前男友問你當初他和你分手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挽留,你會怎麽回答?


    因為知道無法挽留?又或者不敢說出口?感情有時候很可怕,它藏在你的心底,不動聲色地腐爛。你以為你可以不在乎,卻在夜色裏無法入睡,聽到心被吞噬的聲音。


    木屋裏,宿霧一個人躺在床上,聽著魏漫殘酷的聲音,她已經愈合的傷口被再度撕裂,“你是說,我失去了雅原,所以再度把視線放在了你的身上。魏漫,你真讓我失望。”她終止了通話。


    不到五秒,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是魏漫的來電。


    宿霧將手機電池取了出來,世界安靜了。她按著太陽穴,難受地蜷縮著身子。也許是抗抑鬱膠囊的副作用,宿霧想。宿霧不會告訴魏漫,他離開後,她說話越來越少,有時半夜裏醒來,總會覺得冷。夜風吹過,心底有道傷口會哀鳴。她隻能假裝他的離開並不重要。是雅原給了她再度去喜歡一個人的勇氣。


    泡溫泉帶來的暖意從宿霧的身體裏消失掉了。她蜷縮在床上,在下午的陽光裏覺得自己像一株正在枯萎的植物。她喃喃自語:“雅原,我看到了那個雨夜搭車的女孩子的幻影,我是不是很快可以見到你?”


    宿霧聽到隔壁木屋裏有著奇怪的抓撓聲響起。她的意誌因為頭痛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所以她沒有多餘的力氣起床察看。她的腦海裏掠過許多詭異壓抑的畫麵:詭異的古裝婦人。死氣沉沉的老宅子。無處不在的牆。


    數百年前的詭笑聲穿越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在宿霧的耳邊響起,就像是墳墓裏腐朽的屍體發出的笑聲一樣,陳腐陰鬱。


    宿霧冒著冷汗,有些意識不清地靠著牆,她看到了老宅子裏的那個女人懷著身孕,靜靜地站在一麵土牆前,寧靜而詭異。


    宿霧想,自己是不是已經在瘋癲的邊緣?


    薄薄的一麵牆是生與死的界限。


    宿霧的同班同學吳琳懸掛在吊燈上,吊燈的鐵鏈纏繞著她的脖子,深深地勒進皮膚裏。她的頭抵著天花板,發白的瞳孔透過淩亂的頭發望著虛無處。宛如涓涓細流般的血從她赤裸的雙腳腳尖滴落。


    光線有些黯淡的屋子裏,梅溪的雙眼仿佛沾染上了磷火,散發著綠意,令人想到無盡荒原上的孤魂野鬼。她的臉依然清秀美麗,卻因為那雙眼睛和沾著血跡的嘴唇變得詭異陰冷。梅溪蹲在那裏,貪婪地舔舐著腥香的血。她的手指變得粗糙如樹皮,黑沉沉的指甲長而銳利,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幾乎撐裂她穿的衣服,她裸露的皮膚上有盤旋的青筋。


    門外發出一陣輕響,梅溪警覺地看了一眼,從窗戶躍出了木屋,消失在掩映的樹木深處。


    和吳琳同住一個屋子的杜若回到木屋,她推開門,撲麵而來的血腥味令她反胃,她看到了掛在吊燈鐵鏈上的吳琳,被這夢魘般的景象嚇得尖叫了起來。


    一陣微風吹來,將覆蓋在吳琳臉上的亂發吹開了一些。杜若看到了吳琳眼睛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膜,霧一樣的雙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俯視著木屋裏的一切。白膜漸漸破了一些細小的洞,有數隻蟲子從洞中爬出,落在了地板上,四散爬走。白膜上那些細小的洞裏漸漸滲出血來,將白膜染成了紅色。死去的吳琳的嘴角微微上翹著,形成一個詭異的微笑。


    杜若跪倒在地板上,她已經恐懼得失去了站著的力氣,隻能發出一聲又一聲刺耳的尖叫。


    宿霧躺在床上,冷汗浸濕了床單,她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尖叫聲,費力地爬了起來。恍惚間,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處那個壓抑絕望的古宅,還是在靜美溫泉山莊的木屋裏。


    她穿好衣服,穿著拖鞋走到門前拉開了門,陽光照進了她的眼底,她清醒了一些。她的頭疼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整個人陷入一種雲中漫步般恍惚的輕鬆裏。


    宿霧扶著牆來到隔壁發出尖叫的房間。撞入視線的吳琳的屍體令她猝不及防,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吳琳死前的絕望和恐懼。她深吸了一口氣,扶起杜若,“先離開這裏。”木屋裏有著晦澀的異香,令宿霧本能地覺得危險。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和她在雨夜看到搭車的少女的時候是一樣的。


    杜若顫抖著,在宿霧的攙扶下離開了木屋,坐在長廊的木台上,神經質地啜泣著。


    宿霧關上了門,想要去找工作人員,卻被杜若緊抓著手腕不放。


    杜若的聲音裏是極大的恐懼,“別……別丟下我一個人……”


    宿霧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掙脫杜若,她歎息著坐在杜若的身旁,“我們應該立刻報警。吳琳是被謀殺的。”


    杜若抖了抖,喃喃低語,聲音因為剛才的尖叫變得沙啞,“為什麽會這樣?”


    聽到杜若之前的慘叫聲的工作人員趕了過來,臉色蒼白的經理將門帶上,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報警電話。她預感到自己的工作前景一片灰暗。


    杜若在慌亂的人群裏找到了安全感,她緩緩鬆開了宿霧的手,卻發現宿霧一動不動地看著走廊盡頭湖水的剪影。宿霧的眼神發直,像是被魘住了。


    杜若伸手推了推宿霧的肩,“……宿霧……”


    宿霧緩緩回過頭,深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杜若,“怎麽了?”就在走廊的盡頭,她看到已經死去的吳琳穿著校服沉默地站在那裏。吳琳在微笑,露出小小的虎牙,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明媚得如同五月的陽光。


    杜若驚疑不定地說:“宿霧,我還以為你膽子比我大,沒想到你也被嚇住了。”宿霧看著走廊盡頭的樣子,就好像……就好像那裏站著一個人。她的腦海裏掠過吳琳被吊在燈上的樣子,打了個寒戰。


    靜美溫泉山莊的保安已經在門外設置了警戒線。在木屋裏休息的女生隻有宿霧和杜若,其他人不是在泡溫泉,就是在山莊另一頭的遊戲室和茶室。


    帶隊的輔導員趙老師冒著冷汗打著電話。她不明白深秋溫泉之旅怎麽會發生可怕的凶殺案。她唯一知道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和學校都難辭其咎。她不知道怎麽把這個噩耗告訴吳琳的父母。


    深秋的暮色來得極快。當最後一縷陽光被大地吞噬後,暮色裏的大山的影子就變得妖異陰冷。


    靜美溫泉山莊的員工宿舍裏,梅溪沉沉地睡著,她的雙手在睡夢中依然護著自己的肚子。她的手已經恢複了白皙嬌嫩,粉撲撲的臉頰看起來極其健康。她換上了幹淨柔軟的新衣服,沾染了血跡的舊衣服已經被她洗幹淨,在烘幹機裏烘幹了。


    梅溪的表姨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宿舍,她叫醒梅溪,“山莊裏出事了,有一個女學生被殺了,聽說死得很可怕。”


    梅溪恍惚地笑笑,“很可怕?”


    梅溪的表姨心有餘悸,“我聽保安說,那個女學生被吊燈的鐵鏈勒死,就掛在那裏。警官已經來了。”


    梅溪的眼皮跳了跳,她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古怪但甜美的夢,卻記不清夢境裏具體發生了什麽。隻記得她口渴得厲害,令人瘋狂的饑餓在夢境裏一直追逐著她。


    梅溪有些怯懦地問表姨:“表姨,警官會不會看到我懷孕就……”


    梅溪的表姨看著梅溪的大肚子,“梅溪啊,你太糊塗了,根本就不該要這個孩子。不過,孩子已經這麽大了,你安心在表姨這裏養胎,等孩子出生了,表姨就聯係人把孩子送走。”


    眼淚在梅溪的眼底湧出,她搖頭,“表姨,我想自己養大寶寶。”


    表姨冷笑,“你靠什麽來養大他?你忘記這個孩子,繼續讀書,將來才能過上好日子。”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女孩子,連養活自己都難,更不要說帶著一個嬰兒。梅溪躲在她這裏來生孩子,想來孩子的父親一定是不願意負責。


    梅溪突然笑了,“表姨,孩子的父親很有錢,他會付我贍養費。隻要這個孩子生出來……”


    表姨的神態柔和了許多,“原來你早有打算。”


    梅溪的微笑冰冷,“最開始我留著孩子是因為我愛那個男人,但他一直逼我打掉寶寶。我……不甘心。”


    敲門聲響起。表姨去客廳開門,和同事低聲說了幾句,然後關上門。


    她回到臥室,對梅溪說:“警官要見這個山莊裏所有的人。你也要去。”


    梅溪有些緊張地盯著表姨,“我怎麽可能殺人?”心底有邪惡甜美的餘燼在燃燒,她有些不確定。


    山莊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旁邊的經理室成為了臨時的詢問室。山莊的幾十個工作人員惶惶不安地排隊接受詢問。他們在心底猜測著誰是那個可怕的凶手。


    做完筆錄的宿霧縮在角落裏,喝著熱氣騰騰的咖啡,看著空無一物的牆壁,吳琳的幻影正站在那裏。宿霧覺得冷,像是冰雪的種子正在靈魂深處綻放,將靈魂一寸一寸凍結。她看著吳琳,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在痛苦與絕望裏死去的人,是否都這樣充滿怨恨?又或者是自己瘋了,產生古怪的幻覺。


    一道身影走到了宿霧的麵前,他拿走了宿霧握著的杯子,聲音清澈而溫暖,“少喝點兒咖啡。”


    宿霧緩緩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男生,有那麽一瞬間,她希望看到的是死去的雅原。不,不是雅原。是謝長卿。他是一個沒有陰暗麵的人。


    謝長卿遞給宿霧一杯熱茶,蒸騰的熱氣帶來一絲虛幻的溫暖。


    宿霧握著茶杯,指尖冰冷,“謝長卿,我剛才在想,吳琳就死在我的隔壁。其實從概率上講,我和她都有可能成為被殺死的人。”


    謝長卿在宿霧的身邊坐下,“我從小就跟在我爺爺身邊,看著他治病救人。有時候,人力勝不過命運,我也看到過許多人死去。”所以,他告訴自己要珍惜現在的一切。他在附近的村子裏義診,聽說山莊裏出了凶殺案,死了一個大學女生。謝長卿知道宿霧他們班同學今天來靜美溫泉山莊泡溫泉。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擔心宿霧。


    暮色裏,他一個人騎著摩托車趕往靜美溫泉山莊。樹影搖曳,令原本平常的公路多了鬼魅的感覺。抵達山莊後,他從同學的口中得知,死的人是一個叫吳琳的女孩子,但宿霧是目擊者之一。


    宿霧發現吳琳的幻影消失了。她眨了眨眼,側過頭望向謝長卿,“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長卿淡淡一笑,“秘密。”


    宿霧並沒有過多的好奇心,她喝下熱茶,喉嚨裏卻仿佛堵著什麽,無法咽下茶水。她懨懨地放下茶杯。頭痛的開關似乎被開啟,她蜷縮著,手指尖刺入了掌心。


    謝長卿握住了宿霧的手腕,“你怎麽了?”


    宿霧苦笑,“我沒事。”劇烈的頭疼再度襲來,這是車禍的後遺症。


    謝長卿為宿霧把脈,他凝視著臉色蒼白的宿霧,薛雅原的去世給了她巨大的打擊,她一定很愛他。隻是宿霧的脈象有些古怪,有中毒的跡象。


    他細細查看,然後對宿霧低語:“宿霧,你最近是不是在吃藥?我想檢查一下你吃的藥物。”


    宿霧怔了怔,明白了謝長卿話裏的意思。她想起了自己在更衣室櫃子裏拿出的那瓶止痛藥。


    謝長卿帶著宿霧離開了會議室。杜若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幕看在眼底。雅原死了沒多久,宿霧就勾搭上了臨床醫學係的學長謝長卿。


    宿霧站在暮色裏的花園中,風吹得她的頭發飛舞。路燈亮了,將晦暗的山莊照亮。山間的濃綠在暮色裏變得陰沉,燈光卻不能溫暖人心。


    謝長卿接過宿霧遞給他的藥瓶,拆開一枚膠囊聞了聞,嚐了嚐。他問了宿霧吃藥的時間,然後從包裏拿出了小小的瓷瓶,抖出了散發著澀味的藥丸,放在宿霧的手心,“我爺爺做的解毒藥丸,你先吃。等回城我們再去醫院做血液分析。”


    宿霧眯著眼看著手心裏滾動的藥丸,她問:“如果不解毒,我是不是會死?”


    謝長卿的眼色沉了沉,“你想死?”


    宿霧抬起頭來,語氣平淡,深黑的雙眼在陰影裏看不出情緒,“今天是雅原的頭七。你說,如果我不吃下你的藥丸,我會不會在幻覺裏看到他?”


    謝長卿啞然,他心中有隱約的憤怒,“原來你一直都想死。給你下毒的人大概也很樂意看到你就這麽死掉。”對宿霧下毒的是不是上次在圖書館裏推倒書架的那個神秘女生?


    宿霧看著謝長卿,她想起了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想起了雅原臨死前溫柔說話的樣子。雅原會希望她好好地活著,希望她早點兒忘記他。他就是那麽溫柔的人。


    宿霧將解毒藥丸塞進嘴裏胡亂吞下,奇異的熱流在肺腑間灼燒。冰冷的靈魂似乎得到了一點溫暖。


    謝長卿眼中有著深藏的迷惑,“和我說說你中毒後的症狀。”


    宿霧黑幽的雙眼凝望著謝長卿,“頭疼,冒冷汗,以及……看到鬼魂。”


    周圍的光線似乎在一瞬間黯淡了許多,謝長卿神色平靜,“幻覺?看來你可能中的是神經幻覺類毒素。”


    宿霧的雙眼深處依稀有著一抹正在消退的深藍,“我有時候也希望這個世界存在鬼魂。那樣的話……”就可以再度和雅原相遇。她甚至不能瞻仰雅原的遺容,也不能以雅原女友的身份繼續活在回憶裏。


    一個工作人員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謝長卿和宿霧,他走向他們,“喂,我說你們不要站在花園裏,誰也不知道凶手藏在哪裏……”他的話音還沒落,整個人突然摔倒在地上。那一瞬間,宿霧看到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微笑,和吳琳死時一樣的詭異微笑,像是鐫刻在臉上。


    工作人員爬了起來,似乎忘記了摔跤的事情,“你們這些遊客別到處亂走。等會兒在警官的安排下,你們要離開山莊。”


    工作人員帶著謝長卿和宿霧回到了會議室。他似乎覺得口渴,拿了一次性紙杯在飲水機那裏接了一杯水。他咕咚咕咚地喝著水,突然抽搐了起來,他扶著牆,嘴裏開始不斷地湧出血來,血水濺落在牆和地板上,粘膩發臭。


    會議室裏的人驚慌失措,謝長卿走了過去,想要查看工作人員的情況。他隱約覺得工作人員吐出的血液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密密麻麻地蠕動著。


    謝長卿的神色變得凝重,他沒有再靠近。


    工作人員的手在牆上劃下血痕,緩緩地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他散發出的臭味令所有的人都遠遠避開。


    宿霧知道,這是屍臭味。小時候,她和媽媽在河濱散步,遠遠看到有什麽東西擱淺在淺灘上。那是一個泛黑的麻袋,裏麵鼓囊囊地裝著東西,散發著奇異的惡臭味。這氣味令宿霧幹嘔了起來。媽媽帶著她遠遠跑開,可是那惡臭味還會在宿霧的鼻端縈繞,在噩夢裏散發。宿霧因此病了好幾天。後來,宿霧才知道,麻袋裏是一個被丈夫殺死後拋屍河中的女人。屍體被裝進麻袋裏,拴上石頭,在水底泡了三天三夜。不知道為什麽,捆著石頭的麻繩斷裂,屍體就順水漂流,在下遊的河灘擱淺。


    為什麽一個活人會散發出那麽濃烈的屍臭味?


    工作人員在血泊裏瞪著雙眼,似乎看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他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嘴裏嘟囔著:“寶生,你不是淹死了麽……你……”記憶倒轉到了十六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看上了同村的姑娘雅妹,雅妹卻喜歡寶生。後來,寶生淹死了,雅妹成了他的老婆。


    沒人知道,他在水裏殺死了寶生。現在寶生回來了,將他按進了無邊無際的水裏。


    梅溪狼狽地坐在詢問室的椅子上。


    警官說,“你要是突然分娩,山莊裏根本沒有醫生。你等會兒去跟著大巴車回城吧。”眼前的孕婦很年輕,麵容姣好,肚子裏的孩子看起來有七八個月了,卻獨居在溫泉山莊。


    梅溪欲言又止,她也很害怕山莊裏的凶手在夜裏出現。會議室裏,學生們交頭接耳地說著死者吳琳的慘狀,令梅溪的心跳得七上八下。凶手的力量很驚人,可以將吊頂的鐵鏈纏繞著吳琳的脖子兩圈,把她掛在天花板下。凶手還變態地用利刃切開了吳琳的腳踝,吸走了大量的血液。


    外麵會議大廳的尖叫聲傳來。有人慌張地推門跑了進來,“死人了!”


    奇異的臭味隨著門的開啟鑽了進來。梅溪聞著這氣味,露出了恍惚的微笑。真香。


    恐懼就像一種疫病,傳染了會議大廳裏所有的人,人們縮在大廳外的走廊上議論紛紛。


    謝長卿小心翼翼地檢查了死者的瞳孔、脖子,用銀勺挑起一些血,塞進了瓷瓶裏,用瓶塞塞緊。


    輔導員和司機對視,輔導員找到了警官,“我要帶我的學生們離開這裏。天已經黑了,凶手也不知道藏在哪裏,又有人莫名其妙死掉,這裏很不安全。”


    謝長卿站了出來,他沉聲說:“所有的人都不能離開,我懷疑有一種傳染病已經在靜美山莊蔓延,如果這裏的人出去,很可能造成大範圍的傳染。”


    一直沉默不語的一個三十多歲,理著寸頭的警官端詳著謝長卿,“我姓宋。你是謝老的孫子謝長卿?”他不久前跟隨姨母去過謝老的壽宴,對跟隨在謝老身邊的年輕人印象頗深。聽姨母說,謝老的孫子謝長卿繼承了謝老的衣缽,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


    謝長卿愣了愣,點頭。


    宋警官神色變得凝重,“你說死在會議廳裏的人是死於一種傳染病?”


    謝長卿目光清明堅定,“我以前聽我爺爺說過本城在明末發生過的一場疫病,和死者的症狀極其相似。”


    發生在明末的疫病被記載在了《浮洛縣誌》裏。那年一場盛大的流星雨後,疫病開始流行。由於死亡的人太多,土地荒廢無人耕種。又據記載,這種傳染病的症狀為疾病驟起,嘔血,頸部生長瘰疽,瞳仁發白生孔,血中似有蠕蟲。一家中有一人得病便傳染全家,一夜之間,全家都難以逃脫死亡的悲慘結局。幸免於死者,萬人中也不過數人。


    司機被謝長卿的話嚇得臉色驟變,他惡狠狠地瞪著謝長卿,“我們憑什麽聽你在這裏胡言亂語,老子馬上就要走!”


    宋警官吩咐手下的幾個同事:“誰也不能走,我馬上向上級報告。”


    梅溪躲在詢問室裏不敢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會議室裏站著的宿霧。她捂著肚子坐在經理室的椅子上,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擔憂疫病,反而對宿霧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暮色沉沉,每個人都聽到了死神的腳步聲。梅溪的表姨看到廚房裏打雜的素芳和慧慧正悄悄向後移動腳步。素芳和慧慧是本地人,家就在附近的村子裏。她們肯定是想偷偷溜走。


    梅溪的表姨沒有說話,她思忖著留在這裏是死路一條,也許找機會偷跑還有一線生機。她有些焦急地看著經理室,梅溪才進去不久,她很難在不驚動旁人的同時帶走梅溪,再說一個大肚子的孕婦也跑不遠。


    一條黑狗在暮色的園子裏無聲無息地跑過。它看著不遠處的人群,雙眼漠然。


    就在這個時候,梅溪的表姨聽到了慘叫聲。慘叫聲是慧慧發出來的,她被素芳死死抓著,無法掙脫。素芳全身顫抖著,帶著腥臭味的血就這麽吐在了慧慧的背上,腥熱的血順著慧慧的脖子流進了她的衣領裏,宛如小蛇一般,似乎可以滲入她的皮和肉。


    慧慧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同伴推開,她跌跌撞撞地向人群奔了過來,肥胖的臉因為恐懼而變形,“救……我!”


    驟然發病的素芳在地上猛烈地抽搐著,她的生命力隨著她吐出的血變得衰弱。她躺在地上,雙眼圓睜,似乎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景,“不……不要吃我……”


    腦袋仿佛被利斧劈開一般疼痛,淩亂的記憶在腦海裏呼嘯著。她看到了她吃掉的那些狗。她吃掉的第一隻狗是家裏的看門老狗阿黃,那時她十四歲。阿黃在她出生的時候被爺爺抱進了她家裏,從毛茸茸的土黃色小奶狗長成了威風凜凜的大黃狗,看家護院,然後漸漸老去。阿黃曾救過爺爺的命。那次,爺爺摔進了山縫裏,是阿黃領著父親爬過了青溪山,找到了狹窄山縫裏受傷的爺爺。


    那晚,素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她半夜裏起來,燒好了水,將年弱體衰的阿黃殺死,然後煮了一鍋香肉。第二天早晨,她端著肉去了臥病在床的爺爺跟前。爺爺沒吃肉,隻是看了她一眼。不久後,爺爺也死了。素芳去了外地打工,她學了一手做狗肉的絕活。一黃二黑三花,素芳最喜歡的還是黃狗肉。


    素芳躺在自己吐出的血泊裏,她的瞳孔發白,像是發黴腐爛的葡萄。她在幻覺裏看到自己被利刃插入心髒、剝掉皮的樣子。土灶裏火焰正旺,鍋子裏的水開了,咕嘟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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