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的坦誠相見。


    一個不必苦苦隱瞞封神秘史,擔驚受怕。


    一個不用假麵魅心,欺瞞天下。


    正如荒所言,他所要的便是真實地,在這片虛妄的天地,麵對虛假的心魔,如果還要去隱藏,遮掩,那便毫無勝算。


    的確,參世心魔,鬼仙大能。


    以荒的見識,對方道力甚至可以匹敵天仙、金仙。即使此刻暘穀劇變,心魔短暫失去了賴以生存的道源,卻也是位仙。


    若尋常手段,任憑荒用盡手段,也不可能戰勝一位仙人。


    可正如他所言,比幹有自己的私念,他快要控製不住那澎湃的侵蝕之力,想要借用荒這副軀殼,以及道運,來消磨平衡劫數,徹底解決隱患。


    此般做法,與千變魔象替人命數有異曲同工之處。唯有修行劫煞之修,同時對命數理解極其深刻,方有可能。


    荒是依靠金蟬秘法,心魔則是借助道之暗潮,皆是劫難根本的源法。


    但有利就有弊,何為道?


    乾坤宇宙,上下八方,無所不容。如今之界,劫為道劫,心魔沾染些許,便再難刮骨療傷,若想不被同化,便隻能徹底脫胎換骨,故而他選擇的便是繼承大日金烏的荒。


    事實上他心魔無數,數算天衍更是一絕,玲瓏心竅注入萬魔之血,對於劫難察覺更是高出一籌,修成神通魔心劫衍,算定其機緣便在暘穀之處。這也是為何其如此關注此地,不惜讓淵心宗與幽篁庭大打出手,也要爭奪。甚至在見到荒的瞬間,福至心靈,明晰關鍵,這皆是神通本能,對天命劫數的把握。


    從前那個明明知曉一切,通透命運,看破國運,卻愚忠挖心,自裁於王前的仁者,再也不會出現了。既然掌控命數,就要步步唯我,再不受製於人。


    荒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比幹的心緒,從他脫下最後一幅麵具,以真容顯露眼前,他便得到了殘留的意念,如此強烈而執拗,縱使亙古歲月流逝,也不能磨滅這份憎恨,反倒加深了它的怨氣。


    金紅之焰緩緩退去,在荒的身影寸許之間,勉強貼在皮膚之上,難以延續。拋卻一切的心魔比幹,縱使沒有邪異道基的支撐,也能夠徹底壓製荒。


    難道他的心不夠冷酷?難道他的意誌不夠堅定?一個天外邪魔,偶然習得些許竊命之法,真以為自己得了真傳?


    “你不該將我呼喚出來!”


    望著眼前雙目赤紅的男子,荒甚至連呼吸都沉重無比,無數沉冤孽情過眼之間,猶如地獄再現。


    若非此世乃無間,人王再無望,他又怎會舍棄畢生信念,甘願做那沉淪的狗。


    “忠又何,義又何,仁又何?當有一天,你關心在乎的所有,化為灰燼,命運將一切都歸為滅亡,追尋又有何用?”


    透過鮮紅之目,荒卻看到了不同的心魔。


    死寂,冰冷,再無一絲情感。眼神猶如灰塵落在舊屋,百年不見光芒。沒想到包裹萬情,玩弄世人的心魔,本質竟然已經絕望,甚至連歇斯底裏都做不到,因為他的心已經死了。


    “罷了,罷了,和你這將死之人,說這些又有何用。”


    一根幹枯腐朽如同樹根的手臂從虛無中穿過,狠狠捏住荒的脖子,他頓時感到窒息,不僅如此,思維時而出現奇怪的畫麵,有神女飛天,兵荒馬亂,天崩地裂,攪得他識海不得安寧!


    似一切皆苦,萬物皆累,故想閉眼得一清淨。


    可生滅皆為陰陽,造化各有所渡,世間一遭,命數故有,人為依在,豈能一並而論?


    行至此處,心中煩惱消散,苦悶退卻。黑白二氣從殷紅之跡中源源不斷地生出,就連那幹枯腐朽地手臂都被逼退幾寸,不得寸進。


    生滅陰陽造化罡,也是他目前最強得底蘊之一,竟然引動造化筆,虛無之間隔絕命數,生生將他必死的災禍解除。


    荒雙目一凝,腦中頓時回想小狐狸那明媚笑容,不由暗中一凜。看來對方對他的了解比其想象中的還要深。不過從另一角度來想,若非他得了造化之罡,或許與銀探不上交集。


    隻見黑暗中伸來無數蒼白手臂,鮮血直流,腐朽潰爛,青色僵硬的皮膚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死氣,齊齊湧向荒。幾乎將他卷成一個密密麻麻的球,哀嚎之音慘絕人寰。


    每一隻手臂都充盈著哀怒之情,盈盈死亡之息,尋常人哪怕被碰觸一下,就會立刻渾身發紫,嗚呼斃命。就連死後都會受怨氣詛咒,魂靈屍體不得自由。此乃心魔無上秘法——淵心殘臂。


    明明沾之即死,死臂卻毫無寸進,在碰觸陰陽之氣刹那,就會轉化為生之氣息,不停地補充荒受損的身體。當然,那股自帶的怨仇,無法徹底驅散,卻也在造化之中得以緩解,縱使衝擊識海,倒也能撐得住。


    畢竟無論怎樣的怨恨情仇,造化之後百轉千回,也忘得一幹二淨了,故此幽冥地獄,輪回之道,有其大道根基。


    以荒的術法基礎,自然無法抵禦如此強悍的秘術,可憑借造化筆的神通,實現了製衡。


    而且他還發現一個重要的信息,似乎這造化之筆,對於那永暗之息,有異常的克製作用。


    道歿的根源之力,劫數災禍,其強大毋庸置疑。無論是之前梧桐劫,斷魂山,還是幽冥之中,對於仙凡的同化腐蝕超出想象。如那道化之劫,就是修行者從根源上被侵蝕,每修煉精進一分,侵蝕就嚴重一分,待到最後,幾乎沒有善果。


    可麵對眼前造化筆留下的痕跡,強大的腐蝕沒能奈何,反倒是被洗滌淨化,反哺出充盈的道氣。此氣上清下濁,有二法三清四象,竟然直直湧入氣海玄門,與罡煞融合,增添不止,沒有絲毫間隔,舒坦至極,如萬法之母。


    甚至荒有種直覺,若是境界夠了,依靠此造化之氣,能夠無限製地提升其罡煞術力,永不枯竭。


    當然,這等奇遇不說百年難得一遇,也是十死無生的場麵。


    待剩下幾根殘臂斷膀,心魔早已發現不妥,卻沒有停下,依舊等到此法徹底耗盡。實話說,淵心殘臂對其消耗極大,甚至能夠見得隱藏在黑暗中的麵具都少了許多。


    其中大量咒怨之念,須得心緒積累,正是日月所成的心念,也是心魔之根本。可心魔不知,甘願舍己為人?


    自然不是。


    荒望著那即將消失的殷紅之跡,明白臨界之點到來。縱然造化筆無量非凡,可畢竟不是其本物親臨,隻是銀在最後一麵時為其刻下的一個字罷了。


    “荒”


    正是這熟悉的名字,讓他從萬千冤魂中找回本我,與心魔有了切割,也有了對抗的資本。


    可如今,麵對心魔秘法,同樣撐不住了。


    “封神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眼看造化即將消逝,荒忽然問出其最渴望的問題,而對方也是目前為止最接近真相之人。


    跳躍著的紅目冰冷無比,心魔沒有避諱此答案,卻一語道破他的目的。


    “你想借這個問題來驗證現世還是意念之界,畢竟凡是牽扯此脈絡者,皆受無量侵擾。


    若言語受阻,有劫數降臨,則為實界。若言行無阻,則為受包庇的虛妄之界,即吾心中之念。


    的確是個好問題。”


    沒錯,荒根本沒指望對方回答,但也不用回答。封神本就是個陷阱,不論答與不答都會指明方向。


    隻因心魔實在恐怖,操縱心靈更是悄無聲息。他需要在這最後一刻,確認對方是否不留痕跡地控製了他的認知。若他以為的皆是心魔引導其認為的,那麽無論如何,荒做任何事,都贏不了對方。


    譬如往生鏡中過往重塑,幽篁庭裏考驗人情。若是以荒以往的性格,是絕不會行此事的,雖有懷疑,但行無阻。可偏偏去走入歧途,被心魔一步步蠶食,幾近於同化。這便是心魔最恐怖的地方。


    可有一處對方萬萬變不得,那就是封神秘事,這是兩人唯一共守的秘密。


    既然他敢說,又不受懲戒,那便是此界為意念。畢竟心中自語一聲真話,就連劫難也不會為難。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此刻荒的境地已經差到了極致,除了眼前分化出的短暫的自我,甚至在現世中,他已然被劃定為心魔的一部分。


    “你不是已然知道了答案?”


    心魔再前一步,黑影飄蕩而至,緊緊貼在荒的麵前,雙目死死盯著荒的眼睛,仿佛要透過他看穿其靈魂。


    荒一字一字地艱難念出。


    “重立地火風水!”


    仿若一聲驚雷,縱使意識之界,自言自語,依舊黑暗翻滾無數,混沌晦暗不明,觸怒了未知的存在。


    這亙古之後,封神以來,此界最大秘密,在此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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