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奇葩,她的身體軀幹之上,開始長出一根根蒼勁的樹幹來,龍盤虎拏突兀嶙峋。


    從一個人,變成一棵樹,並不稀奇。


    但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瑤姬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震撼到了。


    滄桑老樹,卻掛著張人臉,即便眉眼出眾,也可親不起來。


    瑤姬仰望碧痕,驚異而好奇:“神君,原來咱們還是近親呀!”


    碧痕眼瞼垂下來,睥睨著螞蟻般大小的瑤姬,麵目猙獰道:“不想屍骨無存就自己爬上來。”


    那還等什麽呢?瑤姬手腳並用,爬上了跟碧痕麵孔齊平的大樹枝杈。


    “神君,咱們接下來怎麽做?”她躍躍欲試地問。


    變身之後的碧痕,嗓音粗獷,言語之間回音響徹洞穴:“哼!要是落英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會善罷甘休!”


    針對的自然便是孤鶩島,甚而天宮了。


    瑤姬聽了,正欲表達一番同仇敵愾之心,碧痕……呃,這棵樹已然邁開步子,張牙舞爪撞向洞璧。


    亂石飛散,驚濤拍岸,神力漣漪一波波擴散開來。


    撞擊洞璧產生的神力波動,彌散在仙牢各處,引起天崩地裂般的震動。


    原本寂靜無聲的地底,四麵八方乍起驚呼之聲。


    碧痕化作的大樹,衝開第一道洞璧邁向下一層結界。


    瑤姬這才弄明白,此地仙牢的構造十分複雜,從外麵進來尚有通道,但想要衝出去,則是困難重重。


    由內而外,陣法連接陣法,環環相扣、層層遞增,一浪更比一浪強。


    天宮出品,大開眼界。


    闖過三四層禁錮陣法,碧痕的本體大樹愈發狂暴,綠色枝幹亦轉為褐色,神力衝擊也不再講求方式方法,遇到阻礙強勢硬攻。


    粗暴簡單,不服就幹。


    在這種實力爆發下,石壁已經可以被忽視了,能夠形成阻礙的隻有,那些神光湧動交織成網的陣法。


    因為落英的下落不明,碧痕顯然是憂急而憤怒的,不顧自身損耗衝擊仙牢大陣,母性促使她更為強橫。


    一邊驚歎於碧痕的強悍,一邊撐著小小的結界護住自己,瑤姬的興奮算是被徹底調動起來了。


    “神君,那裏那裏。”她甚至做起了幫手,充當著碧痕勇破仙牢的耳目。


    又撕開了一道神力封印,目力所及,已是到了瑤姬比較熟悉的一個地方。


    頭頂的球體光芒湧動,吞吐著雷電極其躁狂不耐的樣子。


    而在瑤姬印象裏,大雖大尚還有邊際的洞穴,此刻卻比之前擴大了不知多少倍,一眼望去無邊無界。


    黑暗遼遠之中,這裏有形卻似無形,身後的嘈雜驚呼也戛然遠離,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仙牢了。


    或者,此處才是仙牢真正的麵目吧。


    就在這方小世界中,唯一提供光源的球體,映照著幅員遼闊的廣袤地域,便決定了這光照輻射的局限性。


    黯淡朦朧,勁風獵獵,天空低沉而壓抑,竟有稀落的星子掛在上麵。


    撤去防護結界,瑤姬迎風而立,逡巡四周也是非常訝異,對這片突然出現的荒原充滿了好奇。


    碧痕本體龐大,枝杈搖曳,但在此處亦是不夠瞧的。


    “神君,這是什麽地方?咱們衝出仙牢了嗎?”瑤姬疑惑地問。


    收起神通,碧痕化為人形,仰望這世界的蒼穹,冷冷言道:“黔驢技窮,幾千年了,天宮仙牢最後的底牌還是這般沒有一絲長進嗎?”


    瑤姬明白了,她們還在仙牢內部。


    轉頭一看,自己竟站在碧痕的肩膀上,觸目所及是碧痕的左耳,四五個瑤姬排排座都能盛得下。


    顫了顫,瑤姬不知是繼續待在這裏,還是道個歉了自己下去?


    總之,就是敬畏。


    瑤姬的糾結不過在心頭一閃而逝,便被悶雷的聲響攪碎了。


    突兀地,在前方荒原中,一隻體型極其龐大的怪物憑空出現,從瑤姬這個高度看去,也須仰望才可見其項背。


    乖乖!這是神界仙牢,還是到了魔界蠻荒?


    怪物嘶吼咆哮,隔著一段距離,聲浪之勢居然攪得瑤姬身處的空間逐漸扭曲,呼吸都困難起來。


    碧痕‘纖手’輕彈,抵消了聲波攻擊,順勢指尖一挑,送了瑤姬去遠處比較安全的地方,一座山巒的峰巔。


    “丫頭,藏好自己!”碧痕的叮囑,在瑤姬心底回蕩。


    傳聲入心。


    看來,眼前這怪物,是個令碧痕也有所忌憚的強橫對手。


    地動山搖,風雷席卷,那龐然大物率先發動了進攻,奔跑的腳步踩塌大地,讓人不由擔心這處小世界的承受能力。


    碧痕飛身迎戰,口中不忘叱罵一句:“蠢物!”


    ‘吼——’那巨獸震怒,一張嘴腥風撲麵,噴出一股足以熏死人的氣浪直衝碧痕而去。


    碧痕抵出掌峰,將氣浪轟散,雙掌翻覆便化出一把神力凝聚而成的大劍。


    去勢不停,人劍合一,璀璨光華射向巨獸正麵額頭位置。


    瑤姬遠遠看了,忍不住大聲喝彩,已然將碧痕‘藏好’的叮囑忘到了九霄雲外。


    巨獸體型雖龐大,但反應也算靈敏,歪頭躲過正麵要害,山一樣大的獸爪斜斜拍向碧痕。


    這一巴掌的威力不可小覷,交戰處的空間又是快速扭曲變形。


    碧痕翻飛騰挪,脫離獸爪攻擊範圍,跳到了獸首中間嶙峋鋒銳的一隻角上。


    大劍亮出,狠狠劈向黑色的獸角。


    隻聽刺耳聲大作,一截獸角斷裂飛向荒原地麵,巨獸仰頭撕心裂肺地長嘯起來。


    如果,它有心肺的話。


    坐在震顫的山巔,瑤姬驚愕地看著麵前比山巒更高、更雄偉的獸角一部分,緩緩撇嘴:


    “哼!最起碼的清潔都沒有,差評!”


    因為斷了一角,巨獸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兩隻獸眼裏迸射出赤紅色的神芒,謔謔咆哮兩聲,一條猩紅的舌頭便吐出獸口,直往斷角處碧痕還在的位置翻卷而去。


    這波操作,瑤姬認得。


    正是那隻在洞穴裏想要吞了她的惡心玩意兒。


    麵對如長蛇般靈活出擊的獸舌,碧痕冷笑一聲仗劍砍削。


    刺耳的聲音充斥了荒原四周,巨獸的舌頭看起來柔韌,實則堅如鐵石,大劍加諸竟同金石相交一般。


    如此戰事,已經超出了瑤姬的認知,不屬於她當前所能理解的範疇,隻是半張了嘴做個忠實的觀眾。


    不停的攻擊,不斷地回擊,轉眼間前方巨人與巨獸已打了數十個回合,怪物雖體型大於碧痕,但實力上並不見得占據上風,倒是被碧痕劈砍刺削,搞出了數處傷口。


    又是一記狠狠的碰撞,對衝之下,雙方各自倒退數步。


    交戰場地,狂風肆虐、沙土遮天……


    片刻靜默之後,煙塵彌漫中,竟不見了那酣戰良久的兩道身影。


    揉了揉眼睛,瑤姬仔細看去,搜尋半晌才算找到。


    一獸、一人……化為人形便姑且稱之。


    饒是恢複了正常大小,碧痕立在怪獸麵前,也需要仰望。


    但,體型的低矮,並不代表氣勢上的高下。


    帶著不容小覷的威勢,碧痕厲喝:“饕餮,我女兒在何處?”


    原來這怪獸竟是大名鼎鼎的饕餮,那個傳說中的吃貨,怪不得長了一條攻擊力超強的舌頭。


    饕餮呼哧呼哧喘著氣,保持了獸體的大嘴裏吐出人言,慍怒中帶了一縷難以掩飾的從心:“碧痕,你過分了你。”


    “我再問一遍,我女兒呢,你們把她弄到哪兒去了?”碧痕絲毫不客氣地質問,完全不將這名聲赫赫的異獸放在眼裏。


    饕餮習慣性地舔舔嘴唇,流下一堆哈喇子,甕聲甕氣道:“你別問我,我可沒吃掉她。”


    碧痕盛怒大罵:“你放屁!仙牢由你鎮守,我女兒在此間莫名失蹤,你敢說不是你這蠢貨做的?趕快把她好好的還回來,不要逼我剖了你的肚腹!”


    “真不是我!”饕餮叫嚷,體型更語調不在同一高度。


    這貨也就是沒臉,否則定然是滿麵委屈了。


    想來,它說的話,沒辦法取信於碧痕。


    因為女兒失蹤已然狂暴,不顧後果的碧痕再次亮出利劍,指著饕餮霸氣宣示:


    “我不管是誰,今日你們要是敢對我女兒動歪心思,我就打破仙牢衝上天宮去找天帝論論理。不信就試試!”


    饕餮自不是一般獸類,見碧痕如此強硬,而自己原本亦不是對手,便息事寧人地言道:


    “沒有沒有,誰敢打你女兒的主意,我這就幫你問問,看別處有沒有她的下落。”


    “如此最好!”碧痕冷冷警告,收起了劍鋒。


    不知動用了何等樣的神通,饕餮身上泛起紅色微光,漸漸凝聚成一線豔麗紅芒,徑直朝著天空中射去,與那顆非日非月的光源之球相勾連了。


    碧痕的心焦,在此刻有了一丟丟安定,專注地盯著饕餮幫自己打探落英的行蹤。


    瑤姬從那山巔下來,飛落碧痕身側,適才二者的對話她聽到了,就覺得很是不解。


    按照眼前情形來分析,碧痕於饕餮之間明顯亦敵亦友,並非剛剛廝殺時表現的那般生死仇家。甚而,饕餮有討好碧痕的行跡,碧痕則對其有著一份信任。


    最大的疑惑還不是這個,通過觀察瑤姬發現,以碧痕的言語與態度來看,她應該具備脫離仙牢的實力,卻甘願受天宮束縛,並無反抗之意。


    這次,若不是落英失蹤,這位神君恐怕不會如此衝動暴躁。


    那,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碧痕俯首認罰,甘願忍受三千年仙牢禁錮,且每月定期遭受雷刑加身的呢?


    這瓜,果然夠大,尚有許多可挖之處。


    瑤姬滿眼八卦,目光在碧痕與饕餮之間來回睃視,直覺這倆有故事。


    前提是,那種可能的基礎必須建立在饕餮能夠消除惡名在外的影響,再能注重一下個人衛生這方麵的情況下。


    啊嘔——


    恰好一眼看到了饕餮低頭,涎液淋漓的一幕,瑤姬不由幹嘔。


    碧痕側目看來,麵無表情地睨了一眼,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前方。


    饕餮收回神通,謔謔笑著對碧痕言道:“打聽到了,你猜那丫頭現在何處?”


    語氣,竟然有點小調皮。


    瑤姬一陣惡寒。


    碧痕沒好氣地嗬斥:“有屁就放,磨嘰什麽!”


    饕餮並不計較碧痕的惡劣態度,微微低下頭顱湊近。


    腥臭撲麵,瑤姬趕忙抬手捂住了口鼻,碧痕隻是蹙眉不語。


    “她就在島上,且還得了個天大的機緣呢!”饕餮向碧痕賣好,做出好朋友間私語的姿態,吹氣如腐地又道:“走啊,我帶你去?”


    碧痕顯然並不買賬,雖然饕餮這麽說,她心下有所放鬆,但依然高傲道:“不必了,我知道是何處。”


    說著又翻臉無情地叱罵:“我的女兒用得著你們給什麽機緣?不安好心罷了!我這就去把她帶回來。”


    饕餮急忙出言阻攔:“不可!碧痕,你今日惹出的事已經夠麻煩了,再要闖了那裏,天帝不會輕饒的。”


    “我怕他?”碧痕冷笑,轉身就走:“還是操心你自己吧!”


    饕餮往前追了一步,急道:“你還真去呀?能不能冷靜冷靜,咱們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嘛!”


    碧痕不為所動,順帶拉了瑤姬一起走,向後酷酷地言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饕餮追了上來,無奈抱怨:“怎的每次都這樣見外!我也算是看著那丫頭長大的,至於如此絕情嗎你?”


    碧痕素手輕彈,迫得饕餮後退幾步,言語也活泛了些許:“我謝謝你,時至今日還能忍住,沒有把她吞到你肚子裏去。”


    “哈哈,那個……”


    饕餮在身後大笑:“我吃了自己也不敢動你在意的人,你知道的不是嗎?”


    碧痕不答,一閃身已經拉著瑤姬走出了那片荒漠。


    耳邊嘈雜四起,又回到了洞窟林立的仙牢底部。


    掠一眼亂石四散、雜亂不堪的洞穴,碧痕麵上神情蔚為不屑。


    鬆開牽著瑤姬的手,她淡然道:“我送你回上麵,以後再也不要隨意到這裏來了。”


    經曆了剛剛那些,瑤姬卻做不到淡定,忙言道:“神君,我跟您一起去救落英吧!”


    碧痕搖頭,直白得不近人情:“現階段的你就是個拖累,我可沒義務時時庇護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瑤姬眨眼,尬笑著無言以對。


    “除非,你把真實身份告訴我。”碧痕還算給她留了一點餘地,目光如炬地盯著瑤姬道。


    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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