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啊。我打包票,這個老不休定會給我帶銀子過來。”


    青年一改方才不耐煩的模樣,變得溫和近人起來,“回頭我請你幾人去看看新來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


    眾人一聽,頓時樂了。


    花間月的姑娘都是頂尖兒的青樓妓子,兩邊才藝皆上乘,不可謂不是銷魂之物。


    諸多汴京權貴們得了空閑,都會去那兒聽上幾支曲子,留宿幾宿。


    聽說,乾徵帝宮裏的妃子還有出自花間月的哩。


    “誒,這個不急,三哥可曾聽聞最近長樂坊又開了一個局子?”那撐傘青年擺擺手,神神秘秘開口。


    “什麽局子?”青年聞言,頓時興奮側頭。


    “今兒宮裏那位啊,讓九千歲舉一場奴隸遊戲。好幾處坊子都下注,在賭誰人勝出免去死刑了。聽說長樂坊裏賭的啊,是位朝廷的官員。因不服九千歲的專政,這才被抄了家入獄的。”撐傘少年答。


    “三哥,你不是有銀子麽,待剩下的銀子到手,我幾個去賭一把怎樣?”旁邊的人吹捧起來,“聽說這參與的大都賺得衣缽盆滿,三哥運氣頂好,不妨去試上一試?”


    “是啊三哥,這可是發財的快路啊。”


    是啊,若是真的賺到了銀子,他哪還需要再去讀那勞什子聖賢書啊。


    青年動搖了心,決意省省銀子,去賭一把。


    他點頭應下。


    不多時,一道蒼邁的呼喚從不遠處飄來——


    “三伢子,三伢子哦!”


    老太太頂著一頭的雪花跑來,兩手緊緊護著心口。


    見到老太太蹣跚著跑來,青年忙揮揮手,叫眾人散開。


    “娘,銀子呢?”青年不等老太太停下喘口氣,伸手懶散散問。


    “給,娘把你爹的撫恤金也帶來了。”老太太將護在懷中的一個荷包摸出來,又摸出一塊舊帕子,仔仔細細擦了一番,咧嘴笑著遞了過去。


    “說什麽瘋話,我爹都死了多少年了,哪來的撫恤金?”


    青年不耐煩地粗暴拽過,隨手掂掂,頓時瞪著眼吼道:“這怎麽比剛才的還少?你個老不休的騙我呢,這大冬天叫我在此白等一刻鍾!”


    老太太搓了搓手,局促地低頭。


    “你大哥心肺不好,前些日子錢都給他治病了……娘忘了這事……這些銀子,夠你買一身衣裳了,你且先將就著用吧。”


    “待來年開春,娘和你爹早些下田耕地,給你多籌些銀子。”


    “真是沒用,大哥和二哥吃白飯的嗎!”青年翻了個眼皮子,一把推開老太太,徑直朝著遠方走去。


    老太太跌倒在地,怔怔看著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


    大雪險些將她包裹成個雪娃娃。


    也許是冷意凍腳,老太太縮了縮脖子,渾濁的眼驟然蓄上了淚光。


    這時,一雙手伸過來,將老太太小心翼翼扶起來。


    “天寒地凍,阿婆您為何赤足而行?”


    耳畔驀然飄來的溫潤聲音,陌生的讓老太太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抽身垂眸。


    “老婆子我家中有四個娃娃要養活。今年不景氣,莊稼枯死了大半,吃穿用度,好的都得留給他們啊。他們還年輕,還有很多的年頭要活。老婆子我啊,能過一天,便算一天吧。”老太太苦笑一聲,低著的眼睛看到一雙布鞋,不由一愣。


    這個讓她覺著滿身清貴的公子,竟……也是個書生啊。


    “阿婆,您的東西。”顧衡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那雙草鞋,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瞪圓了眼,似乎有些差異地抬頭看了看顧衡。


    見到他容貌的一刹,老太太一愣,忙屢屢鞠躬後,搓搓手局促地接過草鞋。


    “這雙鞋,是特意給我家三伢子做的。”


    老太太撫摸著草鞋,視若珍寶般塞進懷中,“三伢子大咯,不稀罕這草鞋啦,要穿屐履啦。”


    “阿婆,您瞧著腿腳不方便,在下背您回去吧。”


    “誒,使不得使不得。你們都是讀書人最看中著裝了。”老太太擺擺手,“年輕人,你家在何方,聽這口音不似汴京人啊。”


    “在下金陵求學而來,年後春闈。”顧衡微微一笑。


    “金陵啊……金陵好啊,好水養好人。”老太太愣愣,眼中露出一抹懷緬。


    “年輕人,回吧回吧。”她朝顧衡點點頭一笑,撫了撫心口的草鞋,顫巍巍朝著遠方風雪走去。


    “係統,她是何許人士?”顧衡扭頭,朝著汴京走去,在心頭輕輕問。


    【秦淮河,金陵鄉,清河縣裏陳三娘。】


    【猶抱琵琶少從軍,不見昔年少年郎。】


    【一刀兩刀又一刀,一方盒裏似藏膏。】


    還壓上韻了……


    顧衡蹙眉。


    係統的旁白素有預言功效,其中話語大多一語成讖。


    前頭是那老太太的身世,他大抵能聽出一二。


    隻是最後一句,莫不成說的是那老太太最終的宿命麽。


    寒意漸漸湧上眉梢,顧衡敲敲略有些僵直的腿,慢慢朝汴京走去。


    途中,他再次看到了方才那個青年。


    青年被幾個揮著棍子的漢子從長樂坊趕了出來,狼狽地跌在街上。


    而同他一道的那幾個書生,俱是扭頭扮做個生人模樣往兩旁散去。


    “他娘的,沒錢還敢來長樂坊!”


    “下次再看到你,仔細小爺折了你的腿!”


    長樂坊護衛嚷嚷著罵完,一人吐了一口濃痰在那廝身上,便扭頭揚長離去。


    青年憤憤起身,麵上羞恥與癲狂交錯。他望了一番那幾個撇清關係的書生,哂笑著捂著傷口,扭頭掩麵蹣跚離開。


    看到青年這模樣,顧衡驀地想起了適才係統的話,心頭微微一動。


    這青年……


    “係統,可否為我尋出那阿婆家在何方?”顧衡跟著扭頭,又朝郊外走去。他用心聲輕輕詢問。


    【在郊外牛家村右旁拐角,院中種了一株梨樹。】


    【友情提示,角色生死既定時,宿主改變不了角色的遊戲結局。】


    “命這種東西,虛無縹緲。握在長生天手中,也握在我手中——我信命,也不信命。若不試試,怎知是否。”


    心口驀然傳來一陣刺痛,顧衡壓下不適,快速朝著郊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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