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欣和我一起去醫館見了刁青她們,替我為大夫付了錢。餘曉冬身體十分虛弱,還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遠行,唐欣便命管家在京城找了處唐家閑置的宅子,讓刁青她們暫且住下。管家把這事告訴了唐德,唐德大罵荒唐,讓唐欣趕走刁青等人。隻是唐欣向來不把唐德的話當回事,遇到管家上門趕人,唐欣還親自出麵阻攔,撒潑打滾,唯恐天下不亂。後來,唐德去了邊關,唐夫人管不住唐欣,管家也懶得自討沒趣,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餘曉冬傷好之後,依然堅決不回盤山,三人就在京城住下。刁青不打算白住,她向唐欣借了一筆錢,找人在院子裏建了一座窯。每天清晨起來就開始忙活,手上臉上基本沒有幹淨的時候。蔣夢給她打打下手,等陶器燒好之後由,餘曉冬裹著嚴嚴實實的頭巾,拉著車去集市叫賣,換來的錢還給唐欣。


    唐欣不再往宮裏跑,興致來了在家裏練練武,閑得慌了就出門去刁青那裏看看。她和刁青逐漸熟絡,刁青鮮少提起族裏的事,兩人隻是偶爾談起些有的沒的。原來刁青自幼跟著爹娘製作陶器,盤泥族歸順大周之後,她便沒機會接觸這些粗糙的活兒。沒想到十多年之後,刁青居然重拾手藝,在京城做起陶器的買賣。刁青心靈手巧,做出來的瓶瓶罐罐質地堅硬,外形柔美。她會不厭其煩地給每一個成形的器皿塗色描花,忙活的時候雙眼凝視著手邊那小小的天地,一言不發。


    這段日子,我和唐欣再沒見到太子,我們十分默契地對太子之事絕口不提。唐欣知道太子需要唐家的勢力,她做什麽,不做什麽,都不影響太子對她的態度。我毫不懷疑唐欣總有一天會風風光光地成為四皇子的妃子,我幫不上忙,也成為不了阻礙。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們似乎再也回不到最初毫無嫌隙的樣子。


    這一天唐欣和我又來到刁青三人這裏,沒想到遇到了於宣雪。她和蔣夢正站在院子中,嚴肅地談論著什麽,餘曉冬在一旁默默地聆聽,刁青則是坐在屋簷下的石階上,充耳不聞地繼續擺弄手中的陶坯。


    見到我和唐欣,於宣雪立刻笑臉迎了上來:“唐小姐,我還說去唐府找你呢,你來的正好。我身為盤泥族族長,十分感激你對蔣夢三人的照顧,我打算帶她們回盤山,她們還欠你的錢,我替她們一並還上。”


    我許久沒見到於宣雪了,上一次還是在祁府的宴席上。那時她始終閉著雙眼,一言不發,像意外落入凡間的仙子,在一片紙醉金迷中顯得格格不入。而此刻,換上了一對來自親人的明眸的她,已然與這世間萬物相處融洽。


    “餘曉冬不是不想回盤山嗎?還有蔣夢,你又給她找好下家了?”唐欣絲毫不給麵子,不客氣地說,“而且,你的錢髒,我不要。”


    於宣雪神色一滯,轉眼又恢複了笑臉,從容地看向我和唐欣:“我不明白唐小姐說的髒是什麽意思,但蔣夢三人從小就是靠著這種錢才能無病無痛,體麵地活到現在。”


    唐欣完全不為所動,大聲說:“她們以前的事我哪管得著,反正她們現在欠著我的恩情,就是我的人,要聽我使喚。”


    於宣雪居然不再與唐欣爭執,隻是溫和地說:“唐小姐說的是,那就再次麻煩你繼續照顧蔣夢她們了。”


    於宣雪說完,又目光如炬地看向我。唐欣也很識趣,留下我,獨自興奮地看刁青幹活去了。


    “姑姑。”我主動喚了於宣雪一聲。不管她此行的目的是什麽,對於她的到來,我的欣喜大於擔憂。


    “思梅,我們倆難得見上一麵,還能說幾句話。”於宣雪微笑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溢著慈愛的溫暖,至少我此刻以為是這樣,“思梅,你過得如何?一切是否安好?”


    我遲疑了下,說:“一切都好。”


    我其實說的很誠懇,但於宣雪大概覺得我是言不由衷。她沒有直接質疑,而是用更為柔軟的語氣說:“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一番。如果你獨自做不了決定,你可以跟著我回盤山,那裏才是你的家。”


    我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應。


    “盤山的條件艱苦,肯定不如京城。不過我這個做姑姑的,怎麽能讓你過苦日子。你等我消息,我一定幫你挑個合適的人家,絕不會辜負了你這般玲瓏剔透,楚楚動人。”於宣雪說。


    我立刻搖了搖頭:“姑姑,我暫時不想嫁人。”


    “你在擔心唐將軍和唐少爺嗎?”於宣雪壓低了聲音,“我知道,唐家少爺唐懿不是可以依靠之人,否則你早就已經有了歸屬。你不用太過擔心,我自然明白該如何和他們商量你的事……”


    “姑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現在,真的很好。”


    於宣雪疑惑地看了看唐欣,又看了看我:“唐欣也不是好對付的人,而且我聽蔣夢說,唐欣對你並不慷慨。”


    “這與慷慨無關。”我別開眼,看向其他地方,“姑姑,我想試試過不一樣的生活。我覺得,刁青,蔣夢她們也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於宣雪神色如常,隻是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慢騰騰地說:“你覺得好就行。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姑侄倆,再好好談談。”


    又一天,我和唐欣來到刁青這兒,還沒進院子,在外麵就聽到裏麵一陣爭吵打鬧。兩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走出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我倆趕緊進門,院子裏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打碎的瓶子罐子。院子裏還站著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祁充。


    “祁充,你怎麽在這?還有,這是怎麽回事?剛剛那兩個男的又是哪裏來的?”唐欣焦急地問。


    蔣夢又是淚眼婆娑,哭哭啼啼地說:“今天貨太多,我跟著曉冬一起去集市擺攤,遇到兩個男人一直糾纏我們。說是幫我們吆喝,結果他們根本沒喊上幾句,就找我們要報酬,我們拿不出來,就非讓我們跟他們走。我們貨都不敢要,匆匆忙忙逃回家。哪知道那兩個男一路尾隨,要不是這位大人突然出現趕走那兩人,我們,我們……”


    唐欣氣得跺腳:“你們兩個是不是傻,有人跟蹤都不知道,還把他們引到家裏。”


    蔣夢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餘曉冬也默默躲在角落,不敢接話。


    唐欣無奈,又問:“祁充,你怎麽在這?”


    “查案路過。”


    “路過?”唐欣有所懷疑。


    祁充沒有過多解釋,反而看向我:“於姑娘,我有個問題想問你,能否借一步說話?”


    我還在發愣,唐欣卻飛快擋在我和祁充中間:“要問就問,幹什麽躲著我?”


    祁充也是一愣,半天沒能開口。刁青三人默默地進了屋,院子裏隻剩下我、唐欣、祁充,以及一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唐欣沒了耐心,說:“你不問的話,我先問了。你明明查到是於思梅私自把鄭薑偷運出城的,為什麽對盧昱隱瞞此事,反而告訴了四皇子?”


    祁充一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唐欣。


    唐欣咄咄逼人:“是不是四皇子一早就告訴你,他喜歡於思梅,所以你才特意替於思梅隱瞞?還是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盤泥族,是出於你自己的私心?”


    祁充更加驚訝,支支吾吾,完全沒了平日的冷靜:“原來殿下喜歡於姑娘嗎?我,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啊。唐小姐,你跟殿下相熟,我才找殿下商議此事。我,我沒有什麽私心,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心裏格外難受。唐欣依舊在意太子對我的感情,那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無法因我與太子有緣無份而徹底釋懷,就像我無法衷心祝願她倆能白頭偕老。


    唐欣憤怒地看著我,我疲憊不堪,隻好硬著頭皮說:“祁大人,無論如何,很感激你替我隱瞞此事。你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問吧。”


    祁充臉色極其尷尬,盡力保持鎮定地說:“於姑娘,你見過鄭薑口中的那個朋友嗎?他是誰,他帶著鄭薑去了哪裏?”


    沒想到祁充的問題這麽直接。見我猶豫不決,祁充又說:“於姑娘,我知道你的顧慮。你不願透露鄭薑的蹤跡,我不逼你,隻是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鄭薑逃出京城已有一月有餘。照常理,以她的容貌,身份和一千兩的懸賞,即便有旁人相助,隻要她還在外走動,就一定會被人發現蛛絲馬跡。可是如今她蹤影全無,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我懷疑,她所謂的朋友也許並非善類,她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我沉思片刻,說:“祁大人,我見過她的那位朋友,我不能告訴你他的身份。他們走之前,也沒有告訴我去處。但我相信,那人不會傷害鄭薑。”


    祁充點了點頭:“恩,謝謝你。唐小姐,於姑娘,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在祁充快要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叫住他:“祁大人,鄭薑不是有意殺害何俊繁的,這是個意外。如果她落到大理寺的手上,請你盡量公平地對待她,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盤泥族人並不都是你想的那樣,那樣……”


    祁充回過頭,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笑容,那麽溫柔,那麽純粹:“恩,於姑娘,你放心,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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