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客棧裏,櫃台上的張博業掐指一算,便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啊!”


    櫃台外,獨孤耀和陳明安麵色凝重,櫃台上那張飛鏢傳書,他們已經看了好幾遍,上麵用官體寫著:“你兒子在我手裏,籌集好你們心裏值他這條命的錢,我三天後來拿。舍得錢,收人。玩花樣,收屍。”


    “老張,這要多少錢也不明說,還要我們自己衡量?你覺得我們該不該報官?”陳明安看著張博業,問道。


    張博業搖了搖頭,道:“此事蹊蹺,綁匪行事詭異,非我能算!”


    獨孤耀冷哼一聲,道:“跟綁匪能做交易嗎?根本不能!劉知一被他逮著了,就是命!最後的結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陳明安埋下頭,臉色陰晴不定,開口道:“準備一百兩,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獨孤耀怒吼道:“說得輕巧,這破客棧一年也就掙十來兩銀子,哪來的一百兩?十年不吃不喝不用嗎?”


    陳明安罵道:“要你管?用你的錢了嗎?”


    獨孤耀一巴掌拍在櫃台上,吼道:“你不如把客棧拿去賣了,我們都露宿街頭去!”


    陳明安頭也不回地走開,走上扶梯,邊走邊說:“客棧是老娘辛苦攢了一輩子錢買下來的,誰都沒資格打它的主意!”


    陌生的大院子裏,劉知一已經拔出了問心劍,十二式忠武劍全力施展開來,卻傷不了那個短發男人分毫。


    院子裏,幾個小孩兒躲得遠遠的,卻都看得聚精會神。


    短發男人就站在原地,雙腳紋絲不動,且並不以內勁護體,隻是與劉知一拆招。


    每接下劉知一一招,就要絮絮叨叨一番。


    “矢忠不二,劈的力度差了些。”


    “忠貫日月,這一劍要點不在力道,在於快和準!”


    “此心耿耿,使得太過收斂,收力太早!沒有掃蕩天下的氣勢!”


    “白首不渝用的還行!”


    “指天誓日,太慢!”


    “心悅誠服,這招的核心在於身法,該是以身帶劍才行!你的越武步呢?”


    “別停啊!繼續啊!誒,對了!哎呀,你這瀝膽墮肝使得,手腕兒沒勁兒啊?”


    “碧血丹心也不對啊,用的時機太差了,先點後崩豈不是更好?”


    “至死不渝,這招的注意該是放在劍身之上啊!”


    “你這孩子,心也太實誠了,就不知道虛實結合?非得招招都是實招?也不知道變化變化?”


    “沒招了?那該換我來了,看招!”


    看劉知一停了手,短發男人以指為劍,朝著劉知一刺去,看得出來,留了手。


    “恪盡職守這招用得不錯!”


    “竭誠盡節也還可以!”


    “你這小子,守勢倒是比攻勢強!”


    “再讓我看看你的身法!”


    那幾個小孩兒在牆角裏,看著劉知一和短發男人打得風生水起,不禁讚歎。


    “這個小哥哥好厲害啊!”


    “他的劍法使得好漂亮!”


    在看到這短發男人的第一時間,劉知一便將這人當作了人販子。晨曦鎮失蹤的人口每年成千上萬,時有聽聞,男女老少都有,沒聽說過有多少是找回來了的。


    因此,劉知一對這種人,並沒有打算手下留情,而是試圖出其不意,也第一次拔出了問心劍來戰鬥,頗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覺悟。


    但在全力施為下,早就明白了自己和短發男人之間的差距,已算是不可逾越了。


    又見這男子有心點撥自己,卻也不願意錯過這等檢測和磨練劍法的機會。


    剛開始,一心隻為擊傷這短發男子,方寸拿捏得不是很好,但慢慢放下戒心過後,卻也漸入佳境,有些興奮的感覺。


    一直打到筋疲力盡,劉知一才終於停手,再看短發男子,滿臉喜色,一絲疲憊感都沒有。


    “這是你第一次拿出生死搏殺的勁兒來吧?這一個時辰下來,你這套忠武劍的造詣,提升何止數倍啊!還不謝謝我?”


    劉知一喘著粗氣,問道:“你到底是誰?抓我幹什麽?”


    短發男子笑道:“我啊,我叫方南言,抓你是為了教導教導你!難道這還看不出來嗎?”


    劉知一將問心劍收回儲物戒指,原地盤坐下來,問道:“教導我?為什麽?”


    看到對方對自己有儲物戒指這事兒根本沒過問,對問心劍這樣的法寶也毫無覬覦之心,劉知一現在更願意相信這短發男人不是壞人。


    “嗨,這不就對了嗎?遇到打不過的人,就有話好好說。”方南言也盤坐下來,就坐在劉知一對麵,“你這小子吧,根骨平平,但看得出來,修煉上下的功夫是真不小,底子實在是紮實!有學識,有心性,是個修煉的好苗子!我隻是不希望,你走上了歪路,以後成了江湖上的大魔頭,那可就太可惜了!所以,得教導教導!”


    禁不起誇讚,劉知一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隨即又強行拉下臉來,問道:“方梧桐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我隻是抓了你,沒管她,她自然是要去學府啊!”方南言笑著答道。


    “你不怕她報官嗎?”劉知一問道。


    方南言一臉驕傲,道:“在這晨曦鎮,管他什麽官,我就是站在他們麵前,也沒人奈何得了我!”


    劉知一聽方南言口氣如此之大,但對這份豪邁之情也不禁有些欽佩,又問道:“那你什麽時候放我走?”


    方南言招了招手,將那個幾小孩兒叫了過來,很自然地與劉知一、方南言圍坐成了一個圈。


    “三天以後,我會帶你去見你爹娘,到時候走與不走,都是你自己的決定!”方南言說著,目光逐一投向其他孩子,“這些孩子,都是在我這裏待了三天以後,決定不走的。”


    劉知一注意到這些小孩兒與方南言對視之時,竟然都不禁露出了笑容,絲毫不像是吃了什麽苦頭的人,暗暗稱奇,問道:“你要怎麽教導我?”


    方南言笑道:“三天過後,我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別讓你對家人的愛或者恨,成為你作惡的理由!”


    劉知一如遭雷擊,喃喃道:“別讓我對家人的愛和恨,成為我作惡的理由。”


    方南言見劉知一陷入沉思,也就不再說話,其他小孩子也出奇地安靜。


    過了一會兒,劉知一抬起頭,道:“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我會做到的!我可以走了嗎?我不想家裏人擔心,也不想曠了學府的課。”


    方南言搖了搖頭,道:“答應這麽早沒有用,三天後再答應我。你在這裏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你爹娘了,至於他們的反應,三天後就知道了。學府是能學東西,但你在我這裏,我保證學得比學府多。”


    劉知一看著方南言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說道:“那,我學什麽?”


    方南言笑道:“你不是拿到四經了嗎?先看一遍。”


    劉知一想了想,問道:“你是苦樂門的人嗎?你姓方,你也認識方梧桐對不對?”


    方南言搖了搖頭,“這不是重點,你先把四經看完,我們再聊。”


    劉知一開口道:“我看書有個習慣,要記錄心得和疑問在劄記上,我能去房裏用你的書案嗎?”


    “當然可以。”方南言點點頭,看著那幾個小孩子說道:“他們都算是你的同齡人,看書累了,也可以和他們交個朋友,聊聊與爹娘之間的事,或許彼此都會有些收獲。宅子裏有什麽不清楚的事情,也可以問問他們。”


    “好!”劉知一站起身來,向著那幾個小孩點頭示意後,才往房間走去。


    剛背過身,又聽到那些小孩兒嘰嘰喳喳說起話來。


    “方叔叔,你今天教我們什麽呀?”


    “方叔叔,我餓了,今天吃什麽啊?”


    “林小山,你怎麽就知道吃啊……”


    書案前,劉知一將四本經書都一一放好,又擺好了筆墨紙硯,便先翻開了《殞心經》。


    第一頁上隻有一句話——時不順而心不隕。


    劉知一想了想,將《殞心經》放到一旁,又先翻開了《十厄經》的第一頁,上麵寫的是——遭十厄而心不怨。


    再看《罹苦經》的第一頁,寫著——承極苦而心彌堅。


    最後是《宿罪經》——身有罪而心不疚。


    劉知一一字一頓地念道:“時不順而心不隕;遭十厄而心不怨;承極苦而心彌堅;身有罪而心不疚。”


    看來,這就是四經要義的總綱了。


    這四本經書名字雖然嚇人,但是要義卻又解釋得極好。


    劉知一靜下心來,又將《殞心經》翻到了第二頁。


    文字聱牙詰屈,比起《瞞天大夢訣》有過之而無不及,劉知一卻也並不擔心,小聲地讀了起來。


    聽方梧桐說,四經是天品五階的功法,但看來,經義的學習要求,劉知一是完全能達到的,誦讀起來,竟然沒有絲毫的不適感。


    一邊讀一邊記錄,劉知一將四本經書全部讀完了第一遍,估摸著大約也就五六萬字的樣子,竟然花了整整兩個時辰。


    十句話裏麵,能完全理解的,估計也就一兩句,但是,這一遍讀下來,竟然有些酣暢淋漓的感覺,劉知一已經覺得大有所獲,中途方南言叫他吃飯都沒有去。


    至少現在,心力的修煉方式已經完全明白了,自今日起,劉知一便算是正式踏上了心道的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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