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奉城飄起了小雪,雪花與素縞將皇宮裝扮的雪白。一襲素衣的趙羨收回了火爐邊的雙手,捂了捂有些發冷的雙耳,然後拿起一卷奏章開始批注。


    時局大變,且今年的冬天比起以往來的更早了些的原因,這桌案上的奏章累的如小山一般。深宮夜晚寒冷,數十年前,工部修繕永安宮時,本來說是要在這永安宮內鋪設地熱,但當時民間的詩歌傳到了皇宮,這一提案沒能進行下去。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當皇帝聽到民間所傳的這首詩歌之後,地熱的這個提議便被當年的趙洵給否決了,年輕的趙洵說出了“知身寒乃知民間苦寒”這樣一句話。


    趙洵在這永安宮辦公數十載,度過的數十個寒冷的冬天,所用的也隻是身旁的這一個小小火爐。


    先皇趙洵的葬禮浩大而隆重,白天守孝的趙羨夜裏還要接著批閱奏章。除開北麵日漸緊張的兩國局勢,還有中原亂戰的局勢,這些都令這個皇帝感到十分疲憊。


    雖然先皇一手釜底抽薪打亂了七道的計劃,也幫他趙羨解除了宮中的掣肘,少了眾多限製之後的趙羨開始在宮內布局,但是時間短暫,很多手段都還施展不開,朝中士族門閥依舊勢大,這些都讓這個終於名正言順的皇帝十分頭疼。好在目前河南道與淮南道的刺史與節度使已退兵而去,並發來不日即將進京的奏章,但還有五道之地依舊拒不進京,並傳聞有可能準備商議結成五道聯盟,自立成國,並在合適的時候隨大勢,逐鹿中原。


    趙羨放下手中的奏折哼了一聲,“胃口真大,還想著渾水摸魚,也不怕摸著一條鮫魚。”


    看了好一會,終於看完了桌案上的一摞奏章,有些精疲力盡的趙羨雙手按壓著隱隱作痛的腦袋,他突然想起了父皇臨走前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我以一國之地換三粒兒平安,這買賣你不虧吧,不過你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就自己收拾了吧。”


    皇後楊皓真端著一晚湯從外麵走了過來,將碗放在在桌案上,走到趙羨身後,半跪下來,搓了搓手,輕輕的幫他按著太陽穴。


    “臣妾親手熬得雞湯,皇上趁熱喝了吧,暖暖身子。”


    趙羨端起碗,拿開碗蓋,一陣雞湯的香味趁著熱氣散了出來。


    “好香啊。”


    趙羨將雞湯喝完,頓時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還是皓真你最懂我。”說罷,握住正幫他揉著太陽穴的雙手,向後一倒,倒在了楊皓真的懷裏,趙羨有些憔悴的看著楊皓真,輕聲問道:“我從來沒問過你,現在我想問問了,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楊皓真低頭看著癱在自己懷裏的皇帝,把落在趙羨臉上的秀發捋到耳根後麵,溫柔地說道:“我隻是個婦道人家,男人的事情,我不太懂,不過你決定了的事情,我都陪著你。”


    月光下的君奉城一片安靜,寢宮內的竊竊私語終於停了下來,太監劉力士退了出來,緩緩關上了寢宮大門,踱步離去。


    太陽還未有升起時,下過一整夜小雪的君奉城迎來了更大的降雪,猛烈的寒風伴隨著鵝毛般的大學,嘩嘩的落在城市上頭,皇城內外的孩子們則是這場大學裏最為開心的人,軟綿的積雪是他們絕佳的娛樂場所。


    一人一馬在這風雪天氣衝進了君奉城,騎手手中握有一個黃金令牌,上麵寫有一個朔字。大門口的守衛趕緊讓開,騎手沒有減速直直的從朱雀大街奔向了皇宮。


    “雲州急報!”


    一封從雲州城碟子手裏傳出的八百裏加急的奏折,越過一層層階梯直達了趙羨的寢宮,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漫天的消息也在這個清晨傳入了京城群臣的書房裏,一座座書房的油燈被點燃了起來,右仆射楊興這個平日裏遇事都極為冷靜的中年人,此刻拿著書信的手也開始不停的顫抖起來,“這也太快了吧。”


    天還沒有亮,此刻在皇宮的門口,各路京官卻都已早早的來到此處等待上朝。平日裏拉幫結派勾心鬥角的這些權臣們此刻也都沒有往日裏的針鋒相對,一片死氣沉沉,並時不時發出長籲短歎,鵝毛大雪落在他們身上也沒有心情將白雪抖落。


    已經在家閑賦多年的懷化將軍王崢此刻也出現朝堂門前,引起了一陣喧嘩,門下侍郎陳庭這一個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此刻在殿外來回踱步,看到走近的王崢也彎腰行禮道:“王將軍,你怎麽來了?”


    王崢看著眼前這個一朝平步青雲的中年男子說道:“戰亂開始了,我們這些當兵怎麽還能在家縮著,治國我不行,但是說到打仗,我們這些吃軍糧的還是有點用的吧。”


    太監劉力士推開大門走了出來,高聲說道:“上朝!”


    眾臣這時候都紛紛拍掉身上的落雪,進入大殿,這個比平日裏早了不少的早會注定是一番不尋常。


    白帝城這個暫時還些許安寧的地方,就在自從認真學習了雲奕秋的忘憂清樂集之後,李林棋藝進步神速,短短幾天,極其擅長前期搏殺的菖蒲已經被他殺的片甲不留。


    在經過一番手談之後,盤中菖蒲棄子投降。


    看著棋藝一日千裏的三粒兒,菖蒲也十分欣慰。


    “以後菖蒲姐姐就不陪你下棋啦。”


    正在收拾棋盤的三粒兒抬頭看著菖蒲不解的問道:“怎麽啦菖蒲姐姐?”


    菖蒲揉了揉三粒兒的頭傲嬌地說道:“下不過你了,當然就不和你下啦!”


    趙三立收拾完其棋盤後,走出房門,看到院裏還在練習握刀的柴悼,做了一個鬼臉,被柴悼一個白眼瞪了回去。


    雲奕秋看到身後站著的小三立,和一旁攤手的菖蒲,便問道:“菖蒲姐姐下不過你了?”


    三粒兒自豪的說道:“菖蒲姐姐前五十來手的路子都被我給記住了,然後我在你給我的忘憂清樂集上學了一些路數,那菖蒲姐姐自然是下不過我了。”


    雲奕秋也露出笑容:“喲,我們小三立記性好像還不錯。”


    “雲大叔,你能不能交我點什麽武功啊?”


    雲奕秋聲音變的有些低沉的說道:“怎麽了?棋藝進步了點就尾巴翹天上啦,是不是想我來和下兩把?”


    三粒兒想起了雲奕秋與老和尚下棋的驚世駭俗,低著頭有些委屈的說道:“雲大叔不是說要在棋局裏悟出自己的道嗎?”


    雲奕秋一下麵容有些扭曲的把小三立盯著,心想:難道這個孩子是個棋道天才?要知道雲奕秋三歲下棋,到他悟出棋局中的三七步的時候他已經快十六歲了,現在小三立才剛剛學棋不久,居然就能悟出點道理了?


    雲奕秋點點頭,示意三粒兒講講他悟出道。


    趙三立十分嚴肅的說道:“一下棋容易一下就坐太久,坐太久就對身體不好。”


    雲奕秋臉色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隔了好一會,雲奕秋嘴角扯了扯,假裝向四周瞅瞅,一旁的柴悼憋著笑憋的一臉通紅,手裏的刀開始搖搖晃晃。


    而站在三粒兒身後的菖蒲姑娘則愣了一下便放聲大笑了出來。


    “好像三粒兒說的也有道理。”


    雲奕秋也用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看著三粒兒說道:“你說的好像也算道理。”


    “雲大叔你說了,等我贏了菖蒲姐姐之後你要送我一個東西,是什麽啊?”


    雲奕秋一拍腦袋:“我差點把這事忘了,你隨我進屋吧。”


    三粒兒隨著雲大叔進屋後,雲奕秋打開了從葉城帶來的巨大的黑匣子,從裏麵拿出一把劍,此劍通體烏黑,劍柄繡有金龍。微微抽出一寸,金石之聲大作,一股龍嘯之聲在房間憑空出現。


    “這把劍你父親留給你的,名叫墨宵劍,我今日便交予你手,你父親為守天下而死,希望你能從這把劍裏了解到你父親這個人,也替他看好這個天下,和這個天下的百姓。”


    趙三立把長劍攬在懷裏,撫摸著黑色劍鞘,就像小時候抱著他父親的大腿撒嬌。


    “雲大叔,我想學劍。”


    雲奕秋看著一臉堅毅的三粒兒,揉了揉腦袋說道:“劍乃百兵之王,劍者君子之氣,有君王之風。相較於刀,劍的破甲與靈活更為優秀,但同時對於用劍者自身要求都遠遠超過於刀。你雲大叔其實也不會用劍,待過完年以後,我帶你去找一位師父,她應該比我更適合教你劍法。”


    還沒等三粒兒反應過來,雲奕秋又接著說道:“無論是使用什麽兵器,首先你得先學會怎麽握住自己的兵器。明天一早看完棋譜之後,你也來這兒和柴刀先學怎麽拿穩自己的兵刃吧。多運動對身體好。”


    三粒兒點了點頭,抱著墨宵劍飛似的跑了出去,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武器了,之前看著柴悼的爐心與凝霜沒少時候兩眼放光,柴悼也時常給三粒兒炫耀,導致三粒兒醋意大發,這時候自己終於有劍了,可以去給柴刀去炫耀一番了。


    雲奕秋看著三粒兒跑出去的背影發自內心的笑了笑,心底默念道:“小孩子就是會過的很快樂,也不知道這樣快樂的日子還有多少,希望這兩個孩子都能一生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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