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休道:“監軍傅將軍是京城人。他不隻是監軍,他還是此次對敵的主將。”


    “傅將軍幼時我曾與他一同上過太學。他是當朝駙馬,不過他這個駙馬有些可惜。公主還未過門,便薨歿了。”


    淩君回心中震驚,方辰休說的莫不是傅雁行!


    卻依然不動聲色,隻微微頷首。


    果然。


    “傅將軍,名叫傅雁行,他是我幼時舊友。傅將軍一直在外駐防,不願回京。京城與他是個傷心地。雖說皇帝對他恩典有加,沒有讓他為公主殉葬,可是他仍然不願回京。”


    方辰休並不知道淩君回和傅雁行為知己至交。隻道他驚訝是因為公主還為過門就薨歿之事。


    淩君回點頭不已,卻不敢多言。


    “傅將軍驍勇善戰,多有戰功。此番他帶領五十神機營精銳將士前來監軍,俍兵應該有所收斂。”


    方辰休言辭間讚譽有加,竟有幾分矜炫之意。


    看來他與傅雁行關係不錯。


    淩君回心中一凜,傅雁行隻帶五十兵馬,來監軍五千俍兵。


    很有可能路遇一千餘倭賊。


    區區五十兵馬,如何應對?


    他頓覺自己背上出了汗。


    這是要置傅雁行於何地?


    是要讓傅將軍早點給公主殉葬嗎?


    雖然淩君回也知道,神機營是大明最精銳的軍隊。


    配備精良,火器,弓弩,良馬,而且將士們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驍勇之士。


    可是這裏是漳州!山瘴之地。


    五千俍兵,千餘倭人!


    傅雁行一個將軍,隻帶五十兵馬?


    五十,五千,一千,這些數字簡直讓淩君回喘不過起來。


    再說,傅雁行久居黔地和巴蜀,怎麽能熟悉漳州的地形和氣候?


    就算他懂俍兵之語,他怎麽控製好五千如狼似虎,完全不懂大明軍紀的俍兵?


    他區區五十兵馬,若是遇上千餘倭人,倭人個個下手狠毒,擅長暗中攻擊。


    就算他的配備再精良,他如何麵對千餘東瀛的忍者和武者?


    淩君回此刻心裏千轉百回。


    也隻好努力不動聲色,淡淡道:“傅將軍此番從黔桂奔波近千裏前來漳州,漳州上千倭寇,五十人,雖說是大明的精銳將士,也委實凶險。”


    “當年傅將軍在漠北,曾以五十人,夜破敵軍十萬人。你莫要小看他區區五十人。”


    淩君回頓時語噎,氣結。


    他是抱著必死之心以五十人攻敵軍十萬人的大營嗎?


    這個傅雁行,如此凶險之戰,他竟從未向他提起過。


    他還當他在軍中不過就是個副將,就是個閑職,最主要的事就是升帳議事。


    這些年來,隻要他在他不遠處,他還時時抽出時間來,從軍中溜出與他見麵。


    不曾想,他竟是如此這般驍勇,如此這般在戰場上拚命。


    “哥哥有所不知,傅將軍自幼習武,臂力超群,而且博聞強記。文武雙全。我幼時頗崇拜他。奈何我已經和他多年未見,此番若是能相見,也能解多年未曾得見將軍的遺憾。”


    是啊,不是文武雙全神武過人的人,皇上也不會肯將公主嫁給他吧?


    方辰休似乎看出了淩君回麵色有些不對,“哥哥可是有些不適?”


    淩君回忙掩飾道:“許是餓了。”


    “趕緊上飯!”方辰休叫了起來。


    “怠慢哥哥了,哥哥移步膳房,吃飯去吧。”


    淩君回努力笑了笑。此時他心中縱有萬般擔心也隻有竭力掩飾。


    這個方辰休對他可真是沒得說。


    不但關心他,連知心話都和他說。


    這家夥是在軍中生活太久,人變得單純了吧,不懂江湖險惡,見人隻說三分話的道理。


    難道他也不懂間諜之事?不擔心自己做了倭人的間諜?


    反向又一想,完了,這家夥是不是對他早已了如指掌?


    是不是查過他?


    從少林寺方丈大師,到黃正青,再到傅雁行。這些都是方辰休的熟人,或者舊友。這些人多少都了解他。


    方辰休這家夥到底知道些什麽?他的身份為人他到底知道多少?


    淩君回迅速冷靜下來,移開話題道:“你與竹影的事怎麽樣?”


    方辰休臉竟然紅了。


    “你臉紅了,你雖然長得和我有些相似,但是我不愛臉紅。”淩君回戲謔他道。


    “我也不愛臉紅啊。許是今天熱了。”


    方辰休下意識地拭了拭額頭,“我和竹影姑娘……我希望她能留下來,陪在我身邊……”


    淩君回撓了撓頭。這個丫頭留不留下來,他也沒把握。


    他了解竹影,竹影不是普通女子,她在滴水樓能坐上滴水使者之首的位置,絕對不是靠容貌得之。


    她的能力和見地,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竹影竟想給方辰休生個子嗣,以此要挾他保滴水樓周全。


    竟還不想嫁給方辰休。這個丫頭,真是在江湖久了,成妖了。


    現如今的江湖女俠們,都是竹影這般想法嗎?隻要個子嗣,不想嫁人?


    做滴水樓一個區區的滴水使者,能比做將軍夫人更好?


    難道江湖上的這些“妖女”們想的就是給自己的娃找個好爹,不想給自己找個好夫婿?


    淩君回安慰方辰休道:“我勸勸她,但是不一定管用。”


    淩君回隨著方辰休去膳房的路上,心下又想,此時對敵之時,自己何故如此八婆?


    莫不是見不得方辰休還沒子嗣?


    為何對他如此關心?


    真是讓他自己費解。他幾時如此不靠譜過?竟不自主地想做媒婆。


    之前蘭泣露和衣錦繡似乎也沒有家室,自己怎麽就不如此這般想做媒婆呢?


    -


    淩君回等在傅雁行將要來的路上。


    他就想靜靜地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


    他知道他什麽時候能到,知道他將會在哪裏駐紮。


    方辰休已經在山裏給傅雁行準備了行轅。而且派了一隊人馬前往五十裏外接應他們。


    今晚上,傅雁行一行人就會住在行轅。


    當淩君回看著一隊人馬從山間奔騰而過的時候,他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這是大明的將士,這是大明最精銳的神機營的將士。


    這是傅雁行的隊伍。


    他們此時如此壯觀、如此鐵甲橫戈、氣勢奪人地從他麵前疾馳而過。


    速度飛快,聲勢浩大。


    這是一隊最英武神俊的將士們。這種壯觀的場麵,熱血沸騰的健兒們英姿勃發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感動地落下淚來。


    這群神武的將士們,將在世人不知道的地方,安邦定國,拋頭顱灑熱血。為國為民送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們認為這是他們的職責。


    淩君回遠遠看著行轅前的吊橋放下來。傅雁行一馬當先衝進了行轅。


    傅雁行真是神武的如天神一般,金戈鐵馬,颯遝如流星。


    此時,他不能去打擾他。


    他怕擾亂他的心神。


    此時的傅雁行最需要的就是了解此處的狀況,了解俍兵的情況,製定對敵的方略。


    他不想去打擾他。他怕他連日行軍辛苦,想讓他斂心修整。


    可是,兩天以後,淩君回就見到了傅雁行。


    因為方辰休宴請了他們。


    淩君回不知道方辰休為何宴請了傅雁行,還要宴請他。


    他們都是軍中將軍,他隻是一個草民而已。他們見麵可商量軍情。


    那樣的場合,他去了可如何是好?


    那麽大的場合,方辰休竟不想想,他怎麽應對?


    但是他不能不去。


    畢竟容與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府衙的老爺就做了判決,兩方皆有錯。各打五十大板。


    因俍兵已經歸隊,無法雙方到場執行,隻好判容與暫時出獄,五十大板也暫且不論了。


    待俍兵有狀訴時再做別論。


    總之無情無理,容與第二天就出獄了。


    容與能很快從大牢裏出來,與方辰休的幫助有關。


    當然也與江海閣的幫助有關。


    現在方辰休請他去,他沒有理由不去。


    此時於情於理也該去感謝一下方辰休。


    傅雁行是一身鎧甲進了方辰休的駐地。


    也許是鎧甲太過厚重,讓傅雁行看上有些瘦了。臉色也黝黑了些。


    淩君回默默地在不遠處看著傅雁行,眼圈不禁紅了。


    這個傻子穿了盔甲竟如此英武過人。


    以前傅雁行每次出營房和他相見的時候,總是要穿著便裝。


    此時的淩君回真想跑上去將傅雁行抱住,告訴他:雁行,我也在。


    可是他不能。


    這是戒備森嚴的海防駐軍的將軍行轅。他不能如此唐突。


    淩君回在外麵磨蹭了很久,才徑直往方辰休的營房走去。


    營房門口的衛士經常換人,所以方辰休曾給他一塊腰牌。


    淩君回亮了亮腰牌,進了大門。


    他今天穿的衣服是秘雲疏準備的。


    衣服的質地比較硬,看上去有型,讓他顯得壯實了不少。


    淩君回一邊走一邊低頭尋思,傅雁行這個家夥見到他會做什麽表現。


    兵士將他領進了大廳,道:“方將軍請淩先生在前廳稍等,他很快就到。”


    果然此時的禮遇與前日他來時不同,禮數正規的多了。


    淩君回進了門,就看到傅雁行正在喝茶。


    傅雁行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竟然,像不認識他一樣,一點也沒有反應。


    傅雁行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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