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秦淮河。


    在河麵上遊蕩的眾多燈火璀璨的畫舫船旁邊,有一艘不起眼的樸素屋船靜悄悄地漂在遠離河中央的黑暗角落中,在船頭,隻有一名身披蓑衣、頭戴草帽的鶴發童顏老者,幾縷花白的長須給其平添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老者手中正握著一根由竹竿做成的釣竿,看似釣魚卻並不在意是否有魚兒上鉤,滿麵怡然自得,更像是在享受夜間的河風。


    在老者身旁的船板上,還放著根一人多高的竹竿,竹竿上掛著一幅白底黑字兒的粗布招牌,上書“仙人指路”四個行楷大字。原來,這老者不是閑來垂釣江渚上的野翁,而是千門脫將——孫半仙兒。


    此時,在船艙之內的矮桌旁麵對麵坐著兩人,長臉青麵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正是王守仁,在其對麵那名一襲襦衫的英氣少年自然是王守仁新收的學生,也就是滕倪之子——朱欽靈。


    滕倪在秦淮河畔與王守仁道別後,王守仁便帶著朱欽靈上了這艘小船。


    朱欽靈本以為王守仁收自己為學生隻是為使滕倪放心,在治好正德舊症之前保護自己安危,但沒想到王守仁上船後就開始給自己上課,詳細介紹《王學》(陽明心學)的要領精義。


    在聽王守仁講了大約一個時辰後,朱欽靈終於對《王學》有了一個粗略的認識:元代以及明初以來流行的理學強調格物以窮理,《王學》則強調“心即是理”,即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而從自己心裏即可得到,並且認為由於理存在於心中,因此“人人可以成堯舜”,“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聖賢”,即使不是讀書人的平民百姓,也可以成為聖人。


    這種理論在明代咋一聽顯得有些離經叛道,但細細品味之下,朱欽靈卻覺得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對王守仁不禁從心底開始有些佩服。


    王守仁見朱欽靈似乎有所頓悟,也覺得異常欣慰,撫著長須說到:“你雖非專程求學,但你我終歸師生一場,為師便送你八個字,希望你細細參悟,對你日後定有幫助。”


    朱欽靈聞言,忙起身施一揖禮,說道:“請老師賜教。”


    王守仁正色道:“這八個字乃是‘此心不動,隨機而動’。”


    “此心不動,隨機而動”這八字箴言,乃是王守仁在寧王造反時首次提出。


    當時,王守仁作為南贛地區最高官員負責平叛,伍文定抱著一腔愛國熱情想與寧王拚死一戰,王守仁便問他:“兵法的要義是什麽?”伍文定答不上來,王守仁便跟他講了自己的兵法要義,正是這八字箴言,伍文定隨即就放棄硬拚的想法,乖乖服從王守仁的調遣。


    在王守仁看來,人的內心經常處於“妄動”的狀態,即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像滾雷一樣不斷地在我們心中炸響。


    然而,絕大多數人卻對自己的“妄動”沒有覺察能力,反而被“妄動”所產生的各種情緒所控製,處於不同程度的失控狀態。這時,我們的行動就像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破綻百出,非常容易陷入危險。


    寧王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妄動”的控製下犯了很多戰術上的錯誤。


    而王守仁的“心”則可以不動,就如同一麵空明的鏡子,寧王的“妄動”全部清晰地映照在這麵鏡子上,其致命的缺陷被王守仁一覽無餘。


    所以王守仁可以隨時抓住寧王的漏洞,從而“隨機而動”,不僅可先發製人,也可以後發先製。


    在“此心不動,隨機而動”理念的指引下,王陽明成了最可怕的軍事家,他一生打仗無數,未嚐敗績。


    在不費朝廷一兵一餉的前提下,選練民兵,平定為禍南方四省的大規模叛亂;又在朝廷高層的掣肘下率領沒有實戰經驗的民兵,僅用35天就擊潰寧王的十萬精兵;而南贛剿匪、征廣西思田更體現王陽明撫剿並作、文武兼修的軍事思想,達到了“此心不動即為術”的化境。


    朱欽靈聽完王守仁講述完八字釋意,心中不由一亮,再次起身施一揖禮。本以為與王守仁不過是數日的露水師生,沒料到對方竟如此悉心教導,可謂是將《王學》精義和盤托出,讓朱欽靈受益匪淺。


    若是常人得此真傳,早就行三跪九叩大禮,朱欽靈隻是起身作揖,並非其不懂禮數,而是來自現代的尊龍對其思想產生極大影響,始終不願輕易朝他人下跪。


    王守仁道並不在意這些俗禮,微微一笑,端坐在原地受此一禮,而後開口說道:“《王學》要旨我已都傳授與你,這門學問理論並不複雜,但難就難在需在事上磨煉,即‘知行合一’,希望你能夠堅持身體力行,對你日後定會有所幫助。”


    朱欽靈允諾後又施一揖禮,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已是第三次朝王守仁施揖禮,可見其心中對王守仁十分尊敬。


    王守仁對這個學生也感到十分投緣,隻是對方身上謎團太多,讓人不禁十分好奇,沉吟一陣後,王守仁還是開口問道:“為師有三點疑惑,堵在心中終覺困頓,不知可否一吐為快?”


    朱欽靈略微思索,然後答道:“老師但說無妨。”


    王守仁不再客氣,直接開口道:“為師略通金點之術,觀你麵相乃回魂續命之貌,莫非……?”


    朱欽靈聽王守仁居然是問這個問題,心中不由一驚。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隻有那龍虎山天師張湛然曾看出自己來曆。紅手絹的魏婆婆似乎察覺出異樣,但並未道破,因此朱欽靈也不知其是否知情。


    如今看來王守仁也瞧出端倪,朱欽靈隻好答道:“學生在年初時經曆二六大限,差點因此喪命黃泉,後來蒙忠仆藥老舍去畢生功力相救,才從鬼門關闖了回來。”


    王守仁聽朱欽靈如此說罷,雙目微微一閉,問道:“年初?當時是何月?”


    “三月”


    王守仁在心中默默盤算一番,而後說到:“三月為師曾夜觀星象,發覺天門中開,有異星入主……”王守仁說到此處忽然停住,仿佛是想到什麽,那雙慧眼猛然爆發出一陣精光,讓朱欽靈心中不由一驚。


    但王守仁卻忽然不再言語,會心一笑後開口說道:“為師再問第二個問題,那日在白龍池見你曾使出《盤龍棍法》,又稱滕掌門為娘親,若是為師沒猜錯,你的父親正是之前大鬧金陵的建文後人——朱訓楨?”


    朱欽靈見王守仁目光如炬,平靜地點點頭道:“沒錯,我正是朱訓楨之子——朱欽靈,靈龍乃我在江湖中的化名。”


    王守仁心境雖然超凡入聖,但畢竟是朝廷大員,朱欽靈敢將自己的身世之秘告知,可見其對王守仁已經十分信任。


    王守仁聯想到南京大戰時滕倪與朱訓楨那種矛盾的關係,似乎就是在逼問朱欽靈下落,以及在隨州城外客棧時滕倪說自己有要事在身,也應該是要去尋找自己愛子,這樣一來所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立刻迎刃而解。


    想到此處王守仁點點頭,撫了撫長須說到:“這幾日你仍可自稱靈龍,為師會為你保守這個秘密。”


    朱欽靈點頭不語。


    王守仁繼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在山穀時你曾使出一種精妙無比的武功,以為師的見識,那種武功並非源自江湖中任何門派,倒是與我千門有幾分關聯,你可曾識得千門先輩?”


    朱欽靈知道王守仁是指《天罡氣訣》,便搖了搖頭說自己並不曾與千門中人相識。


    王守仁陷入凝思,不知朱欽靈此言真假。


    朱欽靈當然未說謊,王守仁感到奇怪也屬正常。無論是《羲皇訣》還是所謂的“虔門三計”,源頭都是來自於伏羲大神,所以兩種功法有相同之處實屬正常。


    不同之處在於《羲皇訣》乃伏羲賴以修煉成聖的無上法訣,而“虔門三計”隻是後人根據伏羲展露的零星神技匯聚到一起的大雜燴,有其形而無其神,與《羲皇訣》不可同日而語。


    但就是被後世極大遺漏從“虔門三計”降為“千門三計”的千門絕學,依然是當世巔峰武學心法,由此可見《羲皇訣》之威。


    而王守仁不知其中緣由,對於朱欽靈所使武功來曆自然百思不得其解。


    見王守仁陷入沉思,朱欽靈開口說道:“其實學生也有一惑,想向師尊請教。”


    王守仁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淡淡地對朱欽靈說道:“你且說來。”


    於是朱欽靈便將在白龍池地下洞穴的經曆向王守仁講述一遍,尤其是關於異魔那段秘史,更是講解得十分詳細,許多連親曆者都沒注意到的秘密也對王守仁述說。


    王守仁仔細聽完朱欽靈的講述後,似乎並不吃驚,朱欽靈暗道果然問對人了,這位千門掌門必定知道一些關於上古事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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