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城主府地底密室,三位洛城核心人物齊聚於此。左首老者白發白須,為洛州丞相冉再墨;中間老者灰發瘦小,為洛州修者之首蕭兮月;右首老者紅麵高大,為洛州兵馬總督管狄。


    龍威雖貴為城主,但平日甚少過問具體事宜,洛州大小事務實由這三位長老負責。三位老者坐在廳中麵麵相覷,誰也不知向來不理俗務的城主為何會突然召集在此密會,三人均有大事將來之感。


    隨著一陣石門滑動聲,龍威高大的身影從門口緩緩走來,三位長老躬身道:“見過龍城主”,龍威抱拳還禮,隨即往旁一讓,露出身後一眉清目秀的少年。


    龍威道:“三位長老,這位少年便是聞智之子,聞道”。眾長老一時難以回神,左首冉丞相上前幾步細細端詳起了少年,聞道分明看見老者漸漸顫抖了起來,越看越是抖得厲害。蕭、管二老目力未退,沒有靠近,但也難掩激動之色。


    片刻後,三位長老竟是一跪到地,同聲道:“老朽參見少主”。冉丞相更是抹淚道:“今日得知城主竟有了後人,老朽此生再無憾事。”聞道不由淚眼模糊,跪下還禮道:“聞道見過各位長老。”龍威忙將老者一一扶起。蕭兮月激動道:“少主,敢問城主近來安好?如今人在何方?”。龍威道:“各位長老切莫心急,我們今日正是相商此事”。


    待得大家入座,龍威肅聲道:“七十年前,我與當時的洛城少主聞智兄於大雪山相遇,智兄救我於危難。六十年前,智兄任城主不久,道天觀便一紙道令言明智兄攜走了道天教聖女,特令道天教全力擒拿二人。想智兄與嫂子何等相愛,豈會屈從於武力?然聞家曆來一脈單傳,當時老城主又仙蹤難覓,智兄念及彼教勢大,不願累及城民百姓,傳信請我代為看護洛城之民。當日智兄便布告天下放棄城主之位,言明凡與其相涉之仇怨均由其一己當之,誓不會倚仗洛州一木一卒,將獨自與道天教周旋到底。當夜,智兄便與嫂子遠遁而去,從此不知行蹤。”


    龍威頓了頓,望著聞道道:“道兒,在此的都是聞家心腹,此密室經聞家曆代加持,細作萬難得知,你可將實情相告”。


    聞道躬身行禮,緩緩道:“各位前輩,小子生長於洛神山脈神指峰下迤邐村。據言父母也是在孕有小子之後才覓到此地,此前父母之所在小子也未曾聽聞。我一家三口一直在迤邐村生活至上月初九,自孕期起,算來已是一十四年有餘。上月初三,父母忽言有大敵將至,囑咐小子前來投靠洛城龍威叔叔,說完便匆忙離去。父母剛剛離去,小子便被一隻巨龜托出村子,隨即神指峰崩落,土石懼下已將迤邐村埋得嚴嚴實實。全村僅幸存小子及何氏兄妹何為、何依依。據小子好友何為之言,神指峰之崩落乃係天降巨手捏之,初崩時其狀如一朝天石柱,但隨後被灰色雲霧所掩,入內則迷失方向,無法靠近。小子與幸存二友奔至天坑鎮,遭歹人相襲,小子用羊角匕殺了二人,但我方三人仍被其餘歹人逼下大瀑。小子落至半空忽見上方無水落下,僥幸逃得一命,但好友何氏兄妹恐凶多吉少。”


    聞道頓了頓,接著又道:“小子順洪川而下,著岸後每覓山穀偏地而行,到得洛城又募小童傳書城主府,遂龍叔叔覓到小子,得以相見眾前輩”。


    聞道一口氣將往日種種一一道出,文辭精練,言簡意賅。更為難得的是在複述事關己身的骨肉分離和江湖凶險時也是情緒平穩淡然,神色不見驚懼。在場之人雖是人中之傑,見之仍是大為欣慰。


    冉丞相道:“道兒,雖天坑大瀑高過百丈,但你既能生還,那何氏兄妹也未必就死,你且寬心”。管狄道:“我已派人沿河尋了百裏,但全無蹤影,至於大瀑內,那界印毫無衰弱跡象,還無法探查。道兒能得生還與其自身息息相關,道兒你得有所準備才好。”


    聞道埋首搖了搖頭,轉而問道:“各位前輩,道天教逼我父母離城漂泊,現又逼得我一家骨肉分離,父母更是陷入了危境,不知此教是何來曆?”蕭長老道:“少主,這道天教是亙古傳承的道門,遠比五州還來得久遠,道天教總教坐落在蓉湖兩州交界的滄海之上,其幕後的道天觀與那傳說中的古元寺一樣,都是飄渺秘境,無人知曉。神州勢力雖明在五城,但這些世俗勢力在道天觀和古元寺眼裏實如孩子過家家,不值一提。聖女曆來由道天觀親自挑選,故主母之事實是丟了道天觀之麵皮,所以當年一怒之下下了那道道令,那也是老夫此生見過的唯一一道道令。好在此令隻讓道天教前往擒拿,未令其除滅,這麽多年道天教沒拿到人道天觀卻也沒見動靜,看來他們不打算親自插手。”龍威道:“就算道天觀不插手,那道天教卻也難以對付,遙想數百年前,五洲共伐道天教,卻隻落得個兩敗俱傷,真鬥下去,我看結局還是五洲敗多勝少。”眾人均陷入了沉默。


    聞道問道:“各位長老,小子好友何為言天降大手捏碎神指峰,此事還請賜教。”龍威起身走了幾步,緩緩道:“那大手我遇到過,昔年我遊曆大雪山,在雪峰中發現了異寶,不及我看清寶物,那大手便從天而降奪走了寶物,我奮起反抗,僅一合就被打傷。危難之際,同在雪山的智兄舍命相救,我二人又與那大手鬥了兩合,那大手似不願多露麵,就此縮回了天際。”眾人聽罷麵麵相覷,想這二人均是神州翹楚,雖當年年輕了些,但全力聯手卻不敵一手幻像,想來著實讓人汗顏。


    管狄問道:“城主可知其身份?”龍威道:“後來我聽嫂子說這手定與道天觀有關,不過道天觀自古隻聞其名,無人知曉其所在,連嫂子昔日做聖女時也不曾去過,更無從得知觀裏的人物。我想智兄之所以遁走,想來也是怕那大手既和他交過手,恐被發現氣息後又來捉拿。”


    冉丞相問道:“少主,城主自不必說,主母也是功力通天,不知是否傳功予少主?”冉丞相非修道之人,才會有此一問,龍威及另外兩位卻已看出聞道並無功力。


    聞道答道:“回長老,小子不曾見過父母出手,近日方知其修者身份。家父平日隻教授詩書禮儀,家母倒是教了一些吐氣打坐之法,但據家母言,這也僅僅是為了強身健體”。蕭長老道:“少主,可否讓老朽仔細探探?”聞道道:“蕭長老請”。蕭兮月雙手抵在聞道頭頂,半晌,突然激動叫道:“妙啊!妙啊!簡直是妙不可言!少主雖無功力,但體內隱約可見萬千氣象,聯想少主那日還驅動了羊角匕,我猜測城主定是在教授詩書典籍時將聞家的默言神功之意境潛移默化傳予了少主。至於主母,更是將道天教無域神功的吐納之法教授了少主。嗬嗬,城主夫婦英明至極,此兩種神功本已及頂,用默言立意,用無域築基,讓其互為補充又相得益彰。少主起意已高,根基又穩,雖未修習具體功法,但修道前途不可限量啊!”


    龍威和管狄大吃一驚,要知道洛州已知的第一高手當然非城主龍威莫屬,但要說到眼界見識,卻無人能及蕭兮月。此人數百年來一直是洛州修道主事,專門負責收集整理天下功法,雖沒讓其修為飛升,卻讓其眼界過人,更學會了很多旁門雜技,剛剛那摸頭探功估計也是其中一技。識高眼自高,故此人甚少誇讚於人,不料今日竟以如此激動之色和“不可限量”四字誇讚聞道。


    聞道正想謙虛幾句,蕭長老卻道:“隻是道天教的無域神功從不外傳,聞家默言神功自來也是一脈單傳。城主定是怕道天教發現端倪會猜知少主身份,故隻起意和築基,並未教授實際功法。”聞道轉而問道:“蕭長老,小子好奇那助我脫險的巨龜又是何方神聖?”蕭長老道:“哦,聽聞道天教有一隻老龜,名曰八哥,曆來便跟隨聖女左右。多半是當年隨主母一起離開教門的,少主可知其蹤?”聞道道:“小子不知。”蕭長老一臉惋惜道:“此龜傳言活了無數年月,想必其見識非同小可,隻是聽聞此龜脾氣古怪,甚至連道天教教主的麵子都不給,老朽不自量力了。”


    兵馬總督管狄忽道:“少主心智成熟,那我也就直說了,羊角匕乃世間少有之聖器,天坑鎮本人多眼雜。好在據暗報,目前還沒有消息流出,估計是上官鶴封鎖了消息。”


    龍威道:“羊角匕的氣息我是知道的,道兒一靠近洛城我就一路跟隨,道兒出瀑至洛城這一節當無人察覺。眾人隻見三個孩子墜入大瀑生死不知,上官家封鎖消息想來是想私自打撈羊角匕首。”眾長老都點了點頭。


    聞道道:“諸位前輩,可有法子深入打探天坑鎮?”管狄道:“少主,天坑鎮有向天壽鎮守,我們此前已折損了數人。若派高手前去又難免動靜太大而暴露身份,進而暴露少主未死且已到了洛城的事實,反而有極大不利。”冉丞相道:“少主,羊角匕乃昔年城主送予主母之定情信物,還請好生保管,等閑不可示人”。聞道點頭稱是。


    蕭長老道:“我近日需去神指峰一趟,看看那迷霧重重的插天石柱到底怎麽回事。”“事涉道天觀,還請蕭長老以查探為主,切勿大意。”蕭兮月點頭稱是。


    龍威又道:“諸位,我這城主本是代任,如今正本歸來,雖不能公開身份,但總需正名完序,哪怕隻是在我們幾人範圍內亦應進行,諸位意下如何?”此話一出,三位老者頓時有些為難。


    聞道起身跪地,恭敬道:“龍叔叔,一者,當年是我父親委托於您,與我無關。二者,父親離開時也僅交待讓我投靠於您,並未提及其他。再者,當年您不懼強權,扶大廈於將傾,這麽多年來,洛州和洛城越發安寧富足,這一切都是您的功勞。如今聞道實為禍端,但您未有絲毫猶豫便庇護於我,洛州和聞道已是萬萬離不得城主,請龍叔叔再承重擔,聞道隻求能夠安身立命,此事請再勿提及。”聽得此言,三位長老躬身齊道:“還請龍城主再承重擔”。龍威歎了口氣,道:“一切也隻有等智兄歸來再說了,但道天觀一日不撤回旨意,智兄又怎敢歸來?哎……”。聞道背轉過身,瞬間隻覺父母活得太過憋屈,“吾已長成,當思為父母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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