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確有驚人的相似之處:上一次巡防營管帶錢中玉火線起義,六路民軍順利入城,實現了新洪的光複;這一次逆九團團長馬二水順應曆史潮流,在畢洪恩和秦時頌的勸導下宣布和平,二次革命大功告成。嗣後回憶起來,邊義夫認為,早年這兩場以新洪為主戰場的革命戰爭,比之後來那一場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不革命的戰爭來說,簡直形同兒戲,充其量算得上兩場規模較大的演操。尤其是二次革命,傷亡竟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殉難者一位,是在行軍路上熱死掉的老弟兄,這位老弟兄有著光榮的革命曆史,早先在霞姑奶奶杆下替天行道,參加過上一場光複新洪的民族革命;受傷者十八人,大都是無甚功績的新兵蛋兒,其中中暑者十五人,決死衝鋒途中因無作戰經驗誤入糞坑跌傷者二人,還有一人被轟鳴的鐵炮震歪了嘴。師爺秦時頌功不可沒。該廝無鶴可駕,西去不得,便運動了畢洪恩,勸畢洪恩為了全城百姓的幸福生活,為了可愛的和平,打開城門,壺漿簞食歡迎邊義夫四民主義仁義之師入城。這公然的宣言讓畢洪恩大為吃驚:誌在勤王的進士爺何以通了匪?且還這麽理直氣壯?進士爺便仰天長嘯,“嗚呼,勤王之師何在焉?何在焉?遍觀域內,禮樂崩亂,梟雄並起,安有識禮奉君之忠臣良將乎?”因無勤王之師,又無忠臣良將,通匪成了必然。進士爺知心地告訴畢洪恩,邊義夫這人不是凡品,有四民主義的好主張,有讓本省民眾不吃土的奮鬥綱領,群匪之中還算得上好一些的匪,禍害之中取其輕,還是通他較好。進士爺知道畢洪恩怕邊義夫施行報複,更加重語氣指出:尤為可貴的是,這邊匪尚有佛心,最講感情,有了一千多杆日本國造就的上好洋槍和如此雄壯的隊伍,仍不思複仇屠殺,隻想把誤入歧途的部下重新納入麾下。畢洪恩動了心,想那失了軍火的混賬逆外甥正在省城借兵,前途未卜,又憶及自己替那逆外甥做錢糧師爺所受的辱,便信仰了進士爺送進城的四民主義。隨即伴著進士爺去見原民團司令現九團團長馬二水,謀求可愛的和平。馬二水因著不是錢逆巡防營的嫡係,油水一貫吸得較少,恨錢逆之深幾可入骨,現在,老長官邊義夫的仁義之師兵臨城下,親切向他和弟兄們召喚,他安有不投奔之理?當下便應了。應罷,派兵把正在閨香閣操**的十團團長白木之從**洞裏硬拖了出來,鬧得白木之就此患上了不舉之症。然而,白木之得知馬二水原是要迎接老長官,便氣了,光著屁股叫,邊爺隻是你馬二水的老長官麽?邊爺也是我白木之的老長官哩!你歡迎,我就不歡迎?你九團歡迎,我十團就不歡迎?都想歡迎老長官,老長官卻在城外等不及了,就下令開了一通亂炮,義無反顧地舉行了二次革命。


    在皇恩大道上迎到了邊義夫的革命隊伍,滿頭大汗的秦時頌甚感遺憾,說是全城軍民正準備提燈持火施行盛大歡迎,他已和商會祁會長緊張組織了,現在卻因著我大軍之鐵蹄疾進落了空。秦時頌話沒說完,商會祁會長已率著一幫紳耆跪在邊義夫馬前,喜極而泣,連呼“救星”。祁會長並那紳耆皆罵錢中玉為逆,一個比一個罵得毒辣,當街形成了頗具聲勢的控訴。控訴未畢,畢洪恩和九團團長馬二水押著赤膊的白木之又過來了,稟報說反正成功,錢逆之嫡係團長白木之已被擒獲,聽從老長官發落。邊義夫嗬嗬笑著,先在馬上,後在馬下,頻頻向祁會長和聚在身前身後的軍民弟兄鄉親父老拱手抱拳,繼而,親自為十團長白木之鬆了綁。和氣地撫摸著白木之兩肋的瘦骨說,“白猴子呀,這兩年不見,你瘦多了哩!”馬二水說,“老長官,白猴子是騷猴子,吃得再多也不長肉,一身邪勁都使到**窩去了!”邊義夫便笑,“白猴子,你還是不長勁嘛?啊?看樣子這次又是從閨香閣被拉出來的吧?這不好,回頭我要向你們這些老弟兄講講四民主義。”遂將目光投向眾弟兄,“弟兄們啊,今天,你們的老長官又回來了,老長官這次回來和上次不同啊,給你們帶來了黃大都督革命的奮鬥綱領,帶來了真理,就是不擾民,不害民,專為民,專保民的四民主義!我們要切實施行四民主義,造福民眾,造福國家。”


    馬二水和白木之素來不和,一心要借這場革命置白木之於死地,便向邊義夫舉發說,“老長官,白猴子四民主義一民不民,且最是擾民,連廟裏的小和尚都操,得斃了!”邊義夫馬上指出,“大馬呀,又胡說了吧?尼姑操得,和尚如何操得?你不要冤了人家白猴子。”馬二水急急說,“是操和尚呀,操嫩嫩的小和尚,所以才叫擾民,操尼姑還算擾民麽?!老長官,真得斃呢!”邊義夫心裏便歎息:在錢中玉那逆手下,這些老弟兄們墮落到何等地步了!改造這些老弟兄讓他們走上正道,真正弄懂四民主義真諦看來要花費一些力氣了。明知要花費力氣,邊義夫也不想斃白木之,就算他操了嫩和尚也斃不得,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呀!白猴子這廝可是在巡防營當過哨官的,懂軍事哩!


    於是,邊義夫一手拉過白木之,一手拉過馬二水,將二人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兩隻手同時舉起,“弟兄們,不論是老九團還是老十團的新老弟兄們,我們要和平啊,要團結啊,除了錢中玉那逆,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革命的武裝同誌啊!我邊某這次施行二次革命,不是為了冤冤相報,完全是為了和平!弟兄們呀,和平才是最寶貴的呀!”放下二位團長的手,看見了老對頭畢洪恩,便拉將過來,作為反麵的教員予以公開的展示,“這位畢大人,弟兄們想必都認識。畢洪恩嘛,做過前朝知府大人嘛,雙手沾滿我革命武裝同誌的鮮血嘛,搞兵變時差點兒殺了本旅長。今天,本旅長仍是要團結他!堅決團結!一個人犯點罪不要緊,改了就好嘛。今天畢洪恩就改了嘛,反正過來擁護革命了嘛!所以,本旅長不但要堅決團結他,還要給他一個合適的官當,還得給他豬頭肉吃,讓他一邊吃著豬頭肉一邊慚愧!”


    畢洪恩當場慚愧起來,顧不得大人老爺的麵子,“撲通”跪下,一把抱住邊義夫的腿,“邊督府,邊旅長,邊大人,兩年前老奴是上了錢中玉那逆賊的當啊!你老說得對,老奴確是慚愧,是極端的慚愧哩,今日真恨不得自己殺了自己,向你老謝罪哩!”邊義夫滿麵笑容,演戲般誇張地俯身攙起畢洪恩,親切和藹地說,“老前輩莫要折兄弟的壽喲!老前輩就算罪大惡極,也是老前輩嘛!”


    和平就這樣來臨了,真是可愛的和平!在新老弟兄紳耆父老的簇擁下,以統治者的身份漫步在皇恩大道上,邊義夫首先想到的便是:畢洪恩這廝是該去自殺,讓這種雙手沾滿革命武裝同誌鮮血的混賬東西繼續吃豬頭肉是一種浪費。本省民眾仍在吃土,團級弟兄一人一月也隻供應三兩豬頭肉,他哪有許多豬頭肉給這廝吃?真給這廝吃了,有戰功的弟兄還不鬧兵變?而兵變是決不許發生的,和平才是最可寶貴的,他得利用這寶貴的和平養精蓄銳,養肥手下這兩個旅四千多號新老弟兄,將新洪燃起的這把二次革命之火燒向省城,燒向劉建時那大軍閥的反革命老巢。


    萬沒想到,二次革命之火在新洪熊熊燃燒之際,省城那反革命老巢卻發生了令人痛恨的無恥兵變,大軍閥劉建時的省軍衛隊於民國二年七月十九日夜裏突然包圍了大都督府,綁匪一般強奪了黃大都督的官印,將黃大都督逐出了省城,競還恬著臉說是“禮送”!據黃大都督敘述,這“禮送”也太隆重了,從大都督府到城西聚寶門兩邊的街上全站著武裝的變兵,變兵們衝天放槍,革命領袖黃大都督走到哪裏便放到哪裏,打雷一般,把黃大都督所騎毛驢之雙耳完全震聾。尤其令人難以容忍的是,大軍閥劉建時明言禮送,卻隻送了黃大都督一匹雙耳皆聾的瘦驢,一包以觀音土、榆樹葉、玉米麵之三合粉做的“高級點心”。三天之後,黃大都督在任大全的護衛下,騎著瘦驢,曆經磨難趕到新洪時已形同乞丐。形同乞丐的黃大都督脾氣仍是很大,把含土量頗高的“高級點心”往邊義夫麵前一摔,拍著桌子罵,“這個大軍閥把本大都督當啥了?當乞丐呀?當小醜呀?他劉建時才是反革命小醜!竟然趕在本大都督發動二次革命之前進行了反革命政變!”罵畢劉建時,手一揮,又斥責邊義夫,“—而你,邊同誌,你又做得如何呢?你的省軍第三旅為什麽現在還在新洪?為什麽不去打省城?按照我們的約定,你的隊伍現在本應該在省城,如果你的革命武裝二十日到了省城,劉建時還敢這麽囂張麽?還敢一匹瘦驢,一包高級點一就禮送本大都督出境麽?邊同誌,你真是讓我痛心呀,你喪失了本省革命的良機呀!”任大全也氣道,“邊旅長,你這位同誌實在是言而無信,當麵和我說得這麽好,我一走就變卦了!你不知道大都督對你寄予多大的希望麽?!”


    邊義夫直賠笑臉,親自張羅著給黃大都督、任大全洗澡更衣,又親自到軍官夥房給黃大都督端來了兩斤豬頭肉,一籮筐大饃,喂得兩位革命家飽了,才笑嗬嗬地解釋說:“大都督,您老有所不知呀,省城的反革命十分囂張,新洪的反革命也十分囂張哩!差點連龍旗都打出來了,據可靠情報說,還妄圖於我的隊伍開赴省城發動革命時伏擊我,我不先打下新洪,滅了這幫反革命如何得了?讓新洪的反革命和省城的反革命勾結在一起,本省局勢必然更加嚴重,大都督現在連豬頭肉都吃不上嘛。”吃上了豬頭肉,黃大都督的脾氣小了些,對任大全說,“任同誌,邊同誌說的也有些道理,錢中玉一直在和劉建時勾結嘛!”任大全卻說,“關鍵還是革命精神,我看邊旅長的革命精神差了一些,隻是為了搶地盤!”邊義夫仍嗬嗬笑,“任同誌,搶塊地盤有什麽不好?每支革命武裝有塊地盤,地盤多了,力量就大了,全國的地盤都被我們占下,革命也就在全國成功了嘛!”黃大都督說,“是這道理,所以,邊同誌,省城的地盤你還得去搶,隨本大都督一起去搶!你準備一下,”黃大都督伸出三根沾滿豬油的光亮的指頭晃動著,“我給你三天的準備時間,三天之後,兵發省城討伐劉建時!”邊義夫怔了一下,“大都督,劉建時必得討伐,兄弟在這裏向您老保證,一俟休整完畢,兄弟有了討伐劉建時的力量,不用您老說也會去討伐。隻是現在不行,現在須得和平哩!”黃大都督陰下了臉,“為什麽現在不行?”邊義夫信口胡說道,“兄弟剛剛打下新洪呀,攻城攻得極是慘烈呀,損失太大,死了六百九十六,傷了九百五十三,我一個第三旅打光了一多半,如何攻得了省城?心有餘而力不足哩,所以須得和平呀。”黃大都督沒帶過兵被輕易騙過了,擼展著唇上的八字胡,沉思著,說不出話了。任大全親自領兵打過新洪,不好騙,冷冷一笑,“邊旅長,你記性真是好,傷亡數字一口便報得這麽準。那我倒要問了:既然攻城攻得如此慘烈,城中怎既看不到傷兵,又看不到槍跡炮痕?”邊義夫支吾笑道,“滿城大兵那不亂了套?”頭又轉向了黃大都督,換了話題,“大都督,兄弟正要向您稟報,兄弟日前已向城裏民眾宣布了:抵死奉行大都督不讓民眾繼續吃土的最低奮鬥綱領,全體官兵一體實施四民主義。大都督年前頒發的《妓女例假休息令》亦將在新洪得到切實而嚴格的執行。而所有這一切,都須一個和平的環境,所以,大都督,眼下須得和平啊……”任大全簡直是個戰爭罪犯,堅決反對和平,“邊旅長,你不要扯這麽遠,我就問你一句:黃大都督已被劉建時趕出了省城,現在連立腳之處都沒有,請問該如何安置黃大都督?!”邊義夫漫不經心道,“好辦嘛,請大都督把大都督府設到新洪來嘛!新洪也是本省地界嘛!”


    這倒是黃大都督和任大全都沒想到的,兩人既驚又喜,都愣住了。


    劉建時以一匹瘦驢、一包高級點心的低廉代價禮送黃大都督出境之後,心情十分快樂:這該死的胡子爺總算走了,革命的聒噪再也不會騷擾他清靜而和平的生活了。當然,對北京袁大總統須有個交待,不能說這大都督是被武力趕走的,須說是自動棄職,擅離職守。該大都督為何要擅離呢?無能嘛,治省無方嘛,搞不下去了嘛。本省財政破產,赤地千裏,軍無餉,民無食,黃大都督毫無辦法,近來竟多次聲言要把大都督的職位押給外國銀行,十足賣國賊。此賊一走,省泰民安,全省兩千一百萬軍民無不歡欣鼓舞。想到軍民應該歡欣鼓舞,覺得當務之急須得把這彰顯民意的事辦起來。回到省軍司令部,便安排手下的參謀副官們組織全城各界搞慶祝大遊行,規定了一條最基本的標語:堅決擁護偉大光榮的劉建時師長救民於水火,出任時艱,擔當本省大都督一職。劉建時在省軍司令部一手摟著小雲雀,一手揮著上好的純銀煙槍,強調指出,“不但打標語,還要以各界名義向北京多發電文,請袁大總統明令罷免黃賊!”忙罷歡欣鼓舞的事宜,和小雲雀熱火朝天操過一盤,才想起了可惡的錢中玉。這錢中玉來省上已有三天,天天求見,劉建時卻一直未見。劉建時想到錢中玉就來火:日他祖奶奶,買好的日本軍火競被邊義夫劫了去,這其中有他兩萬兩銀子的投資呀。這真叫人算不如天算。按劉建時以往的算計,新洪三年的花捐絕不止兩萬兩銀子,起碼也在三萬五千兩以上,時下百業不興,還就是**們的靠得住。再沒想到,**的靠得住,錢中玉競這麽靠不住,就這種靠不住的狗東西還妄圖向他借兵剿匪!剿什麽匪?還不是怕得了軍火的邊義夫攻城麽?


    那當兒,劉建時尚不知道新洪已被邊義夫和平主義的力量攻了下來。


    卻也不能不借,新洪真落到邊義夫手裏,三年的花捐就泡湯了。邊義夫日前派人抗議時,他沒認這筆軍火賬,仍說自己是堅決的主和派。那麽,邊義夫占了新洪城,他暗虧就吃定了。從買賣的角度考慮了一下,決定借一個團給錢中玉。叫來錢中玉,具體商談出借條件時,劉建時臉色極不好看,瞪著田中玉,如喪考妣,“錢中玉,老子可和你說清了:這一個團借給你,不是讓你打桃花山,卻是讓你守城,守好老子的花捐!原說花捐是三年,這借一個團給你幫你守城,三年肯定不行了,得六年!你新洪全體**六年的捐稅都得交給老子!你們花捐局的總辦得老子親自派!”錢中玉痛苦不堪,可憐巴巴說,“劉大人,六年花捐都給了您,您老讓小的手下的弟兄吃泥呀?”劉建時恨不能用煙槍敲碎了錢中玉的腦袋,“日你祖奶奶,錢中玉,你還有臉說!該吃泥你就去吃泥,老子不同情你!老子和你說過,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主張你剿邊義夫那匪,原就不願借銀子給你,你一口一個老長官地叫,哭著喊著要借!連當年給老子提鞋的舊事都想起來了!現在老子問你:這六年的花捐你狗日的認不認?認了,老子就再賭一次,把省軍二旅第五團借給你,不認,現在就給老子滾!”錢中玉想了想,隻好認,“劉大人,那就這麽定吧!”劉建時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以老長官的身份教導說,“就是嘛,六年花捐全交給老子,你們也不一定吃泥嘛!可能要吃一陣子三合麵,三合麵裏泥的含量在一個時期可能會高一些,可你們新洪總是好地方嘛,觀音土儲量最豐富,氣候條件還適宜種大煙,大煙種得好,收入也就有了。另外還有個調劑問題,忙時吃幹,閑時吃稀,打仗時吃糧,休整時吃土!要講科學,抓兩土,一個是觀音土,一個是大煙土;講了科學,抓好兩土,你這支軍隊老子認為還是很有希望的!”


    七月二十二日早上,很有希望的錢中玉帶著借來的省軍第二旅第五團剛出省城聚寶門,新洪和平革命的消息傳來了。省軍情報部門偵知:第三旅旅長邊義夫以四民主義作號召,大獲軍心民心,錢中玉的那個第三旅完全倒戈。邊義夫擁有了兩個旅的兵力,就實力而論已可和劉建時平起平坐。更為嚴重的是,居心叵測的黃大都督騎著瘦驢抵達新洪,極有可能要求邊軍北上討伐省城。來送情報的是趙侍衛長,其時,劉建時正在自己府上表演不願為督的拿手好戲,省城妓女界代表趙芸芸正向劉建時遞交妓女界擁戴書,積極進行勸進,奉命趕來的天意報和民意報報館記者也在場照相。趙侍衛長想到軍情如火,不管不顧地把情報告知了劉建時。劉建時一下子失了態,揮著煙槍大發雷霆,“…日他祖奶奶,錢中玉害我!錢中玉害我啊!快給我把二旅五團撤回來,馬上撤!不去新洪了,不去了!把錢中玉這狗日的抓起來!錢中玉簡直是我省軍敗類!”戲也不願演了,指著趙芸芸和報館記者說,“你們滾,全滾!”


    趙侍衛長飛馬趕去抓省軍敗類錢中玉,劉建時又叫來了自己的書記官,給邊義夫口述祝賀信:“邊弟如晤。得知邊弟揮師挺進新洪,和平招撫錢旅,深得新洪軍民擁戴,愚兄我大為欣慰也。”想想卻還是氣,“日他祖奶奶,這破秀才撞上大運了,先劫了老子的槍,又撫了錢旅的人。”書記官記下這話,發覺不對,又塗去了。劉建時繼續口述,“錢逆昔日兵變,趕走邊弟你這個合法軍政長官,罪大惡極;兵變之後不思進取,擾民害民,罪二惡極;當此人心思定,向往和平之時,欲省城借兵,圖謀作亂,罪三惡極。”書記官說,“劉大人,罪二惡極和罪三惡極不確哩!”劉建時思路被打斷,很不高興,“就這麽記!老子說啥你記啥!”書記官隻好原話照記。劉建時沉思一下,又說了下去,“有此三極,此逆必辦,現將錢逆一名押赴邊弟你之帳前,由邊弟碎屍萬段可也哉!現如今本省大勢已定,以江劃界,北有愚兄我,南有邊弟你,我們定當精誠團結,造福本省兩千一百萬民眾。我們要和平,不要戰爭。對外間所有離間謠傳,愚兄我一概不信,隻信邊弟你為國為省為軍為民的一片耿耿忠心!望弟也不要聽信謠言,上小人的當!當今這世界小人很多。聽說黃大都督跑到弟去耍?代愚兄向大都督請安問好,告訴黃大都督,耍夠了盡快回省複職辦公,省城事情太多,急待黃大都督處理。黃大都督不在,省城各界非要愚兄當大都督,軍政一把抓,愚兄實在不願幹,可黃大都督四處遊山玩水,愚兄不臨時替他管一下也不行。另外,隨信送去蒙古大綿羊一隻,其小腸做套最好,做法由送羊之趙侍衛長告之可也乎!完了。”表示和平友好的祝賀信寫完,劉時建親筆具了名,便急不可待地等著趙侍衛長把“錢逆一名”帶來。由“錢逆一名”又想到兩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心痛欲絕,便讓書記官加了一段話。“還有一事相告:錢逆騙天騙地也騙愚兄我。愚兄我的善良你邊弟是知道的。去年錢逆以開發觀音土為名,騙去愚兄開發研究經費庫平銀兩萬兩,許以新洪三年花捐作押。愚兄之上當皆是因為心中有民,想那逆研究開發觀音土,是為民造福的好事情,理當支持,如數解付了。邊弟首倡四民主義,愛民之心遠在愚兄之上,時下又在新洪主持軍政,想必會考慮這筆公來公往的債務問題。如蒙解決,愚兄不勝感謝之至也。好了。這次是真完了。”


    真完了,“錢逆一名”也押到了,五花大綁,煞是好看。劉建時張口便罵,“錢中玉,我日你祖奶奶,你是不把老子這點家底敗光不算完!老子一個團差點兒又喪送在你手上了!今日。老子明人不做暗事,當麵和你說清楚:你狗日的沒兵了,成光杆了,老子這手心上的肉都長到手背上去了,你就得給老子去死!如果你的死能給老子換回兩萬兩銀子,就算你這輩子對得起老子了!”錢中玉跪下大哭,“劉大人,小的欠你那兩萬兩銀子並沒賴,小的想法還你。”劉建時怒道,“小雲雀說這話老子還信,你說這話老子不信!小雲雀是名妓,有好賣,你賣什麽?賣嘴不成?我日你祖奶奶,老子這輩子和誰做生意都沒虧過,今日競虧在你手裏了,想想就讓老子來火!老子可告訴你:老子借給你的那兩萬兩銀子並不是讓你買軍火的,更不是讓你打邊旅長的,是讓你研究開發觀音土的,你要對邊旅長如實說!”錢中玉隻好認了,自知此去新洪已沒有活的指望了。


    看罷了劉建時的信,收下趙侍衛長上送來的“錢逆一名”,蒙古大綿羊一隻,邊義夫驚喜不已,對在場的弟兄們宣布說,“劉師長是和平的師長,和平不但是在新洪,也在本省降臨了。”當下發布命令,讓王三順把象征著本省和平的蒙古大綿羊和“錢逆一名”分別牽到皇恩大道遊街示眾,讓查子成拿著他的批條去領豬頭肉和二鍋頭陪趙侍衛長好生搓著,又留下進士師爺秦時頌給劉建時寫回信。


    邊義夫拍著手上的信,對秦時頌說,“秦師爺,你看出來了麽?姓劉的這廝想自立為督,軍政一把抓了!”秦師爺說,“隻要你沒態度,他必心存怯意,時下黃大都督又在新洪,一般來說他不敢輕舉妄動,這回怕還是試探。”邊義夫點點頭,“那好,咱就回絕他,斷了他的妄想。這廝名義上做過我的長官,咱也客氣些,用他的口氣寫,別顯得咱比他高明。”於是,以劉建時的口氣寫了封回信,信道:“劉兄如晤。錢逆一名和蒙古大綿羊一隻都收到了,弟已領劉兄心意也。為將劉兄心意告之新洪全城百姓,弟令人將錢逆一名並蒙古綿羊牽到大街遊行去了。派了八麵鑼,兩麵鼓,綿羊身披大紅緞帶,寫上了劉兄的英名。錢逆一名置於籠中,羞愧難當,想來悔不當初了吧?!趙侍衛長一路辛苦,弟親自批條,請他吃了本地特產豬頭肉。趁他們遊街的遊街,啃豬頭的啃豬頭,弟好好和劉兄你嘮嘮。劉兄善良,天下無二,愛民甚過弟又不知百倍千倍了。弟之四民主張也是受了劉兄你的啟發,實在不敢在劉兄你麵前賣弄。錢逆研究開發觀音土的事,弟也有耳聞,知其乃當今天下最大騙局之一。在此之前已騙新洪紳耆銀子三萬兩,沒想到也騙了劉兄你兩萬兩,實在令人痛心!這五萬兩銀子也不知道錢逆花到哪裏去了?弟定竭盡全力為劉兄你追討這筆銀子。所以,弟原來想把錢逆碎屍萬段,現在呢,不準備這樣做了,弟殺了錢逆,劉兄你的銀子就追不到了,我就對不起劉兄你了。說到黃大都督的事,弟也正想告訴劉兄你:大都督對你意見很大,說你兵變趕他出城,要弟率新洪兩旅弟兄前去討伐你。弟沒答應黃大都督。弟對黃大都督說了:劉兄你是弟的老長官了,是天下難找的大善人,哪會搞兵變呢?現在聽你一說才知道,黃大都督是在省城呆煩了,出來散散心,看看風景。這樣一來,劉兄你肩上的擔子就重了,一定要注意保重身體。劣質大煙一定不要抽,不能因為本省經濟還比較困難,一些百姓還在吃土,劉兄你就為了體撫民眾抽劣質大煙。你的身體不僅屬於你,也屬於本省兩千一百萬省民。弟希望劉兄你為了本省民眾未來的幸福吃上一點好大煙,弟以為大雞牌煙土不錯,雖說價高了一點,倒也貨真價實。你是弟的老長官了,弟在你麵前無話不談,你說得不錯,現在這世界小人很多,亂傳謠言,弟聽說不少。有些小人說,劉兄你想當大都督,還有人說弟想當大都督。這大都督弟不當,劉兄你最好也不要去當,讓這些小人的謠言破產吧!雖說咱們弟兄手上一人兩個旅。可這兩個旅是咱自己的嗎?不是呀,是國家的,是民眾的,哪能用來亂打仗,為個人爭權奪利呢?劉兄你說是吧?收了劉兄你的蒙古綿羊和錢逆一名,也沒啥好東西還你老哥的情,特讓趙侍衛長捎上一點新洪特產給劉兄你嚐嚐:計有紅燒豬頭一隻,精品觀音土一箱,大雞牌優質煙土一包。完了——還沒完,劉兄,又想起了一件事:黃大都督對劉兄你意見太大,不論弟怎麽勸都不願回省城辦公,一定要把大都督府的牌子掛在弟這裏。弟這裏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辦公處一直很不寬敞,辦公經費一直也很緊張,怎麽辦呀?都難死弟了。現在,弟和劉兄你商量一下:劉兄你現在實際主管省城軍政,能不能撥付三千至五千兩銀子給弟,讓弟為黃大都督修建一個臨時的辦公場所?不必太好,對黃大都督弟也不喜歡,能讓他有個窩蹲著別煩弟就成!如劉兄能幫這個忙,弟不勝感謝之至也。嗚呼矣哉,這次真完了。”


    根據邊義夫的述寫罷這封信,秦時頌把筆硯一推,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邊先生,你這信回得真妙,不認劉賊那兩萬兩銀子,卻反向他討三五千兩,且看姓劉的如何說!”邊義夫揣摸著,“秦師爺,你說這廝會不會真給我三五千兩?這廝既然不願黃大都督回省城複職,用三五千兩銀子買個平安也在情理之中嘛。”秦時頌搖搖頭,斷然道,“決無可能,姓劉的不願黃大都督回省城,更不願黃大都督把牌子掛在新洪。邊先生你想呀,黃大都督當真在新洪辦起公來,不就給你挾天子以令諸候的機會了麽?”邊義夫怔了一下,樂了,“對嘛,挾天子以令諸侯嘛,好主意!我原來還怕黃大都督賴在新洪不走,白吃我的豬頭肉,現在看來黃大都督還有點小作用,隻要黃大都督在我這裏,我就是正統嘛!黃大都督恨著劉建時哩,那麽,得罪劉建時的話全讓黃大都督去說,給劉建時搗亂的事全讓黃大都督去做!這既可維持本省的和平局麵,我又能撈到不少切實的好處。”


    這一來,省大都督府的牌子便大張旗鼓掛到新洪督府大院門口了,因是特殊時期,省市兩塊牌子合用一套班子,除大都督黃會仁和大都督府秘書長任大全外,所有大都督府吏員差役皆是邊義夫手下的新老弟兄。師爺秦時頌兼做了黃大都督的副秘書長,專事起草《伐武照檄》之類的好文章;邊義夫的正團級侍衛隊長王三順兼做了黃大都督的侍衛隊長,負責黃大都督的生活起居和生命安全。黃大都督在邊義夫這些新老弟兄的擁戴下,情緒高漲地走馬上任,還對新洪軍民紳耆發表了一篇洋溢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的複職演說。黃大都督在演說中指出,省城已成了反革命老巢,而新洪則成了本省革命的中心;劉建時墮落成了大軍閥土皇帝,邊義夫及其麾下的革命武裝同誌則銳意進取,成了本省革命的柱石。故爾,複職次日,黃大都督即下令免去劉建時本兼各職,任命邊義夫為省軍總司令兼全省討袁軍總司令。邊義夫高高興興把省軍總司令的任命狀接了,因著各地傳來的消息說,各省討袁軍事前景不妙,討袁軍總司令的任命狀便沒接。黃大都督意外之餘,甚為不滿,要自兼討袁軍總司令。邊義夫仍是不幹,聲言:革命不可能在一個早上成功,要黃大都督看看南方諸省形勢再說。黃大都督十分生氣,大罵不止,讓任大全牽上劉建時禮送的聾驢,又要棄職出走。邊義夫便讓王三順加倍地給黃大都督送豬頭肉,黃大都督吃著加倍的豬頭肉,慢慢也就變得現實起來,後來看到南方各省討袁軍事一一失敗,各省紛紛取消獨立,連江西湖亦被袁軍攻陷,才絕口不提討袁了。


    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麵得以繼續維持下去。


    重新占領了新洪,兵強馬壯,自己又做了省軍總司令,手下的新老弟兄沒有功勞有苦勞,都眼巴巴地等著普調一級,論功行賞又得來一回了。為賞誰不賞誰,邊義夫頗費躊躕,最後在秦師爺的秘密參謀下,才大體想定了:胡龍飛能打能拚,有著光榮的革命曆史,手下又有一幫桃花山裏的老弟兄,得給他升個第四旅旅長,把馬二水那個油水不足的團劃給他。白木之那個油水較足的團劃給第三旅,三旅旅長自己以總司令名義先兼著。倒是考慮過查子成,後來否定了。查子成這次提不得,這吃貨雖說是大忠臣,資曆卻太淺了,從侍衛副官升團長已是越級提拔,不因著要殺雞儆猴,連這便宜他都占不上。王三順也不行,這淫棍資曆夠,本事卻不夠,當團長時就差點兒被查子成吃掉,再說,又是在戰前剛殺過的雞,馬上就提也不好。也隻能自己先兼著了。馬二水、白木之反正有功,又都是懂軍事的人才,後或可大用,這次得升升,全提副旅長,這一提,兵權他們就沒有了,實際上是明升暗降的意思。


    就這麽賞下了。得了賞的弟兄皆大歡喜,連白木之和馬二水都歡喜著,他們可弄不懂邊義夫的軍事思想,不知明升暗降的深奧道理。兩個做過侍衛副官的好幹部鬧情緒了。查子成一氣之下違紀啃了一隻豬頭,喝了兩瓶二鍋頭,帶著一身酒氣來找邊義夫,問邊義夫:自己哪裏對不起主子?為啥連錢逆手下的馬二水、白木之都升了副旅長,自己還在原地稍息?邊義夫便把明升暗降的深奧道理掏心掏肺地告訴了查子成,讓查子成帶上了括號副旅級,每月的豬頭肉由三兩提為半斤,查子成才謝恩去了。王三順更絕,身為雙重侍衛隊長,卻既不侍衛黃大都督,也不侍衛邊義夫,不辭而別,跑到“閨香閣”一泡三天,用總司令部小金庫的銀子去高消費。這淫棍三天之中操了十五個**,也不知他是怎麽操的?被邊義夫派人找回來後腳跟軟得連立正都立不直。邊義夫剛要罵,王三順先哭了,涕淚俱下,說是兩次革命都成功了,邊爺你高官盡做駿馬盡騎了,也用不著小的扯著兩個小姐和你一起投奔桃花山了,小的還是回家種地,或者辦個公司開發觀音土去吧。這讓邊義夫及時地記起了王三順漫長的革命曆史,記起了在自家地窖裏造下的十幾顆被水泡過的**,衝動之下也給了王三順一個括號旅級,因著王三順是最老的部下,從小追隨左右,還特準王三順享受和自己一樣的特權待遇:豬頭肉隨便吃。王三順這才破涕而笑,和主子恢複了以前親密無間的同誌關係,樂滋滋地告訴了主子一個天大的秘密:用涼水多洗**對操**很有利。邊義夫身為省軍總司令兼督府,軍政一把抓,為省為民日夜憂慮,公務繁忙無比,哪還有心思操**?笑著把王三順轟了出去。


    賞的賞過了,該罰的也須罰。最該罰的便是錢中玉那逆。胡龍飛、王三順、查子成,甚至包括馬二水、白木之和畢洪恩都主張殺掉。畢洪恩因著是錢逆的親娘舅,又和錢逆一起設過鴻門宴,手上沾滿了革命武裝同誌的鮮血,為脫清自己,喊殺聲最烈。邊義夫偏不殺,留錢中玉在王三順衛隊的馬夫排做了三等馬夫。弟兄們都擔心錢逆接近長官,於長官不利。邊義夫便意味深長地說,“我是知其不利而為之哩!把這逆放在眼前,畢府那場鴻門宴我就忘不了,革命精神就振作,這叫居安思危!”他一一打量著麵前的弟兄,又語重心長地告誡,“弟兄們,你們也要居安思危呀,別以為都得了賞,升了官,也都吃上了不同級別的豬頭肉,革命就成功了。革命還沒成功啊,本省民眾還在吃土啊,劉建時還占著省城啊,我們要警醒啊!”畢洪恩那逆最是氣人,老說極端慚愧,老說要自殺,卻就是不付諸行動!這逆是反正過來的,還不能隨便就殺,邊義夫便想找個借口殺。畢逆一生混跡官場,避殺經驗十分豐富,開就認罪,閉口就檢討。還把邊義夫的指示四處傳誦,“一個人犯點罪不要緊,隻要改了就好。”邊義夫嘴上不說,心下認為,此逆改也難。做前朝知府背叛前朝,做錢逆同黨背叛錢逆。隱忍了一個時期,終於忍不住了,悄悄叫來王三順,要王黑槍解決。秦師爺聽說後攔了,說,“邊先生,這可不成,你是做大事的人,又實行四民主義,如此言而無信,171後誰還敢跟你革命呀?我早先也反對過你嘛,還要勤王複辟嘛,難不成你邊先生也要殺我麽?”邊義夫礙著秦師爺的麵子,這才悻悻罷了休。畢逆也真是太不要臉,得了一條狗命尚不滿足,仍恬著臉皮三天兩頭往總司令部跑,明說是向邊義夫稟報學習四民主義的嶄新體會,實則是要官。有一回公開說到,自己身體還好,很想發揮餘熱,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又是秦師爺來勸,又是那番要“言而有信”的聒噪,邊義夫被吵得煩了,又怕這進士出身的優質師爺掛冠辭職,才讓畢洪恩那逆做了花捐局會辦。


    這晌剛發了任命狀,那晌邊義夫就讓王三順去“閨香閣”等處發動民意。結果,畢逆頭一次到“閨香閣”收取花捐就吃了**們的包圍。**們幹得實是漂亮,奉命飽打了畢逆一頓,用那例假的髒血塗了畢逆一身一臉,嗣後又揪著畢逆,打著五光十色的旗幟到總司令部門請願,強烈要求邊總司令收回成命。邊義夫心中快意無比,臉麵上卻頗為沉重,捏著鼻子回避著畢逆身上發出的腥臭之氣,對畢逆說,“老前輩呀,什麽叫民意,你今天總算知道了吧?看看,連城裏的**都容不得你!”**們得到了邊總司令的暗示,益發想表現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個模樣奇醜的老**將一條花褲衩套在畢逆頭上,一聲“打”,一群模樣漂亮的小**便撲擁上來,用各自的繡花鞋對畢逆抽打不休。邊義夫覺得在自己司令部裏這麽鬧過分了,便讓王三順手下的衛隊弟兄把**們勸走了,說是對姐妹們的正當要求一定會慎重考慮。**們走後,邊義夫又對畢洪恩道,“老前輩啊,你讓本總司令怎麽辦才好呢?你說你還能幹什麽?你這人作惡太多,積怨太深啊!我可以不計較你,下麵也不計較你麽?你真讓本總司令為難哩!”王三順見時機到了,建議說,“邊爺,您老也別太為難,畢老前輩既有餘熱,還得讓他發揮出來。我看讓老前輩去閨香閣給**們打簾子,搞衛生吧!這陣子閨香閣的衛生情況一直不好哩。”邊義夫托著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也好。老前輩,那就委屈你了,先從打簾子搞衛生幹起吧,一步步來。先要得到花界姐妹們的理解,她們理解了你,你這會辦後就好當了。思想上可不要有抵觸啊,要正確對待,要這樣想:為這些花界姐妹們服務就是為我們省軍服務,你知道的,本省很窮,主要軍費來源靠花捐,花界姐妹們對本省軍事貢獻很大呀。”畢洪恩淚流滿麵,再不敢做那官夢了,哽咽著說,“總司令,老奴才疏學淺,這陣子身體一直又不太好,餘熱有限,還是辭去花捐局會辦一職吧!”邊義夫不許,臉一拉,鼻孔裏發出了一聲漫長的鼻音,“嗯——老前輩呀,你這是什麽意思呀?要陷本總司令於不義呀?啊?本總司令說過要堅決團結你,說了豈能不算數?就是去閨香閣打簾子,搞衛生,你老前輩還是會辦嘛,級別沒降嘛!你若真陷本總司令於不義,那本總司令可要新賬老賬和你一起算了!霞姑奶奶和老九團四百多號弟兄的冤魂可日夜糾纏著本總司令哩!”畢洪恩嚇白了臉,軟軟地跪下了,“總司令,老奴去……去打簾子,去為霞姑奶奶並死去的九團的弟兄贖罪……”


    在這和平時期,母親李太夫人進了次城,是邊義夫三請九邀才請到的。打動李太夫人的不是邊義夫更加龐大的官威,卻是那九百兩銀子。邊義夫對李太夫人說,“娘,新洪城裏這盤紅火的買賣不但是我的,也是您老的呀!沒您老那九百兩起家的銀子,哪有我的今天?您老說啥也得來看看您的銀子!”李太夫人便進城去看她的銀子,沒要前擁後呼的大兵侍衛,也不坐邊義夫派的八抬大轎,執意要騎自家的小黑驢。牽驢的是旅級侍衛隊長王三順。一路晃晃蕩蕩奔城裏走,李太夫人故態複萌,又開始攻擊革命,“三順呀,這真叫賊有賊福呀,你看看,義夫那小蟊賊混成了匪司令,你狗東西也混成旅級匪首了,差不多就是早先的協統了吧?”王三順點了點大頭,“差不多。”又抱怨說,“邊爺也不夠意思,其實,憑我的資格,憑我的忠心,該明正言順做旅長。老太太你說,整個省軍還有比我更靠得住的忠臣麽?!”李太夫人說,“這倒是,你們是一對孽障。”又關切地詢問,“這一向城裏百姓可好?可有肉湯喝呀?”王三順覺得這話問得怪,不由地警惕起來,“老太太,您老這是啥意思?”李太夫人帶著無限深情的回憶說,“義夫那蟊賊當初和我說過,你們的革命一成功,你們吃上了肉,一般老百姓必能喝上肉湯。”王三順早就認清了李太夫人的反動本質,不願深談,敷衍說,“許是喝上了吧?統計局應該有統計的。”李太夫人很認真地問,“不是人肉湯吧?”王三順敷衍不下去了,苦起了臉,“我的老太太呀,您咋就是和我們的革命過不去呢?您知道您這話有多反動麽?”李太夫人當即接上來,“對,得辦哩!”王三順忙道,“老太太,這可是您說的噢,小的我可沒敢說這話!”李太夫人說,“我知道你不敢,你說我就扇你了。別看你是旅級匪首,我照扇不誤!”進城見了匪司令,李太夫人的反動氣焰仍無收斂,滿城看銀子時,便指著街上許多衣衫襤褸的叫花子說,“邊司令呀,新洪百姓子過得很好嘛,喝完肉湯都在街邊曬太陽。”邊義夫哭笑不得,“娘,您老這是何必呢?我們這次革命您也投資了九百兩銀子嘛,咋說起咱自己的買賣還是連刺加挖的?倘讓賊人聽去。不給我添亂麽?”李太夫人也不客氣,當著王三順、胡龍飛、查子成這些旅級匪首的麵就教訓,“邊司令,你以為你們這亂添得還少呀?我真後悔當初給你九百兩銀子,讓你招來這麽多禍害人的兵!你說說你手下都是啥兵呀?幾個漢子**人家一個黃花姑娘,奸完後還逼著人家姑娘爹請酒,都說是人家的女婿!比匪都不如!”王三順第一個跳出來,斷然否定,“老太太,我告訴你:這絕無可能!”查子成第二個接上來,“是不可能,我邊爺早就宣布了四民主義!”胡龍飛也說,“是嘛,我們是四民主義的隊伍,哪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呢!”李太夫人氣道,“對,四民主義,不擾民,不害民,專為民,專保民!還印在大褂上,狗肉幌子似的!”目光投向邊義夫,“邊司令,老娘倒要請教一下了:你手下的匪賊們這麽禍害百姓,你就看得下去?我看你是不接受教訓喲,是想讓人家再趕出去一回喲!”邊義夫知道母親斷不會在這種事上亂說一氣,當即黑下臉,讓胡龍飛、王三順這幫旅級匪首去查。一查便查出來了,是馬二水那團三營四連弟兄幹出的好事,這些弟兄根本沒把邊義夫進城後宣布過的四民主義當回事,以為現在這個邊義夫仍是過去那個邊義夫,仍會看著他們如此胡鬧而毫無辦法,這就撞到了邊義夫的槍口上。


    把三個擾民害民的肇事者抓起來後,邊義夫下令全部槍斃。四旅旅長胡龍飛急眼了:進城整編後馬二水這個團劃給了四旅,這三個肇事者是他的弟兄了,他不能不管,他不管部下該罵他不愛兵了。愛兵的胡龍飛跑去向邊義夫建議:每人狠抽一頓,再關幾天,還是不要殺。邊義夫不允,氣呼呼地道,“胡旅長,不是我不給你麵子,是這三個肇事弟兄不給我麵子!我這四民主義進城就宣布了,宣布了就得作數!還以為是過去呀?啊?還以為老子是空頭司令呀?!”胡龍飛辯解說,“總司令,有些內情你也不知道,那被奸的女子其實也是騷貨,那酒也是她爹願請的。”邊義夫被這明目張膽的謊話氣壞了,“胡旅長,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誰家的姑娘願讓三個男人一起操?哪個混賬爹一個姑娘招三個女婿?要說騷,閨香閣的**最騷,你們自掏銀子操她們去,操她們還算為咱軍費做了貢獻!”胡龍飛仍想救下這三個弟兄,“司令呀,就算這三個弟兄都混賬,也不能因著操了不該操的就槍斃呀,殺人才償命呢,他們又沒殺人。司令,你看這樣行不行?他們小頭作孽小頭還,全騸了好不好?”邊義夫想了想,同意了,“那就公開騸,否則不足以平民憤,要歡迎全城軍民前往參觀,以示本總司令四民主義之嚴肅性!”胡龍飛便去準備公開騸人,開騸前的一夜,為三個弟兄一人叫了個**來,體貼地說,“弟兄們,你們的大頭老子救下了,你們的小頭老子實在是救不下了,趁今夜你們小頭還在,一次操個夠吧!”三個弟兄都哭了,趴下給胡龍飛磕了頭,領著各自分到手的**去操。因著**天一亮便將不翼而飛,三個弟兄心理壓力就重,**沒飛就不行了,一個好歹操成功了,另兩個操到天亮也沒操成功。邊總司令軍令如山,四民主義極其嚴肅,操成功的一個和操不成功的兩個都被拖了出去。


    由於事先宣傳動員工作做得好,加之公開騸人且一騸就是三個,為新洪建城以來史無前例之事,軍民人等來得便多,擠得許多人上了房,爬了樹。太陽升到一杆高時,伴著響亮的軍號聲,和《滿江紅》的悲壯軍歌聲,三個穿著軍褂光著下身的肇事弟兄被一一拖上了台。旅長胡龍飛中氣十足,大聲公告了三位肇事者違逆四民主義真諦,**民女的滔天罪狀,其後宣布:為嚴肅軍紀,奉省軍總司令邊義夫之命令公開開騸,以儆效尤。騸手是軍方花了二兩銀子的代價請來的,本是騸驢騸馬的精英,號稱新洪城裏第一騸,在省上也有不小的名氣。那第一騸騸的第一個弟兄卻不甚利索,許是心慈手軟,幾刀下去也沒把他的**割下來,血倒流得不少,紅了騸台,也濺紅了騸手蒼老的臉,疼得那弟兄殺豬般叫。第二個弟兄騸得有了進步,擠在前麵的軍民看得清楚,隻三刀便下來了,可惜的是,仍不夠利索,**飛離時扯著一大塊黑皮,像鳥兒的翅膀,那挨騸的弟兄精瘦精瘦叫得也像一隻鳥。有學問的軍民們就想起了兩句古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第三個騸得才真叫出色,“刷刷”兩刀,刀起鳥飛,血競未及流出。第一騸緊**作時,身邊的助手也跟著忙活,有幫著往騸過弟兄腿根抹香灰止血的,有端著盤子等著接**的。三騸過後盡開顏,騸下的**全童叟無欺地當眾落人了盤中,胡龍飛旅長大手一揮,讓早已等在台下的一位騎馬弟兄將三隻肇事**火速送往受害事主家檢視。台下的軍民人等便退潮般讓開一條道,禮送**們出境受檢。事後得知,受害事主見了三隻血淋淋的**,嚇得當場昏了過去……


    嗣後,邊義夫便得了個綽號“邊善人”,是“邊騸人”的諧音。


    如此大張旗鼓進行四民主義建設,民眾愚昧不理解,發點牢騷倒也罷了,母親李太夫人竟也不理解。李太夫人聽到四鄉八裏的議論,坐不住了,風風火火找到城裏,責問邊義夫,“邊騸人,你該不是想當皇上了吧?”邊義夫嚇了一跳,“當什麽皇上?如今是民國,誰想當皇上就是找死!”李太夫人臉一拉,“不想當皇上,聚攬閹人做太監,你咋騸了那麽多人?”民間傳言又走了樣,都說邊騸人一次騸了七八十人,割下的**讓狗吃了,當場撐死了三條狗。邊義夫分辯說,“騸了三人豈能算多?再說,我這也是按您老的意思騸的呀!”李太夫人在省軍司令部便公然罵將起來,“你這個混賬蟊賊,敢血口噴你親娘,我何時讓你做這缺德事?你給我說!”邊義夫正經道,“娘,**民女一案不是您告上來的麽?不辦哪成?”李太夫人仍無好氣,“你就該這樣辦麽?為啥不殺?竟想到騸?”邊義夫將胡龍飛說過的道理當做自己的道理向李太夫人說了一遍,再三強調殺人才須償命,強奸隻能去勢,這才公道。李太夫人問,“這是哪一國的公道?公開騸人,弄了那麽多人去看,還有禮義廉恥麽?這算你四民主義的哪一民?”邊義夫被問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了。李太夫人又歎息,“進了你們民國,我可真開眼了,你就這樣作吧,當心哪一天也被人騸了!”說罷,連1:3水都沒喝,騎驢揚長而去。李太夫人走後,邊義夫一時間信心全無。倒是黃大都督比較欣賞邊義夫的治軍精神,私下談話時說,“此次騸人有利有弊。利在充分展示了四民主義的威力,**民女的事情估計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會再發生了。也有弊,騸人形式不夠文明,騸人似應於私下進行。”黃大都督還說,“不要怕因此而消減威懾力,事後予以張榜公布嘛。還有一事也要注意:也不必一定要請受害事主檢驗肇事者之肇事器官,——當然,如事主懷疑,定要檢驗,則另當別論。”邊義夫誠懇接受了黃大都督好意的告誡,在嗣後的一次高級軍官會議上宣布,日後騸人不再公開進行,“—然他娘的而,”邊義夫同時指出,“人還是要騸的,下麵的**還是要管的,如果我們四民主義的隊伍連一群**都管不住,還成什麽樣子?還怎麽為民眾的利益奮鬥終身?!”


    管了**,還得管弟兄們的嘴和肚子。兩個旅四千多號弟兄,靠花捐養活是遠遠不夠的,戰前強發的“討逆公債”還沒還,再發債券顯然也不行,唯一的辦法隻有利用新洪良好的自然條件廣種大煙,增加財政收入。因此,禁煙局雖然還叫禁煙局,職能上改成了大煙專賣局,關乎種大煙的大會小會開了許多,邊義夫隻要能抽出時間,都一一參加,並作講演。在全軍種煙工作動員大會上,邊義夫的講演最為精彩,揮著煙槍,談笑風生,一氣說了三個鍾點——


    “…弟兄們啊,我們一定要齊心種好大煙啊,這是我們當今最為重要的工作啊!弟兄們都知道,目前,我們國家還很窮,本省還很窮,我們新洪就更窮了,窮到什麽程度呢?本總司令在這裏透露幾個數字:常年以觀音土果腹者幾達十萬,因食用觀音土不得法而死亡者,年均三千,注冊乞丐一萬五千三百四十三人,觸目驚心呀,弟兄們!而財政收入情況又怎樣呢?本總司令也不瞞大家,十分糟糕。糟糕到了什麽程度呢?舉一個例吧:據花捐局同誌最新統計,目前在職公娼五百三十五人,就是說一個花界姐妹要養我們近十個弟兄。這如何得了呀,弟兄們!我們的隊伍壯大得太快,而花界發展是如此緩慢,我們的肚子等不得花界的發展,怎麽辦?必得利用這和平時期齊心協力種好大煙嘛!在這裏,本總司令也要糾正大家的一些糊塗思想。有的弟兄說,種什麽大煙?老子是來當兵吃糧的,你當官長的沒糧給我吃,我當什麽兵呀?這話對不對呢?不對。你當兵不錯,可你當的不是劉建時那禍省殃民的逆兵,你當的是四民主義的義兵,你得專為民,專保民,就不能加重民眾的負擔,就得跟本總司令一起去種大煙。還有的弟兄說呀,新洪大煙比不得雲南大煙,賣不上價,懷疑種大煙的前途。這本總司令倒有發言權了:本總司令打從光緒三十年一直吃地產大煙,吃了快十年了,還就覺得地產大煙好似雲南大煙。我們的地產大煙為啥賣不上價呢?本總司令認為,還是宣傳不夠。要多宣傳我們的地產大煙,當官長的要起帶頭作用,要帶頭吃地產大煙,對外交往一律送地產大煙。對雲南大煙要禁,非禁不可。咱禁煙局雖說職能改為大煙專賣局了,名義上還是禁煙局麽,你還得禁煙麽,就禁雲南大煙!列強各國的大煙更要禁——弟兄們須知,我國之積弱,便是由英吉利國走私大煙肇始的,林則徐虎門銷煙之後,中國土煙才漸漸有了市場,所以,多吃中國土煙也是愛國的一種;所以,我們全軍動員廣種大煙是很有前途的。本總司令在這裏有個分析:我們困難,劉建時那廝就不困難麽?困難比我們還要大嘛。盡管省城花捐收入比我們多一兩倍,可他們沒有種大煙的好條件嘛。就遜了我們一籌嘛!再者,他們地盤上觀音土儲量也遠不及新洪豐富,便遜了我們二籌嘛。我們手中有了大煙土觀音土這兩土,就有了主動。關於觀音土的科學食用問題,日後還要專門研究,本總司令在這裏隻簡單提提:根據食品局同誌匯報,雖經反複宣傳,民眾仍是不注意食土之時多加葉綠素和維生素,這怎麽能不死人呢?加上有些奸商出售之觀音土又受過汙染,不夠衛生,後果就更嚴重了0兩土科學研究所要盡快成立,兩塊牌子,一套班子。觀音土研究所的牌子公開打,煙土研究就不宜公開了,名義上可以叫禁煙科學技術研究所,要有雄心壯誌,要研究出一流的地產煙土。我們的口號是:上山下鄉種大煙,不懼國難與時艱,上下一致齊努力,銀滿庫來肉滿碗……”邊義夫在暴風雨般的掌聲中結束了自己的演講。


    畢洪恩以花捐局會辦的資格做了“閨香閣”的大茶壺,心情是鬱悶的,鬱悶日久便真的想死了。士可殺而不可辱,邊義夫這匪偏要辱他,且不親自辱,竟是讓**們辱。**們本乃受辱之人自然懂得辱人之道,喚來喚去,當他是隻狗。每日打簾子搞衛生做常工作不算,還盡替**們洗褲衩,洗專係**們腿襠的髒布帶。畢洪恩試著反抗了一下,後果相當嚴重,從臉到屁股全被**們掐青了,左眼也被**們的繡花鞋打腫了,又紅又亮,像隻燈籠,擠得右眼也睜不開。這便帶來了恍惚,四下房裏搞衛生時,許多穢物看不見,**們便揪著頭發讓他舔。挨打受氣倒也罷了,最無奈的是,守著這許多嬌豔的**,競沒有上手的份。邊匪和他手下的那幫走狗們三天兩頭來找**們耍,他隻能守在門旁做看客。邊義夫那匪還裝佯,指著他向手下走狗介紹,“這位是畢大人,前朝做過知府的,很反動的一個家夥,雙手沾滿我革命武裝同誌的鮮血,犯了不少罪,後來改了,反正了,這就好麽,我仍是讓他做會辦,仍是堅決團結他!你們別看畢大人在這裏為你們打簾子,畢大人級別是會辦,比你們高。錢中玉那逆就不能做會辦了,錢逆是俘虜,隻能去做三等馬夫!”畢洪恩實在想去做三等馬夫,說是做了三等馬夫更能深刻改造自己的醜惡靈魂。邊義夫不許,再三表示說還要用他。畢洪恩哪敢指望邊義夫再用?這日因**的一堆褲衩沒洗幹淨,又挨了掐,鬱悶加劇,終於決定去死。死的形式是上吊,用晾在房裏的**們係腿襠的布帶做了上吊的繩,踩上凳子時還悲憤地想,死在**們例假專用的布帶上,恰是對邊匪最深刻的抗議。不曾想,這抗議卻沒能完成,身體吊起時,布帶斷了,身體落地的偌大聲響驚動了許多**,**們把他扒個精光,斷絕了他找死的一切條件,而後去向邊匪稟報。天一亮,邊匪的總司令部來幾個如狼似虎的大兵,為首的是頭號走狗王三順。王三順手一揮,大兵們便把他裝入一隻麻袋,背到了邊匪的省軍總司令部。


    在總司令部出了麻袋看到,匪司令邊義夫正坐在燦爛而可愛的早晨的陽光中喝牛奶,喝得斯文,表麵上看來沒有一點匪的樣子。邊匪顯然已知曉了他的抗議,喝著牛奶說,“老前輩,你真是糊塗!咋連這麽點考驗都受不了?當年我被你們趕出新洪,隻王三順一個兵,今日不照當總司令麽?我受得了那麽大的考驗,你老前輩咋就吃不得這點小小的委屈?”畢洪恩用麻袋掩著下半截身子,懇求說,“司令,求您開恩,殺了老奴吧,老奴實是罪有應得。”邊義夫歎了氣,“老前輩呀,你咋就不把我往好處想想?你是反正過來的同誌,我就是想殺也殺不得呀!再說,我也不想殺你。你老前輩躲在閨香閣,守著一堆花界姐妹享著清福,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外麵形勢變化有多大!眼下我們正開展種大煙運動哩,四千弟兄和全城一萬五千多在冊乞丐全上了山,下了鄉,熱火朝天種大煙啊!你這時候想死,什麽意思?想自絕於本總司令?對抗本總司令親自發動和領導的這場史無前例的種煙運動?”畢洪恩忙說,“不敢,不敢,老奴不敢!”邊義夫抹去了嘴角的奶跡,“不敢就好,你的工作要動動了,光在閨香閣打簾子享清福咋成?你得出來工作。花捐局會辦你目前還不能實任——花界姐妹仍是反對呀,許多姐妹要剝你的皮,看來工作還要慢慢做。老前輩呀,你就去禁煙局做總辦吧,領著弟兄們好好種大煙,把身上的餘熱都發揮出來!”畢洪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司令,您不是開玩笑吧?您老讓老奴做禁煙局總辦?是總辦?”邊義夫嚴肅地點著頭,“軍中無戲言,你快穿上衣服去吧,萬不可胡思亂想了。”畢洪恩不走,怔怔地看著邊義夫,眼淚鼻涕全下來了,“邊大人,老奴服您了,老奴以小人之心度您老君子之腹了!老奴此刻才知道,您讓老奴到閨香閣打簾子,搞衛生是為了改造教育老奴,老奴從此之後永遠忠於您老人家,海枯石爛永不變心。”邊義夫說,“好,好,老前輩能理解本總司令的一片苦心,本總司令也略有安慰了。你老前輩做過知府,領導經驗比較豐富,相信你能抓好這場種煙運動,最大限度地擴大本總司令麾下省軍的財政收入。”畢洪恩抹著淚道,“是,是,邊大人,您放心!您或許知道,老奴在前朝知府任上就秘密種過大煙,頗有心得,如今在您老的英明領導下,又是公開地種,老奴必能種出新局麵!必能!隻是老奴乃待罪之身,做這總辦害怕招風,您老看,是不是讓老奴平調個禁煙局會辦呢?”邊義夫擺擺手,“你就是總辦,會辦讓王三順去做!”


    畢洪恩做了禁煙局總辦,王三順隻做了禁煙局會辦,王三順又鬧起了情緒,說邊爺是遠的親近的疏,說當邊爺四民主義的義兵不如做反邊爺的錢中玉的逆兵。邊義夫便找王三順談話,嚴肅批評了王三順伸手向組織要官的惡習,說,“王三順,這是你的**病了,一到提拔幹部總要伸手,總要擺老資格。今天我倒要問你:你有什麽老資格可擺?你做過知府麽?做過偽督府麽?領導過種煙運動麽?畢洪恩那逆做前朝知府時便會種大煙,為此還被參了一本,差點兒掉了烏紗。今日我豈能不發揮老畢的特長?這叫廢物利用,你懂不懂!”王三順官迷心竅,仍不死心,“邊爺,那就讓老畢做會辦,我做總辦,讓老畢教小的做,豈不更好?和畢逆比起來,小的我總是鞍前馬後跟了爺二十多年,更讓爺放心嘛。”邊義夫歎起了氣,“三順呀,你也是旅級幹部了,豬頭肉都隨便吃了,咋還老盯著個禁煙局的位子不放呢?不要得隴望蜀了好不好?”王三順又照例提起了當年,提起了帶著兩個小姐奔桃花山。邊義夫這才火了,“你狗東西別再給我提當年!當年你一直反對我!這話我在桃花山軍事會議上說過!這回我是不會再讓步了,根據我們的拉攏政策,這總辦隻能讓畢洪恩當,再噦嗦,連會辦也不要你當了!”王三順氣呼呼要走,走到11:1又被邊義夫叫住了,“你上哪去?我可告訴你:你狗東西敢再鬧情緒,拿我小金庫的銀子去操**,高消費,我一定騸了你!你不是不知道,老子現在的外號叫邊騸人!”王三順怕挨騸,沒敢像上次那樣拿公款到“閨香閣”高消費,卻和總辦畢洪恩搗起了亂,先糟踏了許多優質罌粟種子,後又指使一幫注冊乞丐到禁煙局門口靜坐群訪,要求改善種煙待遇,搞得畢洪恩無法辦公,隻好跑到邊義夫麵前辭職。邊義夫這才找來王三順,向王三順交了底,語重心長說,“三順呀,你狗東西咋就不想想,咱這大煙能長久種下去麽?前朝皇上禁煙,民國大總統不也在禁煙麽?咱這局叫禁煙局,不叫大煙專賣局!咱這麽大模大樣地種大煙,日後能有個好?上麵怪下來,能不弄個禁煙局的總辦殺殺?你狗東西將來想挨殺,這總辦便去當吧!”王三順這才醒了大夢,再不提做總辦的事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開滿罌粟花時,黃大都督先發難了。黃大都督那時頗不得意,除了自己帶來的秘書長任大全,沒一個人聽他的,所有公文都出不了大都督府。黃大都督便在海內外四處冶遊,大罵軍閥。這次從**回來,興致倒還不錯,本不想和邊義夫馬上就吵架,可看到新洪大煙種成這等規模,實是忍不住了,找到了省軍司令部,問邊義夫怎麽把個禁煙局辦成大煙專賣局了?黃大都督痛心疾首,用指節憤怒地敲著桌子說,“邊同誌,我告訴你:本大都督正是看到了煙毒之害,看到了我堂堂中華四處煙榻,四處煙槍,人人在吞雲駕霧,才決意投身革命,推翻清**的。今天斷不能容你大煙官賣,禍國殃民!”邊義夫說,“這不是權宜之計麽?你何必認真呢?!我可以不搞大煙官賣,隻不知這軍政上的龐大開支你能給我麽?你不是不知道,我軍兩個旅五千多人,一天得耗多少糧食!”黃大督說,“這話我早和你說過,也和劉建時說過,本省是窮省,養不起那麽多兵!要撤員裁兵,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邊義夫說,“好啊,大都督,你讓劉建時把他省城的兩個旅裁掉,把省城的花捐也撥付我軍,我明日便下令禁煙!”黃大都督厲聲道,“你們都要裁!”邊義夫不同意,“大都督,你這話就沒原則了,劉建時是反動軍閥,我的軍隊是革命武裝,豈能放在一起相提並論?”黃大都督道,“邊義夫,你現在也墮落成新軍閥了,我看和劉建時已經沒什麽兩樣了!”邊義夫笑道,“我這新軍閥可沒像劉建時一樣趕你,天天讓你吃豬頭肉,你大都督也得憑點良心嘛!”黃大都督覺得受了汙辱,“好,好,邊義夫,你這新軍閥的豬頭肉我不吃了,你現在就給我牽驢去,我走,此地不革命,仍有革命處!你不是不知道,東江省革命師長麻侃凡同誌早就請了我!”邊義夫心裏也想讓黃大都督走,讓他到東江省去投革命師長麻侃凡,可嘴上卻挽留,“大都督,這又何必呢?我看你還是不要走,割了這碴大煙,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便可以準備搞垮劉建時了。”黃大都督氣道,“本大都督現在更想先搞垮你!你要本大都督留下也行,須得答應兩條,其一,全麵禁煙;其二,帶頭先裁軍一個旅!”邊義夫心中暗笑,這革命家真是荒唐,還以為自己真有多大價值似的!便道,“大都督,你這兩條目前我都做不到,所以也就留不住你了。不過,你就是走了,我和我的弟兄仍是要革命的,我邊某定當繼承兄之革命精神,把這支四民主義的隊伍維持下去。”嗣後,黃大都督和任大全便被邊義夫禮送出境去了鄰省東江。禮送是真正的禮送,和劉建時那廝完全不同,營以上軍官和各局會辦以上的幹部全參加禮送,沒放槍,放了鞭炮,還奏了軍樂,唱了《滿江紅》。黃大都督先還鬧情緒,要騎自己帶來的那匹聾驢,邊義夫執意不許,黃大都督才在“八千裏路雲和月”的歌唱聲中上了八抬大轎。


    當夜,邊義夫致信劉建時,通報了黃大都督被禮送的情況,仍是用劉建時的口氣寫的,通俗易懂;風格也是劉建時的,滿紙謊言:“劉兄如晤。黃大都督那廝終於被弟趕走了。劉兄你說得不錯,這個姓黃的真是小人,一直在咱們弟兄之間挑撥離間。這次從**旅遊回來,給弟訂了一船米國軍火,定要弟討劉兄你這個逆。弟如何能上這種小人的當呢?弟寧願不要軍火,也不能打劉兄你呀!所以,弟這次真是火了,堅持要他走人,他就真走了,投了東江省的麻侃凡。不過,黃大都督仍對弟存有幻想,走之前留下一道令,指定弟為臨時大都督,省軍總司令的職也不讓弟辭,讓弟全省軍政一把抓。弟的水平劉兄你是知道的,學曆比兄高得也有限,也就是個前清秀才,不堪大用啊!再說劉兄你去年又被省城各界擁戴了個代理大都督,弟這臨時大都督就更不好做了。所以,弟向劉兄你保證,決不就這臨時大都督職,隻盼劉兄你多關心我們。劉兄你放心,弟此次去信不是為了要錢,弟知道劉兄你活得也不易,極少的花捐養著極多的嘴。弟這裏就更難了,黃大都督帶著省上一群人吃了弟一年多的豬頭肉,花費頗巨,粗算一下已有上萬兩銀子了,劉兄你又一分錢不認,弟這虧就吃大了。弟不問你要錢,就得要政策了,劉兄你看:本省日後能否不再購進雲南和列強各國的大煙呢?劉兄你身為代理大都督,能不能帶個頭,吃一些新洪地產大煙呢?劉兄你知道,弟這裏曆史上就盛產大煙,禁煙局屢禁不絕,近年查獲特多,總堆在倉庫裏也不是事,處理一些給你好不好?隻須十五兩銀子一箱,每箱比雲南煙土便宜了五兩銀子。此次隨信免費敬贈三箱,劉兄你親口嚐嚐,幫弟推薦宣傳一下,好不好?拜托劉兄你了。”


    劉建時嚐了邊義夫敬贈的大煙,讚不絕口,誇獎說,“不錯,不錯,不比大雞牌差。”當即叫來省禁煙司李司長,指著煙土包裝紙上的兩句廣告說,“李司長,你看看,邊義夫這匪多會宣傳呀?啊?吃本省煙土,**省良民。這話說得不錯嘛,我看你們日後也別賣雲南煙土了,都賣新洪地產煙土吧。這麽做一舉三得,第一愛了省,第二賺了錢,第三堵了邊義夫的嘴——日他祖奶奶,這匪隻要一來信就談錢,都煩死老子了。”李司長說,“劉大人,這事好是好,就是價格上還得再談談,邊匪要十五兩銀子一箱,咱不能就認十五兩銀子一箱呀。”劉建時笑道,“那是,老子和他談,這匪是秀才出身,老子是賣狗肉出身,算賬吃不了虧!”便給邊義夫回信:


    邊弟如晤。弟如此擁戴愚兄為督,實讓愚兄欣慰也。雖說黃賊任命你做臨時大都督既無民意支持又無法律依據,可邊弟你的原則性仍值得愚兄讚許啊。現在,你趕走了黃賊,身邊沒有小人了,咱們兄弟就更好處了。推銷地產煙土一事,弟實是難為愚兄了。邊弟你所贈的三箱煙土,味雖還過得去,到底不如雲南煙土和列強煙土。更何況本省官紳民眾吃慣了雲南煙土和列強煙土,對地產煙土極其抵製,三箱煙土至今未能全送出去。但是,弟為省為民的一片熱情打動了愚兄,弟說得好啊,吃本省煙土,**省良民。如果全省兩千萬民眾吃著本省煙土做起良民,愚兄該多省心呀,也用不著日夜為他們操勞了!所以,愚兄便把省禁煙司、省財政司、省商貿司一幫幹部找來訓話,明確曉諭他們:新洪地產煙土口味再差也得好生去賣!雲南和列強的煙土再好也不許賣!誰敢再賣,就作為煙犯抓起來辦掉!不過,這價格愚兄就不好再壓製了,畢竟是民國了,事事處處要講民意,各司幹部們集體公議後認為:十五兩銀子一箱,省裏萬難接受,最多隻能十兩銀子一箱,否則這幫司長便要總辭職。總辭職愚兄是決不能允許的,他們各司幹部總辭職,省上這許多工作誰來做呀?誰來為本省兩千萬民眾服務效力呀?愚兄和邊弟你關係再好,也不能不顧本省兩千萬民眾的利益呀!邊弟你說是不是?盼複。邊義夫馬上複了信:


    劉兄如晤。真沒想到處理地產煙土一事竟造成了這麽大一場風波!劉兄你受累了。不過,如此評價本省地產煙土,弟是萬萬不能同意的。下麵官員愚蠢無知,弟並不奇怪,弟知道當今天下的官員基本上都是飯桶。但是,劉兄你卻是英明偉大的呀,你煙齡漫長,大煙吃了不下二十年,劉兄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弟這煙土質量到底如何?!應該承認,新洪大煙過去的質量是有問題,可弟為了把收繳的大煙完美地處理出去,專門責成禁煙科學技術研究所諸多學者進行攻關研究,把煙土質量提高了一大步。劉兄你務必要向他們說明這一點,他們仍要總辭,便讓他們去辭,不要怕他們要挾。如今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官更好找的東西了,想當官的人比綠頭蒼蠅都多,你怕啥呀?!劉兄呀,你是太善良了,太為本省民眾著想了,心裏隻有兩千萬民眾,完全沒有你自己。弟心中卻不能沒有你這個哥哥,弟是這樣想的:煙土仍是十五兩銀子一箱,弟私下給劉兄你抽二成的頭,就是十二兩銀子一箱了,劉兄你看好不好?盼複。


    劉建時樂了,回信道:


    邊弟如晤。弟說得對極了,那幫官員真是飯桶,本省的事都壞在他們這幫飯桶手上了。對他們真不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昨天愚兄給他們開了一個很緊急的會議,發了大脾氣,他們便怕了,同意專賣邊弟你的地產煙土。弟你對愚兄的心意愚兄領了。說真的,全省兩千多萬官紳百姓中,也就邊弟你體諒愚兄。愚兄日子過得實是太窘迫了,愚兄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一個正房,八個姨太太,外帶二十一個孩子,一月吃喝花銷就是一筆嚇人的數目。更要命的是,進入民國後,提倡女權,愚兄府上也鬧起了女權運動,各房姨太太都讓我發月規,如今月規銀已欠了八個月,我也不怕你邊弟笑話:五個姨太太這幾天又在搞女權運動,已罷了工,不準愚兄上床了。前年你來信勸我少吃劣質大煙,多保重身體,可愚兄經濟上來不了,怎能不吃劣質大煙呢?現在好了,能在邊弟你的大煙上抽點頭了,我手頭也就能活泛一些了。不過,省上賊人較多,抽頭一事不宜聲張,還得找到合理途徑。邊弟,我看這樣吧,你的煙土十三兩一箱賣給我八太太的保民股份公司,讓我八太太每箱十五兩倒賣給省禁煙司,這一來,愚兄的二成抽頭就完滿實現了,賊人也說不出個啥。另外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近日愚兄又要娶第十房太太了,這十太太邊弟你是認識的,就是“怡情閣”的名妓趙芸芸。愚兄被九個太太鬧得已很煩心,本不想再娶,手下那幫弟兄偏起哄,說是十個正是一個整數,咋辦呢?弟兄們的好意不好逆拂,那麽多人又都跑來送禮,不娶也得娶了。邊弟,你可萬萬不要給哥哥我送禮,你一送禮咱們兄弟就生分了。盼複。


    邊義夫這封信複得最快:


    劉兄如晤。煙土一事就這樣定吧,弟隻認八嫂的保民股份公司,決不直接和省禁煙司打交道。第一批十車煙土已隨信押往省城,請八嫂查收吧。但是,劉兄又討新歡,弟以為有些欠妥。弟完全是為兄著想,劉兄你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雖說老當益壯,雄風不減,也還要為省為民多多保重身體呀!再者,趙芸芸早有所愛,此愛便是她表兄郭某,弟也曾答應過她,要贖她出來達成愛情,隻因這兩年軍政事務繁忙,未及赴省城辦理。兄如納其為十妾,弟這善事也就做不成了。劉兄你許是不知這內情,今日弟把內情告訴了兄,想兄之善良心腸渾然天成,必能成芸芸之美吧?如兄已成騎虎之勢,必娶一個十太太回府,弟以為當以小雲雀為佳,弟也知道,劉兄你是很喜歡小雲雀的,是吧?盼複。


    劉建時回信道:


    邊弟如晤。邊弟你真是耳目閉塞,你八嫂就是小雲雀呀!如今是省保民股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還掛了個省議員的虛名。這省議員我不主張她掛,我九個太太四個做了省議員,她再一做,就是五個了,影響肯定不好,下麵卻硬選了上來,真是沒辦法!看來讓民眾真正懂得民主,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這事先不談。了。趙芸芸一事弟有所不知,她那所愛郭犯玉山己被我辦掉了,該犯罪大惡極,猖狂攻擊袁大總統,實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於上月三號和一批煙犯同時處決。正是因為同情芸芸,兄才納入房中,慰其心靈。邊弟你是知道愚兄我的,我這輩子見多識廣,啥女人沒操過?稀罕一個趙芸芸麽?可她老哭呀,要死要活的都上過兩次吊了,有一次竟是在愚兄房裏。芸芸受了賊人蒙騙,有些誤會愚兄了,硬說我是為了奪她才辦了郭犯。邊弟你說兄是這種人麽?能這麽枉法麽?現在,咱哥們把話挑明了說:邊弟,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知道上次進城時你操過她——別和我瞎扯什麽愛情,我不懂,就是操——邊弟你知道麽?你那回能操上她,是我拉的皮條付的銀子,還給了你五個上好的羊腸套子。你說我對你怎樣?夠意思吧?這**咱哥倆都操過,好處也都知道,就像買你的煙土一樣,親自品嚐過的。邊弟,你開個價吧,能否在地產煙土的交易上再讓愚兄多賺點活泛錢?談得合適,兄就把這**轉讓給邊弟你了,咱們弟兄斷不能為一個小**傷了多年的和氣,影響咱今後的煙土買賣,影響本省穩定發展的大局,你說對不對?


    邊義夫不知這是劉建時為煙土買賣討價還價使出的又一個手段,想著當年的許諾,想著趙芸芸在那批軍火上立下的大功,便上了當,每箱煙土的提成銀子添加成四兩,劉建時才同意將趙芸芸轉讓出來。轉讓協議簽訂後,劉建時便邀邊義夫到省城接人,順便耍耍,說是哥倆多年沒見,思念甚切,加之新近又獲米國最新科學成果,一定要和邊義夫分享。劉建時在信中透露,羊腸做套已不時興,進口膠皮套最是要得。邊義夫無意中看到省軍衛隊馬夫排三等馬夫錢中玉,立刻想到昔日那場血腥的鴻門宴,哪裏肯應?心想,別說是米國膠皮套,就是米國洋美人等在那裏他也不去。便謝絕了劉建時,道是工作極為繁忙,實在脫不開身,還是請劉兄派人把趙芸芸送過西江吧。劉建時便派趙侍衛長把趙芸芸送過了西江。


    趙芸芸一過西江,便見到了接她的邊義夫,撲到邊義夫懷裏哭了,問邊義夫為何直到現在才想起她?邊義夫說,不是現在才想起的,是一直想著的,隻因著省城為劉建時所占去不得,才拖到了今天。邊義夫告訴趙芸芸,自己有今天,當年那批日本軍火起了很大作用,又說,現在好了,你終是逃出了劉建時那廝的手掌,愛做啥做啥吧。趙芸芸說,奴妾還能做啥?郭二哥已被劉建時殺了,也隻能做邊爺你的隨營太太了。說起自己二表哥,趙芸芸淚水又滾了出來,大罵劉建時不是東西,濫殺無辜。據趙芸芸說,黃大都督被禮送之後,省城這二年已變得腥風血雨,黑暗無際,二表哥僅因為要和她私奔,便被劉建時抓住殺了頭。劉建時的花捐更收到了極端殘忍的程度,民國三年時收起了民國十年的花捐,今年才民國四年,竟收起了民國十七年的花捐。一些上了歲數的姐妹問,到民國十七年奴妾們都成老太婆了,誰還要呀?這花捐又從何談起呢?劉建時可不管這些,仍是照收不誤。趙芸芸咬著碎牙說,“邊爺,你可不知道,姐妹們恨這劉賊恨到何等程度!你實不該用這許多銀子換我,該用這些銀子多買些軍火和劉建時那賊開戰才是!”邊義夫笑道,“原倒是想開戰的,現在看來不必要了。劉建時那廝既然這麽愛銀子,我就讓他摟著銀子進棺材吧!芸芸,你會看到這一天的,也許用不了多久。”


    趙芸芸就此成了邊義夫的二姨太,後來,在邊義夫如願進入省城做了一省督軍之後,趙芸芸也像劉建時的八姨太小雲雀一樣,被民主和民意推選為省議員。邊義夫心裏很清楚中國的民主和民意都是昨回事,斷然否決了,明確告訴趙芸芸:你的工作崗位就在我床上,把我伺侯好就算盡到一心了!我不學劉建時禍省殃民的壞毛病,你也不許學他的那些太太們,有空要好好學習我的四民主義思想。芸芸氣了大半個秋天,並就此和邊義夫產生了隔閡,有一陣子專在床上學習邊義夫的《四民主義救國論》,背誦那不擾民,不害民,專為民,專保民的警句,讓邊義夫的性生活過得極不開心。當然,民國四年秋剛被邊義夫用銀子換回來時,趙芸芸還是真心敬愛邊義夫的。那,被邊義夫在西江碼頭接到後,趙芸芸便不顧心靈的傷痛和旅途的勞頓,在八抬大轎裏就把邊義夫伺侯得很好。邊義夫因著昔日上好的羊腸套子帶來的心理陰影,一時不行,趙芸芸便把職業生涯中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上了,愣是把邊義夫的那家夥刺激得活靈活現。邊義夫便來了口福,於八位轎夫的肩上完成了對一塊絕佳好肉的飽餐。餐畢,摟著芸芸的細腰說,“小心肝,你知道麽?在省城那夜,我若是把**裏的子彈射將出來,或許就不花這麽大的代價換你了。”芸芸嬌笑道,“那我還得謝謝劉建時那上好的羊腸套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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