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非天生的神童過目不忘,也需要多次的練習熟記,當然聰明歸聰明仍然得學會如何藏拙,即能體現出聰慧,又可以控製在一定的範圍內。


    他可不樂意被現任父親知曉太多,萬一認作多智近妖的怪物,縱然了空說謊營造出的餘地終將付之一炬,反道更令上位者忌憚。


    慕雲的認知中這具身體內流淌著皇族血脈,靈魂卻不是沒必要在意血脈親情這一看似相當複雜的難題。


    車到山前必有路日子還長著呢,慕雲作勢用被子遮擋住身邊監視之人的視線,手指在床上練習讀寫,一遍一遍將當天教導的內容熟記於心。


    幸虧了空無意在第二天問及前一天所學記住了多少,接著上一次的結點往下繼續,到省了慕雲裝傻充愣的必要。


    騙人也是個技術活,暗衛的眼睛可不是長著出氣用,想到日常生活都會被上報給名義上的父親,心裏著實不對味,卻又無力阻止。


    忍字頭上一把刀,慕雲每天默念這句話,時刻提醒行止間進退得宜,每五日更換一本新書,這個時候就有出門的空閑。


    仍是由了空帶著慕雲去往藏經閣選取,時光匆匆流轉幾處春來幾處秋。


    眨眼間已是第六個年頭,慕雲長成一名俊俏的小少年,眉宇間盡顯清冷之色,憑添幾許威嚴讓人不敢輕視。


    六年來看過許多雜書誦讀的經文等同,學識盡可比同齡者超出數倍,了空的半放養教學方式深得慕雲稱讚。


    在此期間身為親生父親的殷邵沒有再來看過慕雲一回,就連了塵看向他的眼神中多少帶出些許憐惜。


    在慕雲心裏真沒什麽,來不來是對方的事沒道理因此悶悶不樂,又非真孩童離不開父母,可望父愛。


    對方不來有沒有原因慕雲不想探究,忽然靈感突發借著這個因剛好打發走身邊的四名暗衛,也不算虧。


    每個月底殷邵身邊的暗衛統領姚章會來寺中看望慕雲,順便了解一下情況帶來許多花用的東西。


    這天了空也在慕雲所住的禪房內,姚章前來拜見行得可是君臣之禮,上交貨物清單象征性的寒暄幾句。


    “姚統領。”慕雲開口叫住打算告辭的姚章,直接了當道,“他怎麽沒有來?”


    “誰?”姚章有聽沒有懂一臉不解,稍頃恍然大悟,此時方明孩子問的是皇上,這讓他如何回答。


    姚章最怕孩子問這事,沒有辦法回複,難道真要謊稱皇上政務繁忙抽不出閑暇?


    孩子既然問了又不能不說,畢竟對方的身份特殊,身為下臣怎可輕視,麵上不表心中尷尬的要死。


    “宮中事情多。”這種借口姚章心裏沒底隻說了一半,小心翼翼的打量孩子麵上神情,生怕一句話不恰當立馬遭殃。


    “哦,我怎麽聽說對方在宮中樂不思蜀?”慕雲本身不願意當一個睜眼瞎,雖然被暗衛盯著仍能從其他渠道得知消息,挺佩服了空能在暗衛的眼皮子底下傳消息的本事。


    “你是在欺我年幼無知?”上揚的語調透著清晰可辯的諷意,慕雲沒給姚章辯駁的機會又道,“有了新生子我這個後娘養的反而顯得不那麽重要。”


    姚章臉色當即驟變,孩子的話也太粗鄙不堪,什麽叫後娘養的,簡直有失身份,皺緊的眉頭眼底流露出罕見的不喜。


    宮中的確添了新丁,不隻生下了四皇子還有五公主,皇上愛得不行每日都會去後宮,以至於忘了宮外還有這麽一位小祖宗。


    “一代新人換舊人,看來真要泯滅於塵埃當中。”慕雲話語中沒有一分對現狀的不滿,不過是借助這個引子做鋪墊罷了,別人怎麽想管不著。


    聽在姚章耳中的這些話,被轉化為孩子心底壓抑的怨氣,也難怪以往皇上挺重視此子,現在真不好說什麽。


    每天暗衛負責傳回的消息姚章都有事無巨細的上報,皇上聽是聽了卻沒有太大的反應,真應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老話,完全猜不透上位者的心思。


    說是放任吧,沒有叫停暗衛傳信,更不曾消減孩子的日常用度,不光如此每月還增加了不少好東西,宮中有些皇子那裏還未有這分恩澤。


    說關心吧,真不是那麽回事!曾如孩子所指既然惦念又為何不來看望,對後宮所出的皇子寵愛有佳,儼然找到了新的寄托,不怪孩子得知消息心態大變,當著他的麵甩臉子。


    自古帝王心思尤為難測,姚章有心相幫卻無從下手,不知道刻意的補救是否會適得其反,本就清冷的日子更加難挨。


    “他的人今日如數奉還。”慕雲已從姚章一時荒亂中看出真相,沒什麽好生氣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無論殷邵出於何種原因不來看望,慕雲一點都不在意,來了又能如何都說血濃於水親緣是件奇妙的存在,在他眼裏狗屁都不是,枉論天家父子。


    沒有現在除理掉他這個私生子已經足夠幸運,不乏當初了空那番令人遐想的話起了關鍵作用。


    “皇上是怕殿下被人盯上。”姚章心情極為複雜沒有聽到孩子又說了些什麽,隻一味的想要化解父親之間的矛盾,認為孩子還小有火氣在正常不過,好好的安撫不是不行。


    “殿下?”慕雲微勾的唇角顯露出幾盡荒誕的冷嘲,“我這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可憐人,連個正式的身份都沒有,稱謂上真叫人聽了惡寒三分。”


    像似在諷刺空有殿下之名卻無實際意義,姚章腦子裏自行補足孩子言語中夾雜的語意。


    動了動嘴角姚章現已是啞口無言,的確孩子的身份至今沒有一個定論,皇上從未提及過此事,難怪孩子在聽聞新皇子降生有感而發。


    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子身份,縱然吃喝不愁仍舊見不得光,比不上世家大族中庶子的地位,至少庶出子嗣一出生就上了族譜。


    全程當聽眾的旁觀者了空暗樂,心知這小子怕是有後招,來一個欲揚先抑將姚章搞懵,再打出一記重拳,可憐對方一時轉不過彎注定要被坑在井裏。


    也怪姚章輕敵大意,沒覺得小孩有多大能耐,了空默默的念了句阿彌陀佛靜待後續發展。


    “用不著利用花言巧語哄騙我上當。”慕雲繞回主題,“我這個沒有身份之人用不起他給的四名暗衛。”


    “眼下你便一並帶回去,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分文不要。”打定主意趕走惱人的眼線,慕雲已經忍了六年之久,再好的耐心經不住時間的磋磨。


    乍一聽聞此言姚章一腦門問號,這又跟暗衛有何關聯?看向從角落走出的四人一時琢磨不透。


    孩子是想借機要挾他從而獲得皇上來此的機會,還是真的一時惱火選擇驅離?


    不單單姚章一頭霧水,就連四名暗衛同樣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已然是孩子的暗衛,從暗衛營中除名,若是這麽被送回去,等待他們的結局沒人敢想像。


    人都是有私心存在,為了活命四名暗衛不得不求助於姚統領,出身暗衛營底子清白沒有正當遣退的理由,任誰能服氣。


    算一算六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是下仆沒有自主選擇權,仍為孩子莫虛有的話而憤憤不平。


    暗衛有其自身的傲骨,除非心服口服不然四人不會善罷甘休,當先有人出列道,“我等做錯了什麽?”


    “不服?也對。”慕雲不懼於四人眼底露出的凶光,神色平靜無波道,“想要理由可以。”


    姚章見此情形對孩子漠然的態度心生不喜,四人照顧對方多年卻落得個被趕走的下場,真叫人心裏不是滋味,將心比心有種兔死狐悲的蒼涼。


    “身為我的暗衛,卻時常報備我的日常,事無巨細,試問他們四人到底是誰的下屬!”慕雲不繞彎子一針見血的指出被忽視的大忌。


    在場幾人臉色瞬變,原有的怒火頓時降了兩成,意有所知的訥訥半晌。


    “是皇上讓我等……”此話一出坐實了孩子的話,四個人臉色煞白,立刻明悟其中關竅,典型的不打自招。


    “你等是我的暗衛,他讓你們幹什麽就幹什麽,六年了,真讓人寒心。”慕雲風淡雲輕扔下驚人之語。


    “你等的忠心何在?從跟著我的第一天起,沒有一個人表過態,既然爾等一個個忠於舊主,也罷放你等歸去豈不皆大歡喜?”真當他是個軟柿子好拿捏,慕雲在心裏翻白眼。


    早看四人‘自視甚高’隻記住舊主的吩咐,新主在眼前全然視若無睹,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絕對是禍患。


    “不是,那是因為……”再多的辯駁又有什麽用,孩子鐵了心要攆人,四人不得不看向沉默不語的姚章。


    “殿下此言差異,他們未表忠心不是以行動證明此點,何必一味的在意口頭上的細枝末節。”姚章雖然不清楚孩子的打算,但絕對不會看著出自手底下的精英就這麽被廢掉。


    “哦,是嗎?”慕雲說這話顯然不信,輕蔑之態躍然臉上。


    “何況當初殿下還小。”就是現在不也是個六歲稚齡的孩子,完全做不到自主思考的能力,姚章如是想。


    “是嗎,原來姚統領與他們四人一樣,英雄所見略同?”雖然不能算鄙視之言卻如驚雷般炸響,徹底的澆滅幾人心中萌生的妄念,慕雲無須多言結局已定。


    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就差指著鼻子罵他們幾人欺君罔上有背主之嫌,看不起一個半大孩子的心態當即翻轉。


    “姚統領帶著你的人請吧。”慕雲不再浪費唇舌掰扯些沒用的,敢不把他當回事就該有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


    “殿下!”姚章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孩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最終姚章不得已帶著四人離開回宮複命,今日情形讓五人充分的認識到什麽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你這一手做得不妥。”了空大師悠悠開口,撥著蓋碗中的茶葉漫不經心瞥了一眼對方。


    “從何說起?”慕雲明知顧問裝傻充愣,毫無愧疚感。


    “那四人回去之後命運堪憂。”了空無論如何未曾想到孩子攆人時做得如此之絕不留活路。


    “那又如何,本身出身暗衛,早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是嗎?”慕雲對四人已經仁至義盡,“若非他四人有眼無珠暗藏心思,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六年的時間還不夠久嗎,是石頭早晚被捂熱。”了空對於孩子談笑間殺人於無形的手段心有成見,小小年紀冷清的可怕絕非好事。


    “你也說了,六年時間我給他們認主的機會,被四人的自以為是踐踏進了泥潭。”慕雲留著這些人如鯁在喉,他們像影子一樣隨身,知道的事情太多。


    尚且弱小的慕雲做好了扮豬吃老虎的準備,可不希望被人了解到骨子裏,對了空的婦人之仁不予苟同。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空看出孩子毫無悔改之意,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死不死尚且是個未知數,別說你不知,以姚章的身份是可以請求寬恕,便宜他們了!”慕雲將一切的結局交給老天爺來評判。


    “此次花樣頻出是想引來宮中的那位?”了空感歎缺少父母疼愛的孩子在性格上終歸存在瑕疵。


    “連你也這麽認為?”慕雲不知該感歎演技太差讓人誤會頗深,還是該感謝諸人的思維方式盡然相當同步?


    “難道不是!”小孩子耍脾氣最正常不過,無非是想父母多多注意,了空原本未想把外界的消息告知對方,又擔心孩子哪一日從他人口中得知實情,從而產生新的心裏變化,偏激的形成可不是件好事。


    “不要怨懟任何人,在不了解的情況下妄加定論沒好處,每個人都有自已的苦衷。”了空希望孩子學會放下,不去糾結外物心如止水更佳。


    “嗬,他算是個什麽東西以至於惦念到失了方寸的程度。”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慕雲是真心不在意。


    跟這些習慣胡思亂想之人解釋無異於對牛彈琴,罷了慕雲本沒心思去導正了空的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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