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老板點頭後,蘇曉煙掀簾子進了正堂,見美人夫君戴了帷幄,端坐在炕桌邊,靠主人一側。


    “王老板是夫君等得客人嗎?”蘇曉煙要是現在還猜不到那位王老板來幹嘛的,就真是笨的不可救藥了,迎客居,她聽阿福提過,是城中的小酒樓之一。


    “王老板?哪家酒樓?”美人夫君問道。


    “說是迎客居。”


    “可知她為何登門?”美人夫君明知故問。


    “夫君不是知道,怎麽還問。”蘇曉煙也知道美人夫君在調侃她,誰讓她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有客人,也是,她平日裏都在客棧裏,想挖人,也不能直接去客棧裏挖,休息日自然是最好的時候了。


    “妻主大人打算如何應對?”


    看不見美人夫君的臉,蘇曉煙卻聽出了美人夫君口吻中的笑意。


    “夫君以為如何呢?”不知道反擊,蘇曉煙老實地問道,就她自己而言,並不很想換工作,第一,她在客棧工作的很愉快;第二,也不想做過河拆橋的事。


    “依你自己的心意而為即可。”美人夫君見她如此,也不故意為難了,能得她信任和尊重,他也頗為舒心。


    “啊?”蘇曉煙不明白美人夫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見美人夫君這麽說了,又看了看美人夫君帶著的帷幄,明白他沒有回避的想法,就轉身將王老板請了進來。


    王老板一踏進正堂內,看見坐在大炕上的美人夫君,微微一怔,女人談話的時候,怎麽會允許男人在場。


    “王老板,我夫君身子弱,這屋最暖,還請不要介意。”


    蘇曉煙清楚王老板在想什麽,就算在村子裏,男子沒有妻主和母親的允許,是不能見客或是上桌用膳的,她出言解釋,是不想美人夫君的作為在縣城中傳出什麽流言,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她牢牢記得看到美人夫君畫像的那件事。


    蘇曉煙說著,將王老板讓座在炕桌的對麵,自己坐到美人夫君的身側,半遮住他的身形。


    美人夫君此刻帷幄蒙頭,穿著棉衣棉褲,隻是棉褲被厚厚的被子蓋著,隻覺得臃腫,不露一絲身形,如普通的農家男子一般,並不惹人注目。


    “不知王老板尋蘇某有何見教?”蘇曉煙開門見山,覺得自己既然無意,就不要戲弄對方。


    王老板的笑容越發地親切了,“實不相瞞,王某想請蘇大廚去迎客居高就,工錢每月五兩銀如何?”


    蘇曉煙微微吃驚,五兩銀一個月,的確是很誘人,可她才在悅來客棧做了一個月,又與客棧中的眾人相處融洽,陶掌櫃對她也極為禮遇,盡可能地給她較多的工錢,她做不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


    蘇曉煙老實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王老板的笑容先是僵住,接著慢慢地一絲絲地收斂,最後,王老板拱手道,“蘇大廚宅心仁厚,若是日後有意另謀他就,還望先通知王某一聲。”


    “謝謝王老板,不過叫我蘇小妹就好,大廚我可稱不上。”蘇曉煙鬆了口氣,她可是繃著神經說出來的,她一貫不會拒絕人,真怕王老板就此翻臉,雖然並無交情,卻也不希望與人交惡。


    王老板又與蘇曉煙客氣了幾句,就告辭離去了。


    關上大門,進了正堂,見美人夫君的帷幄放在他身側,此刻正捧著藥碗,仰頭灌下。


    美人夫君放下空碗,拿過一旁的手帕按了按唇角,看著站在門邊盯著她的蘇曉煙。


    “這位王老板的人還不錯。”蘇曉煙笑道,雖然失望,卻依舊很有風度的走人,讓她想到前世的紳士。


    美人夫君笑了一下,帶著些輕蔑,“是麽?每月五兩銀,妻主大人真的不動心?”


    “什麽?五兩銀?”柳叔端起空碗,發出了驚呼。


    蘇曉煙的笑容消失了,沒有注意驚呼的柳叔,隻是盯著美人夫君,認真道,“動心,若是每月有五兩銀,夫君可以服食更好的補藥,隻是,曉煙不能背信棄義。”


    不知為何,美人夫君唇角的笑意讓她的心微微發冷。


    美人夫君定睛看了蘇曉煙一會兒,確定她誤會了他的意思,本不想解釋,可適才觸及的一絲受傷,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口道,“妻主誤會了,我隻是笑那王老板的虛偽假善。”


    “啊?”蘇曉煙一下子沒有轉過彎,心底才升起的一絲痛瞬間就消失了,“虛偽?假……善?”


    “妻主你過來。”美人夫君對蘇曉煙招了招手,柳叔見兩人似乎有話要說,端著碗掀了簾子出去,心裏清楚,蘇曉煙性子憨實,娶得夫o雖然身子弱,性子看似乖巧,實則精明,若是真心與蘇曉煙過日子,護著她,也不失良配。


    蘇曉煙走到炕邊,下意識地握住美人放在被麵上微涼的手,縮進了火被裏,坐在了美人夫君的身側。


    “妻主大人可是認為王老板為人大方,心胸開闊?”美人夫君刻意稱蘇曉煙為妻主大人,是發現她似乎很喜歡這個稱呼,每每這麽稱呼她,都能感覺到她散發的愉悅,適才見她沉了臉,此刻如此,也是想逗她開心,卻沒有深思自己似乎也是在釋出善意。


    蘇曉煙將美人夫君的另一隻手也尋了過來,一起合握在雙手間,放置在火被下,輕輕揉搓,聽到美人夫君的話,點點頭。


    “妻主你想想,這個洋縣有多少人?迎客居這個名字我隻是略有耳聞,隻是個小小的酒館罷了,如何出得起五兩銀請一個廚子?”美人夫君見蘇曉煙似乎很認真地聽他說話,心情莫名地好。


    “洋縣?”蘇曉煙傻傻地反問。


    “妻主大人不會連自己住的縣城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吧?”美人夫君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


    蘇曉煙點點頭,的確沒人特意告訴她縣城的名字,她又不識字,不想被人發現靈魂錯體,更加不會主動詢問了,一直小心翼翼地做著低調的蘇曉煙。


    美人夫君忍不住掐了掐她的手指,這個女人還可以再糊塗些。


    “不過,廚子的工錢到底是多少?”蘇曉煙在這個問題上其實頗為困惑,她根本不清楚市場行情,上工不足一個月就漲了一半的工錢,這下又蹦出來一個要給五兩銀的。


    “一個京城大酒樓裏的廚子,月俸也不過五兩銀,陶掌櫃給你三貫錢一月,也就是三兩銀,在這縣城內已是極限,怕也是看著舅奶奶的麵子和家中的情況,幫襯著你。你的手藝雖然不錯,替她招攬了不少生意,可半年或是一年後加你工錢已是仁善之舉了。”美人夫君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有些累,喘了幾下,蘇曉煙連忙倒了杯溫水給他潤喉。


    美人夫君喝了幾口水,接著道,“這位王老板的酒館生意再好,也無法做到五兩銀一個月請個廚子。你若真是舍客棧而就她,這小縣城內立時便能傳的人盡皆知,人人都道你不講信義,其他酒樓就算知曉你手藝出眾,也不會冒險聘用於你,屆時,月俸如何,可不就是她王老板說了算?”


    蘇曉煙聽得一愣一愣的,都忘記替美人夫君搓手,隻是握著他的手發呆。


    美人夫君又抿了兩口水,胸口有些氣悶,很久沒有說這麽多的話,有些疲累,咳了幾聲,在蘇曉煙回神替他拍撫時,順著她的手勢靠在了她的肩頭,閉眼接著道,“她之後所說的日後,也不過是撐撐門麵,得你口碑罷了,雖不知道她在城中為人如何,在我眼中,不過偽善之輩。”


    蘇曉煙聽後隻覺得不論前世還是這古代,她都不是能與人勾心鬥角之人,她隻想找個好工作,本本份份地賺錢,讓夫o和孩子不愁衣食,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相守在一起就好。


    可僅僅隻是這小小的縣城之內,她都應付不來,還要美人夫君替她耗費心神,看著懷裏美人夫君因為解釋而染上蒼白的臉,突然有了幾分自厭。


    “妻主無須自責,妻主不過是心地純善,一直避世而居,不懂人心險惡罷了。”美人夫君雖然閉目靠著蘇曉煙,卻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出言安慰。


    一句句的妻主,讓蘇曉煙歡喜又憂愁,喜歡被美人夫君依賴的感覺,卻憂慮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避世而居?她卻無法解釋,前世的世界信息之發達豈是這世可比,她也見識了不少,隻是她太過懶散,不喜繁複多變的人性和人心,能避則避,不能避則百忍退讓,隻求個平凡無奇。


    蘇曉煙擁著美人的腰,想著自己是不是不能再如鴕鳥般地活著,是不是應該學習學習如何融入這個世界,做到不被人欺,能自強到保護夫兒頭頂的這片晴空。


    “你累了,不如去歇會兒吧!”蘇曉煙說話的同時,院裏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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