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軍都部署馬忠,這些日子隻是命各部加強營壘建設。無他,吳越軍在常州一敗,揚州軍在潤州便成了孤軍,又背依長江,一旦戰敗,連逃都沒個去處。


    馬忠便在揚州東門營壘之外,又依著北固山建營壘,形成東門前進營壘駐軍五千,桃花渡水寨駐軍三千,另二萬餘人駐北固山大營的防禦態勢。


    宋軍主力俱在金陵,而東線主力的吳越軍大敗,而且敗得太慘,一時半會吳越估計不會再派大軍了。唐軍這邊,常州軍和寧國軍便空了出來,不過想來常州軍易不好受,而寧國軍又回了宣州,一時半會也應當不會來援潤州。那所慮的,就是此次金陵來援的盧絳部。


    潤州軍沒有什麽戰意,幾乎就是閉城而守。但盧絳所部卻非常積極,雙方在潤州城東頻頻出現斥候和小隊接戰情形。馬忠不得不采取守勢,但這麽空耗糧餉,又有何益?


    正頭疼著,便聽有小校闖進來:“將軍,好消息!潤州節度留後劉澄派人來見將軍!”


    馬忠聽完潤州來人,不由地陷入深思。


    “將軍是懷疑劉澄詐降嗎?”有廂都指揮使便問馬忠。


    “這劉澄又不能控製住潤州軍,便是他從金陵帶來的侍衛親軍所部,也是意見不一。那他哪來的信心,驅走盧絳後便行軍議事?”馬忠也是頗為不屑。


    原來這劉澄的使者前來,隻是說金陵來的援兵盧絳部已經被他使計趕走了。隻是目前潤州軍各部意見不一,仍有部分高級將官在軍議時憤而出走;現在便是他從金陵帶來的侍衛親軍亦不能完全掌握。因此劉澄現在覺得危在旦夕,便恐兵變。現在四門駐守將官,隻有北門乃是劉澄絕對可靠的心腹控製。劉澄擔心夜長夢多,隻是建議宋兵在這幾日便約好攻城,最好是夜間移動到北門,再於清晨時分從北門進城,則大事抵定。


    按劉澄使者所說,宋兵進城,隻要猛撲刺史府,占據刺史府等要害衙門,則唐軍其餘各部必能傳檄而定。馬忠便覺得此話不盡不實,不過倒有泰半可能,是劉澄已覺得城內不安全,隻能困在刺史府中不敢露麵,所以才要求宋兵盡快將其解救出來。


    至於宋兵進城後,還能有什麽危險,馬忠倒不覺得。隻是心裏總有點不安,但又想不出哪裏有什麽紕漏。


    “明日已經來不及了。那便明夜與潤州北門聯係,後日清晨自北門而入!”馬忠思來想去,不覺得劉澄能玩出什麽花招,倒確實也怕劉澄被人殺了,便再我這樣的大好機會。


    次日,宋軍便悄悄調整部署。待天色已晚,宋軍便在北門裏許外,以紅綢蒙燈籠,三明三暗,稍等如是再三。北門城頭半晌沒有反應,宋軍探馬正著急間,便見北門上也亮起一個紅燈籠,隨即也是三明三暗。


    馬忠得報,也是興奮,便令夥夫連夜趕製炊餅,待四更時分便發給前鋒萬餘人,再連夜趕至北門外,務必於清晨進城,一舉克城。


    在潤州城內,李叢益也在給盧絳及諸潤州軍高級將官打氣:“我軍在常州軍亦與宋兵千餘人交戰,不過與吳越軍精銳相伯仲,那丁德裕何等囂張?還不是照樣授首?大家回去後,務必要層層傳達,一要讓每一個士卒都明白,宋兵是我們主動放進城來殺的,我們的血肉和刀槍才是最堅固的城牆;二是告訴每一個士卒,宋兵亦是兩支胳膊兩條腿,掉入了我們的陷阱裏一樣是個死字。”


    李叢益反複叮嚀,就怕明天宋兵進城,結果基層士卒不知情形,陷入混亂,那就萬事皆休。對於李叢益要求把作戰計劃告訴每一個士兵這事,雖然有人內心不以為然,但李叢益反複要求,各廂、軍、營指揮使便也喏喏。


    送走諸將官,李叢益便去陸士朗的參謀處。不意盧絳搶在自己前頭趕了過來,也在這裏看沙盤。看到李叢益進來,盧絳嘿然一笑:“國公大人這個參謀處鑿實厲害,便是這個沙盤,端的是一軍指揮之必備。”


    “此戰後,我欲成立第四個野戰師。這一套肯定都會配的。”李叢益淡淡地笑道。這幾乎就是赤裸裸地招攬盧絳了。


    盧絳哈哈一笑,沒有答話。


    李叢益也沒有再說,畢竟潤州一戰還沒打完,有些話還是等打了勝仗再說比較好。


    不料盧絳突然又道:“聽說國公大人從金陵船廠買了數艘千石戰船;可憐我這沿江都部署,眼紅了好多年,楞是一艘都沒搞到手。”


    李叢益也是一楞,這盧絳也是頗有意思,剛才不回應,原來是盧絳想要謀水軍的位置。不過千石戰船如此之貴,也就湖口守軍的神衛軍水軍和長江沿線的一等水師才有可能拿到。李叢益能搞到手,除了江國公這頭銜外,主要還是靠自己砸錢。當然,盧絳再怎麽忠心,也不可能自己掏出那麽多錢來,給秦淮河的水寨配千石戰船。“好說好說,等打完這仗,咱們好好聊聊這事。”李叢益也是哈哈笑。


    ————


    為了不被宋軍偵知,崔飛虎的第一師駐在潤州二十裏外。軍部和師部兩級參謀部都反複進行過兵棋推演,但崔飛虎仍難免有所緊張。在常州,有江國公頂著,而這會,卻是自己作為一師主力,獨擋一麵了,這壓力自然更大一些。


    出發前,第一師得到了極大加強。從第三師抽調了三個訓練較佳、裝備較齊全的團,使得一師的三個旅變成了四團編製,總兵員數也達到一萬五千餘人。


    這幾日,第一師都是每日早早的睡覺,然後早早地起床。今日也是如何,不過到得半夜,崔飛虎便被叫醒。


    到四更之後,第一師三個旅的各個臨時營地便活了過來。五更之後,各旅主力部隊便依次出發,向預設戰場而去。


    而此時,宋兵北固山兵營裏,一萬士卒也已分到炊餅和熱湯,吃完之後,也不點火把,隻是在夜色裏緩緩而行。當世缺肉食,有不少士兵有夜盲症。不點火把,便隻能以繩拉人,跌撞著前行了。


    寧國軍便好多了,李叢益從海上搞了大量的醃魚,一開始還有些人不習慣魚腥味,但魚肉也是肉,加在菜飯裏亦是美味。此外,李叢益還專門使後勤部買豬牛羊以及雞鴨魚下水,搞各種下水大亂燉給士兵吃,補充維生素。一開始董經業還覺得江國公口味真重,後來發現按照江國公的要求搞出來的菜式還很好吃。然後,就是三個月左右,那些從鄉間募來的夜盲症士兵,便紛紛好了。


    有這個基礎,加上寧國軍早就有夜戰訓練,一個時辰奔襲二十裏,對第一師來說,自然不是多難的事。一萬五千人,便在黎明前的黑暗裏,向潤州桃花渡水寨而去。


    周元英如今已是一團之長。此時也是牽著坐騎而行。雖然覺得宋軍不至於如些警覺,便是夜間也不放棄對外圍的監視,但凡事料敵從寬,第一師便把馬匹、騾、牛等都上了嚼子,務使行軍隊列的聲響減至最輕。


    看到一個士兵坐在路邊上的一塊石頭上,周元英眉頭一皺,上前問道:“哪個單位的?”


    那人撐著一隻腳,抬頭到胸前敬禮,隻是不免歪扭:“報告長官,三團七營一連一排二班班副王大土。”隨即抬起自己的左腳,“剛才踩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滾了個,腳就崴了。連長讓我等等團裏的輜重兵,找輛馬車再跟上去。”


    周元英心裏一動:“王大土是你哥?”


    王大土撓撓頭,道:“那是我二哥。”


    周元英倒沒想到,這個小夥子竟然是王大木他兄弟。不過這時候不是聊天的時機,看後麵輜重隊的雙輪車上來了,便讓王大土坐上輜重車,自己也加快腳步,往前追去。


    周元英所部三團,目標正是桃花渡水寨。水寨設置,自是以防範水上來敵為主。揚州軍占了桃花渡水寨後,也在麵向陸地方向增強了防禦設施。不過潤州唐軍來攻,便要從東門軍壘、北固山大營經過才能攻擊到水寨,因此水寨守軍亦不免鬆懈。


    但寧國軍自南以來,東門軍壘、北固山大營和水寨則自西向東,全部暴露在寧國軍的兵鋒之下。此時馬忠又派兵一萬,去奪潤州北門,再派兵五千,加強東門軍壘。這樣,揚州軍的部署便是北門外一萬人,東門軍壘處一萬人,北固山大營約有七千,另有水寨三千。


    所謂戰役謀劃,所謀的就是在局部形成己方的兵力火力優勢。李叢益就是以潤州城為餌,誘使揚州軍分散。再以寧國軍為主力,在運動中殲滅揚州軍生力軍。


    到五更時分,馬忠親帥的揚州軍一部萬餘人已運動到潤州北門待命。這時,便有探馬來報,有未知敵軍,數量大約數千,正從南麵往桃花渡水寨方向急襲,敵軍進軍速度極快,此時恐已接戰。


    馬忠看著潤州城北門城樓,那裏黑漆漆的,毫無光亮。這撥突然出現,奔襲水寨的敵軍,又是哪部兵馬?


    “莫非是盧絳所部?”左廂都指揮使何升榮突然想到一人。“劉澄和盧絳演了一出戲給我們看?”


    馬忠心裏一沉,也是擔心這個局麵。


    這時北門城樓上亮起一盞紅燈籠,在空中不斷地畫著圓圈。


    “大人在此掠陣,我率千人先去奪城門!”看到潤州北門發出信號,何升榮也是精神一振。何升榮也看到了馬忠的患得患失,但此時已箭在弦上,不試一試就退很可能會後悔終身。


    “好!先奪城門,確保退路無虞!”馬忠也下定決心,即到此地,這北門便總要攻一下試試。


    此時天色未明,也就勉強視物,何升榮便命四營千餘人馬打起火把,向裏許外的北門衝去。


    北門大門緩緩打開,然後裏麵的士卒紛紛逃散,何升榮率隊衝進城門,隨即便向城樓攻去,沿路連個人影都沒有,隻見沿路偶有衣甲兵械胡亂擲於地上。唐軍守北門兵卒自行潰散了?何升榮心下對劉澄又鄙夷了數分,當下便給馬忠發信號,使全軍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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