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流奔湧。


    高聳的紫羅蘭之塔,將魔力源源不斷的供應給阿萊格裏,他雙手前伸,維持著施法的姿勢,以控製火焰龍卷的形態。


    火係流派,應該是戰場上最常見也是最強大的法術。烈焰席卷,驚惶的戰馬橫衝直撞,將背上的騎士甩到一旁,他們身上的衣物開始燃燒,灼熱的痛感隨之而來。一時間,狹長的山穀中,到處都是翻滾的騎士,受傷的戰馬,以及淒厲的慘叫。


    火流滾滾而過,直至數百米外。在這一範圍內,火光衝天,煙塵彌漫,隨之生成的"烈焰龍卷",爆發出了恐怖的殺傷力,宛若人間煉獄,映紅了漫天陰雲。


    與此同時,叛軍的第二批騎兵部隊,也正火速趕來。他們總數約為八千人,由第八軍團副軍團長盧卡斯率領,由於鎮守後方,所以兩個軍團都沒有重裝騎士編製,而是以弓騎手和輕騎兵為主。


    與第一批配馬的精銳戰士不同,這支部隊良莠不齊,陣型也頗為散亂。他們策馬而來,拉成了一道冗長的隊列,縱使盧卡斯多次申明軍紀,情況也沒有絲毫改觀。


    "算了。"老將軍搖了搖頭,這些家夥要真是素質出眾,也就不會被發配到綠河穀來了。他高喝一聲,命令騎兵們加緊趕路。在孔特拉發起偷襲之後,他們必須立即趕赴戰場,以接應第一批部隊,進而擴大戰果。


    距離河穀小城還有最後三裏路,旁邊的親兵突然驚呼出聲,慌張的指向北方天空。盧卡斯抬頭一掃,隻見前方煙火升騰,彤雲密布,不由心中震驚。他下意識的揚鞭策馬,轉過最後一個拐角,遙遙望去,一道道十數米高的火焰旋風,在山道之間來回旋轉。


    幾名僥幸逃過一劫的戰士,跌跌撞撞的向這邊逃來,見到友軍在前,連忙提醒道,"快,快跑!有埋伏!"


    "撤軍!"盧卡斯當機立斷,馬上下令。可這段道路兩側,都是亂石密布的山坡,騎兵們轉圜不開,先頭部隊急匆匆的調頭回返,後方的部隊不知就裏,還想繼續前進。於是數千人擠成一團,到處都是亂哄哄的景象。


    "滾開!"盧卡斯心中焦急,馬鞭劈頭蓋臉的揮過去,試圖驅趕出一條通路。對方既然設下了埋伏,說不定還有什麽後招,若是此時不逃,待會可就沒有機會了。


    他胡思亂想的工夫,空中驟然傳來一陣尖利的鳴嘯。


    這是,"藍衣長射"的號箭?盧卡斯渾身一哆嗦,忙不迭的翻身下馬,向馬腹下鑽去。可其他將士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一支支加長羽箭就掠過天空,藍衣射手例不虛發,幾乎每一支箭矢,都能收割掉一條生命。


    隨之而來的第二輪箭雨,就沒有這種準頭了,留守河穀的傭兵團弓箭手營,紛紛彎弓搭箭,他們的射速要比"藍衣長射"快上幾分,可造成的殺傷,卻遠遠比不上這些精銳射手。


    "舉盾,下馬!"盧卡斯躲在戰馬下麵,四五名親兵圍攏過來,將其護在正中。他連聲下令,命令將士們抱團防禦。擠在一起的士兵們,反而因此獲得了好處,他們緊緊靠在一起,舉起手中的圓盾,抵擋兩側射落的箭矢。


    眼看己方的傷亡大幅降低,盧卡斯略一點頭,蹙眉思索反擊之策。據他所知,河穀內的守軍並不多,隻需頂過數輪箭雨,待敵方弓箭手的臂力衰退之後,他就可以組織一波衝鋒,以奪回戰場上的主動權。


    果不其然,半刻鍾之後,落下的箭矢逐漸稀疏起來。盧卡斯暗中估算片刻,感覺時機已至,便振臂高呼道,"這樣下去,大夥都得死,舉盾衝鋒,幹掉他們!"


    知道他說的沒錯,叛軍將士們鼓起勇氣,嗷嗷叫著向兩側衝去。


    可他們剛剛爬上山坡,忽然聽到一陣隆隆的聲響。坡頂上,一排大個子站起身來,手中舉著沉重的圓木和滾石,然後使勁扔了下來。


    這些來自石牙部落的食人魔,個個力大無窮,上百斤重的圓木巨石,沿著山坡飛速滾落,其中有一些,甚至劃過一道弧線,被直接扔到了人群之中。


    叛軍將士們毫不猶豫,扭頭就跑。硬頂著衝鋒,與送死無異,更何況,就算他們九死一生的衝上去,麵對的也不是弓箭手,而是兩三米高的食人魔,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


    這可怎麽辦,盧卡斯一臉急色,卻無計可施。順勢而下的滾木礌石,撞到士兵和戰馬身上,頓時手足斷折,血肉模糊。將士們拋下一地屍首,滿懷恐懼的向後退去,他們擠在道路的最中央,希望同袍和戰馬的屍體,能減緩木石滾動的速度。


    無力回天了,盧卡斯無奈的垂下了頭,躲在隊列核心處的他,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的。可想要偷偷溜走,卻沒有那麽容易。


    "那,那是什麽?"一名神色惶然的軍尉,突然大聲叫道。盧卡斯扭頭望去,就看到山坡上,食人魔身後閃出一名名人類,有老有小,穿著各色長袍。


    "是...魔法師。"盧卡斯喃喃說道,他向後一縮,悄然激發了護身氣勁。


    下一刻,五花八門的法術如雨般落下,赤紅色的火球激射而來,淡青色的風刃旋轉切削,藍白色的閃電閃爍連環...


    上百名魔法師的聯袂演出,宣告了第二支叛軍的徹底覆滅。


    ******


    火海之中,傳來一聲暴喝。


    在戰爭法術中,有一條普遍適用的逃生法則。盡可能的接近施法者,那裏往往是最安全的區域。


    為了保證達爾尼昂等人的安全,阿萊格裏以定向性的"地火奔流"鋪設魔力,然後再引爆"烈焰龍卷"。那一隊護衛騎士,隻是向後退了十幾步,就成功避開了法術範圍。


    可孔特拉,也因此活了下來。他身周繚繞著青黑色的氣勁,跌跌撞撞的自火流中衝出,紫紅色的麵膛變成了焦黑色,胡須和頭發也被焚為焦灰。金屬長劍融化扭曲,他不得不將之拋開,但手掌已經被灼傷,火辣辣的痛感不斷傳來。


    孔特拉呼出幾口濁氣,胸中的暴怒幾乎要炸裂。他也不拿兵器,握緊雙拳就衝向了阿萊格裏,恨不能將他一拳摟死。


    阿萊格裏低喝一聲,撤去了對法術的控製。"烈焰龍卷"形成之後,短時間內不會消散,肆虐的餘威,足以消滅殘餘的叛軍。


    體內的魔力消耗殆盡,阿萊格裏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力氣。他抬手,想施放法術拖住對方,可幹涸的靈魂之海,卻沒有任何回應。


    "你敢算計老子!"孔特拉大罵道,如一頭蠻牛般步步接近。他舉起拳頭,凝聚氣勁,正欲揮出,背心處突然一涼。


    "要麽停手,要麽死。"冷冽的聲音傳來,達爾尼昂從煙氣中現身,手指點在孔特拉背上。指尖處寒光閃爍,探出一片半尺餘長的蒼藍冰刃。


    孔特拉也算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武者,這是平生第一次,被人製住要害,可他在此之前,卻沒有察覺到任何征兆。


    難道自己,真的已經老到不堪大用了嗎?


    不知為何,孔特拉心中湧出一股悲涼之意。當麾下精銳葬身火海的時候,他的時代就已經結束了。自決定叛變的那一刻起,老將軍就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成功則皆大歡喜,失敗則萬劫不複。而死在這裏,總比被公開處斬,要體麵的多。


    那麽,在死之前,總要拉一個墊背的吧。


    孔特拉如此想道,他緩緩放下的拳頭再次提起,手臂上肌肉收縮,氣勁匯聚。


    "爾敢!"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達爾尼昂醒悟到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本想生擒對方,為此沒有痛下殺手,可卻忽略了,對方早就存有必死之心。


    死亡的威脅,不會起到任何效果,孔特拉慘然一笑,轟出了一記重拳。


    達爾尼昂厲喝一聲,冰刃刺入孔特拉背心,湧出的鮮血剛滲出來,就被寒氣所凝結。與此同時,他催發氣勁,白皙的臉上藍光一現,體內氣勁盡數湧出,旋即在其指尖爆開,形成一團淡藍色的霧氣,將孔特拉籠罩在其中。


    孔特拉的身形為之一滯,阿萊格裏勉力閃躲,可拳頭終究是揮了出去,重重砸在他的右側胸口。


    阿萊格裏悶哼一聲,仰頭噴出一口汙血,側著身子癱倒在地。


    達爾尼昂氣勁催吐,刺入孔特拉背心的冰刃,尖端如花朵綻放般,探出了三道分支。隨後,他手指一扭,刃片旋轉,將對方的五髒六腑,盡皆絞為碎片。


    霧氣散去,孔特拉跪倒在地,身上蒙著一層淺淡的白霜。他吃力的扭頭,似乎想看看,自己是死於誰人之手,可轉到一半,就轟然倒地,脖頸依舊保持著扭曲的狀態。


    "老師?老師?"達爾尼昂上前一步,將阿萊格裏攙扶起來,一向沉靜如水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慌亂之色。


    ******


    諾曼城,王宮。


    "王後殿下,您找我?"莫德西奇躬身施禮,剛剛平定叛亂,他事務繁忙,可卡瑟琳娜派金袍衛士傳喚,他也不得不來。


    "賜座,"眉目英挺的卡瑟琳娜,一身華貴的玫瑰色裙衫,她望了莫德西奇一眼,揮手命令道,"你們都出去吧。"


    護衛與侍女們躬身領命,魚貫而出,為首的中年女官遲疑了片刻,也沒敢多說什麽。雖說王後與男性臣子獨處一室,於理法不合,但叛軍都攻入了王宮之內,殿下想問詢一二,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莫德西奇坐在軟椅邊緣,一副如芒在背的模樣。他垂下目光,打量著自己的腳尖,不敢稍有冒犯。


    "好了,你是他的親信重臣,不必做出這個樣子,"卡瑟琳娜的語氣中,似乎夾雜著些許不滿,"我問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是,殿下。"莫德西奇偷偷瞧了一眼,他知道對方口中的"他",是指的納奇尼王。


    "長老院叛亂,王宮幾乎淪陷,你率軍平叛,委實有功..."卡瑟琳娜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場麵話,然後突兀的問道,"不過,你自前線回返,應該有段日子了吧?"


    "是,有些日子了。"莫德西奇畢恭畢敬的答道。


    "我並不知道,"卡瑟琳娜平淡的說了一句,繼續問道,"是他派你回來的?"


    "是王上的安排。"莫德西奇小心翼翼的答道,不該說的話,他一句都不會說。


    "所以,他已經知曉叛亂之事,並派你回諾曼主持大局,"卡瑟琳娜緩緩說道,"否則,你不可能如此之快的剿滅叛軍。"


    "談不上剿滅,全城各處還有殘餘的叛軍,"莫德西奇刻意將話題引開,"我打算封鎖城門,逐個街區搜尋叛軍,希望殿下能夠同意。"


    "有你下令,便足夠了,我隻是後宮一婦人,豈能妄自幹政?"卡瑟琳娜的語氣,驟然變得尖銳起來,"不過我想問問,你是否知道,叛軍已經攻破了王宮的外牆,若非金袍衛士拚死抵抗,我早已淪為階下之囚了?"


    "此是微臣的過失,萬望殿下恕罪。"莫德西奇目光一閃,忙起身離座,單膝跪地,主動請罪道。


    "所以,在他的安排中,完全疏忽了我的存在?"卡瑟琳娜呆愣片刻,喃喃說道,"英明神武的獅子王,根本就不在意他妻子的安危嗎?"


    "不,不,是微臣的疏漏,我沒料到叛軍,竟然準備了攻城器械..."莫德西奇連聲解釋道,將責任完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不過事實上,納奇尼王確實沒有交代過他,要事先告知或者轉移卡瑟琳娜。


    "算了,你不要再說了。"卡瑟琳娜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這位曾經英氣勃勃的將門虎女,如今眉眼間滿是落寞與幽怨。


    在卡特羅曼的努力下,她成功擠走艾西婭,成為了斯諾頓的王後。可她獲得的是什麽呢?一場糟糕的婚禮,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以及納奇尼王禮貌卻冷淡的態度。


    南征北戰的獅子王,就算回宮也鮮少與其溫存,無怪乎坊間傳言,王上與莫德西奇呆在一起的時間,要比與王後多得多。而且,婚後這麽久,他們甚至連子嗣都沒有一個。


    卡瑟琳娜曾經以為,幸福,就是嫁給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現在,她卻無比懷念鐵壁關的群山與原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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