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亞伊奇,城頭擺酒。


    寒風冷冽,撲麵如刀,但斯諾頓將領多是北地豪傑,反倒覺得熟悉而親切。


    兩堆熊熊的篝火在旁邊燃燒,這是守軍預先備下的引火之物,可惜他們連烽火都沒來得及點燃,城池就被攻破了。


    "利亞伊奇的戰略意義,比之塞維拉城也不遑多讓,"高踞主座的納奇尼王,舉杯讚揚道,"且滿飲此杯,以彰諸位將軍之功。"


    "與王上共飲!"在座眾將轟然應道,咕嘟咕嘟灌酒入腹,相互之間還在暗暗攀比。


    "你這慫貨,為何還留下一層杯底?"科斯塔斜眼覷著旁邊的弗蘭,譏諷道,"可是不勝酒力嗎?"


    "嗬,手下敗將,還不服氣?"弗蘭冷笑一聲,招呼道,"來人,上酒,我要與這家夥痛飲三碗,看看誰是慫貨。"


    "漫說三碗,就是三十碗,我又有何懼哉?"科斯塔拍著胸膛應下來,他敞開外衣,活動著肩膀,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喝!""快喝!"其他將官大笑著起哄,連納奇尼王也不以為忤。他含笑坐在上首,轉頭吩咐道,"把從城主府搜羅到的美酒,全都搬上來,莫要敗了將軍們的興致。"


    坐在最下首處的,是兩位年輕武官。見身旁的謝裏爾有些拘謹,蘇尼亞靠過身來,低聲笑道,"這是慶功宴,你盡管吃喝,王上不會怪罪的。"


    "好,好的。"謝裏爾點了點頭,小聲答道。他是以"火神之怒"暫代長官的身份,出席這場宴會的。


    "我是隨帳參謀蘇尼亞,"蘇尼亞莞爾一笑,確認道,"你是''火神之怒'';的謝裏爾軍尉吧?"


    "是的,大人。"謝裏爾顯然還沒放開。


    "什麽大人,咱們兩個的軍銜可差不多,"蘇尼亞倒是自來熟,挨個為其介紹道,"那兩位拚酒的將軍,是''踏陣黑旗'';的科斯塔統領,和''藍衣長射'';的弗蘭統領...王上身邊那位黑須將軍,是''金槿花'';的阿加西統領,再往下,則是輕騎兵部隊的施維格勒統領,他同時也是第二軍團的副軍團長..."


    他介紹之時,偶爾還會穿插一些軍中趣聞,謝裏爾聽得津津有味,兩人很快就熟稔起來。


    另一邊,科斯塔與弗蘭仍未分勝負,每人麵前都疊放著五六個空酒碗。黑壯如牛的科斯塔,不論多少酒水都是一口吞下,目前還占據著上風。而膚色白皙如女子的弗蘭,拚起酒來也是個狠角色,他喝的不快,卻很有節奏,一口一口,未察覺間,碗已見底。


    "兩位將軍認為,他們誰會勝出?"納奇尼王淺飲少許,詢問兩側的卡特羅曼與阿加西。


    "到了現在,弗蘭依舊眼神明亮,似乎毫無醉意,"阿加西笑道,"我覺得,他勝出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然,"卡特羅曼搖了搖頭,反駁道,"科斯塔這家夥,一向有股蠻勁,想把他喝倒,可沒那麽容易。"


    "那我就賭他們兩敗俱傷吧,"納奇尼王隨口說道,"凜冬將至,我打算率軍回綠河穀休整,兩位將軍,可願與我同行?"


    "那麽利亞伊奇城,將由誰來鎮守?"卡特羅曼環顧諸將,問了一句。


    "蘇尼亞,你看如何?"納奇尼王遙指對麵,年青的參謀,正興致勃勃的說著什麽。


    "會不會,太年輕了點?"卡特羅曼眉頭微皺。


    "他忠誠,也有能力,"納奇尼王解釋道,"隻是資曆尚淺,但正是因此,才值得培養啊。"


    "也好。"卡特羅曼沉默片刻,不再出言反對。


    "我準備留下四萬軍隊,駐守利亞伊奇城,"納奇尼王頓了頓,開始介紹下一步的行軍方略,"派''踏陣黑旗'';與''藍衣長射'';協同進軍,剿滅分散的沙漠騎兵,其他部隊則與''金槿花'';,暫回綠河穀休整,第八第十軍團剛剛叛變,我們需要一支軍隊,保護''躡光者之路'';的安全。"


    "王上的安排,頗為妥當。"忠心耿耿的阿加西,鮮少提出異議。


    "王上,不如將''火神之怒'';也留下,"卡特羅曼想了想,建議道,"他們還剩下不少魔法陣盤,那不僅是攻城的利器,在守城時,也能發揮出驚人的破壞力。"


    想象了一下,"炸彈"陣盤自城頭扔下,於人群中爆開的景象,納奇尼王連連點頭,"不錯,如此甚好。"


    長桌的另一端,蘇尼亞與謝裏爾猶在談笑風生。兩人並不知道,他們的命運,將與腳下這座城市,緊密的聯結在一起。


    ******


    十二月十日清晨,納奇尼王率隊啟程,打算在雪落之前,趕回鑄鐵山麓的綠河穀。


    走進馬車之前,他回首望向東南方,連綿的阿伊貢斯山脈若隱若現,心潮滂湃起伏。


    不久的將來,斯諾頓的領土將橫跨南北,不論是鑄鐵群山,還是阿伊貢斯山脈,都將被囊括在帝國的版圖中,成為他的後花園。


    或許有一天,他還能策馬衝向日出的東方,踏上那高聳的黎明山脈。他將征服月歌森林的精靈,征服奧爾堡的巨人後裔,征服那無盡的海洋,與無數未知的大陸。


    相比之下,阿萊格裏並沒有那麽多想法。


    "戰爭勝利之後,"黑發紫眸的火法師,支著下巴憧憬道,"如果我被封為公爵,封號為安藍怎麽樣?那樣的話,雖然你不再是安藍大公了,但至少還是安藍夫人。"


    "好呀。"奧妮莎脆聲應道。天空中零星落下幾滴雨點,但這個低矮的小餐館裏,爐火熊熊燃燒,溫煦如暖春的河畔。


    "不過,想要被封為公爵,可並不容易,"少女側著腦袋,補充了一句,"那需要很多軍功。"


    "我現在的軍功,應該足以晉升一級了,"阿萊格裏估算道,"要想再度晉升勳位,必須立下三倍以上的軍功,除了''火神之怒'';外,我必須找到其他立功的渠道,而且還得希望,塞特斯蒂安與布亞達帝國,能夠堅持的更久一些..."


    他蹙著眉毛在那裏思索,奧妮莎也不打擾。她優雅的切分著,盤中被稱為"赤斑龍鱘"的魚塊,不過為何吃起來,與普通的鱈魚並沒有太大差別呢。


    "大人,夫人,最後一道菜,"麥克斯納走過來,放下手中的白瓷盤,自豪的介紹道,"''風龍蛋羹'';。"


    "那枚風龍蛋,不是被賣給圖蘭澤大師了嗎?"奧妮莎一愣,納悶的問道。


    "不,夫人,其實當時,伊爾洛從風隼巢穴中,找到了兩枚龍蛋,"麥克斯納煞有其事的解釋道,"其中一枚被大法師圖蘭澤買走,但剩下的那枚,卻到了我手裏,這一道''風龍蛋羹'';,鮮美嫩滑,堪稱世間至極的美味。"


    "老麥,你又騙人。"奧妮莎撲哧一笑,不相信他的鬼話。


    "看,這就是伊爾洛獲得龍蛋時,隨身佩戴的短刀,"麥克斯納手掌一翻,露出一柄黑鐵短刃,"刀身上還有他的印記,貨真價實。"


    "這話倒是不假,"見奧妮莎還是不信,阿萊格裏笑著插話道,"這還是在紅石台地時,矮人工匠為伊爾洛打造的,前段時間他得到了一柄新刀,便將舊的賣給你了?"


    "是啊,很貴的,"老麥轉身說道,"唉,算了,我去找科裏森聊天,兩位大人請慢用。"


    阿萊格裏與奧妮莎對視一笑,正是這些秉性各異的鎮民,才讓河穀變得生機盎然,多姿多彩。


    "戰爭結束之後,你還有什麽願望嗎?"聊了一會,奧妮莎隨口問道。


    "我想回耳語森林一趟,找找舊時的遺物,"阿萊格裏考慮了一下,又說道,"有機會的話,我還想去瑟蘭島看看,聽說那裏是真正的魔法國度。"


    "瑟蘭麽?"奧妮莎點頭附和道,"這是個好主意,那裏應該很適合你。"


    ******


    河穀後山。


    "溫妮阿姨呢?"阿芙拉領著她的小跟班,徑直闖入了食人魔的領地,一邊還在大聲叫嚷。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經營,石牙部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沿著起伏的山嶺,木石結構的房屋錯落有致。這些房子構造簡單,卻並不粗陋,平均有五六米高,屋內幹爽而又潔淨。


    有些房子門外,立著高大的兵器架,證明主人在傭兵團中任職,他們因此獲得了更多的尊重,以及河穀的額外補貼。


    村落中間的空地上,幾乎有成年人高的食人魔孩童,正在打鬧嬉戲。他們的父親,大多都出外狩獵,而母性食人魔,則負責村落內的工作,比如修補破損的柵欄,或者晾曬過冬的肉幹。


    雖然河穀會為他們提供充足的糧食,但有些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


    "阿芙拉!阿芙拉!"見到小姑娘,食人魔孩童興奮的圍攏過來,嘴裏喊著生澀的通用語。


    納達嚇得麵色發白,悄悄退了半步,阿芙拉則英勇無畏的迎上前去,挨個打招呼道,"穆戈,莫洛,吉莉...你們都在呢?"


    "飛!飛!"他們還隻會些簡單的通用語,但這並不妨礙雙方的交流,那些孩子張開手臂,做出一副飛翔的姿態,眼巴巴的望向阿芙拉。


    "今天,可以飛的是...莫洛!"小姑娘刻意賣了個關子,然後指向其中一個憨頭憨腦的小食人魔。


    其他孩童頓時唉聲歎氣,不過他們臉上隻有羨慕,卻沒有嫉妒。這些小食人魔,要比同齡的人類孩子更加天真淳樸。


    莫洛手腳並用,迅速爬到空地中央的巨石上,做了個立定跳遠的準備動作。阿芙拉輕輕念誦咒語,旋即擺手示意他可以跳下來了。


    小食人魔從五米多高的巨石上一躍而下,風係魔力將其包裹在其中,短暫的俯衝之後驟然飛起。他張開雙臂,在村落上空翻轉翱翔,高興的大喊大叫。成年食人魔顯然見慣了這一幕場景,笑著抬頭去看,一點也不擔心他會摔下來。


    足足過了三四分鍾,阿芙拉才一招手,已經有些頭暈眼花的莫洛,緩緩降落在眾人身前。他像是喝醉了一般,歪歪斜斜的走了兩步,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哈哈..."周圍頓時傳來了一片哄笑聲。


    "阿芙拉?"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披著長長黑發的食人魔祭司,出現在人群之外。名為"溫妮"的人類少女,卻不太願意與人類接觸,而是長時間呆在食人魔部落中,隻有伊爾洛,以前的柏姬,和小姑娘阿芙拉,會經常與其接觸。


    "溫妮阿姨,上次那種藥草,你還有沒?"阿芙拉與依依不舍的孩子們告別,然後向溫妮走去。


    "還有兩株,"溫妮靜聲答道,"另外,不準叫我阿姨。"


    "好,好的,"阿芙拉嘿嘿一笑,將身後的納達扯了出來,吩咐道,"納達,快向溫妮姐姐道謝。"


    "謝謝,"少年下意識的說完,才疑惑的問道,"為什麽?"


    "你身子骨太弱了,以後怎麽替我擋刀?"阿芙拉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溫妮姐姐這裏,有一種增強體質的草藥,我特意來替你討一株。"


    納達臉上,露出一抹感動的神色,但內向的他,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跟我來。"溫妮輕柔的一笑,當先向山坡上走去。她眉目清秀,未施粉黛,黑發直垂到腰間,與周圍的食人魔,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對比。


    在村落的北部,是陳列先祖圖騰的石砌大殿,旁邊不遠處,就是溫妮的居所。縱使在冬天,房前屋後,依舊生著一叢叢茂密的花草,屋簷下,幾隻黃鸝飛進飛出,灑下一連串宛轉的鳥鳴。


    "生服。"溫妮從櫃子中,取出一株帶有根莖的藥草,雖然幹枯已久,但色澤青翠,似乎蘊含著勃勃生機。


    "什麽?"納達一時沒聽清。


    "讓你直接吃下去,笨蛋。"阿芙拉敲了敲他的後腦勺,由於兩人差不多高,這可並不容易。


    "好...的。"少年明白過來,小心翼翼的拿起藥草,咬下一小片草葉。口腔中傳來一股腥苦的味道,隨後,暖流自小腹中生出,湧向身體各處。


    果然有效,納達心中一喜,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渾沒在意,阿芙拉臉上賊兮兮的表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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