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源輕蔑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鄭朝宗,拋下一句:“不知所謂。”


    爾後,便一甩馬鞭,讓馬蹄直接跨過了鄭朝宗。


    “安馥珮,我勸你還是自己乖乖出來,你現在跟我回去,還能保留你狀元夫人的名譽,為你家族爭一座貞潔牌坊。否則,即便苟活於世,亦是蕩婦,惹人恥笑!安馥珮你不守婦道,丟的可是本官的臉!”


    澤王贏景琰坐在車頭,眼睫抬了抬,隻見車前一個身穿紅色官袍的年輕男子,趾高氣昂地坐在一匹棗紅色高馬上。


    他還是初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年輕狀元。


    涼薄的眉眼,無時無刻不流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冷傲。


    懷中還懷抱著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粉衣女子。


    澤王猜,這女子應該是蔡思源的愛妾吧。


    蔡思源身後領著一對親兵,都挎著大刀,一個個凶神惡煞。


    遠處的山頭上,樹林中密密麻麻的火把,把整片林子都照得通透了。


    煙霧滾滾,底下人頭攢動,估摸林子裏有上千的民眾。


    澤王淡定地脫了手套,不改臉上笑容,玩世不恭的口氣,“蔡狀元認為自己還有臉?”


    花紅勉力掙紮起來,在車內大聲責問蔡思源道:“蔡狀元難道忘記了嗎?當年你在安化城,困頓落魄,是我家小姐資助你。你說她善良,你說她美麗,你說一生一世一雙人。”


    蔡思源在馬上抿緊了唇,目光中萃著一抹陰狠。


    他最討厭別人提起他中狀元之前的事情。


    他是大越第一的青年才俊,早年的貧窮生活,是他人生中的唯一汙點。


    當年,他不得不忍辱負重地接受安馥珮的資助,確實給了安馥珮重誓。


    對於蔡思源來說,他完全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出自真心。


    然而,當他施展才華,被欽點為狀元之後,人生得意,卻不得不再次忍辱負重地娶了安馥珮。


    他不能被天下人罵忘恩負義。


    可是,他娶了安馥珮之後,安馥珮便成為了狗皮膏藥一般甩之不掉的恥辱。


    安馥珮是小小商販之女,上不了台麵,怎麽配得上他這個大才子。他總覺得別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嘲笑他。


    花紅卻在這時候提起陳年舊事,分明是在揭他的傷疤。


    蔡思源隻覺得一記悶拳打在他的胸口,喉頭毒火滾動,讓他渾身顫抖,一隻手緊緊握拳,指甲幾乎摳破手心。


    這時候,擁在蔡思源懷裏的易惜兒清了清嗓子道:“花紅。相公娶你家小姐為妻,已經報答了她的恩德。姐姐隻不過是給了相公二百兩銀子,難道你們就要一輩子糾住這件事不放,讓相公難堪嗎?”


    易惜兒的聲音聽起來柔柔弱弱,特別的真心,也讓蔡思源覺得十分中聽。


    澤王不由得多看了易惜兒一眼,將沾血的手套擲於地上,笑,“能把忘恩負義說得如此清新脫俗,蔡狀元,你家的小妾當真是個人才。本王佩服。”


    易惜兒臉色發白,小妾兩個字說中了她的痛處。


    蔡思源將易惜兒緊緊摟在懷裏,保護著她,“惜兒乃易翰林之千金,難道她說的話錯了嗎?!蔡某還有何對不起安氏之處!”


    易惜兒伸手撫了撫蔡思源的胸口,展現出跟蔡思源同舟共濟、相互依存的貼心。


    “澤王有所不知,安氏在蔡府是如何地養尊處優,住在蔡府的深閣,不下廚,不浣衣,不替相公應酬同僚貴婦,甚至不伺候相公。”


    易惜兒看著澤王,眼中氤氳著一困煙霧,知道自己有一雙小鹿般無辜的眼晴,這樣淚蒙蒙的時候最楚楚,最惹男人疼愛。


    這種時候,不管她說什麽,男人們都會相信她,安慰她的。


    澤王果然彎起一雙桃花眼,對她展示出迷人的溫柔。


    “原來安神醫在蔡府的待遇如此之好,但不知為什麽,她如此的養尊處優,卻養得如此清瘦,風一吹就倒。”


    易惜兒不知,澤王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紈絝,識女無數。


    澤王一律溫柔以待,至於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他茶起來,一點也不比女人少。


    “不知蔡府是用何種方法,可否請易姨娘告知本王。本王府中倒也有幾個出身卑微的商販之女,長得孔武有力,本王正想不出該如何用一種體麵的辦法讓她們清瘦一些,本王最喜歡病病怏怏、弱不禁風,吹口氣就會倒的女子。”


    蔡思源怔住,他自從將安馥珮娶過門後,便將她安置在後院,對於宅中的紛爭,並未多關注。


    花紅哭啼不已道:“什麽養尊處優,小姐是被困在蔡府的後院,每天吃糠咽菜,想見蔡狀元一麵都難。”


    蔡思源厭煩地皺眉,“本官身為朝廷命官,一城之主,自然以國事為重,哪有功夫跟你小姐兒女情長。”


    說罷,蔡思源將半截斷槍,用力向花紅方向擲去。


    斷槍未及車廂,便被小泗用劍柄格開。


    澤王護衛眾多,硬拚,蔡思源討不到半分便宜。


    易惜兒撇了撇嘴,身子往蔡思源的懷中縮,依然是那樣可憐無辜地道,“姐姐既然做了狀元夫人,已然享受著狀元夫人的榮耀,又何必在一些小事上耿耿於懷,令相公為難。”


    澤王摘了口罩,隻見他風光霽月的臉上盛笑,風度翩翩,光芒頓時壓過蔡思源。


    “如此說來,狀元郎是報了人家的大恩了?”


    蔡思源身子一僵,眉尾突跳,隻覺分外難堪。


    懷中易惜兒接口道:“難道澤王以為還不夠,以安氏豆腐女的身份,若非相公提點,何德何能可封誥命!”


    澤王瀟然之姿坐於車頭,一隻手撐著大腿,手指摸了摸鼻子,目光戲謔落在易惜兒身上。


    “若非當年安神醫資助,蔡狀元何德何能可成為蔡狀元。蔡狀元竟在娶妻同日,八抬大轎再娶個小妾過門伺候妻子,如此報恩方式果然別致!”


    易惜兒端正著身子,擺出賢惠麵孔,“既然做了狀元夫人,便當有狀元夫人的覺悟,哪還能如從前賣豆腐時那樣任性。”


    易惜兒口才甚好,婉轉道來,“如今姐姐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百姓都以為是相公言而無信。姐姐你與相公夫妻一場,而陷相公於不義境地,難道姐姐你忍心嗎?”


    “姐姐,相公對你恩重如山,如今潯陽城時疫橫行,姐姐既然已染時疫,遲早必死。不如全了相公為國為民的忠心,舍姐姐一人,上行下效,才能讓百姓有樣學樣,早日平複潯陽城的時疫哪。”


    易惜兒的一番話說得蔡思源激情澎湃,是真正說到蔡思源的心坎上去了。


    不論以前之事如何,反正安馥珮身染時疫,早晚得死,為什麽不能成全他蔡思源,這是安馥珮不懂事了。


    不過,就算安馥珮不懂事,這件事也由不得她。


    他是安馥珮的丈夫,他就是她的天!


    她的命也該他說了算。


    蔡思源怒不可遏,馬鞭指著馬車,內,大聲喝問,“安馥珮,你到底出不出來!”


    “出來給你活埋嗎?”安馥珮清淡的聲音自馬車內傳出。


    此時安馥珮已經收了無影燈,車中一片昏暗。


    而外麵,天色漸明,灰暗的光線落在蔡思源那張殺伐的臉上,像是一尊手舉著殺器的冰冷雕塑。


    安馥珮本該出來會會這個自大的負心漢,但花紅剛剛動完手術,身子尚虛,對於安馥珮來說,照顧花紅,可比蔡思源重要多了。


    安馥珮在車中輕輕一笑,“難道蔡狀元自己便不會染時疫嗎?屆時,蔡狀元會否自請入坑?”


    蔡思源抿著嘴君,冷冷往上一勾,他自然是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自己不會染時疫,否則怎麽會出這種愚蠢的鐵血政策!


    蔡思源曾注射一滴易家從上古遺跡中得到的基因製劑。


    上古遺跡極其神秘而強大,隻此一滴,便讓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蔡思源體格神奇增強,還擁有了習武之人修習三十年才能得到的爆發力。


    有此奇遇,他堅信自己體格之強,絕對不會染上時疫!


    所以埋掉一些染時疫的災民,對蔡思源來說,毫無心理負擔,反正他們都隻是螻蟻而已。


    當然,有些話,蔡思源是不能明說的,表麵上,他還是忠君愛民的好官,鐵骨錚錚、沒有私心的狀元!


    蔡思源冷聲堅定道:“這是自然,若本官感染時疫,定不會留在世上禍害百姓!”


    安馥珮淡淡,從空間手鐲中取出一把麻醉槍,“蔡狀元當記今日之言。”


    不過,安馥珮的這把麻醉槍,裏麵裝的並非麻醉劑,而是大劑量的時疫毒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該讓蔡思源也嚐嚐時疫的滋味!


    隻見車簾輕動,裏麵的人露出隻眼睛,天還不太亮,車裏黑漆漆的也看不太清楚。


    蔡思源隻覺得大腿輕輕刺痛,他還以為是深秋還有蛟蟲活著叮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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