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押運砂金一路坎坷遭劫掠壯士救山民


    七夕剛過,齊傕便來見林弗,說楊嗣郎夜見炫帝,定下了達複北使之事。


    林弗聽了哭喪著臉,道:“唉,老夫本想著勸阻聖上,不想這一回又被他趕在了前頭。”


    齊傕不解,道:“嶽仗大人,達複北使不過是例行公務,您又何必如此顧慮?”


    “你呀,可別小覷他了。”林弗倏的拉長了臉,“此番楊嗣郎繞過老夫而定下了達複,必是另有所圖。”


    “此話怎講?”


    “這些年褚漠寒與老夫走的太近,老夫擔心他欲借北使之名而暗行調查之實哪。”


    “這……姓楊的這一招也夠陰的。”齊傕思量了下,“木已成舟,要不給範陽報個信兒?”


    “不必了。”林弗顫微微的端起了茶杯,喝了兩口,“褚公子會給他說的。”


    齊傕聽後點了下頭。


    次日,李雲翰一早起來,但見冷風習習,天色晦暗。


    當他趕回了進奏院,駱峰已在書房等候他多時了。


    駱峰從博古架取下了那壇禦酒,斟滿了一杯,笑吟吟遞上,請他一飲。


    李雲翰輕輕推開了:“大人,在下說過已戒酒了。”


    “休要瞞我。”駱峰語氣驟冷,“先生不僅飲酒而且嗜酒如命。”


    李雲翰遲疑了下,默然不語。


    駱峰放下酒杯,從床頭取過了一隻水囊,道:“這可是先生的?”


    李雲翰見是藏在假山石洞裏的那隻,頓覺瞞不住他了,於是稍作頷首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好酒也。”


    靜默了片刻,李雲翰見駱峰愁眉不展,問他可有什麽心事?


    “先生好眼力。”駱峰點了下頭,“近日有一批來自河西的貴重藥材急需運往漁陽,怎奈駱某公務纏身無法成行,故此愁悶不安。”


    “原來如此。”李雲翰淡然一笑,“京城鏢行數以百家,大人隻需選一家聲譽好的便是。”


    “何需什麽鏢行,隻是少一得力之士領隊。”


    “呂院使做事勤勉,且忠心不二,他去怎樣?”李雲翰試探道。


    “呂院使雖忠心盡職,可畢竟年邁體衰,他一人去我仍是放心不下哪。”


    李雲翰拱手,道:“大人若不嫌棄,白某不才願隨隊前往。”


    “你,”駱峰雙眉緊鎖,“此去漁陽千裏之遙,且多行崎嶇小道艱險重重,此等苦頭隻怕先生吃不消哪。況且,途中若遇山匪打劫,這動刀動槍的……”


    “大人放心,這些我自會應對。”


    “嗯;先生肯去,駱某當然求之不得。”駱峰稍作思忖,“不過,先生一走,這抄寫邸報的事兒又交給誰呢?”


    “大人難道忘了,如今邸報已改成印製了……”


    駱峰聽了哈哈大笑:“喲,看我這記性,真是健忘。”


    “以後如出邸報,大人可找菩提印坊便是。”李雲翰又補充了一句。


    駱峰捋著胡須連連點頭稱是:“好,那就這麽定了。”


    “不知何日啟程?”李雲翰問。


    “明日一早。”


    李雲翰走到窗前觀望了一陣;天色十分陰暗,一陣冷風吹打著枯葉簌簌劃過,倍增幾分淒涼之感。他轉過身子,對駱峰說,事不宜遲,今晚即可出發。


    “先生為何這般心急?”


    李雲翰正色道:“多日來長安城酷熱難奈,不見一絲雨滴。一早天象有變,南風漸起,預計明日巳時以後京畿一帶將有暴雨臨至;一旦進入了雨期,那可就難行了。”


    駱峰走到了窗前,抬頭靜觀了一會天色,自語道:“嗯,是要變天了。”


    李雲翰提議,貨隊不如提早出發,趕在暴雨降臨之前出了潼關,那後麵的行程就從容多了。


    “嗯,早走當然好了,不過此事還需給慶公子通報一聲。”


    李雲翰聽了並未作聲。


    這時妙錦從門外走了進來,高聲道:“爹,我也要去漁陽!”


    “胡鬧,你去做甚!”駱峰喝斥道。


    “不,孩兒偏要去嘛。”妙錦乞求道。


    李雲翰對著妙錦笑道:“聽話,你爹舍不得你走。”


    “爹,我要回漁陽看奶奶。”妙錦拽了下駱峰的衣角,“三年多沒見了,我想她了!”


    “錦兒,這次時間太緊,下一次爹帶你去!”


    “不,我就想回漁陽嘛。”


    李雲翰打了個圓場,對著駱峰道:“大人放心;有我在,路上會照顧好她的。”


    駱峰見拗不過女兒,隻好勉強同意了,又叮囑她路上要當心一些事……


    說罷,駱峰對著李雲翰道:“呂院使熟悉沿途各處地形、關卡,由他帶隊負責行程安排;你呢,做個副手,看護好貨物,保護好隨行人員安全便可。”


    待李雲翰答應了,妙錦有些迫不急待,要拉他出門逛街。


    李雲翰有些尷尬,在駱峰的逼視下稍稍低了下頭。


    “爹,時間還早著呢,”妙錦朝駱峰扮了個鬼臉,“我呢,要給奶奶去買好多好多的禮物。”


    不待駱峰同意,妙錦便將李雲翰拉出了書房。


    臨近黃昏,李雲翰和妙錦騎著馬兒、背著行囊趕到了城東一處低矮的柳林邊。


    呂克正在帶人清點著貨物。


    李雲翰下了馬,試著掂量了下貨物袋子,感覺十分的沉重。他走到了呂克身邊,道:“這些藥材也太重了,馬兒能吃得消?”


    呂克愣怔了下,嗬嗬一笑:“隻是些河西所產的珍貴藥材,大黃、黨參、當歸等,裝滿也不過百餘斤;一路走走停停,這些馬沒一點問題。”


    “呂叔,怎麽進奏院也販賣起了藥材?”


    呂克幹笑了下,臉色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道:“駱大人有交待,先生隻需負責貨隊安全,別的什麽就別多問了。”


    “還有我呢。”妙錦走上前來,嘴角一撇。


    呂克笑道:“你呀,別惹事兒就好,怎敢給你派活兒。”


    “我當然有活幹了。”妙錦一本正經,“你呢,是總管事的;李兄呢,負責押運;我呢,老三嘛,打打下手,萬一你倆爭吵了起來,可得都聽我的。”


    “行,我依你。”呂克笑著搖了下頭。


    褚慶聞聽貨隊突然改了日期要提早出發,於是急忙帶著尤潛、拔都等人趕到了城外。


    離貨隊尚有三五百步時,褚慶命眾人停了下來,上了一處高坡。他朝著貨隊遠望了一陣,突然發現了李雲翰的身影,不禁驚道:“李雲翰,他怎麽來了……”


    褚慶隨即吩咐尤潛去喚呂克,說有要事見他。


    不一會兒,尤潛將呂克帶到了近前。


    褚慶一臉肅然,問他為何要提前出發?


    呂克說,駱大人擔心明日將有暴雨,怕延誤了行程,故而提早趕路。


    褚慶又指了指李雲翰,問:“那位穿青衣者何人?”


    呂克望了一眼,笑道:“他叫白川,府上新來的抄錄主事。駱大人說他忠勇可靠,安排他給老奴做幫手。”


    “白——川。”褚慶冷笑一聲。


    “怎麽,公子認識他?”呂克問。


    拔都喝道:“公子,我去將他綁了!”


    褚慶瞪了他一眼,道:“放肆!白先生乃我詩社舊友,休得無禮!”


    “公子和他是老相識了……”呂克仍心存疑惑。


    “沒錯,”褚慶點了下頭,“這個白先生可不簡單哪,呂院使一路可得當心了。”


    呂克囁嚅著:“這……”


    “為確保這批貨物安全,我讓拔都隨你同行。”褚慶板著麵孔,“記著,這批貨切不可有任何閃失!”


    呂克趕忙諾了聲,帶著拔都回到了貨隊,隨即令眾人動身。


    李雲翰見了拔都,隻是笑著點了下頭。


    貨隊穿過了柳林,行進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漸漸的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裏。


    九蓮峰下,夜色深沉。


    隨著幾聲鳥鳴,一隻鷂子飛出了陰森森的猿王洞,在低空盤旋了兩圈輕盈而去。


    元衝駕著一葉小舟進入了洞內。他一手握著船槳劃行,一手舉著火把四處張望。


    山洞幽暗,水流湍急。才進洞口的那一段尤其狹窄,僅容一隻小舟通過。行了兩三百步,到了山洞深處,水麵陡然變得開闊了起來。


    元衝手舉火把正仔細察看著,忽聽得背後傳來一陣異響,他回頭望去,暗黑之中有一隻小舟向他直衝而來,緊接著一股勁風襲至。


    元衝一時猝不及防,被那勁風震得胸口作痛,如同火燒一般。他遭人突襲,於是佯裝受傷,倒入了水裏。


    他坐下的那隻小舟像箭一般直衝洞壁而去,瞬間撞得支離破碎……


    元衝夜探猿王洞,不料遭人掌擊,隻得铩羽而歸,連去渭州的行程也取消了。他回到幫會後,休息了兩日才恢複了元氣,去向褚慶做了匯報。


    褚慶聽了很是懊喪,道:“以幫主之功力,竟會遭人暗算,真是可笑。”


    元衝摸了下胸口,道:“當時元某疏於防備,那人突然從身後出掌發力,力道十分強勁,震翻了小舟。”


    “沒傷著要害吧?”


    “嗯,幸得我及時潛入水中,躲過了第二掌。”元衝緩了下,“休息了兩日,已沒什麽大礙。”


    “何人會有如此功力?”


    “元某事後推測,隻有那紫旭真人最為可疑。”


    “他……”褚慶思忖了片刻,“此人當年曾號稱大唐第一劍,加上這些年潛心修練,想必其武功已是登峰造極。元幫主,此事一出他必會加強防範,以後切莫輕舉妄動。”


    “那探寶之事……”


    “且放一下。”褚慶起身踱了兩步,扭過了頭,“按行程計,那批砂金也快到漁陽了;可是不知為何,我仍是放心不下哪。”


    “公子何意?”


    “請幫主即刻趕赴漁陽,確保砂金安全。”褚慶緊盯著元衝。


    元衝聽後愣怔了一會,點了下頭。


    褚慶仍有些不大放心,將其心中所想又細細叮嚀了一番……


    次日,李雲翰和呂克等人押運著貨物繼續北行。雖說一路風餐露宿吃了不少苦頭,可有妙錦相伴,兩人有說有笑,倒也十分愜意。


    晌午時分,貨隊停靠在了一處山窪,大家找了塊陰涼地紛紛坐下來歇息,一邊喝水吃著幹糧。


    呂克簡單用過了餐,喝了些水,眯著眼小憩。忽然幾隻馬蜂飛來,他趕忙揮手拍打。可那馬蜂不走,仍繞著他的頭頂盤旋。呂克無奈,起身欲另換個地方。


    呂克往山窪深處走了幾步,猛一抬頭發現七八丈開外的崖壁上長了一株碗口般大小的靈芝,不由得心頭一動,前去采摘。不料那山坡濕滑,他剛爬了沒幾步,一不小心滑落了下去。他急忙抓住了石壁縫裏長出的一株小樹,身子懸在了半空。


    李雲翰聞聲趕到了近前,將繩索一頭固定好了,一頭套在自己身上。他小心翼翼的接近了呂克,將他救了上來。


    呂克為此深為感激,謝過李雲翰救命之恩。


    李雲翰問他為何不走官道,盡選些崎嶇山路?


    未等呂克開口,妙錦搶先道:“可不呢,一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比那逃荒的還可憐。”


    呂克唉歎了聲,道:“官道平坦好走,可是關卡多查得也嚴,還是走小路安心。”


    “朗朗太平盛世,又有通關文書,還怕什麽關卡?”李雲翰追問著。


    “這你就不懂了。”呂克眨了下眼皮,“到了人家的地盤,通關文書頂個屁用!他們要的是銀子,就等著雁過拔毛呢。小路呢,雖說艱險荒僻,可還是近多了。先生別急,再辛苦幾日等到了解州地界,那就沒事了。”


    “解州……”


    呂克點了下頭,道:“是的,那邊有我們的人接應,什麽事都不用擔心了。”


    “那還得多久?”


    “兩三日吧。”呂克一揚眉,“先生,怎麽吃不消了?”


    “無礙,我隻是隨便問問。”李雲翰說著走開了。


    貨隊又緩緩行進了一日,當晚露宿在一條荒僻的山穀。


    呂克十分疲倦,斜臥在坡地上閉目歇息。不遠處,拔都倚靠著一株枯柳啃食牛肉,一邊喝酒。


    李雲翰借口去巡查。到了貨物堆放地,他見四下無人注意,悄悄用小刀戳開了藥材袋子,從袋裏流出了一些黃色顆粒。他掬在手裏細看,卻是砂金。他連戳了三隻,皆是如此,不禁皺緊了眉。忽聽得身後一聲大喝,李雲翰回頭一看,隻見黯淡的星光下拔都凜然而立,兩眼噴射出一道凶光。


    “哦,是將軍,”李雲翰收回了小刀,漫不經心道,“有兩隻袋子破了,試著堵一下。”


    “哼,還不是你紮破的。”拔都怒道。


    “血口噴人!你敢懷疑我偷東西?”


    “是又怎麽了!”


    兩人正爭吵間,呂克趕到了近前,道:“別吵了;袋子破了叫人縫補一下不就得了,有什麽好鬧的。”


    “呂大人,是他紮破的!”拔都辯解道。


    “怎麽會呢?今日一早我就發現那幾隻袋子磨了個洞;”呂克一臉笑顏拉了下拔都,“將軍快去休息吧,明日還要繼續趕路呢。”


    拔都聽了狠狠的瞪了李雲翰一眼,怏怏不樂的走開了。


    翌日,貨隊緩緩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由於路邊沒有樹木的遮擋,驕陽直射在皮膚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李雲翰給妙錦使了個眼色,兩人故意落在了隊伍後麵。他告訴妙錦,昨晚他查看過了,袋子裏裝的全是砂金。


    “砂金,怪不得那麽沉。”妙錦緩了下,“那李兄之意……”


    李雲翰抬頭望了眼前麵的車隊,低聲道:“褚漠寒包藏禍心早有謀反之意;一旦這批貨落到了他手裏,那可就糟了。”


    “兄長,你……”


    “絕不能讓它落到褚賊之手。”


    “真是意氣用事!”妙錦正色道,“你想過沒有,一旦這批貨出了事,豈不連累了我和家人。”


    “這,”李雲翰苦笑了下,“過了今日,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成,等這批貨交付過了再說!”妙錦語氣十分堅定。


    李雲翰聽了不禁長歎了一聲:“唉——”


    七夕剛過,太子便迫不及待的派付果前往罔極寺,去接蕭良媛回府。


    蕭良媛自打入了佛門,數月以來獨自一人孤火清燈甚是苦悶無聊。這日午間,她正與竹影法師在寢室閑聊,忽見付果到了,說要接她回宮,很是驚訝。


    待問清了原委,蕭良媛激動的流下了淚水,輕歎道:“上蒼哪,想不到我此生還能重回太子身邊……”


    付果驅車將蕭良媛接回了少陽宮,太子和長子李聿、幼子李莧等人已在宮外等候多時了。


    太子見她麵容憔悴,不禁淚濕衣衫,囁嚅著:“愛妃,受苦了……”


    蕭良媛麵色平和,道:“但得殿下平安,妾妃受點委曲又算得了什麽。”


    李莧跑上前來撲倒在了蕭良媛的懷裏,啼泣道:“娘,您可算回家了……”


    “嗯,莧兒又長高了些,”蕭良媛淚水盈眶輕撫著他,“這一回娘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進了宮內,眾人圍坐在一起互訴衷腸、好不歡喜。太子命人安排宴席,為蕭良媛接風洗塵。


    正談笑間,岑燊匆匆來報,說達複北使一行已離開了京城。


    太子聽了麵露笑意,長長出了一口氣。


    改日,運送砂金的貨隊行進到了解州地界,天氣仍是躁熱難奈。


    呂克見眾人饑腸轆轆、疲憊不堪,於是借宿在一座名為“小池”的官辦鹽場,打算吃飽了飯、養足了氣力再行趕路。


    借著歇息之機,李雲翰和那守護鹽場的兵丁閑聊了起來,方知此座鹽場乃褚漠寒開辦,是河東幫販運貨物的一個中轉站。


    原來,褚漠寒打著官辦旗號在河東地界開辦了七八座鹽場,除留作自用外,餘下的大部分鹽巴都被販賣到了中原、河西等地,以換取銀兩、砂金、馬匹等所需,用以充實軍隊。


    為了擴大和回紇的交易,褚漠寒計劃在北境另辟一條鹽運通道。可是由於貨隊要途經九原郡轄地,而郡守郭翊並不買帳,時常派兵攔截鹽車,以致遲遲運行不暢。


    褚漠寒為之十分懊惱,他聽從了嚴過的建議,派人暗中收買了郭翊的部下將領納尼,欲圖除掉這個眼中釘。


    貨隊歇息了一晚,離開了小池鹽場,繼續向北行進。


    由於夜間下過一場陣雨,山路泥濘不堪,車隊行進緩慢好似蝸牛爬行一般。


    進了一座深穀不久,忽然迎麵衝來了一群人,他們個個衣衫不整、神色慌張。


    呂克以為是山匪打劫,急令眾人亮出了刀劍就地防守。


    待那些人走到了近前,李雲翰定睛一看,認出為首之人卻是阿娜爾。


    阿娜爾告訴李雲翰,她從東都采購了一批絲綢、茶葉,欲運往回紇,不料行至此間突遇山匪,貨物被洗劫一空。


    呂克聞聽後忙與眾人商議,打算繞道而行。


    還未等車隊挪步,從山坡兩側衝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來,他們個個手持著木棍、鐵器等,不一會便將貨隊團團圍住了。


    從那群人裏,走出了一個名叫郞嘯的首領。隻見他手提著一把樸刀威風凜凜,上前喝道:“客官識相點,趁早交出貨物,不然老子不客氣!”


    呂克見他們人多勢眾,一時驚慌失措。


    李雲翰見這群人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不大像是劫匪,於是上前笑道:“這位好漢,想要買路錢可以,說個價吧。”


    “什麽價不價的。”郞嘯冷笑道,“貨呢,全給俺留下!”


    李雲翰正色道:“那可不行,兄弟們也指望著這批貨活命呢。”


    “哼,要想活命,趁早丟下貨物。”郞嘯揮了下刀,“不然,老子這把刀絕不答應!”


    雙方一時劍拔弩張。


    忽聽得身後一陣馬蹄聲響,緊接著一聲高呼:“賊人休得猖狂,武七來也。”


    李雲翰回頭看時,隻見一騎飛至。原來武七得知李雲翰北上後,擔心他出事,一路尾隨而來。


    武七跳下了馬,揮劍直取郞嘯,與他對打在了一起。


    郞嘯雖力大如牛刀法凶猛,可是出刀速度較慢,一時半會傷不著他。武七身手矯健劍法純熟,七八個回合後漸占上風。雖是如此,武七仍劍下留情,並未有置其於死地之意。


    兩人正打的難分難解間,忽從那群山民裏跳出了一個年輕漢子,對著郞嘯連連高呼:住手。


    郞嘯聽了兀自退後了兩步,問道:“孔燭,何故喊停?”


    “別打了,都是自己人。”孔燭回道。


    “什麽,自己人……”郞嘯一臉困惑。


    “郞大哥,他們都是我在京時結交的故友。”


    “故友……”郞嘯皺緊了眉。


    “是的。”孔燭指了下李雲翰,“這位李先生呢,就是我時常給您說的那位恩公。”


    郞嘯聽了朗聲大笑,一邊收好了刀。


    此刻李雲翰也認出了孔燭,上前拱手道:“孔兄弟,怎麽你也在此?”


    “唉,先生,一言難盡。”孔燭輕歎了一聲,“官府強行遣返災民,我不願再回去,於是半路上偷逃了出來,到此投奔了郞大哥。”


    “先生,郞某得罪了,”郞嘯拱手行禮,“請勿見怪。”


    “不必客氣。”李雲翰微微一笑,“敢問壯士,為何嘯聚在此攔路搶人?”


    “嗨,我等也是被逼無奈呀。”郞嘯神情漠然,“這些兄弟呢,多為修建雄武城的奚族、契丹平民,因不堪官府勞役、壓榨,為了活命不得已偷逃到此落草為寇。”


    “噢,原來如此。”李雲翰聽了恍然大悟,轉過了身子對著呂克說,這些山民也是因生活所迫,請資助他們一些。


    呂克“嗯”了聲,道:“我等隨行所帶財物不多,且打發一百兩銀子吧。”


    郞嘯聽了趕忙拱手行禮,謝過了他。


    “不行,還有我的貨物呢!”阿娜爾大步走到了近前。


    郞嘯見了,一時愣怔無語。


    李雲翰笑著對郎嘯道:“這位阿娜爾姑娘乃我好友,還請郎兄歸還她的貨物。”


    “好吧,我這就帶她去取。”郞嘯似乎想起了什麽,又叮嚀孔燭,“此坡陡峻難行,你帶些人留下,幫貨隊出穀。”


    郎嘯說罷帶著大部分山民走開了。


    “去吧。”李雲翰凝視著阿娜爾,“姑娘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阿娜爾“嗯”了聲,隨即帶著她的手下走開了。


    在孔燭等人的相助下,貨隊好不容易出了山穀。呂克正欲命眾人停下來歇息,突然迎麵衝來了一隊騎兵,對著隨車而行的山民不由分說揮刀便砍,轉眼間砍倒了十幾個。其他山民見無路可逃紛紛跪地求饒。


    原來這夥騎兵是褚漠寒的部下,號稱渤海雙煞之一的盤蜥所帶,奉命前來追剿山民。


    呂克見了旗號,知是漁陽兵馬,急忙上前向盤蜥亮明了身份。


    盤蜥聽後下令給貨隊放行;不過,要留下那些山民。


    呂克見狀,決意丟下山民,命貨隊繼續前行。


    李雲翰擔心那些山民受害,於是上前和盤蜥交涉,請求他放過他們。


    盤蜥聽了一口回絕了,說是奉命行事,一個也不能放!


    兩人僵持了一陣,呂克怕事情鬧大了,於是上前問盤蜥為何不放走那些山民?


    “這些人皆為突厥、契丹戰俘,偷逃到此處攔路搶劫、襲擾官府,豈能放過!”盤蜥冷笑道。


    呂克無奈輕歎了一聲,扭過頭來勸李雲翰別多管閑事了,還是趕緊上路吧。


    “什麽戰俘!”李雲翰淡然一笑,“呂伯,切莫信他。”


    話音剛落,孔燭扶著一個白發老翁走到了跟前。


    那老翁顫抖著身子,說他們並非戰俘,而是歸順朝廷多年的奚族平民,世代定居於漁陽城北;兩年前,官府為修築雄武城,不僅霸占了他們的田地,還強逼他們服苦役;為了活命才出逃至此。


    盤蜥聽了麵露殺氣,對著老翁喝道:“胡說,竟敢誣蔑官府!”


    這時,又有一個中年婦人走到了近前,對著呂克號泣:“大人可要為小人做主哪!丁壯男子全被帶去築城了,剩下的老人和孩子被他們割下了頭顱,成了他們向朝廷邀功請賞的戰利品。”


    盤蜥聽了大怒,揮起了刀欲殺那婦人,卻被武七攔住了。


    “將軍息怒,這些人既已歸化朝廷,就是我大唐子民,還請放其一條生路。”李雲翰高聲勸道。


    盤蜥哼了聲,道:“說的輕巧,放走了他們,本將如何交差!”


    “將軍放心,在下李雲翰願親自向褚帥請罪。”


    “你,算什麽貨色!”盤蜥罵道。


    “將軍息怒,”呂克心頭一急,拉了把拔都,“還有我和拔都將軍呢。”


    拔都雖不樂意,可又不好拂呂克的麵,於是心生一計,對著盤蜥道:“我等奉長公子之令押送貨物,一路疲憊不堪;這些山民呢,不如留下來幫著運送貨物,你看如何?”


    “這……”盤蜥聽了猶豫不決。


    “這些人呢,待見過了大帥後再行處置。”拔都說著向盤蜥使了個眼色。


    “好,念在將軍的麵子,且放了他們。”盤蜥心有會意,頓了下複沉下了臉,“今日之事誰要是走露了半點風聲,休怪盤某無情!”


    盤蜥說罷領兵而去。


    那些活著的山民見官兵走遠了,攙扶著傷者紛紛離開了貨隊,獨有孔燭一人暗中尾隨著李雲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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