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確實如此,混沌加上魔神的氣息相互交融下,不二峰子強撐著的意識防線頃刻間潰爛。


    她笑得天真爛漫,殊死一搏的堅決被抹除,即使是在昏暗的洞穴之中,也能夠讓看到的人瞧見出心中自得,她短暫的陷入了意識紊亂的狀態,如果無法幫助她清理出靈魂中的雜質,恐怕這就是不久後遺容上的表情了。


    萊克更加難堪,隻是被派遣了元素母蠱攻擊,他就遍體鱗傷,鮮血橫流,本就是褶皺的衣服這下全部破碎,沾上淤泥塵屑的布條頑強地掛在身上,唯一能夠做出的舉動是呼吸,月光掉在手邊無法拾取,不知是血還是淚的液體浸透雙眼,視線模糊的情況下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唯有還算好使的耳朵聽得到蟲翅的嗡鳴。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分辨不到距離的遠處傳來,豆大的汗水緩緩流下,作為軀體無法動彈的補償,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精神上,無比疼痛之餘,感受上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還好用混沌母蠱將魯判九世靈魂中的雜質抽離,不然死了的話就完蛋了。”


    巫師的聲音由遠及近,蠱蟲數量眾多的附肢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聽起來分外嘈雜,當然也有可能是如待宰羔羊的心境幹預下,萊克才會升起如此想法。


    他要做什麽?來把自己殺死,然後和書上描寫的一樣,抽離出自己的靈魂,喂給長相可憎的蠱蟲,被那猙獰的口器一點一點吮吸入體?


    瀕臨死亡的時候,人會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牽連心緒,讓少年極力維持的鎮靜無法保持哪怕一秒鍾的時間,兒時的光景、家中的親人、絮叨的老爹,美好的場景如過眼流雲閃過,這上演過多次的人生回憶現在看來還是能夠讓他感到滿足,激發出對不能繼續的遺憾。


    為什麽會如何弱,力量如果再強上一些是不是就能夠贏,他們都將巫師最後的手段逼出,再努力努力,就!


    萊克還在自責,他認為隻要擁有了足夠實力後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渴求力量,後悔對那位神祇的狂妄,居然恐懼於區區的異變,自己不是自己又如何,力量是實打實的,假設現在他擁有那種無可比擬的力量話,這巫師又如何是對手。


    “算了,你們去周圍警戒吧。別抽取了,等我將這個蠱王蟲的素材弄完再吃。”


    巫師的聲音低沉,快要將手段盡數使出的他是沒想到會如此狼狽,光是解決兩個在中階巔峰呆了許久的家夥弄出的花樣就消耗了大片精力,甚至連一個初階不到的蟲子都敢拿著元素器械對自己叫囂。


    情緒的起伏,讓他隻覺得精疲力盡,並非肉體,而是精神層麵的,他今天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等會回去還要去麵對首領討要藥物。


    頭疼腦脹,看來隻有折磨蟲子的片刻時光才能夠忘記現實。


    他踩著萊克的手臂細細打量,那堅硬的硌腳感覺讓他嗤之以鼻,肉都沒有多少的身體拿去喂最劣質的蟲子都夠勉強,不過質量倒還好,借由呼喚而出的冷藍焰火,看到傷口之下的鮮嫩,是他曾經最為向往的生機。


    一想到這,沒由來的怒火湧上心頭,鞋底摩擦在肌膚上,讓少年的口中發出了類似於低吟的哀叫,是妒忌,對無法獲得之物的擁有者憤恨,無力且卑微,無關乎力量、身份,僅僅是有就足夠他赤目。


    哦,連雙眼他都已經失去,巫師的火氣更加大了。


    在腦海中過了好幾遍的話語在喉嚨裏反反複複出沒,每次都是在辱罵快要出來的時候被中止,巫師覺得就這樣開始未免不夠過癮,還是要再做些什麽,使得造作的心態平複,不必要將單方麵的發泄變得雙向的煎熬。


    抬腳猛跺在萊克身上,不限於手臂、大腿以及軀幹,視線能夠觸及到的地方全部光顧。


    “嗷!”


    萊克的麵容在扭曲,重傷的身體再次湧出了力量,但不是反抗,而是嚎叫,情緒之飽滿讓整個洞穴都回蕩了數秒鍾才停歇。


    巫師終於得到了滿足,恐怖的麵容下是難以形容的平和,似最為虔誠的信徒得到了來自神祇的首肯,陶醉在這種氛圍裏,不協調的怪異行徑裏竟透露著一絲聖潔的意味,仿佛他是將其作為了一種儀式。


    “嘿嘿嘿,這才是擁有力量過後的享受。”


    穿行在臉頰坑洞中的環節蛆更加活躍,受到宿主感染,它們一會扭動一會盤結,悠然自得,和少年怒目圓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好過了,你就得不好過了。”


    搓了搓手,可以被視為單一的混沌之力被排擠出巫師的體內,在他的手上停留,它呈現為不定型的光團,搖曳著絢麗多變的光澤,幾乎是世間所有的色彩都可以在其中找到,隻要你的眼力夠尖反應夠快,因為它速度飄忽不定,和人們對其的命名一樣,混沌。


    它唯一能夠遵守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無序混亂,哪怕是最崇尚癲狂和紛亂的人也要自愧不如。


    直接塞入萊克體內自然是會要了他的小命,對於還需要通過肉體的反饋來加深靈魂病變的巫師來說,這是不被允許的,故而他隻能將其懸浮,與肉體的緊密相連來約束其運作,減少能夠影響到的範圍,讓他腳下的蟲子恰好被侵蝕,又承受得不算太多。


    疼痛過度,少年幾近昏迷,意識模糊的時候,恰好混沌之力的輻射範圍觸及到他,一股與自身力量完全相反的力量湧入體內,炙熱的灼燒感首當其衝,然後就是寒冷、酸痛、麻木、刺痛,複雜多樣的反饋在他的大腦之中碰撞,幾乎是瞬間,他變得格外清醒。


    萊克需要再次嚎叫,通過聲帶的震動來釋放痛覺,但這是徒勞的,他做不到。


    這似曾相識的記憶他不止一次的體會過,在幻境,在現實,在過去,在當下,無數次的堆疊本應該讓他對它們產生耐受,可惜沒有,屬於他的防禦機製隻是將其記錄下來,留存在大腦的深處,每當重複經曆的時刻來臨,就把它們疊加,用組合過的不同來強製讓他保持清醒。


    “對,很對,你這些表情都是最完美的。看來我的眼光果然沒錯,對於如何製作蠱蟲的素材就是比那個老家夥好上不少。”


    巫師收回了混濁之力,使其徘徊在手臂,拍手稱快,為美妙的景象發出讚和,鍛造的第一步如此順利,讓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快些進行接下來的操作,一個品質優良,甚至可能觸及聖者級別的蠱王在他眼中已有了輪廓,隻待大師操刀,將可能轉變為實際。


    既然肉體與靈魂的連接開始虛幻,他就要到第二個步驟了,切割靈魂。


    同尋常那些提取靈魂的手段不同,他的方式更加邪惡,似乎源於布耶的技藝都得帶上一些原始的血腥才行,需要先將存放靈魂的頭顱開啟,用自己靈魂製成的工具深入其中,一刀一刀地切割,把它完整地獲取出來,這樣才能夠被稱之為標準。


    這需要極大的專注和安靜,所以也是巫師放棄讓那些蠱蟲去啃食不二峰子的原因。


    巫師的手在半空中虛握,一道看不清的裂痕就憑空出現,用力一撐,它才被開啟,其中幽暗無比,視線投射進去,卻也得不到任何信息,像是被無底洞般的深淵吞沒,隻進不出。


    “呼,呼!”


    哪怕已經進行過成百上千次的處理,他都會很激動,不是興奮,而是這種操作的難度很大,要先從自己靈魂中抽離出工具,然後才能夠入侵進別人靈魂。


    亦真亦幻的裂痕是用秘法虛構出的通道,通過現實的幹預取出隻存在於概念裏的東西,這是一種取巧的手段,比通常直接抽取靈魂構築要安全許多,隻需要花費一些自身能量即可達成。


    屏氣凝神,他浮空的手上開始凝聚混沌之力,流淌在骨骼和血液中的它們一點一點地浮現,以極為緊密的形式覆蓋在皮革手套表麵。


    突然,手套宛若活過來一樣開始抽搐,趨於穩定的凝聚過程被打斷,體內本就沒有多少生機的巫師吐出一口濃稠的鮮血,叫他心痛不已,但這不是關鍵,儀式被打斷意味著他身體之中出現了問題。


    不用他去檢查,體內原本平靜的魔神氣息開始沸騰,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試圖衝擊著被混沌之力所攔截的封鎖線,兩股迥異的世界規則對撞,讓隻是肉體凡胎的巫師頭暈目眩,得虧之前隻是將腳下的蠱蟲收回,而不是同樣派遣出去,現在還能用它們當作是外力借用一下,支撐住了搖晃的身體。


    “魔神蠱回來,快替我負擔一下!”


    巫師嚷嚷道,他現在顧不得在萊克麵前表現出強大的模樣,維持住自身的安好才是當務之急。


    血肉組成的蠱蟲撲扇著觸須糾纏成的翅膀,令人厭惡的氣息由遠及近,很快就觸手可得。


    他臉頰上的環節蛆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忍著頭痛欲裂的反應,一把捏住魔神蠱,凹凸不平的綿軟手感讓他覺得惡心,那種堅硬卻又柔軟的矛盾就是魔神對此世影響的顯著表狀。


    不可名狀的氣息開始被他排斥出體內,這是艱難的,魔神的力量與他接觸的越久,同質化的程度就越嚴重,他現在想要將那些遞增出來的多餘部分處理掉都很麻煩。


    煩躁的情緒以他為中心開始蔓延,死亡和畸變的恐懼同樣會籠罩在他的心頭,無論實力再強大,被魔神氣息盯上了,都討不到好,無非就是發作的時間早晚的區別。


    “可惡!可惡!可惡!”


    無對象的謾罵脫口而出,巫師的排斥遇到了阻礙,僅僅是將遊離在肌膚之下的氣息驅逐,他體內的混沌之力就消耗了大半,看著還有體內堆積的,又瞧瞧了手中魔神蠱裏的,火氣就降不下來。


    蠱蟲在鳴叫,腳尖在踢踹。


    肢體傳導出的情緒被釋放到了萊克身上,他這個無法行動,由格外順手的存在成為了巫師的新玩具,所有對於魔神氣息和血緣首領的怒意借此緩解。


    “啊!”


    鼻梁斷裂,完整的視線中心出現漆黑的碎塊,不能閉合的嘴裏滿是塵土和淤泥。


    萊克隻覺得自己充滿了屈辱感,若是之前巫師還將他當作是人的話,那現在肯定就是個器具,用以發泄的器具。


    被巫師和萊克都不自覺忽視的戒指光芒大作,源於肉體的所有無形的概念都被抽離,萊克的疼痛波動越明顯,它閃爍的強度就越大,不出幾秒,銀白色的戒指亮如白晝,這讓快要被魔神氣息侵占了大腦的巫師瞧見。


    “力量,這其中有著無窮的力量!”


    直視那不可描述的光芒,巫師似乎得到了平靜,他的大腦之中一片空白,魔神、蠱蟲、萊克,片刻之前還在考慮的一切都被忽視,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有的隻是對光芒的渴望。


    他想要去觸摸著近乎實質的規則,即使從未有人教導過,可當目光接觸到的瞬間,就明白了,時間、空間、乃至世界運轉的真理,萬物的規則都在徐徐展開,隻要伸出手指,就可把握。


    手中的魔神蠱被死死攥住,哪怕它拚命掙紮也無濟於事,汁液從柔軟的腹部飆射而出,看來巫師對眼中之物的渴求已經從精神映照到肉體,他舍棄了賴以求生的寶物,全神貫注地盯著戒指,其魔怔的程度將精神狀態有所好轉的萊克嚇到。


    “呼呼呼”


    少年發出如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不知道巫師在看什麽的他察覺到了機會,一個能夠改變戰局,從失敗到一塌糊塗轉為兩敗俱傷的機會。


    於是咬牙切齒的掙紮,用對自身孱弱肉體的怨氣撐起上肢,想要,翻身好讓自己的胸口朝地,挪移到月光邊上,可沒想到卻將光芒遮擋住了。


    “光!我的光!”


    忘記身體異樣的巫師悲鳴著,下意識地身體向前,血肉和蠱蟲結合在一起的異化軀幹就明白了需求,無數根纖細的附肢在挪動,托起了身體緩緩前行,肢體就和自己製作出的血肉傀儡一樣僵硬。


    看著腳掌再次朝自己踩下,萊克做好了疼痛刺激大腦的準備,可迎接他的不是疼痛,而是身不由己,蠱蟲化作的漆黑觸手將他裹住,強行掰正了他剛剛翻過去方向,讓光芒大作的戒指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源戒,它怎麽了?”


    萊克這才注意到手上的光芒,他的腦子不似被魔神氣息浸染的巫師,能夠充分理解其中的含義,單純覺得怪異,如此刺眼的亮度居然連手臂的範圍都無法觸及到,完全沒有將其同大熊餐廳那次情況相聯係起來,畢竟疼痛到達了肉體的巔峰,完全看不到幻境。


    隻是坦然地接受著失敗,繼續咒罵著弱小,就好像它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內就成為了少年可以念叨一輩子的執念,自責的話語就是贖罪。


    “假如,我再強大一些就好了。”


    這不斷重複的念頭成了萊克腦海中唯一,再無其他雜亂出現,光亮得更加耀眼,仿佛要將他整個吞進去一樣,連帶著還有踩在他身上的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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