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冰冷的手爬上她的脖子,五指用力、逐漸掐緊。


    力量的差距是巨大的,在戚慈手下霍忍冬根本動彈不得,她雙手徒勞地掰他的手指,猶如蚍蜉撼樹。


    戚慈雙目通紅,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看自己的眼神如同望一隻羔羊。


    他的一縷白發落在她臉上,她張大嘴,空氣一點點從胸腔剝離,喘不過氣後,她有一種即將被掐死的既視感。


    那一瞬,麵前人的臉和那些凶手重疊,霍忍冬眼角憋出濕意:“公、子……”


    關鍵時刻,她脖子上掛著的青霄玉掉了出來,暖玉倏地一亮,戚慈像是被燙到一般收回手。


    待脖頸上的重壓消失,霍忍冬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她翻過身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臉頰到脖子根都憋得通紅。


    “咳咳咳……”


    半晌,咳聲止住,兩人間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霍忍冬艱難爬起來,又把頭發裏的草屑摘掉。她瞧著不遠處背對著自己坐的男人,啞著嗓子解釋:“公子,我隻是想幫你,沒要害你。”


    戚慈的身形一僵,原本挺得筆直的背脊彎了些。


    “剛才……對不起。”


    他既開口道了歉,說明理智是恢複了,霍忍冬鬆了口氣。


    “沒關係,是我不該突然碰你。”她好脾氣地撿起腳邊的草簍,把散亂的草藥收拾了下,又從袖中取出手帕。


    “公子,把肩上的血擦擦吧,傷口需要包紮。我采了些草藥,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戚慈垂著頭坐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衣襟散開、發絲淩亂,整個人充斥著一種頹然的喪氣感。


    如果說剛才是鋒芒畢露的惡魔,現在就又成了山崖頂端枯槁的樹。


    ……總覺得,放著不管的話。下一秒他就要孤獨枯萎了。


    霍忍冬大著膽子湊到他身邊,戚慈乖巧地一動不動,任她動作。瞥見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她心頭還有一絲絲恐懼,但終究還是克服了。


    霍忍冬伸手撥開戚慈身上已經被血濕透的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


    在結實的身軀上,那傷口駭人非常,而且不是新傷,看得出來不停地經曆痊愈——撕裂——痊愈——撕裂的過程,這樣恐怖的傷勢如果換成普通人早就沒命了。


    霍忍冬深吸口氣,冷靜地用手帕擰了水,替他擦拭肩膀、胳膊上的血跡,將傷口外部仔細清理幹淨。


    沒擦幾下,原本純白的手帕就成了血色,葫蘆瓢裏裝的水也殷紅一片。


    一陣風吹過,落葉撲簌簌落在二人頭頂。


    戚慈好像夢醒一樣抬起頭,望向麵前的女子。


    她眸色緊張、神態嚴肅,溫熱的指尖觸在他冰冷的皮膚上,手上的動作卻極輕,仿佛生怕弄痛了他。


    從未有人敢在他毒發時靠近,就算是師門裏伺候的弟子也一樣,他們的懼怕大於恭敬,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一日日躲在陣法和封印裏麵,孤獨地煎熬著,等待熬過毒發的一刻。


    可現在,那些記憶卻模糊了,被女子一句“我想幫你”取代了。


    戚慈忽然抬手,指尖點了點她的頸側。


    霍忍冬整個人像被電到一樣,猛地往後一縮,雙眸圓瞪。


    戚慈被她的反應驚到,有些尷尬收回手,悶聲:“有指印。”


    霍忍冬伸手摸了摸,又把衣領拽得高了些,偏過頭:“沒事的,拿熱水敷一敷就好了。”


    瞧女子躲著自己那模樣,戚慈忽然感覺有些氣悶,但又說不上哪裏不對。他煩躁地翻看她摘的那些草藥,原本是打發時間,後來越看眼神越不對。


    戚慈從草簍裏挑出一株紅色根莖的蘭花科草藥,忽然問:“你知道這是什麽草藥?”


    霍忍冬回過頭瞧了瞧:“不知道學名是什麽,藥鋪裏俗名鴨舌蘭,一錢銀子收二兩,大夫說可以止血生肌。”


    戚慈鳳眸玩味:“五年份以下的是為鴨舌蘭,五年份以上的就可列入靈草行列,更名‘金虎蘭’,是最常見的黃階草藥。”


    “修真界丹藥、符籙、法寶、靈植皆有天地玄黃四個品階。你這一株金虎蘭,雖隻是黃階的最低等草藥,品質卻能當得上天階。”


    他說的玄乎,霍忍冬卻不以為意,她用力擰著手帕,隨口道:“或許隻是巧合,我自小上山糊口,對草藥最是熟悉,找幾株年份長的不成問題。”


    “公子你不知道,我幼年父母早死,就靠上山采這些鴨舌蘭、牛糞草的才能買得起米麵口糧,活著長大呢。”


    戚慈語塞:“……”


    “你簍裏的這些,有三株是靈植,分別是金虎蘭、無恨草、十味子,剩下的那些普通草藥也都成色極佳。”


    “若是巧合倒罷了……”


    霍忍冬不知道實屬正常,戚慈卻清楚的很。


    想要在靈氣稀薄的凡間界找到靈草靈植,還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如此小的範圍內,以一個凡人之身來說根本不可能。


    “原本以為你隻是與木係靈力親和些,如此想來根本不是。”戚慈忽然抬頭,“如此,我們找處宗門,為你測一下靈根吧。”


    河邊,霍忍冬回頭,她眸色變了又變,最終才鄭重點頭。


    “好。”


    戚慈很玩味:“你不是最厭惡修真者,怎麽又變了想法?”


    霍忍冬擰幹淨了帕子,用石頭細細砸那些草藥,她麵色平靜:“我並非為了長生不老,隻是想看看,犧牲那麽多人命換來的修仙道,到底是怎樣一條路。”


    “我想改自己的命,也想試著去幫其他人改命。”


    一縷汗濕的頭發貼在她臉頰,荊釵布裙,在河邊卻帶來驚天動地的絕麗。


    “靈根雖千裏挑一,但也不是那麽稀缺。”戚慈輕笑,“你的資質比起那蠢貨前夫,有過之無不及。他那樣的人都能修煉,沒道理你不可以。”


    霍忍冬點點頭,捧著砸好的藥泥過來,用紗布幫他一點點包紮。


    戚慈赤著上身坐著,他身體結實、肌理分明,任由女子將傷口層層裹嚴,有的時候略緊些他也一聲沒吭,默默忍耐。


    “真的不需要買點外傷藥嗎?”


    “你摘的這些就可以。”


    霍忍冬看著自己摘的‘牛糞草’眉頭緊皺:“可這隻是普通草藥,公子的傷太嚴重了。”


    戚慈無動於衷,甚至有些嘲諷:“普通草藥或者千金靈丹,對我來說效果都一樣。何必要把珍貴藥物用在將死之人身上呢?”


    他的態度如此明顯,她心中有了些猜測:“公子身上的是陳年舊傷嗎?”


    “嗯,十年前在黑域邊緣加固封魔印時受的傷,那時力有不逮,吸入了障毒。這種毒藥石無醫,所以我說是浪費。”


    戚慈勾了勾唇角,他的臉色還很蒼白,嘴唇卻紅豔如血。


    “染了障毒的修士就是魔頭,殺人越貨無惡不做,且毫無理智、情感、人倫可言。”


    他記得那一百名墮魔修士裏,還曾有一位聲名遠播的,被稱為大賢。結果墮落後披頭散發、食人飲血,猶如惡鬼,被他利索斬於劍下。


    “像你這樣的小女子,一旦落入魔修手裏,可是要被吸幹骨頭的。”戚慈故意嚇唬她,“所以啊,下次遇見我發病,記得跑遠一點,越遠越好。”


    霍忍冬把繃帶的尾端打了個蝴蝶結,認真地看著他:“公子並未傷害我,我不怕。”


    戚慈嗤笑:“我都不相信自己,你倒是信了?”


    “總之,等到我徹底墮落的那一刻,雷刑劍會將我就地正法,絕不傷害任何人。”


    他就算死,也要幹幹淨淨的死。絕不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霍忍冬靜靜看著他,忽然雙手撐地往前湊:“可是公子,你救我於危難,為何輪到自己時就自暴自棄?”


    戚慈呆住:“你……”


    “既可以熬過一次,就還可以熬過十次。天南地北名醫無數,一定能找到治療障毒的方法。”


    霍忍冬的眼眸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子還美,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心冷如戚慈也說不出什麽辯駁的話來。


    “方才公子忽然放手了,是為何?”


    戚慈回憶了會,試探道:“……好像是被你的青霄玉燙了一下。”


    霍忍冬連忙把脖頸上的暖玉取出來:“燙了一下?可玉並不燙,具體是什麽感覺?”


    女子眼中一片殷殷期待。


    戚慈的拳頭握緊又鬆開,他看著眼前放大的美人麵,半晌沒反應過來。


    “就像在混沌的時候,傳來當頭一棒。”


    霍忍冬猜測青霄玉有特殊功用,可以令戚慈在發病時保持理智。或許是終於找到了報答恩人的方法,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過來用青霄玉試探,一路也十分積極地為他采解毒藥。


    托她的福,戚慈真的沒有再發病,墮魔的速度也降低不少。


    兩人穿過峽穀,又禦劍飛行了一段時間,再降落時,已到了一片奇山異水之間,這裏的樹木風貌明顯和從前不同,氣溫也高一些。


    霍忍冬從未去過這麽遠的地方,甚至這周圍的凡人王朝都不是小草村所屬的那一個!


    戚慈掏出羅盤看了看:“沒記錯的話,這裏不遠處有一個固定秘境,附近還有個小宗門。”


    霍忍冬好奇:“秘境是什麽?”


    “多數是大能隕落時造成的法力裂縫,也有上古宗派滅門時殘留的時空碎片,裏頭有些傳承和寶物。有些秘境會長久停留在一個地方,周圍的修士就會以此牟利……”


    他話未說完,林間忽然彌漫起大霧,不過幾息之間,周邊的景物竟然全都看不見了。


    戚慈下意識把霍忍冬護在身後,不遠處出現幾道模模糊糊的影子。


    有蒼老的聲音透過白茫茫霧氣傳過來。


    “把你的儲物袋和女人交出來,本大仙或許能饒你一條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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