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是個龐然大物,在宗門內修行、學習很有安全感,但並不是沒有煩惱。


    修士階級分明,存在一條天然的鄙視鏈:


    修為高的鄙視修為低的;


    背靠大宗門的鄙視漂泊無依的;


    家產豐厚的鄙視身無長物的;


    家族修真的鄙視孤身求仙的。


    畢竟天縱英才可能早夭、橫死、長歪,但繁衍千年的世家不會輕易倒下。因此,天衍宗門下諸多聲名赫赫的世家子、大能們的曾孫玄孫,即使天賦不怎麽樣,依然可以橫著走。


    霍忍冬除了戚慈誰都不認識,她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從不欲與大長老的子孫們爭奪什麽,明明也是真傳弟子,卻活得像個背景板。


    今天天氣不錯。


    距離戚慈離開已經過了七日,不知道他何時回。


    她背著劍,腳步輕快往主峰走去,明明步子不算急,眨眼間就過了百餘米。


    洞府內空間和靈氣都不夠,許多手裏有閑錢的弟子如果想要練習,會選擇在主峰下的‘靜安堂’租賃一間靜室。


    除非外頭山崩地裂,要不然在租賃時間裏無人可以打擾,是閉關潛心研究的好去處。


    霍忍冬來過靜安堂幾次,她循著先前登記的信息,找到‘上等甲字房’的字樣。


    但石室裏頭並不是空無一人,門上的陣法徐徐運轉,顯然是已經被占了。


    甲字房門口有兩個站著說閑話的男弟子,霍忍冬走上前,溫溫和和道:“道友,這是我預定的靜室。”


    兩人瞧見她,眼睛裏閃過一抹驚豔,但很快就變成了有意的戲弄,上下打量她好一番。


    “抱歉啊師妹,我們用慣了甲字房,在別的房間沒辦法入定。靜安堂的靜室那麽多,你就再找一間無主的吧。”


    如此理直氣壯欺負旁人的,霍忍冬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她從對方真傳弟子的服飾上略過,淡淡看了眼緊閉的石室大門:“在裏麵的是誰?”


    “無可奉告。”


    一名男弟子略皺眉:“怎麽,不願意?”


    這邊三名真傳湊在一起,雖未劍拔弩張,但氣氛也算凝滯,不少路過的弟子看見了,紛紛離遠了些,生怕被波及。


    司宏闊和曹駿二人正好也從靜室裏出來,瞧見這一幕,不由開口招呼:“怎麽了?”


    候在旁邊負責收靈石、安排登記的外門弟子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他眼看聚在這的真傳弟子越來越多……可他是一個也得罪不起啊。


    霍忍冬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解釋清楚:“若說清原委,讓出靜室倒無不可。隻是請轉告裏頭的人,記得下次自己預定。”


    對方大概有些忌憚司宏闊二人,強裝鎮定:“先來後到的道理不懂嗎,裏麵都已經有人了,不可能再挪出來給你用。”


    司宏闊瞪了他們一眼,誰不知道這倆孬貨是純屬找新人茬的,他大手一揮:“霍師妹,我的靜室到期了,你可以用我的。”


    霍忍冬搖搖頭:“多謝司師兄,無妨的,我隻是想要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練劍,不挑地方,我用中等的就行。”


    那兩名鳩占鵲巢的弟子早就躲到一旁了,聞言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默默站著始終沒說話的曹駿忽然道:“練劍的話,你可以去鷺澤的‘聽劍閣’試試,那裏封存了曆代劍修的劍意,對體悟劍道有幫助,隻是每日名額有限,隻進十人,需早早排隊。”


    霍忍冬忙抬手,真心實意道謝:“多謝曹師兄建議。”


    打完招呼,她轉身往中等靜室的方向去,不欲與那些人再多說話。


    靜安堂那位外門弟子始終跟在旁邊,見都被人如此欺負了,她竟然也不生氣。


    中等靜室不管麵積還是靈氣都比上等差許多,外門弟子一臉為難:“都怪我,沒留好仙子預定的甲字房,耽誤了修行。”


    霍忍冬擺擺手:“沒關係,錯不在你。”


    有人故意要找事情,怎麽躲也躲不掉的。


    外門弟子小心翼翼問:“仙子,悄悄告訴你,裏頭的人是佩玲仙子,她是桃花穀鄒長老的真傳弟子,出身世家大族。你是不是哪裏得罪了她?”


    “那兩人是她的跟班,一個叫王衛,一個叫王連,都是她家族裏的子嗣。平日裏沒少欺負外門弟子,一個比一個心眼黑,你可要小心些。”


    霍忍冬遞給他租賃的靈石,笑了笑:“我都不認識她,談何得罪?不過還是多謝告知。”


    這種小打小鬧,搶東西的行為簡直是小孩子的過家家。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要是都非爭論個高低的話,大概到晚上也爭不完。


    她隨便找了間中等靜室修習新學的《伏魔劍》,等到租賃時間到,霍忍冬收拾好東西下山。


    此時天色已晚,將落不落的夕陽掛在天邊,將雲彩都染紅。


    路上沒什麽人,這殘存的溫暖陽光覆蓋大地,把溪洞天綠油油的藥田染得好像麥田一樣金黃。


    霍忍冬走在石階小道上,有些心不在焉。


    才剛走過山腳,忽然聽見一陣怒罵呼喊聲,伴隨拳腳相加的悶響。


    她心神一凜,腳下生風跑過去一看,見一幫白衣弟子正在毆打一人,下手極其狠辣。


    而溪洞天的其他藥農試圖阻攔他們,卻怎麽也攔不住,反而也會挨幾下拳腳。


    “住手——!”


    她怒喝一聲。


    原本手足無措圍在外圈的藥農們看見她,立刻像看見了主心骨,紛紛讓出一條通道。


    而那些打人的弟子,看見她身上的真傳弟子道袍,也都停了手。


    地上被打的人是阿瓜。


    少年蜷縮成個蝦米,麻灰色的外衣沾滿了泥土汙漬,領口處還被鼻血沾濕了。


    霍忍冬和另兩位藥農伸手扶他起來:“阿瓜,你怎麽樣?”


    少年眼神含淚,嘴角都是血沫:“仙子……”


    “這位師妹是想多管閑事麽?”


    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衣男修走出來,揮舞了下拳頭,笑嘻嘻地看著她。


    霍忍冬瞥了眼對方身上象征內門弟子的白衣,又冷淡抬眼:“我乃尋芳蹤雲遷真君座下真傳弟子,煉氣大圓滿境界。這位道友,不論師承還是修為,你都不該稱我為‘師妹’吧?”


    一個內門弟子,又隻煉氣中期修為,要攀關係也是該叫霍師姐!


    被直截了當戳穿,那男弟子的臉上十分不好看。


    霍忍冬這次卻沒打算退縮:“宗門內禁止私下鬥毆,你們來此動手意欲何為。”


    黃崆惡狠狠指了指她身後的阿瓜:“打他是因為他欠揍!”


    說罷他將一株顏色發紫的草藥扔在地上:“就因為這家夥上交的靈植是假的,害得我沒完成任務,白瞎了八十塊靈石,你說該不該打!”


    阿瓜強撐著大喊:“不是假的,這是真的龍舌草,我從不說謊!”


    黃崆呸了一聲:“你當我沒見過龍舌草啊,色白味苦,你這玩意都爛了。一千株白色的裏麵就你這一株紫的,你說是不是種壞了!”


    周圍的白衣弟子們也都起哄:“好啊你,小小一個藥農,連外門弟子都不算,竟然拿壞的靈植糊弄宗門。他這是欺上瞞下,按理要趕出溪洞天的。”


    “打一頓趕出去!”


    “先讓他賠八十塊靈石再說。”


    阿瓜眼眶通紅,都快哭了,但他說不出辯駁的話:“我沒有,我我……”


    其他藥農也都七嘴八舌勸阻起來,霍忍冬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冷靜。


    她循循善誘:“阿瓜你別急,好好想想,在種這株龍舌草時,是不是發現它格外需要肥料水源,又格外容易招鳥患蟲害?”


    瞧見她溫柔鎮定的麵孔,少年擦了擦臉上的血和眼淚:“仙子明鑒,您說的都對。我種龍舌草已經七八年了,肯定不會看錯,雖然耗費肥料和灌溉是其他靈植的三倍,但它就是龍舌草沒錯。”


    為了照顧靈植,阿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精心驅蟲趕鳥,工作比誰都上心。


    黃崆聞言就要抬起拳頭:“胡說八道,現在還不肯承受騙子!”


    他的拳頭被一柄劍鞘擋住,霍忍冬眉眼冷漠:“道友你想在我麵前打人麽?既然你目無法紀,不如我們鬧到掌門道君跟前,辯一辯是非曲直?”


    黃崆後退半步:“你你少拿掌門堵我,這事不可能就這麽過去!”


    霍忍冬垂下眼:“好。”


    她拾起地上的紫色龍舌草,小心翼翼放入玉盒中:“藏書閣《坤宇靈植圖鑒》中有記載:龍舌草此靈植,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產生變種,名為紫玉龍舌草,非常珍貴,藥效翻倍。”


    黃崆一愣:“你說我就信?”


    霍忍冬:“書就在藏書閣,你可以自己去借。好心告訴你,是第七章的四十三頁。”


    她又揚了揚手中玉盒:“你們若是不要,我可以留下這株變異龍舌草,還一株普通的給你。”


    黃崆和身後黨羽們對視一眼,他此行其實就是找茬順便搞點靈石,但霍忍冬是真傳,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


    “好啊,看在真傳弟子的麵子上,這事就算了。”


    黃崆指著阿瓜,“你若這麽了得,下個月翻倍的種植任務應該也能完成吧?”


    少年挺直了背脊,不肯露出一點示弱的態度。


    白衣內門們魚貫離去,一邊走一邊還罵罵咧咧的。


    黃崆越想越氣,嘟囔著:“這女的誰啊,一個真傳,護著藥農幹嘛?”


    另一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算了吧,此事是我們理虧。而且我才想起來這位是誰。”


    “誰?”


    “霍忍冬啊,就那個爬問心途上來拜師的,五行天靈根!”


    *


    等人都散盡了,阿瓜撿起地裏的農具拍了拍。


    他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田地:“仙子剛才謝謝你,可宗門人際複雜,你不該與人衝突的。”


    霍忍冬不在意這些,她問:“剛才那人提到的翻倍任務,你能完成嗎?”


    阿瓜哭喪著臉搖搖頭:“我就算往死裏吞丹藥,靈力也不夠施展兩倍田地的春風化雨訣,他們想逼我離開溪洞天,沒關係的仙子,我還可以去養靈獸。”


    太陽越來越沉,已經隻剩最後一絲餘韻。天邊的紅色褪去,化為苦澀的黑。


    霍忍冬的聲音順著黃昏的風飄散:“可你喜歡種植,而且擅長種植,為什麽要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她從儲物袋裏取出一物,好像托著一團瑩潤的水滴。


    “此為鑒水,蘊含江河湖海之力,我在藥田裏為你們搭一個小型風雲陣,就可借鑒水的靈力為植物澆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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