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的意識漸漸恢複,隨即身上的感覺也傳來。


    衣裳被雨水打濕的粘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身溫暖幹爽,鼻尖還縈繞著絲絲香氣,她仿佛被安置在極好的地方。


    猛地一睜眼,竟然看見兩側垂落的金絲床帳、翠玉絲絛,連床欄都是黃花梨木的,上麵雕著精致的雙魚戲蓮圖案。


    身下的架子床極大,像一間小房子,床頭還擺著茶壺茶杯花瓶香薰等物。


    ……霍忍冬驚到了,動都不敢動。這奢靡的床,她在什麽地方?


    下一秒,她想起在樹林裏遇襲的事情,心憂戚慈,忙掙紮著起身,霎時頭暈目眩,一手撐在床沿才沒倒下。


    這時架子床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有女子開口問詢:“仙子可是醒了?”


    不等霍忍冬回答,兩雙纖纖玉手撩開床帳,幾名穿著打扮相同的年輕姑娘們進入眼簾。


    她們巧笑倩兮,豎著丫鬟發髻,有的扶起她,有的端來了水盆、毛巾和衣裳,分工有序,猶如蝴蝶穿花。


    霍忍冬一雙眼睛瞪得銅鈴大,下意識就往床裏側退。


    “你們是什麽人?這是什麽地方?”


    幾名侍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侍女掩唇吃吃笑著:“仙子莫怕,我們姐妹不吃人的,這裏十分安全,您不會再有危險了。”


    另一名圓臉侍女調皮地插嘴:“哪會有那麽不長眼的刺客,專到銀海書齋來害命呢!那可是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了!”


    霍忍冬聽到那個名字,整個人一愣:“銀海書齋?我如何會在這裏?”


    那圓臉侍女又道:“奴婢看見仙子時您渾身都濕透了,被齋主大人抱進屋裏。聽說是您在樹林裏遇了襲,被歹人擄走了。齋主大人的車駕正巧路過,才出手救了您呢。”


    她們捂著嘴笑:“齋主平時對女修溫柔有禮,可從未見過他會帶誰回到齋內來的。”


    “這處房間,若不是為了伺候您,奴婢們也沒進來過呢。仙子可真好運。”


    霍忍冬被攙扶著下床,半信半疑,但如今又在別人的地盤,隻能道謝:“如此,多謝星移道君和各位姐姐照顧。”


    她又問起戚慈:“你們可有再見到一名白發黑衣的男子?與我一起的。”


    侍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搖頭:“奴婢們沒見過什麽白發男子。這齋內隻有侍童小魚和啞奴金甘二人,仙子進來時,也隻有自己一個。”


    霍忍冬聞言點頭,想必這幫刺客又是韓家派來的,目標是自己。隻是戚慈此刻一人對敵,也不知是什麽狀況。


    她有些出神,沒注意身旁侍女們已經打開華麗巨大的首飾盒,露出裏頭琳琅滿目的釵環珠寶。


    又捧來不知道什麽織物造就的衣裙,一群鶯鶯燕燕把她圍得團團轉。


    侍女們的讚美發自內心:“奴婢從未見過仙子這樣的妙人,瞧瞧這瓷白如玉的肌膚、黑如點漆的墨發。”


    “仙子生得豔若桃李,奴婢為您盤一個蝴蝶髻可好?一會打扮得美美的再見齋主,定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霍忍冬聞著脂粉香氣,再加上屋子裏的熏香,隻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被擺弄著換了衣服又整了發型,等她穿戴一新從簾幕後走出,方才聚了一屋子的侍女竟都原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站在室內的,是獨孤易。


    他穿著身廣袖白衣,和周圍裝飾華麗的景物融為一體,看樣子是剛從外麵進來,手裏握著折扇,正麵向她的方向表情怔忡,眼裏閃過驚豔之色。


    霍忍冬心頭一跳,趕忙拱手下拜:“多謝道君出手相救,晚輩不勝感激!”


    隻是還沒來得及拜下去,手就被人握住了。


    獨孤易一雙細長的桃花目緊緊盯著麵前的女人,眼神含笑:“和我道謝豈不是太過見外,我早就對仙子說過,有何事都可以找我。連在野外都能偶遇,你我是不是很有緣?”


    “今日一見……我倒十分慶幸,幸好救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什麽旁的修士。”


    獨孤易笑眯眯的,握著她的手卻未放開。


    霍忍冬一愣,這話有些曖昧。


    她雖然和星移道君也有幾次三番偶遇了,但此刻她穿這身不倫不類的華服,又在他的地盤。


    霍忍冬心裏升起股強烈的違和感,不敢再與麵前男人對視。


    “道君……”她低下頭,雙手試探著往外抽,但竟抽不出來。


    握著她雙手的男人力氣極大,十指好像枷鎖死死扣在她手腕上,但他的皮膚不像戚慈那般熱燙,竟然泛著涼意。


    半晌,似乎察覺到她的抗拒,獨孤易放手了。


    霍忍冬如釋重負,她搓了搓袖子,悄悄往後退半步。


    “我聽聞你被逐出了天衍宗,著急想去見你,結果才知你們已出了白玉京。”


    獨孤易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大宗門人事複雜,爾虞我詐是常態,你又天資不凡,容易遭人嫉恨。可就這樣流落成散修豈不可惜,日日擔驚受怕?我於心不忍,仙子若有意,可入我銀海書齋修行。”


    他的聲音悅耳,講出來的話更加好聽:“書齋雖是開門做生意,我這些年也積累了一些人脈,各類功法心訣倒是不缺,你想要修習什麽,我都可為你尋來。還有法寶、丹藥、武器、符籙……隻要是我有的,盡數入你囊中。”


    這樣的巨大誘惑,可不是金銀財寶可比。


    而且伸出援手的是一位身家巨富的元嬰道君,換成任何一個其他修士,恐怕都會當場毫不猶豫答應。


    男的喊師父,女的喊夫君。


    況且,霍忍冬才隻有十八歲,又遭遇了這麽多。


    獨孤易覺得自己拋出的橄欖枝,這樣一位年輕小姑娘應該不會拒絕。可他沒想到的是,她早已心裏有人。


    霍忍冬滿心都惦記著戚慈,怎麽可能就這麽留在銀海書齋,她忍不住再次下拜,語氣幹脆:“多謝道君美意,隻不過晚輩並非一人,公子於我有大恩,我斷不會棄他於不顧。”


    她一口氣說完,又覺得拒絕得太過冷硬,補充道:“道君人中龍鳳,銀海書齋多少人想進都進不來,是晚輩沒有福氣,再次多謝道君搭救之恩,晚輩銘感五內。”


    室內寂靜下來,霍忍冬作揖作的手都酸了,麵前人才冷淡回答:“你說的這樣好,可惜了,這福氣我想給,你卻不要。”


    獨孤易歎了口氣,緩緩走出臥室。


    待他整個人隱於簾幕後看不見了,霍忍冬才長長籲出一口氣。


    奇怪,明明獨孤易笑容滿麵、如沐春風,卻比厲言厲語的戚慈還要讓人難以招架。


    她拔下發髻上的鳳頭玉簪,想要用法寶和戚慈聯絡,可不知為何,發髻一而再再而三的閃爍,就是無法成功。


    難道戚慈還在危險之中?


    霍忍冬沒有辦法,愣愣坐在椅中,手裏握著發簪出神。


    而在一牆之隔外,白衣男子沒有走遠。獨孤易站在門邊,靜靜望著裏麵垂首歎息的美人,狹長眼眸裏閃過一絲陰狠。


    “你說不會棄他於不顧……這份真情,若是給我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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