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是暫時留在了獨孤易身邊,但銀海書齋的人並沒有限製她的活動。


    霍忍冬走出這間奢靡的內室,發現外麵漂亮得像仙境一樣,是個莊園。比之秋水鎮韓家,豪奢了不知道幾倍。


    但周圍雲霧繚繞,很顯然是位於某個陣法當中,輕易是出不去的。


    霍忍冬壓下心底的焦慮,打算稍後再和獨孤易辭別。


    “仙子,快來啊,宴席都準備好了。”


    “就等仙子出場啦?”


    花枝招展的侍女們最是讓霍忍冬難以招架,她們連哄再拽,把她拉到後院的小花園,這裏已經露天擺上了宴席。


    坐在小方桌周圍的全都是白衣飄飄、仙風道骨的人,乍一看望去,霍忍冬隻覺被大能們的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差點窒息之際,有一人走到身側,輕輕拉起她的手,抵住了旁人的窺伺和壓力。


    霍忍冬這才能夠呼吸。


    宴席上的人傳來大笑:“星移,要不要護得這麽緊?”


    “知道你高興,不必如此明顯罷。”


    霍忍冬覺得這些人說話有些奇怪,但獨孤易將她帶在身邊,並沒有絲毫反駁,反而笑著回禮。


    “她年紀小,臉皮薄,你們再如此以大欺小,就別進我的門。”


    有人打圓場:“好了好了,如此佳人,當以金屋以藏之。”


    另一人感慨道:“聽說是天衍宗出來的真傳弟子?當初走問心途的那個?想必資質非凡。”


    “下山是明智之舉,天衍宗那地方,不待也罷。”有一名年輕男子仰頭喝了口酒,醉醺醺道,“特別是李顏那幾個老不死的,仗著時日不多就到處欺負人……”


    霍忍冬被獨孤易拉著坐下,莫名其妙手裏就被塞了一杯酒。


    他低頭解釋:“都是些我多年的散修朋友,他們隨意慣了,你莫要在意。”


    霍忍冬搖搖頭,隻是並不喝酒,而是留意起了那些人的話題。


    “天衍宗啊,龐然大物,內裏早就腐朽不堪。當年的那事,可是震驚我一輩子。”八卦的年輕男人又繼續道。


    “戚宵當年如日中天,隱隱有下一任掌門的跡象。卻能帶著戚家全族和黑域同歸於盡。此事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有蹊蹺,但怎麽著,天衍宗竟然裝聾作啞,還把錯都歸咎到戚家人頭上。”


    談及熟悉的人,霍忍冬耳朵豎起。


    “要不是那戚家小子是個硬骨頭,恐怕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可不是,輩分高可不是什麽優點。在門派裏,多少人想他死。”


    他們觥籌交錯,酒水嘩啦啦往下灌,話題也跟著變。


    “也多虧了他有個好師傅,衝恒尊者可是天衍宗最後一位化神大能,誰不能給他幾分薄麵?”


    “最後一位又如何,還不是坐化了。現在的掌門曹明鏡是他的大弟子,連化神的坎都摸不到。”


    “眼看明鏡道君壽數無多,至多還有一兩年活頭。”


    “那豈不是即將坐化?現在天衍宗的元嬰可沒有大圓滿境界的,怕是曹明鏡死後就要地位有虧,岌岌可危!”


    “我還聽說明鏡道君暗中在尋延長壽數的辦法。”


    “廢話,我也在尋,換你不尋?”


    聽他們的話題越來越怪,霍忍冬聽得一頭霧水。怎麽好好在說戚家事,又扯到了掌門明鏡的身上?


    獨孤易的臉色卻冷淡下來:“好了,你們醉了,都少喝幾杯。小魚,為客人們上醒酒茶。一會一人一屋送回去休息。”


    始終站在旁邊的侍童蹦出來,乖乖答是。


    宴席上的眾位散修當然說自己沒醉,又鬧鬧哄哄地過來要獨孤易陪他們喝。


    後者四兩撥千斤把人全部拎走,轉頭溫柔地看著她:“此處酒氣大,不如我們出去走走。想不想逛逛我的別苑?”


    霍忍冬舉目四顧,根本沒有認識的人,隻能作罷。


    兩人搭伴,在華麗的莊園裏漫步,身後跟著一眾鶯鶯燕燕的侍女,好像春遊一樣。


    獨孤易偶爾會給她介紹附近的景致,偶爾從路旁摘下花來送給她,意圖再明顯不過了,是尋常男子追求人的伎倆。


    可霍忍冬心不在焉,隻顧敷衍。


    後來,獨孤易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碗狀的法寶,說是送給她的小禮物,可以拿來養魚。


    後麵跟隨的侍女們七嘴八舌,說這碗‘無盡泉’可是好寶貝,裏頭有源源不斷的活水,遇見火係妖獸,放水都能把對方淹死,齋主真是對她格外好,連隨手拿的寶貝都能讓心上人去養魚。


    獨孤易瞥她們一眼:“放縱你們太過了,多嘴。”


    侍女們吐吐舌頭。


    可‘心上人’三個字讓霍忍冬周身一緊。


    她借故回屋,一手捂住胸口,忍不住心亂如麻。


    獨孤易咄咄相逼,他是很好,可她不喜歡!她怎麽會和一個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在一起!


    是夜,趁著侍女們在門外打瞌睡,霍忍冬脫掉繁複的衣裙,摘掉淩亂的簪花,掂著腳尖打算偷偷離開莊園。


    此處根本不是白玉京內的銀海書齋總店,她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可現在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必須馬上去找戚慈……


    可剛走到圍牆附近,白霧彌漫過來,霍忍冬失去了方向。她不想出劍損毀莊園,正一籌莫展之際,背後有人的腳步聲傳來。


    “這麽晚了,打算去哪?”


    獨孤易一襲白衣,披散著黑發站在霧裏,好像山鬼夜魅,不像活人。


    霍忍冬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不敢靠近,她定了定心神,禮貌作揖。


    “多謝道君善心收留,隻如今晚輩傷勢痊愈,還有急事等待去辦,還是不在這裏打擾了,晚輩就此辭行。”


    獨孤易沉默了良久,霍忍冬感覺周身的白霧都重了許多,陰寒之力驟濃。


    他笑了一聲:“留在這裏可不是因為我善心。”


    “法寶、禮物、財富,這些都留不住你。我是知道的。”他往前走一步,逐漸靠近。


    “那,一個男人的心動呢?”


    霍忍冬猛地抬頭,卻見獨孤易說。


    “我心悅你,留在我身邊吧。我於你可亦師亦友,百年所學盡數傾囊相授,絕不保留,可助你扶搖直上元嬰境。”


    他溫柔看著她,眼神魅惑:“往後慢慢仙途,你我二人攜手長生,豈不快哉?”


    霍忍冬呼吸急促:“道君……晚輩凡人出身,不值得您……”


    “凡人怎麽了,我也是凡人出身。看著你,我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獨孤易笑,“銀海書齋的一切都可以給你,我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想做什麽?是想讓韓家覆滅,還是對天衍宗那些惡人報仇?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隻要你能側目於我。”


    此刻,他已經走到她跟前。獨孤易抬起手,拇指觸到她的唇珠,輕輕一撚。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霍忍冬舉手去擋,卻被他捉住手腕。


    獨孤易看著她手指上的紅線,眼神涼薄。


    “你的紅丹詛咒不是已經解了麽?為何還要帶著,摘掉。”


    霍忍冬不習慣與人如此近距離,不由惱怒掙紮。


    片刻後,她忽然反應過來。


    “……你怎麽知道這是解紅丹詛咒的方法?”


    獨孤易涼涼地看著她,細長眼神裏閃爍的不是情誼,而是危險。


    下一刻,霍忍冬眼前一黑,軟軟暈倒在他懷中。


    獨孤易愛憐地撫摸她的頭發,字字句句咬在她耳畔。


    “傻孩子,因為紅丹詛咒,是我的傳承啊。”


    當年,他因緣獲得了散修的功法,卻因為資質普通,功法普通,始終無法強大。


    他無法忍受自己變成修仙者了還是下等人!


    終於,他等了一百多年,機會終於來了。在一次秘境探險中,他殺死了隊友,獲得了唯一的洞府傳承權。


    從那得到的傳承——紅丹。


    起先,紅丹並不是詛咒人的邪法,而是救人的法子。可他將陰陽倒轉、前後重置,生生將一個救人的法門變成了煉化人作丹的邪法。


    獨孤易冰涼的手指觸上她的臉:“天之驕子怎麽了?你知道嗎,少有人能逃脫紅丹詛咒。越是資質高的人,做成的丹越是強大。我吃了那麽多天之驕子做的紅丹,才有如今的修為,所以我看見你,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留下吧……陪在我身邊。”


    姣美女子馴服地躺在他臂彎間,毫不設防的手臂打開,漂亮的眉眼緊閉,獨孤易看著看著有些入迷。


    隻是還不待他進一步,莊園外的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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