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的勢力一夜之間重新洗牌,千機閣門下弟子們個個惴惴不安,覺得自己身如浮萍。


    其中,但凡有些天賦或長處的弟子,都早早收到了其他門派的橄欖枝,毫不猶豫撇下師門另投他處。


    這月餘來,白玉京內家家戶戶,人人談論的都是千機閣和扯出來的墨玉丹一事。若是小事倒還罷了,千機閣整這麽一出,等於是自投魔門,和正道為敵,為天下所不容。


    因此不算天衍宗等大型宗門,饒是一些小門小派,也虎視眈眈地盯著,等著分一杯千機閣的羹,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由三大宗門的掌門出麵,又經由白玉京會盟群選投票,最終決定對千機閣閣主和幾位長老下獄處理,等待判決。


    銀海書齋雖說把自己瞥了個幹淨,但等於是放棄了所有的墨玉丹銷路,再加上一口氣損失的人力物力,月餘來也算失掉了半條命,元氣大傷。


    書齋閣樓內,獨孤易隔著木窗看底下穿街過巷的囚犯牢車。曾經名頭響當當的金丹長老,就這麽被人人喊打遊街示眾,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手上還戴著鎖靈銬。


    他眼眸微眯,最後一怒之下失手打翻了茶盞,“砰”的一聲,碎瓷片散了一地。


    對麵的高椅上坐著一名黑色長袍的人,他麵上覆蓋著一張笑麵佛麵具,周身雖未露出一絲皮膚,但姿態安詳、氣質清高。


    見獨孤易暴怒,笑麵佛緩緩道:“若不是我叫你回來,你勢必和戚慈發生惡戰,沒準情勢就會比現在更差,你啊,幾百年了還是那麽莽撞。”


    獨孤易:“尊主不覺得我會贏?”


    “輸贏不是關鍵。星移,你怎麽還沒明白?”笑麵佛揮揮手,地上的碎瓷片和殘茶都被除塵術掃了個幹淨,“沒有證據到你我身上,就是死無對證。”


    “犧牲掉千機閣也是意料之中,墨玉丹流傳越廣,就越不可能不被人注意……這池水早就渾了。隻是拋棄千機閣比我預期的早一些罷了。”


    笑麵佛的眼睛透過麵具的縫隙看過來:“雖此事不怪你,但有些話本座還是得告誡你。情之一字,最為致命。修士最忌耽於兒女私情。”


    獨孤易低下頭:“我明白,我隻是不甘心。您布置那麽多年的心血,全被那幾個小兔崽子給破壞了。”


    笑麵佛搖了搖頭:“我看你不甘心的不止於此。”


    獨孤易別過臉不說話。


    “墨玉丹好歹為我們賺了那麽多年的靈石,價值已經足夠。至於那個小姑娘,待本座成為修真界天上地下第一人,你身份水漲船高,什麽樣的女人你得不到?”


    獨孤易張了張嘴,抱拳行禮:“尊主聖明。”


    笑麵佛點點頭,他的兜帽下露出一縷長長的白色發絲,聲音嘶啞:“這一天……很快就會來了。”


    *


    大概半個月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還被千機閣的後續處理吸引眼球,天衍宗卻出了一件大事。


    霍忍冬和戚慈早已重歸日月宗,一日,她照常去靜室修煉,路上聽聞一事,才知道是天衍宗的一位元嬰修士隕落了。


    此人她還認得,有過些許交集,正是曾經為難過她的那位李顏道君,也就是鄒淩海的師父、王佩玲的師祖。


    日月宗這邊得到的消息自然不太詳細,天衍宗發出的訃告也隻說是因病隕落。


    霍忍冬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因病隕落?她隻覺得略怪誕,天衍宗財大氣粗,李顏自己的私庫也不知有多少,怎麽可能不治身亡。


    可事實如此,這下,鄒淩海不光兩個徒弟全部死絕,連師尊都死了,是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她雖然不喜歡李顏,但也知道能修到元嬰境界的修士是何等艱難,也知道一位元嬰道君對於一個宗門代表著什麽,他們幾乎是鎮守一峰的中流砥柱。


    一位元嬰道君的隕落,即使是天衍宗這樣的龐然大物,也經不起這樣的損失。


    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損失又是必定的,畢竟修士與天爭命,低階修士的死亡率一直很高。


    比較耐人尋味的是,李顏的年歲並不算高,天衍宗掌門曹明鏡的壽數快要到頭,現在卻是更年輕的李顏道君先死。坊間便又說:可憐明鏡道君一個老頭還要苦苦支撐宗門,膝下連個接班的都沒有。


    外頭眾說紛紜,天衍宗內部陰雲環繞。桃花穀一夜之間變了天,每個弟子都哭喪著臉。


    他們給李顏道君搞了一個盛大的喪儀,動靜大得連山腳下的坊市都能看見,聽說喪儀上鄒淩海悲痛欲絕、幾近昏厥。


    是不是真的昏厥不知道,但他肯定是悲痛的。因為他修士生涯最大的靠山倒了,整個桃花穀的師門脈絡都將一蹶不振。


    事實上,情況比霍忍冬猜想的還要嚴峻一些。此時的天衍宗,可以說是有些淒惶難堪了。


    本來大家的討論點還在於千機閣的人該如何處置,留下的樓閣寶物如何分配,此事一出,所有人的關注點就變成了天衍宗了,竊竊私語,討論為什麽壽元還充裕的元嬰中期大修士李顏道君會突然隕落,還說是病逝,會不會真相是被人所害……


    霍忍冬詢問了戚慈,他冷哼一聲:“帶你離開宗門是對的,天衍宗已經被搞得烏煙瘴氣。這群人內鬥不休,還是避開的好。”


    她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你似乎早有察覺?”


    “我爹娘當初出事,戚家全族身亡,這幾個長老非但沒有出言相幫,反而一口咬死是他們早已墮魔,想來天衍宗內部必定也沒有外表這樣偉光正。”


    見他表情冷硬,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霍忍冬抬手默默握住了男人的手掌。


    戚慈回神,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背,又道:“比起來,我還是更關注墨玉丹的事。”


    “之前我們光顧著咬死千機閣和魔獸內丹的關係,忽略了一點。墨玉丹的原材料是魔獸內丹,他們故意釋放瘴毒、汙染妖獸,用以收取內丹使用。”


    “那麽……千機閣是從哪裏收集到如此多的瘴毒的?”


    霍忍冬眼皮一跳:“你在懷疑什麽?”


    戚慈眯了眯眼:“我懷疑,他們在故意破壞黑域的封印,再不濟,他們也在阻撓封魔印。”


    每一百年各大城輪流派遣修士加固黑域外的封印,近些年來鬆動的厲害,這個間隔期也越來越短。封魔印埋藏了一代又一代修士的血肉,是正道修士最後的底線。


    如果千機閣真的如此,那也就有理由說明,為何最近幾次封魔印的有效期都縮短到了五十年。


    戚慈:“我必須去親眼確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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