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黃昏,秦川不經意間往水池另一邊看過去,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青麵人。


    確切的說不是人。


    更不是妖。


    而是鬼。


    修行高深莫測的鬼。


    “很久沒出來,沒想到我附近來了這樣一位厲害的大王,還有這位修士,你修的什麽法,看起來很玄妙的樣子。”那人目光落在秦川和石像身上,大部分目光集中在石像上,似乎很有些忌憚。


    石像:“算不得什麽大王,鬼王是在附近哪裏修行呢?”


    它蘇醒不久,還沒搞清楚附近的環境。


    它原本居住的黑山,其實離這裏很遠。但渡過妖仙劫後,殘軀裹著妖魂離開了原本所在,這是為了防止被仇家找上門。


    它渡過妖仙劫並不十分順利。


    即使現在蘇醒過來,狀態依舊很是不好。


    “附近的幽冥穀,離你這不是很遠,但那裏也是通往冥界的入口。”青麵鬼王忽然間出現在石像麵前,坐著說道。


    石像“哦”了一聲。


    青麵鬼王又看向秦川,“人間有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我能出來的時間很少,今天趕巧遇上,道友有心的話,咱們可以坐而論道,交流修行的心得。”


    秦川瞧了瞧愈發陰沉的天色,淡淡道:“不了,背道而馳的道,實在沒什麽好論的。”


    青麵鬼王雙目泛起綠幽幽的鬼火,明滅不定,注目秦川,甚是瘮人。可是秦川默然與它對視良久,眼神平靜淡然,如一口深井,沒有任何波瀾興起。


    青麵鬼王終於收回目光,緩緩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秦川於是又向石像說道:“老祖,我會幫你問的,告辭了。還請珍重。”


    石像:“多謝。”


    隨即秦川帶著嬰寧她們飄然去遠。


    石像目送他們離開,最後石眸的餘光落在青驢身上,若有所思。


    青麵鬼王直到他們離去,方才對石像緩緩道:“大王拜托那修士什麽事呢?我們既然是鄰居,本王說不定也可以幫到伱。”


    石像淡淡道:“隻是人間的小事,不勞煩鬼王了。這位朋友很了不起,剛才鬼王的幽冥魂火,對他一點作用都沒有。”


    青麵鬼王見石像說破他的神通,鬼臉生出一絲驚詫,勉強笑道:“大王真是好眼力,竟識得我這一向不輕易示人的幽冥魂火。”


    石像輕聲道:“我沒記錯的話,幽冥魂火練成後,燒人神魂,無往不利,鬼王這一把火,可什麽作用都沒起到。”


    青麵鬼王陰測測道:“我不信他一個人類修士,能防備住我的幽冥魂火,莫非是您出手了?”


    石像平靜淡然道:“鬼王看我如今的樣子,像是還能做什麽嗎?”


    青麵鬼王不知道石像究竟是故意試探,還是真身負重傷。


    “傳聞黑山老妖曾去過黃教大雪山光明寺問道,且全身而退。這廝深不可測,誰知道它是不是拿假話誆我。好在我也隻是化身出遊,也不怕它突下殺手。”


    青麵鬼王一番試探,還是測不出石像的深淺,而且自己看家本領幽冥魂火,對一個人類修士居然毫無作用,這讓它大受挫折,生出退卻之心。


    那個人類修士,無論是真有本事,還是黑山老妖暗中相助,都不放在鬼王心上,它現在忌憚的是身邊有這樣一位鄰居在,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黑山老妖修行歲月十分久遠,當初的仇敵早已死得七七八八,如今更是兩百年未曾出世,即使在人類修士中還有大敵,那也大概風消雲散,或者早不過問世事。


    青麵鬼王難以使出借刀殺人的伎倆。


    更何況黑山老妖一眼看出青麵鬼王幽冥魂火的根底,它卻對老妖一無所知,再貿然試探下去,估計底褲都得給老妖瞧幹淨。


    青麵鬼王忌憚之心愈發濃重,“大王幽居深山,一個豬妖不足以服侍你。等本王物色一番,給你送個稱心如意的鬼妾來,隻望咱們往後鄰裏安好和睦。”


    石像平淡開口:“多謝鬼王好意了。”


    它平靜淡然,不可測度。


    青麵鬼王終於告辭離去,沒有再做逗留。


    它其實也有些羨慕老妖,以鬼王的修行,大可以去天地間逍遙自在,可惜受限於與閻王的約定,始終沒法輕易離開幽冥穀,徘徊在陰陽兩界間,唯一的樂趣便是招娶鬼妾。


    說來它在郭北縣看中了一個鬼妾,結果卻被人改了命數,實在怪異。


    這事它問地府打聽,都沒查出緣由。


    這令青麵鬼王疑神疑鬼許久,以為是哪位高人準備對付它,拿鬼妾的事與它落子鬥法。


    故而它一察覺旁邊來了一個可怕的鄰居,就過來察看。


    …


    …


    秦川牽著青驢往前走,嬰寧伏在青驢背上,清清背著書篋默默跟在後麵。剛才在山上遇見的青麵鬼王不是個善茬,竟會施展一種侵襲神魂的鬼火,很是陰寒幽冷,傷人於無形。但是秦川修煉了九火神龍,練出太陽真火的小火蛇,先天克製那種陰冷鬼火,使得對方無功而返。


    即使沒有小火蛇,他的元神對抗鬼火也應該沒什麽問題,隻是不會很輕鬆。


    他在想這個鬼王會不會是當初在郭北縣衙鬼差說的鬼王?


    管他是不是,秦川不想跟對方多做交集。


    至於黑山老妖,倒是表現得很平淡親和,秦川跟它聊天,收獲不少知識。黑山老妖應該去過很多地方,興許年輕時脾氣很不好,殺性重。


    到了現在,反而養出一份溫和的脾氣。


    可是再溫和,那也是一隻渡過妖仙劫的大妖,誰知道其平靜的石像外表下,隱藏著何等波濤洶湧的戾氣,一旦發作起來,肯定很是危險。


    因此即使鬼王沒有出現,秦川也該走了。


    但黑山老妖的請求,他還是記著的。


    世上真有一本無所不曉的天書麽?


    書院到底有多少神妙呢?


    他能體會到,黑山老妖大抵不把世間任何門派勢力放在眼中,除開書院。


    不知不覺間,他們很快來到山腳下。


    夕陽染紅了麵前的大地,這裏原本應該是一條溪流,現在河床幹涸,一道道裂痕裏外有小草生根發芽。


    隻是缺乏春雨滋潤,看起來無精打采。


    這裏的氣息也很是詭異,可能有妖鬼出沒。


    妖愛吃人,更愛吃修士的血肉。秦川若是不收斂氣息,行走荒郊野外,肯定會惹來許多妖的窺視。


    越是到王朝末世的時候,越容易有妖孽出沒。


    這是一種定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沒有看到有人煙的村落,反倒是出現一片荒漠。這裏可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也不是北方草原,荒漠的出現很是突兀。


    仿佛一下子讓秦川從江南到了塞北。


    夕陽的餘溫,都能烤熟沙子,很是不可思議。


    秦川讓清清和嬰寧進了青葫蘆。


    青驢留在外麵。


    他倒要看看青驢能不能適應這片沙漠。


    石像最後落在青驢身上的目光,他察覺到了。青驢肯定有蹊蹺的地方。隻是他暫時還沒發現。


    腳踏在沙漠上,似乎有許多無形的觸手想要伸進秦川足底的血管裏,吸收他的精氣、血氣。


    如果是個普通人,肯定被腳底下無形的觸手得逞了。


    秦川的足底好似鋼板一樣,無形觸手即使穿透他的無憂履,也沒法刺破腳板。


    至於被他牽著的小青驢,更是沒有半分異樣。


    驢蹄很厚實,不怕被穿透麽?


    秦川清楚,肯定不是那麽簡單的。


    他依舊不停地往前走。


    剛剛跟黑山老妖和鬼王碰過麵,眼下的妖孽,實在不夠看了。


    荒漠的盡頭是一片李樹林,透著森森鬼氣。


    李樹開花,在枝頭搖動,像極了一串串紙錢。


    一陣孩童的哭聲傳來,秦川悠然步足上前,看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五官和嬰寧有點神似。


    要不是秦川讓嬰寧進了青葫蘆裏,乍一看,還像是小嬰寧跑到了前麵去。


    但是嬰寧可不會哭。


    小女童看到秦川,哭聲止住,嬌嬌怯怯問秦川,“哥哥,能幫我摘一枝花麽?”


    “好的。”秦川走到李樹下,伸手要去摘花。


    可是背後的小女孩猛地化為一個青色的鬼物,張開獠牙,咬住秦川的小腿,然後發出慘叫。


    熾烈的武道血氣好似太陽真火一樣,將它灼燒炙烤。


    它哪裏咬住的是人的小腿,分明是熾熱通紅的鐵柱子,不但熾熱得可怕,還跟鐵棒一樣硬。


    青驢似一點都不擔心主人,扭過頭,很是嫌棄小鬼被武道血氣衝散的場麵。


    麵前的李樹化成一個個人形的鬼物,撲向秦川。這時空中有飛旋的劍光出現,劍光閃動間,將這些撲向秦川的鬼物俱都洞穿。


    於是鬼物癱軟倒地,化為一灘灘腥臭的汙泥。


    劍光不是青玄劍,而是一口宛如清泓的飛劍。在飛劍閃現的過程中,夕陽徹底落下,夜幕降臨。


    鬼物們被劍光洞穿,發出驚恐憤恨的嚎叫。


    明明是惡鬼要吃掉過路的行人,結果反而遭逢大難。秦川見飛劍縱橫殺妖,信口吟誦:


    “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劍決天外雲,劍衝日中鬥,劍破妖人腹,劍拂佞臣首。潛將辟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


    他吟誦完畢,灑然大笑,“朋友劍術精奇,斬這些小小鬼物,大材小用,剩下的事交給我吧。”


    劍光的主人跟著喃喃念叨:“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


    好詩,好詩。近來東南之地,有俠客行名世,以為道盡我輩劍俠,道友這一首詩,劍氣縱橫,詞鋒銳利,縱使俠客行也不能掩映其輝。”


    另一邊秦川袖袍一揮,一條小火蛇飛縱出來,闖入人形鬼物中,點燃鬼物,然後滾血球一樣,火焰越來越大,那些鬼物此刻都化為燃料,讓火蛇的火勢越來越大,頃刻間化為火海,將鬼物們點燃。


    太陽真火用來對付這些不入流的鬼物,效果出奇的好。


    火光裏,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衫書生出現,背著一個箱子,腰間掛著一個破皮囊。剛才盤旋虛空的劍光便回到了箱子裏,他眼睛一縮,看向那些火焰脫口道:“太陽真火。”


    鬼物很快被燃燒殆盡,小火蛇飛回秦川的袖子裏。


    一片枯死的李樹正在燃燒著,發出鬼物的慘嚎。


    見狀書生走過來,對秦川拱手作揖。


    兩人就著火光,在這荒郊野外交談起來,各自通報姓名。


    青衫書生先開口:“我姓燕,名赤霞。”


    “姓秦,名川。”


    燕赤霞聽後微微訝異。


    秦川又問:“我聽兄台的口音不像是禹江人。”


    燕赤霞說:“我是關中人。”


    秦川對麵前的燕赤霞說:“我是陵州府的人,剛才多謝燕兄出手相助。”


    燕赤霞擺擺手,不以為意,“秦兄修煉太陽真火,即使燕某沒有出手,這些鬼物也對你造不成傷害。燕某想問你一句,秦兄可是做俠客行那位秦川秦留仙?”


    秦川笑了笑,說道:“大概不會有別人了,燕兄以為的人,應該是我。”


    燕赤霞眼中閃現出讚許之色,“東南之地,人傑地靈,誠非虛言。這一路南來,能見到秦兄這等人物,實是不虛此行。”


    兩人說話間,李樹燃燒殆盡,枯樹下的土坑裏,有白骨的磷磷鬼火冒出。


    每一株李樹下都埋著白骨。


    秦川見狀,揚了揚手,一陣氣流卷起塵土,將裸露出的白骨掩埋掉,鬼火安熄。


    燕赤霞見狀,歎息一聲:“秦兄一場太陽真火有霹靂手段,如今掩埋白骨,倒有幾分菩薩心腸。”


    “隻是看不過眼而已,不掩埋,在這荒野郊外,也容易再生事端。”


    “秦兄說的不無道理,其實這地方原本是個村落,遇到荒年,又被山賊洗劫,那山賊中有修邪術的,用了李樹布置法陣,將它們拘留在此地,既為其所用,害過路的行人,又能防止它們化為惡鬼,前往山寨報複。秦兄太陽真火破了法陣,又將它們的怨氣洗練一番,倒是可以使它們重新投胎做人了。”


    此地為鬼蜮,終歸到底是險惡的人心造成的。


    世上的惡人,實則比鬼還可怕。


    秦川聞言,“燕兄早已調查過這裏的情況?”


    燕赤霞點了點頭,說:“正是為此而來,想先破了這法陣,渡化惡靈,但首惡不在它們。”


    秦川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對麵前燕赤霞說:“走,去誅首惡。”


    燕赤霞眼中閃過讚許,“秦兄痛快,燕某正是要去的。”


    他大步走在前麵,秦川牽著青驢緊隨其後。


    往前麵摸著夜色走了數裏路,月色裏,一座形似盤龍的山出現在眼前,秦川的目光穿破夜色,看到一個營寨紮在半山腰上,有燈火亮起。


    那自然是山賊的巢穴了。


    兩個人,一頭青驢,很快到了山腳下。


    抬頭望去,這不高的盤龍山一望而盡,山賊的營寨便在眼前。


    這時秦川想起大宅門白景琦的口頭禪,有感而發:“看前麵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們趕上前去,殺他個幹幹淨淨!”


    體內的誅邪筆忽地在秦川心中放出光明,劃破前方的黑暗。


    秦川越過燕赤霞,灑然一笑:“燕兄,我先走一步。”


    燕赤霞聽到那京劇唱詞本來一怔,見到秦川身上毫光迸發,劃破黑暗,一種凜然磊落的殺氣油然而生。


    “浩然正氣。”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太陽真火,浩然正氣,分屬道門和儒門的神通,出現在同一人身上,還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書生。


    燕赤霞心中震撼莫名,難以言表。


    燕赤霞稍稍一怔,耽誤了一點時間。那邊秦川卻不回頭,一路上山。


    他忽地領略到誅邪筆真正的玄妙,如何將其掌控了。


    誅邪誅邪,誅的不是妖邪鬼神,而是人心鬼蜮。


    這多半是傳自至聖先師的聖物,若用來對付鬼神,那也是大材小用。


    …


    …


    盤龍山,清風寨。


    聚義堂中,三個首領裏,其中一個是玄衣道服的道士。


    深夜裏,道士將其餘兩個首領叫出來到了聚義堂裏,點亮燈火。


    “孫道長,這麽晚把我們叫過來做什麽?”


    孫道長神色有些惶恐,“大頭領,二頭領,大事不妙,有人壞了我在山下的法陣,怕是個嫉惡如仇的修行人,貧道以為,他壞了法陣,多半很快要找到山上來。”


    二當家是個文士打扮,他眼睛一亮,“修行人,肯定有好東西。他若是敢送上門,咱們一寨子人未必怕他。咱們不是還有灑了黑狗血的箭矢嗎?都拿出來,等他一出現,給他來個萬箭穿心。”


    孫道長頷首:“事不宜遲,還請大頭領趕緊下令,做些準備。”


    大頭領是個粗鄙武夫,剛抱著知寨夫人親熱胡鬧,還沒開始就被請過來,精蟲正是上腦的時候,他聽了孫道長的話,有些驚嚇,可還是覺得小題大做,“這麽晚了,那人不會來了吧。”


    孫道長急忙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請大頭領趕快下令。”


    他心裏暗罵不已,要不是仰仗你徐家的支持,我們聞香教怎麽會選你這樣一個人當清風寨的大頭領。


    清風寨在盤龍山,地理位置相當重要,因為此地位於華寧府的三岔路口。可同時遏製住周圍三山四水的水陸要道,官府本來重視此地,曾經在此處設了營寨,可是因為連年欠餉,營寨便荒廢掉。


    華寧徐家乃是江寧徐家的分支,華寧府的大族,打通關係,派了一個家生子的武者前來清風寨結成匪寨,與聞香教暗自聯手,為將來亂世埋下伏筆。


    若是華寧府重新重視起這裏來,派人過來視察,這些山匪搖身一變就是官兵,輕易不會露餡。


    至於打劫周圍村落,有人告上去,那也能掩蓋住。


    本來清風寨原本沒有這麽明目張膽,自從原本的華寧知府調走後,動作才大起來。


    大頭領見孫道士催促,立即下達命令。


    可命令剛傳達下去,忽然山寨大門的方向傳來巨響。


    “有人闖山寨。”


    “來這麽快。”孫道士大驚。


    二頭領亦大為驚詫。


    看守山寨大門的嘍囉山匪亦未曾想到有人會半夜裏來闖山寨,眼見得山寨重達千斤的鐵門倒下,砸起塵煙,門口附近的火把都東倒西歪。


    巨大的聲響砸得山寨都好似晃了晃。


    “這裏是清風寨。”有山匪壯著膽子喝問。


    說話間,往後麵退了一大步。


    “山下的村莊是你們屠的嗎?”


    山匪看到一個身影進來,本想說“不是”,可是看到那渾身放著毫光的人影,凜然如天神下凡,謊話根本說不出口。


    “是。”


    “是就對了。”


    其實無需多問,秦川法眼之下,清風寨後有許多怨氣、煞氣盤結,鎖在一個祭壇上。


    若是普通人見到這一幕,肯定會嚇得肝膽俱裂。


    秦川自是凜然無懼。


    沒有什麽廢話,打殺了事。


    山下的白骨,山上的祭壇,累累的怨氣,讓他很是壓抑了,需要排解。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一往無前。


    身後是一地嘍囉的屍體。


    很快秦川出現在聚義堂,三個頭領剛聽到巨響,沒過一會,秦川已經出現在大堂門口。


    “殺。”


    大頭領此刻心顫不已,可本能還是讓他的武道血氣沸騰起來,知道須得先下手為強。


    緊張的氣氛,容不得半句廢話。


    二頭領不知從哪裏找來弓箭,趁著大頭領撲殺過去的當口,跟著射出一支冷箭。


    時機選擇的不可謂不好,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箭矢破空,帶起凜冽的勁風。


    可是秦川伸出兩根手指,直接如鐵剪刀一樣將箭矢夾斷。銅皮鐵骨的威力顯現出來。


    麵對餓虎般撲殺過來的大頭領,直接一拳轟在對方身上。


    沒什麽道理可講。


    大頭領身子倒飛,撞到聚義堂的牌匾上,將牌匾砸得粉碎,整個身子如一灘軟泥倒在地上,口裏全是血,還有內髒的碎片。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秦川渾身放出龍吟虎嘯的氣血澎湃聲。


    孫道士看到這一幕,脫口道:“龍吟聲,這麽厲害的外功,莫非是傳說中的龍鱗九變。我是聞香教的人,與你們玄天武館有生意往來。”


    “又是聞香教。”


    孫道士見秦川一遲疑,心頭大喜。


    可是緊接著一個蒲扇大的手掌將他身子拍飛,龐大的武道血氣釋放出來,最是克製他這種修煉神魂的道士,道術根本施展不出來。


    而且對方的身法實在太快了。


    二頭領趁著秦川擊殺孫道士的時候,轉身跑去後堂。


    可是秦川一拍道士的身體,直接飛撞到二頭領身上,兩個人當即互相撞得筋斷骨折,餘下的勁力將兩人五髒六腑摧毀,當場沒了氣息。


    反倒是最先倒在地上的大頭領,憑借一身武道氣血養出的強大生命力,勉強活了下來。


    但也是有進氣沒出氣。


    其餘山匪見到秦川這如無無人之境,仿佛天神下凡的一幕,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


    好半響才有山匪反應過來,四散逃走。


    可是山寨裏有清泓劍光出現,將山匪們一一洞穿。


    秦川見有燕赤霞善後,徑自去了後堂裏,一個衣衫撕裂的女子在裏麵,看到秦川出現,也是眼神木然。


    “山寨的山匪都死了,你們收拾山寨的財貨,自己想辦法討個生路吧。”


    女子眼裏閃過一些亮光,又很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秦川沒管她的反應,直接打開一個地窖,裏麵都是女子,被山匪搶來,發泄獸欲。


    剛才的女子算是姿色最出眾的,剛做了知寨夫人。


    但也沒什麽好處,前麵已經死了三個知寨夫人了。大頭領是武者,身子骨強健驚人,不是普通女子能承受的。


    做了知寨夫人,等於判了死刑。


    臨去前,秦川留了一張白紙,上麵記載著一門劍術。


    “越女劍。”


    名字是秦川現取的,不過劍術確實適合女子修習,還有相對應的呼吸法,這些女子能憑此在這世道中活不活得下去,就靠她們自己了。


    要想抵抗悲苦的命運,最好的方法是強大自己。


    這山寨裏沒有山匪的家眷,女人們都是搶來發泄的。大頭領臨死前被秦川盤問,說過有了家眷,出了事就不好轉移。


    而且人多嘴雜,難免惹麻煩。不如直接搶女人供匪徒們發泄。


    “華寧徐家?”


    秦川也記住了這個家族的名字。


    徐家是大族,華寧徐家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分支。


    山匪和豪族士紳勾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


    …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四顧而殺人,十步不留身,昨晚尚在青山百裏處,今朝已觀禹水之前,東去不回,飲而歌之,是謂風流。”


    秦川和燕赤霞出現在禹江江畔。


    大風臨兮。


    秦川歌之。


    燕赤霞慨然讚歎。


    他跟普通的江湖人不同,那些人一怒而殺人,說著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的話,其實多有衝動。


    燕赤霞乃是真正的劍俠。


    每次要動手,無不是深思熟慮,收集多方欣喜,罪行確鑿無疑,才決定動手。


    這次清風寨的山匪,沒一個是冤枉的。


    他每次做下大事,都沒有留過名聲,寧願默默無聞。行俠仗義出名不是他追求的。


    那些事他不在乎。


    他七歲那年去青城山玄都觀學習劍術,學劍七年,方有些成就,然後下山實現心中抱負。


    在這期間,還考了個秀才功名,方便行走四方。


    燕赤霞開口說道:“秦兄,你我合力剿滅清風寨,實是快事一樁。不過快意之外,往後得小心謹慎。清風寨的大當家底細你問清楚了,至於二當家本是華寧府清原縣的一個師爺,犯了王法,逃到清風寨裏,坐了二把交椅,不足為懼。那三當家的來頭卻不可不防,他才是清風寨幕後的主使。你我毀壞的祭壇正是聞香教清淨門所建,道士也是清淨門的出身,小心對方用道術探查真相,找上門來。”


    “聞香教清淨門?”


    秦川一直隻知道聞香教教眾不少,在禹江省極有勢力,可沒聽說過什麽清淨門。


    燕赤霞道:“秦兄怕是有所不知,聞香教乃是五花八門的教派拚湊起來的,名義上雖然有個教主,實則各有各的派別,不能一概而論。


    其教內原本有弘通教、弘封教、大成教,善友會、弘陽教、無為教、清淨門、白陽教、白羊教、歸一教、金幢教等,其別派又有圓頓教、大乘圓頓教、收元教。原本聞香教以煉丹為主,聚眾斂財是為了更好地支持煉丹。但後來傳教治病“成效”顯著,野心膨脹,於是放棄煉丹,專門斂財。


    這些年,教內互相傾軋,許多派係都衰落了。主要有弘陽、無為、歸一、清淨四派,各自在禹江省劃分勢力,日益壯大。弘陽是當前教主的一脈,下設多個香主,且有一聖女,拜祭妖狐。其教主王弘陽修煉到了顯聖的境界,且有三大神魂化身,不可小覷。即使我玄都觀裏的長老,對他都頗有忌憚。


    清風寨是我下山修行的最後一戰,幸有秦兄相助,算是功德圓滿。不日將回蜀中青城山修行十年,磨礪劍鋒。若是秦兄有閑暇,可來蜀中尋我。我蜀中有青城、峨眉兩派劍脈。峨眉山上亦有女劍仙,待我給秦兄引路,說不得能尋個中意的女子。哈哈哈……”


    他為人灑脫不羈,甚是豪邁。


    說起男女之事,也一點不避諱。


    秦川笑道:“燕兄說的話,我可當真了。”


    “自然自然。”他轉向前方碼頭,準備經由水路,返回蜀中。


    隻是說歸這樣說,真讓他上峨眉,找那些師姐師妹,他還是不敢的。師父說過,女人會影響出劍的速度。


    隻是師父也經常眺望峨眉山的雲和霞。


    他曾問師父在看誰嗎?


    師父說沒有。


    他那時是信的,可下山經曆人間世後,已經不信了。


    …


    …


    路遇燕赤霞,秦川本以為他身上會有靈機出現,可也是沒有。看來時機未到。


    秦川目送燕赤霞遠去。


    瞧著滾滾東流禹江水,對著青驢開口笑道:“龍女,到了家門口都不回去看看嗎?”


    青驢一臉茫然,好似不知秦川在說什麽。


    秦川拍了拍它的腦袋,“好吧,你不想回去,就跟我繼續走一段路,什麽時候你該回去,那就回去。”


    他還是猜出了青驢的來曆,應該是禹江龍宮的龍女。


    隻是為什麽龍女要跟著他?


    看來其中必有一段緣法。


    秦川也隨她去。


    反正他和禹江龍宮的緣法結深了,不在乎這一樁事。小嬰寧排麵不小啊,小小年紀居然能騎龍。


    雖然隻是一頭小母龍。


    說起來,他得自錢塘君的劍光分化,還沒用武之地呢。


    清風寨不經打,逼不出他的絕世劍術。


    空有屠龍術啊。


    鬼王倒是個對手,但對方沒真正出手,且當時在黑山老妖麵前,秦川對老妖看不透,不想再生事端。


    無形間以太陽真火化解鬼王的鬼火,便即離去了。


    若是下次道左相逢,須讓那個鬼王知道什麽叫月缺難圓。


    畢竟當時要是秦川修為不行,那鬼火上身,肯定傷及神魂。


    不能因為他沒受傷,就不記下這筆賬。


    秦川繼續一路向北,走到青州府地界,路上聽到幾個修行人議論,不經意間聽到一個消息。


    原來青州府正有一場修行界的盛事要舉辦,許多修行人聽聞後,都動身前往了。


    他聽聞後,來了興趣,準備過去瞧瞧熱鬧。


    原來有個海外的修士,道號玄清子,來了青州府傳道。


    玄清子在青州府講道,有教無類,細講修行之道,不但青州府慕者甚眾,就連旁邊華寧府也來了不少人。


    原本華寧府、青州府佛道大興,即使聞香教也是披著佛門皮衣的派係在兩地傳道,才不被排斥。


    靈清寺的金光上人,更是清涼寺出來的長老,幾乎要證羅漢金身的人物,這位高僧大德平生致力於廣大佛門,可自從玄清子講解修行之道後,普通的信眾還好說,有許多家境殷實的信徒包括入了佛門,修煉觀想法的僧侶,都時常有人過去聽玄清子講道。


    佛門傳法,雖然大開方便之門,可是真要入門,也多是大話空話,說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具體的修行法,一向口風甚緊,輕易不肯泄露。


    往往要考察再三,才肯傳授一兩句真言。


    玄清子不講規矩,直接說破修煉秘要,大大妨礙了佛門的利益。金光上人作為兩地的佛門領袖,不得不站出來阻止玄清子的行為。


    可是玄清子出身海外,非是中土任何一家的道統。


    光是言語勸說,人家根本不理會。


    修行界的事,以神通道術解決。


    正如武者用拳腳解決事端。


    於是雙方訂了日子,便在上巳(si)節進行論道問法。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農曆三月初三,便是“上巳節”。上古時代以“幹支”紀日,三月上旬的第一個巳日,謂之“上巳”。


    而到了大梁朝,上巳節和清明節已經融合為一個節日。


    所以上巳節也是清明節。


    其含義不言而喻,那就是誰要是輸了,來年的清明節也可以過了。


    這是個暗藏殺機的法會。


    玄清子接到金光上人的邀請,當即應允。


    那時他正在傳道,一點驚詫都沒有,仿佛早料到會如此。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做派,更是令許多人都折服。


    原本金光上人資曆頗深,神通強硬,且是要證金身羅漢的存在,落在道門中那就是顯聖境界,接近證得鬼仙了。


    這等級別修士的鬥法,很少出現。


    即使出現,也少有人知。


    因為無論誰輸誰贏,對於各自的宗門,都不吝於是一場大地震。


    但是玄清子海外而來,本就是白手起家。


    連真傳弟子都沒有。


    他的做法是類似至聖先師當初的做法,以私學有教無類的理念,打破上古時貴族王公對知識的壟斷。


    因為上古時隻有官學,官學掌握在貴族王公手裏。


    至聖先師發展的私學,推廣了學問,使諸子百家的學問開始興盛起來。


    自至聖先師後,各類私學層出不窮。


    而如今修行界百花齊放,跟當初私學盛行也是不無關係的。


    前往青州府的路上,秦川還遇到了王孚。


    王孚也是來瞧熱鬧的。


    王孚路上見到秦川,高興極了。


    “秦兄,你也是聽說那個法會,想去瞧熱鬧對不對?”


    秦川點了點頭,“王兄身邊的兩位是嶗山來的道長?”


    他前段時間跟嶗山的長老李玄陽鬥了法,要不是王孚也在,都以為對方是不是要來找茬。


    按理說不至於。


    畢竟當初李玄陽是完敗。


    這還敢再來?


    王孚:“兩位道長是嶗山的內門弟子,這位是出塵,這位是摘星。”


    出塵、摘星一一向秦川見禮。


    倒不是他們聽說過秦川的名頭,而是秦川眉宇間有股說不清的威嚴,令他們這種修煉神魂的道士隱隱有些畏懼。


    若是普通人,倒是不會覺察到異常。


    這是秦川激發了誅邪筆的玄意,用斂息術都不能收斂。神魂敏銳的人,或者鬼神之流,容易覺察到。


    秦川也很無奈,他也很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那些高來高去的修士相處,可惜總不如願。


    還好隻是誅邪筆的玄意有些散發,沒有浩然正氣那麽明顯,隻是會有一股威嚴在,令鬼神不敢輕易招惹,使修道士下意識忌憚。


    這樣一來,倒也能省一些麻煩。


    有得必有失。


    正如得到了快樂,就失去了煩惱。


    再不會有不長眼的反派,輕易來招惹他。


    不然很容易出現事故。


    對,就是事故。是別人的事故。


    秦川是寫故事的人,可不想老是製造事故給別人。


    王孚接著又向他們介紹秦川。


    出塵、摘星聽聞後,才知秦川的真實身份。陵州第一才子,俠客行的作者。對於他們這種年輕修士,俠客行的魅力是無以言表的。


    瞬間有種迷弟化。


    大梁朝一般而言,普通人有秀才功名才能佩劍,道士的話,須得有正式的度牒,還要通過一係列手續才能佩劍。很是繁瑣麻煩。


    當然,現在官府查的不嚴,私下佩劍的人還是不少。


    出塵、摘星都背著長長的包裹,裏麵有劍。


    劍長二尺左右。


    他們不喜歡符法,反倒是對宗門裏不太重視的劍術很有興趣。秦川的俠客行原稿在王孚那裏有拓印版,兩道士見到後,隱隱有所悟,劍術頗有進益。


    心中早對秦川生出敬仰來,以為秦川是隱藏的劍術大宗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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