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月色下,令嬋柔順的長發在夜風中徐徐舞動,幾縷發絲落到了傅聞詞掌心中。


    他抬眸,看見令嬋亮晶晶的眼睛。她對傅聞詞微笑道:“別難過,哥哥,一切都會好的。”


    ……


    第二天。


    天色蒙蒙亮,遠處的天際線才泛出第一抹鴨殼青,令嬋就被觀琴從舒適的大床上拉起來,先折騰臉,再折騰一頭發,最後換上華服……


    跪在院子中接旨,跟隨太監上馬車,馬車的簾子被撩開,周到溫柔的宮女輕聲道:“娘娘,請進。”


    令嬋回頭看了一眼。


    傅夫人和林靜淑手挽著手靠在一起,淚眼婆娑的望著她。


    傅夫人別過臉,用手絹擦了擦眼淚,笑道:“好孩子,你去吧。”


    令嬋對她們露出一個笑,鑽頭鑽進了馬車裏。


    宮門口已經是人山人海。


    大雍朝不僅對朝堂的掌控力很強,在民間也是威望十足,許多百姓來看陛下新納的小妃子,他們津津樂道,好奇不已地探頭探腦。


    羽林衛們手持刀槍牢牢的守住令嬋兩邊的道路,


    貴妃的儀仗早就停在宮門下,等待著主人。


    長風大作。


    朱紅的門洞吞噬了少女纖細的身影,她換上貴妃的坐攆,被宮女抬著往紫宸殿去。


    按理來說,冊封貴妃的大典不該在皇帝的議事紫宸殿舉行,可滿朝文武的細胳膊都別不過乾化帝的粗大腿,隻好含淚同意這個堪稱荒唐的要求。


    紫宸殿前。


    陽光灼灼,長長的白玉石台階兩旁站著大雍的文武百官們,隨著禮官的唱和聲,他們靜默無聲的行禮。


    台階的盡頭,乾化帝在等她。


    令嬋下了布攆,手執著金縷紅玉扇子,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她身上屬於貴妃的驚鴻大妝,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耀眼奪目。


    身姿纖細柔弱的少女挺直了脊背,一步步的往前走,身上的步搖玉環在走動中輕輕搖晃,叮當作響。


    ……


    傅聞詞聽見了聲音。


    他抬起眼,看著繡著孔雀的翹頭履,穩穩的從他眼前踩過,每一步都堅定,踏起無數在陽光下旋轉的灰塵。


    他好像就是令嬋腳下的灰塵,被她毫不在意的碾過。


    ……


    傅聞章站在令嬋身後的城牆上,兩邊都是披堅執銳的衛兵,這些士兵們忠心耿耿的兌現著自己的職責,忠心不二的守護貴人們的安全。


    他們的上司卻在恍惚著出神。


    他想保護的隻有一個人,可唯獨那個人不想要他的保護。


    ……


    人人都是一副端正的模樣,頭頂規規矩矩的帶著發冠,將黑發一絲不苟的紮好,安王卻不肯。


    他向來厭惡扯著頭皮的發冠,今天也隻紮著高馬尾,在令嬋經過他時,雙手抱胸,投去挑釁的眼神。


    令嬋沒分給他一點餘光,她目不斜視的向前走,好像在奔赴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安王冷笑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看她,似乎還是曾經那個眼高於頂,桀驁不臣的少年。


    他咬緊牙關。


    ……不過隻是一個卑賤的青樓女罷了,舍了就舍了,現在又來惺惺作態的幹什麽?


    他握緊拳頭。


    豔紅的鮮血從指縫中滴答落下,敲打在白玉石磚上,開出絢爛的花。


    ……


    太子的位置很前。


    作為這個國家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他的站位被安排在乾化帝的側後方。


    他不必跪著,無力的看著令嬋的繡鞋從他麵前走過,也不必隻能看著令嬋的背影,瞧著她一步一步走遠。


    太子站在乾化帝的身後。


    他能大膽的抬起頭,看令嬋身披嫁衣,一步一步向他走來,沒有人會發現他的妄想。


    可是他沒有。


    人人稱讚的儲君,蘭芝玉樹的儲君,有古時君子遺風的儲君,他站在皇帝身後,規規矩矩的垂著眼,靜靜的等著令嬋的到來。


    那是他的女孩,可他如今抬起頭多看她一眼,都是對她的冒犯。


    ……


    乾化帝一身玄黑衣袍,上衣下裳,頭戴冠冕,身姿筆挺而高大。


    這是這個國家的皇帝陛下,掌握了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他衣服上繡的日月山海十二紋章,是他真實擁有的財富。


    乾化帝向令嬋伸出手。


    手掌寬厚,手指纖長,但這並不是一雙保養得宜的手,手指上帶著常年練武寫字留下來的陳年舊繭。


    但這是一雙讓人很有安全感的手。


    令嬋輕輕搭了上去,被反握住。


    兩人肩並著肩,站在高高的台階上。


    旁邊的禮官大聲宣讀,“傅家貴女,品貌皆淑,……今特賜予貴妃頭銜……賜印!”


    一方黃金小印落在了令嬋的手中。


    她眼裏熠熠生輝。


    這就是她進宮的目的。乾化帝是這個國家唯一的權威,令嬋要做的就是分走他身上的權利。


    她也想試試,說一不二,獨裁專行的滋味。


    乾化帝看著她燦爛的笑臉,輕聲笑道:“開心了?”


    “開心!”


    令嬋眯起眼,笑容愉快。


    說來可笑。


    在令嬋被太子和安王糾纏的時候,整個雲京城都是她的罵名,然而,在乾化帝加入了之後,父子相爭分明是一樁更大的醜聞,可一切留言都在一瞬間銷聲匿跡。


    沒有任何人敢說乾化帝的不是,甚至在乾化帝的隆威下開始奉承令嬋。


    想想剛才路過時,那些偷偷罵過她的人的表情,令嬋愉快的笑出了聲。


    但是這還不夠。


    隻是後悔有什麽用?隻是閉嘴有什麽用?


    過往的事不會一筆勾銷。


    令嬋要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付出代價。


    那個可憐的,年紀輕輕就從城牆上跳下來的小姑娘。


    原著寫了跳的最高,罵的最狠的那幾個,卻不會一一寫明都有誰在逼死她的過程中出了力。


    但令嬋一個都不想放過。


    爆出自己的身份,她能清楚的看到這京城每一戶人家體麵的外表下究竟過著怎樣的膿瘡。


    係統瑟瑟發抖的勸過令嬋:【不太好吧,這樣太冒險了,本來你看安王現在都這麽喜歡你了,你嫁給他之後他一定會好好對你的,沒必要沒必要再爆出自己的身份吧?這樣一點好處也沒有呀,而且萬一安王他瘋了來殺你該怎麽辦?】


    【那就來呀。】


    令嬋輕輕一笑。


    她才不怕。


    澹台時想娶她,喜歡她,關她什麽事?


    她不稀罕。


    她要每一個傷害過原主的人都付出代價,當然包括澹台時這個首罪。


    她也要讓澹台時嚐嚐,懷抱著沒有希望,又無法斷絕的愛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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