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刀突斬,將軍人頭落地。


    大廳裏一十三位營所校尉,全部肅然而立。


    唯有懷裏中刀的軍師,看著人頭已落地,身軀卻依舊昂然矗立的將軍,又看看這一十三位校尉。


    悲憤不已地罵道:“你們竟然給將軍下葬月僵毒?!!!”


    “將軍待你們不薄,你們竟敢背叛將軍,背離百姓,投靠亂軍?!!”


    “我李寒風以殘魂起誓,爾等一十三人,必不得好死!!!”


    捅他的中軍校尉田大議,冷然道:“軍師,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去陪將軍吧。”


    戰刀一抽,一襲青衫的軍師李寒風,倒下了。


    與將軍人頭作伴,死不瞑目。


    田大議拖著帶血戰刀,看向其他十二人,道:“按照計劃行事,迎接大王入城吧。”


    其他十二位校尉,神情皆漠然而冷峻。


    沒有人再去看一眼屍首分家的將軍,和地上的軍師。


    按照他們事先定好的計劃,十位校尉去開城門,迎接亂軍入城。


    而田大議和另外兩位校尉,則留下善後,負責控製將軍府,捉拿將軍夫人。


    軍師臨死前的三聲大罵,驚動了整座將軍府。


    等田大議和另外兩位校尉,帶兵來到將軍府內院的時候,將軍夫人已然一身戎裝,帶領一眾女兵,見到他們,一句話不說,直接揮刀就砍。


    殘忍而血腥的戰鬥,爆發在原本安寧的將軍府內院。


    將軍夫人戰力不俗,卻不敵田大議等三位校尉聯手,斬去田大議一隻手後,緩緩倒下了。


    她躺在地上,看著大廳的方向,輕聲吟道:“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妾等將軍歸來,複我大風……城!”


    說完將軍夫人閉上了眼睛。


    那些猶在戰鬥的女兵們,看到這一幕,紛紛自殺。


    將軍府內院的戰鬥,隨即結束。


    田大議左臂已斷,他用右手捂著傷口,臉色一片陰沉。


    “田將軍,走吧,大王該已入城了。”一位校尉提醒道。


    “可惜夫人剛烈,要不然把她獻給大王,又是一功。”另外一位校尉,臉上有些遺憾。


    田大議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率先朝外麵走去。


    兩位校尉帶著親衛跟上。


    南門大開,無數亂軍湧進大風城。


    當城頭上染血的大旗被換下之時,許多道人影,默默出了大風城。


    田大議等十三位大風城校尉,帶著他們的親衛,在將軍府前的廣場裏,跪迎亂軍首領,南天王趙霸天。


    赤發虯髯的趙霸天,長得極為魁梧,不像一位將軍,更像一位山大王。


    他看著單膝跪地,迎接自己的大風城十三位舊屬校尉,露出了一個笑容。


    聲音沙啞道:“若非諸位將軍獻城,此時本王還在城外受冷風,諸位辛苦了,本王會給伱記上一功!”


    田大議等十三位校尉,一起抱拳回道:“大王天命所歸,橫掃四海,我等今日才迎附,已是來遲,不敢言功!”


    趙霸天笑道:“諸位還是有功的,本王絕不虧待有功之人,從即刻起,諸位皆官升五階,為我護軍將軍!”


    “謝大王!”


    等田大議等十三位校尉,及下屬起身後,南天王趙霸天環視整座將軍府。


    隨後漠然吐出兩個字:


    “屠城!”


    田大議等十三位校尉一驚。


    趙霸天身側的一眾亂軍將領,卻都已血刀出鞘,戰矛高揚。


    “大王,既已入城,何必……”


    趙霸天淡淡地打斷道:“小小大風城,阻我大軍數月,若是不屠城,如何對得起戰死的數萬兄弟?”


    “可是大王……”


    趙霸天掃了田大議一眼:“本王倒是不知田將軍,竟是如此仁義之人,莫非還留有舊情?”


    田大議等十三位校尉渾身一冷,全部彎腰俯首,齊聲回道:“不敢!”


    趙霸天臉上浮現輕蔑笑意,不再多看他們一眼,大手一揮,無數亂軍立即如餓狼出籠一般,奔向城池各個街道、區域。


    哀嚎聲響徹整座大風城。


    血色也染紅了最黑暗的拂曉夜幕。


    一道清逸閑散的青衫身影,立於高塔之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原來,數百年前的大風城,是這麽陷落的!


    ……


    冷月高照,黑雲依舊籠罩整座大風城。


    康長雲帶著五位親兵,走在城南涼水街。


    南天王大軍北上之路,被朝廷大柱國安國公帶領的平叛大軍,擋在幾百裏外的大芒山一線。


    大風城被南天王趙霸天,當做後營駐地。


    康長雲、田大議等十三位原大風校尉,如今的護軍將軍,都被留在這大風城裏,負責籌措糧草。


    康長雲原本隻是刀兵營裏的一位小卒,後來被老鄉田大議舉薦給將軍,成為親兵。


    幾次守城大戰下來後,因功授為刀兵營校尉。


    那一夜,他是留下善後,攻入將軍府內院的另外兩位校尉之一。


    “將軍,你說大王能打過安國公的大軍嗎?”


    一位親兵見四下無人,小聲詢問。


    康長雲回道:“大王已然十境大圓滿,聖人之下,無有敵手。那安國公雖然是一位半步聖人,但其身骨早已衰朽,氣血也已虧損,必不是大王的對手。”


    “是麽?”


    “當然!蕭大牛,你他娘的沒事問這個幹嘛?還敢質疑大王,小心被聞風遊卒聽去,到時候老子也救不了你。”


    親兵蕭大牛是一位身材敦實,長相憨厚的年輕漢子。


    聽到康長雲的叱喝,他咧嘴一笑道:“將軍,你說的可能是對的,南天王可能天下無敵,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說完蕭大牛就一刀捅進了康長雲的肚子裏。


    其他四位親兵,一位上前捂住康長雲的嘴巴,不讓他發出聲來。


    兩位按住他,不讓他動彈。


    還有一位,負責望風。


    “這一刀,是為軍師!”


    嗤!


    又是一刀。


    “這一刀,為夫人!”


    刷!


    刀光一閃,康長雲人頭落地。


    “這一刀……為了將軍!”


    ……


    翠雲樓,是大風城最豪華的青樓。


    夜色清幽。


    許多留守大風城的亂軍統領,都在翠雲樓裏尋歡作樂。


    原大風十三校尉之一,現在的弓弩將軍紀方平,也帶著幾位親信,在翠雲樓二樓的雅間裏喝酒。


    這幾位親信這麽多年來,一直跟著紀方平出生入死。


    那一夜也跟著他,一起參與了血染夜幕的無情殺戮。


    如此親信,是他立足於亂世的保命本錢,紀方平自是不會虧待他們。


    一起喝了幾盅酒後,他又掏出幾塊銀錠,讓老鴇叫來幾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由他們挑了,帶去隔壁房間。


    而他自己,則叫來了最中意的蓮月姑娘。


    “將軍這酒,喝得可美?”


    蓮月姑娘款款而來,把門輕輕帶上。


    紀方平一把將蓮月拉入懷中,捏著她的下巴笑道:“美!不過酒再美,也不如蓮月姑娘你美,今晚大爺我必須美美地與你快活一場。”


    蓮月撥開的手,柔媚說道:“將軍喝美了就好,不過今晚想要快活一場,怕是不行了。”


    “哦?為什麽?我覺得我很行!”


    蓮月姑娘嬌豔一笑:“因為那壇酒,不僅能讓你喝美,也能讓你——喝死!”


    “你說什麽?”


    紀方平神情大變,剛要探手去抓蓮月的脖子,卻突然整個人失去了力氣,癱在椅子上。


    蓮月緩緩抽出他的隨身匕首。


    紀方平目光驚怒,嘴巴不斷張合,卻已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這垂死掙紮的模樣,蓮月姑娘笑了。


    從異域商人那裏買來的軟筋散,果然好用。


    而後她將匕首,狠狠地插進對方的胸口。


    紀方平臉色慘白,神情痛楚,想要呼叫親信,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隔壁歡好的聲音不斷傳來,紀方平卻慢慢沉向深淵。


    蓮月轉動匕首,讓它攪動起來,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


    “為了將軍,也為了全城百姓!”


    拔起複落下。


    一刀又一刀。


    ……


    距離將軍府不遠的地方,一座富家大院被改做了守備府。


    夜近拂曉,守備府裏卻燈火通明。


    已被南天王趙霸天,提拔為守備將軍的田大議,坐於大廳太師椅上。


    在他麵前,跪著十幾位兵丁,皆是舊日同僚的親衛。


    “你們方才說,康長雲、紀方平他們十二人,都在今夜死了?”


    田大議神情冷峻地看著報信的十二人,聲音像千年寒冰一樣冷。


    南天王趙霸天已經擊敗安國公的八萬大軍,正班師返回,準備在大風城修整半月,再斡擊朝廷東南大營,掃蕩八方。


    此時這些人卻告訴他,康長雲、紀方平等大風城舊屬十二校尉,都已經死了,這消息若是傳到趙霸天耳朵裏,那他這位守備將軍,當何以自處?


    更重要的是,康長雲、紀方平等十二人已死。


    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給我搜!把大風城每個角落,每條陰溝,每處縫隙,都給我搜一遍,把這些鬼祟之人,都給我找出來!”


    “今夜本將軍,要大開殺戒!”


    田大議冷酷下令。


    然而,整座守備府,無人響應。


    田大議怔了一下,隨即臉色微變。


    就在這時,在血腥屠戮開始之前,默默離去的那些身影,從守備府裏各個角落,走了出來。


    他們來到燈火明亮的大廳裏。


    來到田大議的麵前。


    帶著康長雲、紀方平等十二人的頭顱。


    田大議看著這些身影,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站了起來,想要抽出戰刀,整個人卻猛然一疆。


    “葬月僵毒?你們……”


    田大議滿臉駭然,驚恐不已。


    他想起那一夜,將軍便是在剛起身之時,變得僵硬。


    而那葬月僵毒,乃是由他親手所下。


    他曾經是將軍的親衛隊長,後來是將軍最為倚重的中軍校尉。


    但那一夜,他先是給將軍酒裏下葬月僵毒,後又捅殺了將軍最信任的軍師。


    而今夜,那些曾經遠去的身影,回來了。


    帶著他們的怒火,帶著康長雲十二人的頭顱,或許還帶著更多的東西,回來了。


    沒有人說話,在斬殺報信的十二人之後,這些身影輪流上前,一人一刀,刀刀帶血。


    拂曉時分,夜色最濃。


    守備府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那些遠去又歸來的身影,則帶著一十三顆頭顱,來到將軍府校場,擺了一個祭壇。


    並豎起一杆染血大旗。


    當血紅大旗迎風飄揚,十三顆頭顱堆於祭壇之上後。


    這些身影一起單膝跪拜,抱拳大喊:“將軍,魂兮歸來!”


    呼——


    夜風吹拂。


    將軍府裏沒有任何動靜。


    而南門城樓之上,卻多了一道高大雄壯,身披戰甲的身影。


    校場裏的人起身,一起前往南門,很快便來到城樓之下。


    城樓上,身披戰甲的高大身影,回頭看著他們,露出了一絲微笑。


    而後他又看向將軍府。


    將軍府內院,飛起了一道一身戎裝,腰別戰刀的倩影。


    噠噠噠噠噠——


    城外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鐵馬聲。


    城樓上的高大身影抬眼望去,隻見十萬亂軍,在赤發虯髯的南天王趙霸天的率領下,返回了大風城。


    趙霸天高坐於嗜血金風巨獸上,也看見了城樓上的那道熟悉身影,不禁眉頭緊皺。


    “大王,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咱們已經驗過正身,他怎麽會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城樓之上?”一位亂軍統領驚疑道。


    嗜血金風巨獸另一側,一位老者則麵露擔憂:“這道身影再現,說明城中肯定出現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化,不可大意!”


    赤發虯髯的趙霸天,卻渾不在意,說道:“就算他真的活過來了又怎樣?無非是再攻一次城而已,我有十萬大軍,連安國公那老匹夫都不是我的對手,區區一位守城將軍,能奈我何?”


    大手一揮,這位亂軍首領發出了那個熟悉的命令:


    “攻城!”


    旋即十萬亂軍,如過餓狼出籠一般,湧向大風城。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但,終究是有些不一樣了。


    城樓之上的高大身影,戰刀一舉,無數魂影從城中各個街道有序走出。


    抵達南門城樓前時,已集結為一支三萬人的大軍。


    “亂軍犯城,諸君隨我出擊,殺——”


    南門大開,三萬大軍跟隨那道身披戰甲的高大身影,殺向城外亂軍。


    這一戰,殺聲震天,血流橫飛,從拂曉直至黃昏。


    當深沉夜幕再次降臨時,亂軍大敗,十萬賊眾全部伏誅,唯有亂軍首領趙霸天,隻身逃走。


    那戰袍破裂,渾身染血的高大身影,站於亂軍屍山之上。


    他望向城樓,慨然笑道:“軍師,我都說了,給我三萬精兵,我能大破十萬賊軍。”


    “你看,沒騙你吧?”


    “隻是可惜,讓那賊梟跑了。”


    無人回答。


    隻有城中高塔之上,一道清逸閑散的青衫身影,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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