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的氛圍濃重,集會上人山人海,江橋市市區有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周圍鄉鎮縣城卻不乏煙花爆竹的聲響。


    春節是中國人最看重的,在闔家團圓的時刻,人從四麵八方回到家鄉,帶著悲傷與喜悅,帶著激動與惴惴不安。


    大年初一,許巷遲和父母一大早就坐上了回鎮的公交車,為了刺激消費,春節假日期間公交車倒是免費了。


    坐在公交車上,許巷遲的眸子看向窗外,刷著朋友圈,手順勢放入口袋,碰到了紅包外殼。


    她才想起來,那天在高鐵上遇到的叔叔,許巷遲將紅包從口袋裏拿出來,打開紅包,低眸去看。


    看到了一張白紙以及一張銀行卡,許巷遲下意識的揉了揉眸子,將東西從紅包裏拿出來,卡是紅色的,特別喜慶,白紙被對折起來。


    許巷遲打開了白紙,一眼過去是密密麻麻的字。


    在白紙的頂格她看到了一個名字,一個她覺得自己再也看不見的名字。


    你好,我是淩星往的父親。


    我在高鐵站已經徘徊很多天,坐了我自己都數不清幾次的從凝見到江橋的高鐵。


    這趟航程單趟最短三百二十二公裏,最長三百七十八公裏。


    在這漫長的路程和時間裏,我慢慢的明白,為什麽淩星往要我來找你了。


    首先,中年喪子,讓我一時間無法緩解心頭鬱結。


    他害怕我沉溺於他即將離世之痛中,所以在離開之前,倒是給我安排了一個任務,讓我來找你。


    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在他臨走之前,他握住我的手,辛苦又堅定的說:


    “爸,我這輩子最後的願望是”


    “你能替我,再去看看她。”


    “但是,你千萬不要告訴她,我的日思夜想。”


    “因為將死之人,不能拖累鍾愛之人。”


    我聽完之後,答應了他一半,我會幫他看,但我也會告訴你。


    因為你有這個權利。


    我很早就知道他喜歡一個女生,他那時站在陽光下,和我賭氣說,他會帶你回家。


    我還調侃他說,小孩子的喜歡,能持續多長時間,以後就忘了。


    是我小瞧了我的兒子,也小瞧了他對你的喜歡,不是對你愛。


    我不明白,他那麽優秀的一個男孩子,怎麽會對一個女生如此念念不忘。


    可當我了解你們的故事,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原來你和他一樣,他找到了一個與他靈魂完全契合的女孩。


    可命運捉弄,卻讓你們陰陽兩隔。


    這張銀行卡裏沒多少錢,是叔叔感謝你給了淩星往一個美好的高中三年。


    同時叔叔希望你可以走出來,好好生活。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我等到了你。


    如果你想來看他,正月初三白虎山,叔叔等你。


    許巷遲垂著腦袋,幹燥的白紙開始被浸染著,一滴,又一滴,再是一滴,隨後許巷遲將白紙折起來,連同銀行卡放到紅包裏,眸子空洞無神。


    好像一切都像是一場浮生半場的夢,她是夢中人,但又不是。


    隨後許巷遲緩緩側過臉,眸子看向公交車窗外,看著人來人往的影子,眸子忍不住的發酸。


    淩星往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搖晃著,搖晃著,忽遠忽近,好像下一秒就站在她身邊似的。


    因為春節,公交車在小鎮外的廣場旁邊停下了,廣場的對麵是小鎮的地標建築,最大的飯店。


    酒店後麵的那一片小區都是酒店老板家開發的,在這個小鎮,算得上是最富有的人了。


    許巷遲顫顫巍巍的跟著爸爸媽媽下了公交車,本來蠟黃的臉色又多了一份慘白。


    路上,許巷遲如同一縷遊離在人世間的散落魂魄,沒有固定的形狀在牽製,隻是向上遊著。


    到了目的地,許爸爸帶頭敲著鐵門,隨後,一個中年男人來開門了。


    許爸爸和許媽媽笑著說道:“新年好啊”


    許巷遲看著,沒有說話,倒是顯得格格不入了,但她覺得她現在說不出一句話來。


    為了讓爸媽的臉上不至於掉麵子,許巷遲迫使自己去開口。


    “新......新年好。”


    那個中年男人也客氣的說道:“新年好,大家都好,走吧,我們趕緊進去。”


    就這樣,許巷遲跟著進去了,走進門,一群人坐在那裏,桌上放著各種各樣的瓜子花生,小米果,阜寧大糕等等年貨。


    起先是熱鬧的互道新年快樂,隨後便找個地方坐下來,一個人開頭聊著,大家三三兩兩的接著。


    這個時候總會有幾個愛吹牛的人,蹦躂出來,說說這一年他得到了什麽。


    而在江橋市,吹牛也不叫吹牛,它有一個別具一格的名字,叫做“侃大山”


    至於這是不是江橋市獨特的稱呼,那就不知道了。


    許巷遲坐在陰暗角落的矮凳子上,看著陽光從外麵照進來落在了一群歡聲笑語的人的身上,紅色,毛茸茸以及陽光讓他們變得格外的熱鬧。


    而許巷遲覺得,今天的天好冷,一切都好冷。


    許巷遲作為一直沉默的那一個,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但就在許巷遲覺得今天就這樣過去的時候,一個不認識“七大姑八大姨”開口問道:“遲遲媽啊,你家遲遲有對象了嗎?”


    “丫頭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對象了。”


    “這過完年快三十歲了吧。”


    許巷遲沒有說話,許媽媽回應著,看著母親焦急的表情,許巷遲的心裏毫無波瀾,因為這種問題她因為無感了。


    將死之人,還談什麽找對象。


    即便是找對象,那也不在這裏了。


    許巷遲不時想到了淩星往,麵無表情的緩緩低下腦袋,看似是被數落的,實則她是想他了。


    不一會兒,淚水開始模糊她的實現,眼周開始酸澀。


    她開始忍不住的抽咽起來,坐在旁邊的人都被嚇壞了,紛紛的看向她,有的是擔心,但大多數的目光裏是冷漠與旁觀。


    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揶揄。


    淚珠一滴,又一滴,再一滴,鼻尖開始滴水。


    手在顫抖的抹去眼周的淚水,她根本不想在這裏落淚,因為他們隻會看笑話。


    她不要。


    她不要被這些人笑話,就像當年她高考落馬的笑話。


    當你沒有得到目之所及的結果時,你的努力在所有人眼裏都是放屁。


    沒有結局的過程,就是一團空氣,什麽都不是。


    這些年,許巷遲嚐試告訴自己,沒有結果但是有經曆,不都說現在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會來嗎。


    對,許巷遲覺得,她就是在安慰自己,她就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沒得到,就算是回來,那這輩子等得到嗎?


    此時的許巷遲,滿身的戾氣,低著頭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額前的碎發有些枯黃,她眸子微合著,想都不想的往外走。


    她討厭這個地方。


    討厭這個世界。


    她從黑暗陰冷的角落往光明溫暖的門外走去,可當她要跨過去的時候,一股力量牽製住她了,她沒有立即做出反應。


    許爸爸拉住了許巷遲,表情有些複雜的問道:“長輩說你兩句都是為了你好。”


    “你不要那麽敏感。”


    “大家不會為你壞的,你先回來坐下。”


    所有人安靜的等著許巷遲的反應,許巷遲的腦袋依舊是低垂著的,沒有任何的動靜,如果說非要看清什麽,那唯一的動靜就是未止息的淚水。


    許巷遲冷冷的笑了一聲,身體跟著笑聲抖了一下,就覺得父親說的話有些有趣。


    為她好?


    嗬嗬。


    為她好就可以這麽明目張膽的攀比嗎?


    為她好就可以否定她的一切努力嗎?


    為她好就非要否定她的選擇嗎?


    為她好,這三個字是因為“好”這樣的一個字,變成褒義詞的嗎?


    許巷遲覺得,這三個字,比任何貶義詞都要刺痛人心,比任何語言都要沉重,她不喜歡。


    許巷遲緩緩的轉過身,抬起她已經紅透的眸子,對上許爸爸的目光,隨後淡漠的掃視著這些坐著看戲的人。


    許巷遲的嘴角下意識的顫抖著笑容,迫使著聲帶為自己發聲,但她卻遲遲無法開口。


    隨後眾人看到的是一個眼神無光,嘴角顫抖,發型淩亂的許巷遲。


    許巷遲搖了搖頭,繼而轉過身,甩開了父親的牽製,想都沒想的往外麵走去了。


    她一秒也不想待下去了。


    一秒也不想待在這個肮髒的人間了。


    她現在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突然許巷遲想到了那封信上的地址,白虎山。


    對,她要去。


    她要去見淩星往,她一定要去的。。


    隻有淩星往不會一味的否定她,隻有淩星往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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