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事隻能暫時放下不提,幫父老鄉親想辦法渡過饑荒之年迫在眉睫。


    四姑娘起身回家,牤子送她,路上說起了他的想法,四姑娘不言語,隻是默默地聽著。


    四姑娘現在對牤子不急不躁,心裏打定的主意堅如磐石,任憑海枯石爛也不會改變。


    聽牤子的一番話,四姑娘為牤子能為社員群眾想辦法深感欣慰,這才是他心目中有擔當的牤子哥。


    牤子有事相求,盡管四姑娘不想再與牛大成有什麽瓜葛,但是為了牤子,為了父老鄉親,她還是要幫這個忙。


    “這幾天,姓牛的肯定來,到時候我陪他去城裏求他姑父,他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快到家了,四姑娘沒有多餘的話,隻這一句,牤子能夠體會到四姑娘極其複雜的心理,但他還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心裏話。


    “這就對了,你倆才真正是天設一對地造一雙。”


    牤子的這一句話說得四姑娘不是心思:“你沒別的話兒可說了?別跟我說這話,我不愛聽。”


    “好好好,不說了,難為你了,我等你好消息。”


    牤子沒再說讓四姑娘反感的話,轉身回奶牛場,走著走著,忽然感覺有人向他跑來,牤子回頭,天黑看不清楚,看樣子像哥哥大憨。


    “牤子……”


    果真是大憨,大憨跑得氣喘籲籲,嚇了牤子一跳。


    “哥,出什麽事了?”


    “托婭快生了,你快騎馬去把王大夫接來。”


    “小梅她媽去了嗎?”


    “在呢,她心裏沒底兒,讓接王大夫來。”


    牤子明白,自從百秋難產母子喪命之後,小梅的母親再幫別人接生都是小心翼翼。


    牤子沒有猶豫,趕緊到奶牛場牽出兩匹馬,騎馬去接王大夫。


    沒過多久,牤子就來到了生產二隊。


    王大夫正好在家,他已經習慣了隨時出診。


    牤子向王大夫說明情況,王大夫準備好醫療工具,背起藥箱,立馬隨牤子一起騎馬來到幸福屯。


    牤子把王大夫接來,小梅媽也在場,這日半夜,托婭順利產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


    牤子的父親大倔子此時感冒發燒已經好了,但是左腳的凍傷不見好轉,有嚴重的趨勢,局部已經出現了糜爛,而且腳不聽使喚。


    王大夫來了,順便為大倔子檢查凍傷,按照王大夫的診斷,大倔子左腳局部神經已經壞死,即便好了凍傷也可能落下殘疾。


    大倔子聽說自己可能落下殘疾,根本無法接受,更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你是說我以後就成廢人了?不可能,你是大夫也不能瞎說,我隻不過腳上的肉凍壞了,也沒有傷筋動骨,養一養就好了。”


    王大夫安慰道:“但願你能完全康複,不過,我是給人看病的,沒有根據,怎麽會瞎說。”


    牤子聽大夫這樣說,已心知肚明,很為父親難過,問道:“王大夫,還有沒有什麽補救辦法?”


    王大夫說:“最好每天用淡鹽水清洗幾遍瘡麵,注意防寒保暖,明天你去到大隊衛生所,我給他開點兒四環素,回來攆成藥麵塗抹患處,堅持一段時間,等凍瘡好了,再做康複鍛煉,有條件吃點中藥改善一下血液循環,營養神經,最終能否康複,不好下結論,要看造化了。”


    “能有多大希望?”


    “這個……希望不大,不過,眼下看,得控製不能讓瘡麵感染擴大,先消炎要緊,不可大意。”


    “知道了,謝謝王大夫,這麽晚了,讓你受累了。”


    看完病,牤子準備送王大夫回家,就在這時,大倔子絕望地吼道:“你知道個屁,都是你這個喪門星造的孽,何家有你沒好!誰讓你回來的?你趕緊給我滾,這輩子不要再進我何家的門。”


    大倔子把這一切都歸咎到牤子頭上,牤子無可奈何,很難過,也很自責。


    “爹,我知道是我不好,讓您受罪了。”


    “別叫我爹,我沒生養你這個畜生!”


    大倔子氣不打一處來,一邊說話一邊咳嗽。


    牤子再不敢言語。


    半夜,送走王大夫,牤子回到奶牛場,睡意全無。


    哥哥大憨和托婭有了孩子,還是個男嬰,牤子為哥哥和托婭高興。想起從草原把托婭和琪琪格帶到幸福屯,如今托婭攤上這樣的家庭,牤子有些內疚。


    爹爹病情加重,因為他,好好的左腿和左腳很可能留下殘疾,牤子心事沉重,簡直不敢想象。


    今晚牤子見到了小梅的母親,他又想起了小梅。


    小梅為了回避他,又住進了公社招待所,牤子心裏沒底,不知那位高老三還會不會糾纏她。


    牤子努力想忘掉小梅,但是不可能,他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她,這份刻骨銘心的感情現在也隻能深埋在心裏。


    不眠之夜,牤子的腦海裏幾乎全是他和小梅的過往,從小到大,從兩小無猜到情竇初開。


    所有的美好現在隻能回憶,想想就痛苦萬分,為什麽會是這樣?牤子除了責怪命運捉弄,還能怪誰?


    一切不如意,一切打擊都可以忍受,但是,人不能就此被打倒。


    牤子是一頭牛,是一頭一往無前的牛。


    現在,牤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幫父老鄉親想辦法度過饑荒。


    四姑娘既然答應求牛大成幫忙,這件事尚有指望,但不是板上釘釘,成與不成還很難說。


    牤子睡不著覺,就挖空心思想另外的主意。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現在是山窮水盡,思來想去,隻能就近靠礦山,實在無法,迫不得已,號召生產隊年輕社員去他曾去過的小煤窯背煤也是一個選項。


    且說,時隔兩日,牛大成果然又到幸福屯,興致勃勃地來見四姑娘。


    四姑娘見到牛大成,雖然沒有以前那般友好,但是依然熱情接待,在父母和大成麵前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四姑娘和母親劉淑芬一起為大成做了一頓可口飯菜,因為心裏有事,四姑娘一邊陪大成吃午飯,一邊迫不及待地說:“哎,大成,吃完飯跟我去奶牛場。”


    “去奶牛場?”大成抬頭看著四姑娘,心裏雖然有些疑惑,不過,很興奮,四姑娘這樣主動邀約還是第一次,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爽快地答應,“行,你說去哪兒咱倆就去哪兒。”


    四姑娘說:“你是不是想知道去奶牛場幹啥?”


    大成猜測道:“該不是給奶牛看病吧?”


    “閉上你的臭嘴,你才有病呢。”四姑娘說,“跟我去你就知道了,有人找你有事商量。”


    “誰找我?商量啥事?是咱倆的是嗎?”


    “你想得美,別自作多情了。”四姑娘道,“吃完沒有?吃完咱倆現在就走。”


    四姑娘說著,心急火燎地搶過大成的飯碗,大成還有半碗飯沒吃完,可也沒辦法,抿了一下嘴唇,隻好乖乖地起身跟著四姑娘去奶牛場,還不知要見的人是誰,四姑娘不說,他也不問。


    到了奶牛場,四姑娘老遠就喊:“牤子哥,我把人給你帶來了。”


    這是什麽話?大成莞爾一笑,並沒有在意,但他在意的是四姑娘喊的是牤子。


    牤子找他?找他何事?隻要不是跟他搶四姑娘都不是什麽大事。大成心裏這樣想著,主動去見牤子。


    “牤子哥,你好,好久不見。”


    大成伸出手,想與牤子握手,牤子不大習慣這種禮儀,拉住大成的手,拍了一下肩膀。


    “啥時候來的?我正有事想求你呢。”牤子見到大成很興奮。


    “上午就來了,”大成問道,“牤子哥,有事你隻管說,咱們哥們什麽求不求的,別說是你,隻要是幸福屯的人需要我幫忙,我都責無旁貸。”


    “兄弟爽快,走,先進屋再說。”


    牤子把大成讓進他住的小屋,這個小屋近日被四姑娘收拾得幹幹淨淨。


    進了屋,牤子開門見山,向大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成表示願意幫忙。


    “幸福屯的事就是我的事,牤子哥,你放心,我一會兒就回飼養場請假,明日一早我就進城找我大姑父幫忙。”大成說完,眼睛盯著四姑娘,他當然希望再和四姑娘一起進城,隻是不好開口。


    “你盯著我幹嘛?”四姑娘道,“我陪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還不放心呢。”


    “那太好了,我就是這個意思,沒敢問你,”大成很興奮,“那我明日一早來接你。”


    四姑娘毫無表情,牤子調侃道:“大成,機會難得,你可要把握好哦。”


    “牤子哥,你……”四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牤子,話卻沒有說下去。


    “大成,昭男,辛苦你倆了,”牤子說,“這事也不要勉強,無論成與否,幸福屯的父老鄉親都會感激你倆和大姑、大姑父。”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辦成,但不辦肯定是不成。”大成說,“天上不會掉餡餅,我最欣賞牤子哥敢想敢幹的衝勁。”


    “都是被逼的,沒辦法,”牤子說,“我看好你,大成,也祝福你和昭男能修成正果。”


    “牤子哥你說啥呢,哼,不理你了。”四姑娘說著,氣囊囊起身離開了房間。


    大成心裏歡喜,向牤子擠弄一下眼睛,跟了出去。


    四姑娘甩開大成,一個人往家走,大成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


    重新回到四姑娘家,大成即刻告別,騎著自行車離開了幸福屯。


    午後,牛大成回家向父母打了招呼,向公社飼養場領導請了假,第二日一早便騎著自行車前來幸福屯接四姑娘一起進城。


    一路上,四姑娘對牛大成並不反感,兩人有說有笑,大成趁機向四姑娘表明心跡,四姑娘卻堅守防線,一點不給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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