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匆匆離開,事先沒有四姑娘的允許,他是不敢開口說明原因的。


    王奎和老伴劉淑芬以為大成和四姑娘鬧別扭了,但眼見兩人說說笑笑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四姑娘見爹娘疑惑,故弄玄虛說:“怎麽?姓牛的走了,你們好像丟了魂似的,我明天和姓牛的一起進城去他大姑家,這回你們滿意了吧?”


    “四丫頭,什麽姓牛的,大成有名有姓的,叫大成哥,大成都行,對人稱呼放尊重點兒。”劉淑芬問道,“大冷的天,又不是年節的,怎麽突然想起進城去他大姑家了?”


    “別問我,問我爹,眼看全屯人鬧饑荒,他是生產隊長想不出辦法來,有人幫他想了,我去幫他做。”四姑娘懟起父親王奎隊長來。


    “神神秘秘的,搞什麽名堂?”王奎說是這樣說,心裏卻很想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尤其那個“有人幫他想”的人是誰。


    “四丫頭,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呀?”劉淑芬追問了一句。


    “我就不說,要想知道,自己去問。”四姑娘道,“我走了,我去找牤子哥幫我挑水。”


    “你找牤子挑什麽水?胡鬧!”王奎隊長插了一句嘴。


    “我要洗澡,不然明天髒兮兮進城打你們的臉。”四姑娘說,“我娘不是想問怎麽回事嗎?我讓牤子哥來幫我挑水,順便讓他跟你們解釋,我說不清楚。”


    “怎麽又和牤子扯上了,”劉淑芬頓時臉色一沉,“我跟你說,四丫頭,牤子家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別人躲都來不及,你還往他跟前靠?小梅原來對牤子怎麽樣?現在不也疏遠了?你跟大成相處就一心一意的,可別再找不自在自己往火坑裏跳。”


    “牤子哥一心樸實地為大夥著想,最可氣就是你們這樣的世俗小人,冷臉貼人家熱屁股,也不覺得愧得慌。”


    四姑娘氣囊囊說完,一甩袖子出了房門,他執意去找牤子。


    冬閑時節,生產隊沒有組織社員勞動,這個時間,牤子還在奶牛場。


    送走牛大成和四姑娘沒多久,此時,牤子正在一個人悶聲不響地義務清理馬圈。


    還不到擠牛奶時間,薑大拿在牛棚裏照看奶牛,琪琪格拖著孕身正在房間裏暫時休息。


    四姑娘到奶牛場,進院就看見牤子在馬圈裏,她沒有不聲不響地湊過去。


    牤子正在幹活,絲毫沒有察覺,待他直起身子回頭,忽然發現四姑娘站在牛棚邊癡癡地看著他傻笑。


    “嗨,你傻呀,這活不該你幹,”四姑娘說,“我看你是有力沒處使了,那正好,請你去幫我挑一缸水,我要燒水洗澡。”


    “你啥時候來的?大成呢?”牤子有些疑惑。


    四姑娘一邊說一邊往牤子跟前湊:“姓牛的走了,回家去了,明早來接我。”


    “你應該讓大成幫你挑水才是,又來找我幹嘛?”牤子道,“再說,你自己又不是不能挑水,我這身臭烘烘的,怎麽進你家門。”


    “正好呀,你幫我挑水,把這身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


    “我不用你洗衣服,我也沒工夫幫你挑水。”


    “是你求我進城的,我還不願意陪姓牛的去呢。”


    “這和挑水有什麽關係?胡鬧!”


    “我要洗澡,反正你不幫我挑水,我就不洗了,人家城裏姑娘都是幹幹淨淨的,我髒兮兮進城,你不怕丟咱們幸福屯人的臉呀?”


    “昭男,都多大了,怎麽還使小孩子性子?不是我不願意幫你挑水,我是怕屯裏人看見傳閑話,你不怕影響,你得考慮對你爹的影響,這不是鬧著玩的,我現在的身份與你家是兩個階級的人,別人躲都來不及,這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反映上去會上綱上線的。”牤子道,“這樣吧,看在你為幸福屯做好事的份上,一會兒你回家取水桶,我去井邊等你,我搖轆轤,你往家挑水。”


    “這還差不多。”


    四姑娘此番又得逞了,牤子放下手中的活,回房間換衣服,四姑娘不離左右。


    琪琪格見四姑娘又回來了,有些疑惑,問道:“四姐,你怎麽不在家陪大成哥?”


    “我隻有牤子哥,沒有大成哥,姓牛的走了,回家了。”


    四姑娘一句話把琪琪格逗笑了:“四姐這樣一說,我忽然覺得好有意思,牤子哥和大成哥他倆都是牛。”


    “一個牤牛,一個賤牛。”


    四姑娘說著,噘著小嘴,眼神裏充滿對牤子的挑釁。


    “怎麽說我都可以,不許糟踐大成。”牤子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問四姑娘,“你和大成進城的事跟你爹說了嗎?”


    四姑娘跟進了屋子:“說了,但我沒說進城去幹啥。”


    牤子道:“這不是咱們自作主張的事,得跟先跟你爹商量一下,征得他同意才對。”


    四姑娘一邊去幫牤子找衣服一邊說:“我懶得跟我爹說,一會兒你去跟他解釋吧。”


    琪琪格見牤子和四姑娘在說正事,沒有進屋打擾。


    牤子道:“我隻不過替大夥心急,出個主意,具體該怎麽辦,你跟你爹說,還得他做主,我是啥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見你爹,這事不能扯上我。”


    “就扯上你怎麽了?我才不信你能請神不能送神呢,別跟我說你是啥身份,我就知道你是一頭牤牛,啥時候都心想著大夥的牤牛,你那牛氣衝天的勁兒呢?”


    “行了,昭男,你還是讓我好過點兒吧。”牤子說,“要不這樣,你回家等著,我喊剛子去幫你挑水,這事讓他跟你爹先打招呼。”


    四姑娘見牤子想變卦,一把拉住牤子的胳膊:“不嗎,就你搖轆轤我挑水,不然,我明天就不去城裏,也不讓姓牛的去。”


    “別拉拉扯扯的,”牤子說,“你先回家,我去找剛子,讓他跟你爹說你和大成明天進城的事,一會兒再去搖轆轤,有人幫你挑水你不用,不怕累你就自己挑。”


    四姑娘聽牤子如此說,理解牤子的良苦用心,隻好鬆開手,撅起小嘴,極不情願地先回家去了。


    牤子換掉髒衣服,出屋見到琪琪格問道:“琪琪格,剛子在家吧?”


    “應該在家,他閑著沒啥事,在家琢磨給孩子編搖籃呢。”琪琪格說著臉上泛出了紅暈。


    牤子一邊往出走一邊說:“我現在去你家,找他商量點事兒。”


    琪琪格點頭,目送牤子,她知道牤子在為全屯人度饑荒想辦法。


    牤子來到李剛家,李剛、琪琪格與父母同住在一個院子裏,李剛和琪琪格住在西屋,正如琪琪格所說,此時,李剛正在琢磨用梢條編織搖籃。


    “牤子哥,你來了,找我有事?”李剛放下手中的活,招呼牤子。


    牤子看了看:“這搖籃不是你這種編法,你這編出來像大土籃子,應該用擰條子壓扁編篩子底兒豬腰筐型。”


    “那種編法我哪會。”李剛露出了為難表情。


    “你別編了,待會兒我幫你弄,你去一趟老隊長家。”


    牤子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李剛聽後很興奮,立馬隨同牤子一起走出院子,他去見老隊長,牤子去轆轤井搖水。


    兩人還沒等走到王奎隊長家門口,四姑娘早就發現了,趕緊回屋去取扁擔和水桶。


    牤子走到跟前,李剛進了院子,四姑娘挑著水桶跟著牤子去轆轤井邊。


    “牤子哥,你聽說過畫蛇添足的故事嗎?”四姑娘顯然是故意找話。


    “我沒你有文化。”牤子回懟了一句。


    四姑娘道:“我是想說,你不跟我爹說,讓李剛跟我爹說就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我還覺得你挑幾桶水,讓我給你搖轆轤是沒事找事呢。”


    “嘿嘿,我就沒事找事,這我已經放你一碼了,你就知足吧。”四姑娘說著從兜裏拿出兩個烤地瓜在牤子眼前晃悠,“牤子哥,想不想吃?犒勞你的。”


    牤子說:“留著你自己吃吧,我享受不起。”


    “哼,你不吃,一會兒我喂你家戰狼。”


    “你的東西,隨便。”


    “早知費力不討好,我才不給你烤地瓜呢,真沒良心。”


    四姑娘看似賭氣,其實能和牤子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開心。


    到了轆轤井邊,牤子搖轆轤,四姑娘把地瓜揣進牤子的衣兜裏,牤子沒再拒絕。


    看著牤子搖轆轤,四姑娘心裏很得意。兩人配合默契,沒用上多大工夫,四姑娘就挑了三擔水。


    再有一擔水就滿缸了。因為順路,第四擔水牤子幫她挑著,到了家門口,正趕上王奎隊長送李剛。


    見到牤子和四姑娘,王奎隊長道:“牤子,你別幫她挑水,死丫頭,一身懶肉,就會抓勞工。”


    “嘿嘿,我有抓勞工的本事,你管不著。”四姑娘在父親麵前很得意。


    既然遇見了,牤子把水挑進屋去,出來與王奎隊長和牤子在院中說話。


    “我聽李剛說了,出去找活是你出的主意,”王奎隊長道,“事倒是好事,就是想不出礦山能有啥活會給咱們幹,好像沒有這個先例,死馬當活馬醫吧,就讓牛大成和四丫頭跑一趟。”


    牤子說:“我就是有個想法,提個建議,能不能成,我心裏也沒底兒。”


    “我知道你在為大夥著想,還讓李剛來跟我說,難為你了,”王奎隊長道,“牤子,以後不要這樣,有啥事,直接跟我說,和以前一樣,你不要心裏負擔,我王奎不怕扣帽子。”


    “王叔,我知道,”牤子無奈道,“此一時彼一時,還是注意些好,這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不能說是我出的主意,避免節外生枝。”


    “唉,牤子,啥也別說了,你是啥人我心理最清楚,”王奎隊長道,“外麵冷,別在這兒站著,走,進屋去坐坐。”


    牤子道:“不進屋了,我去李剛家幫他編個搖籃。”


    “那好吧,等大成和四丫頭從城裏回來,咱們聽信兒再做打算。”


    王奎隊長沒有再挽留,牤子和李剛告辭,四姑娘送到大門口。


    “回屋吧,怪冷的,祝你和大成馬到成功!”


    這句暖心和祝願的話是李剛說的,不是牤子說的,見牤子不言語,四姑娘沒有答話,一扭身噘起小嘴賭氣回屋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哈爾大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哈爾大叔並收藏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