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匪這次將動用萬人攻擊餘幹,看來他們已經知道組建團練和備戰的情形。


    「蓼花子也不傻,沒有直接往上撞,居然還想出了兩路合擊,水陸並進的主意。」李丹冷笑:「尤其是他很有耐心地等湖西各路同意出兵,這說明他也有謹慎的地方。」


    「白浪和江豚之間矛盾激化使他能夠放手南下,看來他對那兩家其實也不怎麽信任。」韓安說:「三大湖匪兩支沒來,咱們多少可以輕鬆些。」


    李丹看著皺眉沉思的趙敬子,微笑問:「獻甫怎麽看,可有什麽破敵良策?」


    「良策談不上。」趙敬子搖搖頭:「我是在想,如果兩處敵人齊集城下,恐怕我們夠吃力的,但要是能先擊破一路,然後再全力對付另一路,那恐怕要好得多!」


    「敵人哪會這麽乖,能聽你指揮?」巴師爺揶揄地擠擠眼睛:「不過我猜這兩路相隔好遠一定聯絡不暢,咱們也許可以在這上頭做做文章?」


    「嗯,這是個好想法!」韓安點頭同意。


    「相隔距離遠……?那就會有幾種可能:或者兩邊步調不能一致,或者消息真假難辨,又或者一邊已經行動而另一邊還蒙在鼓裏。」


    李丹啟發地看看眾人:「若是這幾種情形同時發生,那就很有趣了。」


    趙敬子跳起來,跑到地圖前看了看,說:「我有個想法,咱們來設計下怎麽能夠把西邊這路水軍引誘到合適的地方,然後一舉殲滅之!


    就像咱們在廣信先打掉大源寨之敵,然後全力對付銀陀那樣。」


    「那為什麽是西路?」李丹微笑著問。


    「西路兵力少啊,而且從情報上看是由好幾家湖匪聯兵的,指揮上必然不統一,興許還會互相不服氣。總之,那是支弱兵,好欺負。


    再者,水上行船速度應該比走陸地快。咱們半道上揍它下子,估計東邊得到消息也得好幾天以後,那時咱們就已經從河道上把兵力收縮回來了。


    還有,他們派水軍目的是合圍餘幹,我看湖匪大約還不知道咱們在琵琶湖裏也藏著支水軍吧?」他一口氣說完,瞧瞧這個、看看那個。


    這時大家都在思考,連毛仔弟帶著親兵們端來早餐都沒有人動。


    「我覺得獻甫說的有道理。」韓安首先表態,趙敬子明顯鬆口氣笑起來,隻要韓先生讚同,他覺得李丹也肯定沒意見了。


    「道理是沒問題的,隻有兩件事:在哪裏設伏、都誰去?」果然,李丹把目光從地圖上轉移到趙敬子身上:「獻甫可想過具體怎麽做?」


    趙敬子眼珠骨碌碌地轉了下,眨眨眼:「你們覺得把戰場放在三塘如何?」他說著,將兩隻手放在地圖上三塘的位置,一上一下,然後合攏握在一起。


    李丹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三塘有已經築成的堡壘,東南麵有個湖泊叫南湖。


    三塘河在這裏拐了兩個彎,在南湖外形成個不小的沙洲喚作南湖洲,南北兩裏長、東西四百步。三塘堡寨在河的左岸,右岸正對是三家巷。


    這地方給巡檢分司和區隊公所定址的時候李丹去過,他回想著那一帶的地形,帶著笑意緩緩點頭:「這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那麽,接下來咱們想想,用什麽法子能叫湖匪們上當呢?」


    每當遇到什麽難題李丹總愛到陳鋼的店裏走走。


    看看新式馬車的建造,探討下什麽是「杠杆原理」,用阿拉比亞數字教陳三文計算斜角、邊長和麵積。但是今天他隻是枯坐在台階上思索,一直就不曾開口。


    陳三文怕他憋壞了,想想走過去和他並排坐下說:「三郎,你上次說的軸承零件都做好了,可我試過好幾次都沒成功,那珠子放不進去呀?你有什麽好主意?」


    李丹像是被驚醒,看了他一眼,起身拍拍身上說:「東西呢?拿個薄被來!」


    陳三文不知道被子和軸承之間有什麽關係,但還是馬上照辦。隻見李丹拿起軸承零件看看,點頭說:「打磨得蠻光滑,可是用我教你的畜力打磨機?」


    「可不,隻用了一頭小驢就打磨成這樣,估計拿出去別人都仿不出來!」陳三文自豪地說。


    「別小看天下人,有聰明的。你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李丹笑笑:「等咱們有了水力打磨機、風力打磨機,這畜力的你就可以拿出去賣了。


    不過在那之前,畜力打磨機其實還可以更新換代,可以有多種方案,讓它更便利、輕巧,或者出力效率更高。」


    他嘴裏說著,手上可沒停。


    將內、外圈放在被子上,用一手捏攏,再將鋼珠放置在空隙較大一側排布,然後慢慢將內圈往上推,並用根桌上的釘子把珠子撥均勻,放上一片承托架,「哢噠」一聲合上防塵蓋。


    李丹將它翻過來放到桌上:「現在你把這麵的承托架焊接,再蓋上防塵蓋,它就可以使用了。」


    「可……你幹嘛叫我拿個被子?」陳三文不解。


    「重物放置在被子上它會產生凹陷或凸起,這是個關鍵。


    內、外兩環之間的被子有凸起,幫助珠子正好對正外環的內凹、內環的外凹,內環慢慢推上去,珠子就在兩環中間了。


    但這時珠子還不穩定,需要承托架來輔助和固定它們,然後加上防塵蓋,這樣珠子就不會因為承受軸向載荷的壓力而溢出……。」


    李丹詳細的講解讓陳三文不僅看懂了放珠子的方法,而且明白了一直困擾自己的那個問題:為什麽非得要加防塵蓋?


    「這東西真好!」他擺弄著那個裝好的軸承,玩得不亦樂乎。「三郎,有這個東西,馬車可以跑得更輕快了吧?」


    「豈止是馬車?」李丹這時候暫時放下了心裏的事,笑著告訴他:


    「你試試把它和轉向機裏的齒輪配合起來,有這個東西車子各處的軸都會很順滑,而且不再叫得那麽響。」話說到這裏他愣了下,低頭看著桌子半天忽然低聲說:「拿紙筆來。」


    陳三文知道這是又有想法了,趕緊去將自己桌上的皮紙和鉛筆拿過來,然後看著李丹刷刷地畫,越看眼睛睜得越大。「三郎,這、這是投石車?用馬拉的投石車?」他叫起來。


    沒錯,李丹畫的是四匹馬拉的一輛縮小版駟馬車,後麵拖掛著安裝了四個輪子的投石機。


    前麵的車廂比駟馬車小,僅有九尺長,看注釋那是「彈丸車」。


    後麵的投石車也采用相同尺寸的雙輪底盤,從彈丸車後架左右各伸出一根木杠,端頭的鐵鉤掛在投石車的轉向機上。


    「你看,這是彈丸車,後麵的是發射車。彈丸車除去裝載拋擲用的彈丸,還可以有馭手和車夫(指維護車輛的人,也可以替代馭手,戰時為輔兵)及搭載兵員四名。


    馬車抵達作戰位置,立即摘鉤放下發射車,車夫將發射車轉向機下方這兩個助鋤打開後釘到地麵固定車輛;


    其餘人把投臂上的配重掛好,然後一人指揮馭手和車夫協助調整方向,兩人搖動搖把帶動齒輪,力臂拉動投杆降下,彈丸放入。


    指揮發令後要把繼續帶動齒輪,卡頭走到脫卡位置,折疊的力臂重新打開,配重的作用下投杆向上彈起並將彈丸擲出。


    這樣,隻需要六個人就能完成這台投石車的準備和攻擊。」


    「這樣,投石車隨時可以移動?」陳三文摸著胡子眼裏閃過亮光。


    「對嗬,我們可以在野外打埋伏,可以攻擊河麵上的湖匪,甚至做得更小些拉到城頭去投擲手雷


    !」


    「不過……,它的外形、尺寸上看,恐怕不能投很遠哦。」陳三文皺皺眉。


    「不需要很遠,能夠投兩百步以內即可!」


    「那好辦!」陳三文點頭:「人手和木材,給我這兩樣,做出兩百台來揍死那個蓼花子!」


    「倒不要那麽多。」李丹笑了,把準備打敵人水軍埋伏的事情在他耳邊說了,然後告訴他:


    「你做出三十部,便是這仗的大功臣!石丸我讓謝豹子在冕山造,至於木材……?」


    他還在思索,陳三文已經有了主意:「我建議都放到餘家渡去,那裏無論是從雲山嶺采石還是伐木都方便,重要的是隔著東河湖匪不易察覺。


    餘家渡現有炭場和木材廠的勞力都可以用起來,連調撥人手都省了。造好了直接從餘家渡裝船進三塘河,神不知鬼不覺!」


    「好主意,就這麽辦!」李丹高興了。這仗一直有兩個困擾:派哪支部隊參戰,以及如何彌補隊伍缺乏戰鬥經驗的缺陷。


    現在有了靈活機動的投石車,後者有了打擊利器的支援可以很大程度上獲得彌補,所以他非常高興。靈機一動,又提出可以把投石機裝到稍大的戰船上去。


    「去掉水密艙,底倉鋪設船板,加輪軸車槳,用人力踏動。上甲板中部為艙樓,前甲板設投石機兩台,後甲板設一台。艙樓上設小型機兩台」


    李丹腦筋開動起來,他畫了一張又一張,告訴陳三文投石機如何與齒輪結合來調整方向和俯仰角度,


    另外提出讓周芹把琵琶湖裏造船的工匠抽調部分去餘家渡,通知古埠緊急調派八百勞力給陳三文使用。


    「不過……,餘家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親自去。有沒有可派之人?」李丹問他。


    「你看上次和我一起去上饒的那個夥計唐凱怎樣?」陳三文推薦說:「他家裏原本就是造船的大匠頭,其父現在就在琵琶湖船塢呢。」


    「工匠世家?那好極啦!」李丹當即同意委任他做團練器作局的副使(正使是陳三文),叫他全權負責餘家渡監工。


    「兩件大事總算解決一件!」李丹高興地說。


    「還有一件是什麽?」陳三文以為也和器具有關,便動問道。


    「唉,你也不是外人,其實就是沒拿定主意派誰去打這個埋伏。」李丹苦笑。


    原來顧大、楊乙、審傑、張鈸、劉宏升他們幾個現在都在練兵,每人都帶了三百部下不練不行。周芹的水兵這次肯定是要出動的,另外還需要三支隊伍配合。


    潭中綃雖然暴漲到五百人,但他隊伍裏老兵比例實際卻是最高,這次他肯定是埋伏在沙洲上打硬仗的那路。


    另外兩路一個要埋伏在三家巷,另一個負責在湖尾塘附近埋伏,接到信號後負責截殺敵人隊尾或掉頭潰逃的船隻。


    前者在岸上作戰無所謂已經內定了楊乙,後者卻可能要上船的,這個人選不好定,因為李丹知道那幾位的水性都很一般。


    不想和陳三文一說,他忽然笑了聲,批評道:「我說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啊?這話怎樣講的?」李丹莫名其妙。


    「我記得楊鏈枷好像也是水上人家出身,對吧?」


    「哦!我怎把他忘記了!」李丹如夢初醒,跌腳叫道。


    可不,楊大意家裏是渡口艄公嘛,他從小在河邊長大,怎會不熟悉水性?看來還是北人不善水戰的傳統觀念作祟。李丹連連拍打自己的額頭,心中連聲叫慚愧。


    縣衙大牢裏,一名穿著對襟搭鈕青衣半長衫,左臂白地補子上一條紅色橫杠的軍官和拿著鑰匙的牢頭說了句什麽。


    後者點點頭,盯了眼對方左胸白色補子


    上的鎮撫兩個字,羨慕地說道:


    「哎呀,我說謝三兒,真沒想到你小子如今都當上鎮撫旗官啦,我倒成給你做事跑腿的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呀!」


    謝三兒嘿嘿一笑沒接這個話茬。他就是當初看押王習的那個鎮撫,如今升官做了鍾四奇的副手。


    想當初到劉二家做夥計之前,他曾經因為參與鬥毆被關進來過,那會兒的牢頭就是這位。


    老熟人啦!不過他今天不是來這牢頭敘舊,而是有個挺特別的任務。


    「嘩啦」,牢頭解開門上的鎖鏈,捂著鼻子叫了聲:「嘿,小子,出來過堂了!」


    從臭烘烘的氣息和暗影裏走出來一個麵無表情的人,他抬眼看了下挎刀叉腰的謝三兒,輕聲說:「長官,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真的!」


    「出來說話,我可不想在這麽髒兮兮的地方待太久。」謝三兒走了幾步,回頭見他還在猶豫,便說:「你要是不想出去見見陽光,就回牢裏蹲著吧,我可沒功夫等你!」


    那人聽了這話趕緊跟上他,好像生怕牢頭再將自己推回黑牢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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