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十一娘去打探,關於雲州的消息,自從王橫始遭遇伏擊後,便暢通無阻傳來晉陽城。


    但這些消息,當然都是王知禮給出的官方版本。


    王進穀的確是死了。


    根據王知禮的說法,王橫始率他旗下三萬部衛,不顧王進穀阻撓,自作主張支援廣陽時,王進穀得訊,便被氣得中風昏厥,醒後半身不遂,證人如下:董大勇及兒子董旗風、魯護、鄭敏等等。


    至幽州大捷,王進穀越發病死了,臨死之前,據說遺言由王知禮執掌雲州軍權,並囑令其問罪王橫始忤逆之罪,證人為董大勇父子,及其部下黨羽。


    魯護、鄭敏等人雖說親眼目睹王進穀盛怒之餘病倒,但並沒有聆聽遺訓,而自從王進穀病倒後,王知禮便下令戒嚴雲州城,是以無論十一娘,抑或王橫始,均未聽聞雲州變故。


    幽州大捷後,隨王橫始支援雲州的三萬部回營,一入雲州,便被解除武裝禁閉軍營,他們當然也沒有辦法通風報訊。


    綜合這些官方說法,十一娘推測道:“師公聲稱仙智知悉殺伐之術,利用此術摧毀王進穀神智易如反掌,見王進穀因此病倒,魯護等心腹必定也會對王橫始心懷怨懟,然而王進穀應當並未就此神思昏沉,師公也解釋了,殺伐之術雖然狠厲,卻無能長時控製人之思維,尤其王進穀並非弱不禁風,早些年也曾經曆疆場征殺,不是那麽容易被道術擺控,想來應是王知禮威逼不得,故而才將魯護等軟禁,打算先殺王橫始,讓魯護等失去舉靠,為免雲州王勢力灰飛瓦解,逼不得已隻好妥協,認可王知禮繼承軍權。”


    賀燁緊蹙眉頭,右手食指,一邊敲擊膝案一邊說道:“王進穀不過都督之職,軍權不能世襲,葦澤關若失守又是兩說,如今幽州大捷,王知禮必存忌憚,他雖用那妖道暫時掌握軍權,當然明白沒有朝廷認可,不過虛枉而已。”


    “故而,無論魯護,抑或鄭參軍,既為人證,王知禮必須留其活口,同樣,他雖一度封鎖雲州城,想來王刺史應當也無性命之憂。”陸離也推測道。


    魯護為王進穀心腹,關於他的死活,在場中人誰都不會在意,然而鄭敏是十一娘的堂姐夫,也是早早為了大周朝廷收歸雲州兵權,潛伏其中的間者,他的生死,十一娘就必須介意了,更有雲州刺史王績,是王淮準嫡子,王寧致之父,無論賀燁還是十一娘,都不可能對他的安危不聞不問。


    但正如陸離所說,王知禮雖說弑父殺侄,但沒有實力和大周朝廷對抗,他的權職必須獲得大周朝廷認可,如果他把朝廷遣派的刺史王績殺害,當然有害無益,王績的安危應當無礙,至於鄭敏夫妻,那是威脅十一娘的絕佳棋子,他們活著,才有作用。


    說到底,王知禮的死敵並非晉王妃,而是王橫始而已。


    “毛維早與王知禮眉來眼去,這回,必然也會力主王知禮奪權。”陸離說道。


    一直沉默的楊懷犀,此時也忍不住發言:“毛維早已投誠蜀王,其暗交王知禮,應是得了蜀王囑令,蜀王必然比殿下與王妃早一步得知雲州事變,此番應當亦會力助王知禮奪權!”


    十一娘被這話怔了一怔,旋即醒悟,抱歉道:“忘記知會先生,王知禮奪權早在我意料之中,甚至某些方麵是我促成,無論蜀王是否力助,太後都不會允同雲州軍權仍在王進穀子孫手中,必須收歸朝廷,如何鏟除王知禮不需憂慮,今日會商目的,實乃……連坐毛維!”


    楊懷犀卻多有不解:“毛維乃蜀王黨,太後應當已經掌握,毛維現今對王妃已經不成威脅,為何急於鏟除?”


    這話問倒了十一娘,好在有陸離解圍:“貪官汙吏,當殺則殺,既然無用,更應殺之後快!”


    賀燁本在思量另一件事,十分心力,隻放了兩分在眾人這番交談上,然而當陸離說出這話後,他一直敲擊膝案的手指頓住,沒有側目,眼睛裏卻有詭疑一掠即隱。


    如釋重負的十一娘卻並未察覺,胸有成竹說道:“王知禮自以為得計,卻不想他倚為重助之道術我們已有破解之法,隻要朝廷治罪敕令下達,立即便能收複雲州軍權,至於毛維,我手中不少他與王知禮勾通證據,王知禮獲罪,毛維已失太後信任,如何還能自保?這些事件其實不需憂慮,我憂慮則是,一來未知朝廷調遣何人執掌雲州軍權,二者將來應當如何布局。”


    晉王若要奪位,固然有武威侯部做為基礎軍事力量,當然需要忌憚雲州軍隊這個阻礙,賀燁的想法是盡量避開自相殘殺,那麽從這時起就應當智謀,而要想收服雲州部,僅有韓英、展肚子、張大壯三人當然遠遠不足。


    “這一件事,還望殿下與王妃寬限在下一時,好好籌謀。”楊懷犀搶先說道,攬責在身。


    賀燁因其為十一娘舉薦,雖還不及好好觀察考驗,但對楊懷犀還是不疑有異,見他今日表現積極,雖知初來乍到意欲爭功,但做為主公,當然滿意更加勤奮的謀臣,是以此時暗暗握了握十一娘的手,表示“卿卿眼光果然獨到”。


    楊懷犀竟然也留意見晉王的小動作,唇角一顫:難怪聰慧如柳十一娘,竟對晉王燁青眼有加,原來兩人是這般情投意合。


    不經意見,目光滑過陸離,隻見這人專心致誌瞧著膝案上的木紋,神色間一片淡然,楊懷犀心中卻是一驚:難道那些傳言,竟有幾分真實?


    正驚疑間,正逢陸離抬起眼瞼,眼睛與他正麵一應,寧澈有如清潭,純淨似含笑意。


    “早聞楊先生棋藝優佳,還望閑睱時候,不吝指教。”陸離竟說一句題外話。


    縱然楊懷犀,竟難得呆滯:“早聞?”


    “自是聽王妃提起。”


    楊懷犀再看王妃,隻見唇角帶笑,毫無避諱,再觀晉王,見他倒是滿麵戲謔之色:“絢之,王妃稱人棋藝優佳,你竟也信?以王妃為標準,阿祿都算優佳了。”


    晉王妃聞言,轉臉朝向晉王:“殿下可敢與楊先生一戰?”


    晉王立即往上擼袖子:“說戰就戰,有何不敢?”


    楊懷犀呆呆看著晉王妃伸手替晉王放下已挽上小臂的袖子:“手談而已,何必這般,沒得讓楊先生誤解殿下要切磋武藝。”


    再看薛絢之,隻見他笑容越發燦爛,全無晦澀之情。


    楊懷犀不由慚愧:多想了,怎能聽信流言?薛絢之與晉王妃,看來真是師生之義,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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