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陳隆回答,楊天鴻繼續道:“墓園範圍太大。我每天在那裏清掃,走來走去的,如能有個省力的法子就太好了。”


    陳隆一聽就笑起來:“神行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法寶。兄弟你可以找你們問心堂管事的要幾張就行。”


    楊天鴻手裏拿著甲馬,絲毫沒有還給陳隆的意思:“陳大哥你就給我一個吧!我剛上山沒多久,管事那邊的人不是很熟,而且剛才你說那麽多,我一下子記不住,如果忘了就麻煩了。這甲馬就留給我做個樣子,跟上麵討要的時候我對比著才好說啊!”


    陳隆爽快地笑道:“行啊!反正這個五百裏甲馬我從昨天開始用,到現在估摸著也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法力大概還能跑個幾十裏地,差不多也該換了。你要是喜歡就拿去。”


    楊天鴻麵露喜色:“謝謝陳大哥。”


    ……


    百理問心,內堂。


    張永祥看著拱手站在麵前的楊天鴻,為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你來找我,隻是為了討要神行符?”


    楊天鴻神情有些惶恐,他把之前對陳隆說過的理由複述了一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張永祥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他心中有些厭煩,自己雖說在修煉上無寸進,但好歹也是問心堂的執事,手底下管著幾百號人。就為了區區幾張神行符,眼前這小子竟然大清早的就跑過來打擾自己靜修,實在是……


    如果換了別人,張永祥非但拂袖而去,還要尋著由頭安排些打掃廁所、掏挖糞坑之類的活計給對方。


    可楊天鴻與盧偉業之間畢竟有著那麽一點點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特殊關係。


    還有,他剛上山沒多久。


    新人嘛,都這樣,不懂規矩。


    想到這裏,張永祥心中的不快也漸漸散去。


    轉過身,走到壁櫥前,拉開抽屜,拿出兩張神行符。


    遞給楊天鴻的時候,張永祥淡淡地說:“此等小事,以後你直接找管事討要便可。”


    楊天鴻點頭如搗蒜,連聲道謝。


    年紀小也是一種優勢。


    可以佯裝什麽都不懂,可以藉此試探出很多人的做事方法與風格。


    ……


    楊天鴻路上試了一下神行甲馬,感覺挺特別的,就像有股力量推著你往前走,仿佛整個人被風吹著飄起來,鞋底與地麵之間大概有兩公分左右的距離。


    隨便走一步,就能邁出去三米多將近四米。


    回到四十三號院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張富貴的那間屋子大門緊閉。


    天氣炎熱,每天吃完中午飯,他都要去山裏找個蔭涼的地方靜修,晚飯時候才會回來。


    這也是大多數外堂弟子的日常生活習慣。


    李天罡的屋子大門敞開著。


    透過照進屋子裏的明晃晃刺眼陽光,可以看見他斜靠在屋內側麵牆角,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左邊麵頰腫起拳頭大小的一個包,顏色青紫,擠壓著眼睛都有些變形,難以睜開。


    張富貴性情暴虐,每天都找各種由頭打人。楊天鴻被打的多了,已經摸索出張富貴平時的活動規律。他今天吃完早餐,搶在張富貴起床前就跑去找張永祥討要神行符,避開了這一劫。


    以前的受虐目標是李天罡,自從楊天鴻上山後,張富貴基本上沒找過李天罡的麻煩。這讓他多多少少產生了鬆懈心理,覺得有人替代。沒想到今天張富貴起床以後找不到楊天鴻,直接找上了自己。


    楊天鴻信步走進李天罡的屋子,看到地上斷成兩截的木製門閂。


    張富貴的力量很驚人,兒臂粗細的門閂估計是被他一腳踹斷。


    楊天鴻走到李天罡身邊,默默地看著這個多次給自己喂藥的同門。


    他嘴角歪斜,麵部肌肉因為腫脹和外力撞擊扭曲變形。地麵散落著好幾顆牙齒,混合著絲絲血水的唾液從嘴角掛下,浸透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幫……幫我……”


    李天罡氣若遊絲,從唇齒中吐出的字句斷斷續續。看起來慘痛道極點,估計被打得很重,連說句完整話的力氣都沒有。


    確定他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楊天鴻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注視著李天罡。


    “……幫我……”


    李天罡顯然是痛到極點,他大口吸嘶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努力控製著臉上的肌肉,極其艱難地擠出一絲笑:“金……櫃子裏麵,有金瘡藥。”


    楊天鴻蹲在原地沒有動,仿佛沒有聽見這些話。


    他目光冰冷,神情異常冷漠。


    足足過了五秒鍾,楊天鴻緩緩地說:“師兄,我這個人很怕死。如果把你救活了,你會不會殺了我?”


    李天罡滿麵愕然。


    “我……我為什麽要殺你?”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扯著嗓子發出尖叫:“殺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到時候刑堂怪罪下來,我……我……”


    後麵的話實在沒力氣說,他大口喘著粗氣,緊接著,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楊天鴻頓時臉色驟變,顯露出無比深刻的恐懼。


    他絲毫沒有猶豫,轉身跑到壁櫥前,拉開櫃門,在一大堆瓶瓶罐罐裏不斷翻找。


    李天罡努力用左臂支撐著將身子想要坐起來,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幹澀嘶啞的嚎叫:“就是灰色的那個瓶子,瓶身上貼著紅紙的那個……咳咳,趕緊給我拿過來。”


    有了指點就好找得多。


    楊天鴻把藥瓶遞都李天罡麵前的時候,後者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以極快的動作一把搶過去,拔掉瓶塞,傾斜瓶口,將那些賣相不佳的棕灰色藥粉直接倒在傷口表麵。


    雖然隻是散劑的藥粉,但這種金瘡藥畢竟是歸元宗之物。從配方到藥材,精妙之處遠遠超過俗世間的同類藥品。


    李天罡之所以急不可待的迫切想要得到金瘡藥,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玩意兒可以鎮痛。


    張富貴的莽漢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他揍人的時候很掌握分寸,不會把骨頭打斷,都是皮外傷。


    盡管如此,李天罡還是覺得疼得厲害,被打之後連站都站不起來。


    看著敷藥之後硬撐著勉強坐起的李天罡,楊天鴻盯著他破爛道袍無法遮掩青紫色的大片胸膛和鎖骨,以極低的聲音問:“感覺怎麽樣?好點了嗎?”


    李天罡身體沒來由的僵硬了一下,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席卷上來,幾乎將他的全部思緒淹沒:“……你……你真是這麽想的?”


    這隻是一個開端,李天罡腦海深處隨即閃現出更多的問題。


    “你為什麽要幫我拿藥?”


    “你不恨我?”


    “我可是給你吃了不少的藥。嗬嗬……你就沒想過,趁著剛才我動彈不得,直接拿刀殺了我?”


    李天罡十一歲上山,在外門呆了三年,無法煉氣,被驅逐到外堂。


    他見過各種世態炎涼,曾經對自己百般諂媚,阿諛奉承的同門,如今看待自己如同一頭瘦骨嶙峋毫無價值的豬。


    李天罡不相信楊天鴻會如白蓮花聖母般毫無原則幫助自己。


    楊天鴻用墨玉般的深黑色眸子注視他:“我說不恨,你相信嗎?”


    李天罡坐在椅子上,左腳略微後縮,右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朝著身後移動。


    他後腰上衣襟下麵藏著一把匕首。


    之前被張富貴暴打的時候,李天罡之所以沒有拔刀,是因為他知道張富貴不會對自己下狠手,所以沒必要以命相搏。


    可現在不一樣。


    李天罡很清楚自己調配的那些藥丸。自己都不敢吃,必須用楊天鴻來試藥。


    這跟投毒殺人沒什麽區別。


    楊天鴻神色平靜,如同無法看透深度的寒潭:“恨,還有憤怒……這種事情是講究先後順序的。”


    李天罡微微皺起眉頭。


    這話說得有些古怪,他覺得有那麽幾秒鍾,自己的思維仿佛被楊天鴻抓住了根子。就像風箏,被一根細線牢牢拖拽。


    楊天鴻突然將身體前傾。


    這動作實在太意外了。李天罡下意識握住匕首刀柄,卻看見楊天鴻隻是將頭部湊近自己耳邊,說出一句語調平淡,夾雜著溫熱氣息的話。


    “師兄,咱們一起動手,宰了張富貴,你覺得這主意怎麽樣?”


    李天罡眼中瞳孔瞬間驟縮。


    很多時候,他也有過同樣的念頭,但隻是想想罷了。


    殺人很簡單。


    對準要害一刀捅進去。


    還有更簡單的老辦法,弄點毒藥,摻在張富貴的飯菜裏。


    人死了,刑堂肯定要過問。


    那些人很精明,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


    李天罡沉默地看著楊天鴻,默默做著評估分析。


    想的越多、越細,李天罡就越是覺得忍不住渾身發冷。


    同時伴隨產生的,還有無法言語的,無比強烈的刺激和衝動。


    “……說說你的想法,怎麽殺?”李天罡覺得身體裏的血流速明顯加快,腦子裏也閃現出張富貴身首異處的喜慶畫麵。


    楊天鴻的回答簡單明了:“咱們挖個坑,讓他自己跳進去。”


    ……


    翌日,下午。


    低級墓園岔道上,楊天鴻和李天罡輪著鋤頭,揮汗如雨。


    往東,是埋葬修士的高級墓園。


    這裏是一條很少有人過來的小徑,也是三十四小隊的轄區。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三米多深的坑已經挖成。


    (這幾天開政協會,更新會少一些,實在沒辦法。感謝各位打賞投票的書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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