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麵露難色,兩手抓在褲腰處:“女將軍,取下來,那褲子不就掉了嗎?”


    不遠處站崗士兵見此處僵持不下,互相遞了個眼色,全都戒備起來。


    常龍剛吃完早飯,正要過來輪值,見莫聆風與羌人在對峙,就拎著長刀,領著手底下一同來換崗的十個人,走到莫聆風跟前:“莫中侯,出什麽事了?”


    莫聆風道:“我看這鉤刀形狀可疑,想讓他取下腰間之物看看。”


    其中一個羌人的臉色變了變,很快又恢複成平常模樣,可憐兮兮的在一旁告饒。


    “嗯?”常龍撿起鉤刀看了看,隻覺得比平常用的鉤刀要更大更彎,手柄處有可以連接長杆的凸起,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異樣。


    他正想說是莫聆風多疑時,腦中忽然想起聽到的傳聞——京都南北作坊新打造了一樣兵刃,能夠克製金虜的鐵浮屠,號撩風刀。


    此刀隻送了一把到堡寨,讓軍中大將參詳是否合用,他聽說有幾分像鉤刀,難道這是金人細作偷出來的撩風刀!


    他麵色一凝,看向羌人:“我給你提著褲子,你把腰上的東西取了,或者你自己提著褲子,我取。”


    那羌人十分為難的去解布腰帶,手有些哆嗦,露出腰帶中串緊的銅錢。


    “看,女將軍,真的是銅錢。”


    常龍皺眉,正以為莫聆風弄錯了時,莫聆風忽然伸手,從銅錢後方抽出一根長而細的鐵鏈。


    鐵鏈還未完全抽出,其中一個羌人一聲怒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一把鉤刀,筆直朝著莫聆風劃去。


    殷南一直戒備,此時見狀,一手就將莫聆風拎到了自己身後,同時飛起一腳,踢向羌人手腕,羌人手上劇痛,然而刀不離手,長嘯一聲,三人分頭而逃。


    其中一個羌人朝朔河殺去,另外一人朝馬場殺去,還有一人,劈刀砍向城門口方向。


    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們駭住,呆立在原地不知躲閃,直到擋著路的一人忽然讓鉤刀割斷脖頸,鮮血噴濺,倒在草地上,眾人這才回過神來,抱頭鼠竄,失聲尖叫。


    飽食終日的士兵完全追不上羌人的速度,唯有常龍武舉人出身,終日不懈,尚能奮起直追。


    莫聆風十分鎮定,一麵指揮士兵去拿人,一麵指揮人去給堡寨送信,一麵讓殷南立刻回去告訴趙世恒——南北作坊出了細作,必定會大肆清洗,正是安插人手的好時機,速速安排,速去速回,休引人注目。


    殷南不敢離開莫聆風,然而莫聆風的命令,她不得不聽,隻能將莫聆風往士兵多的地方一塞,風一樣卷走了。


    此時鄔瑾已經離開甚遠,忽聞亂鬥,立刻回頭,就見奚官的小孩愣在原地,一個羌人拎刀靠近,眼看就要將擋著路的小孩殺在刀下。


    “不好!”他當即邁開長腿,朝著小孩方向跑去,同時拎起一個籮筐,用盡全力擲向那個羌人。


    “砰”一聲響,羌人的刀尖讓籮筐砸的換了方向,幾乎脫手,常龍一直在後頭追趕,借此機會,縱身一撲,將羌人撲倒在地,劈手奪刀。


    羌人力壯,掙紮著從常龍身下翻轉過來,抬腿踢向常龍胸口。


    小孩還站在原地,隻知哭泣,鄔瑾飛一般奔了過去,拎起小孩,往奚官處狂奔。


    奚官也舉手迎來,一把摟過小孩,匆匆進養馬苑躲避,鄔瑾正要跑開,卻聽身後傳來破空之聲,心中凜然,就地一滾,再抬頭時,就見一把鉤刀挾風而至,沉悶地插入奚官後背。


    沒有血,奚官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又往前奔了幾步,才抱著小孩撲倒在地,竭力地伸開手,捂住了小孩的嘴。


    鄔瑾瞪大了眼睛,看著血一點點浸透青色短褐,那把鉤刀陷在血中,割破了寬州城的太平和虛偽。


    小孩年幼,什麽都不懂,在父親逐漸冰涼的手掌下“嗚嗚”哭泣,羌人和常龍一路連追帶打的進了養馬苑,士兵也一窩蜂跟了進去,把養馬苑鬧的天翻地覆。


    鄔瑾心中一片驚駭,眼前隻有一片無雲似的士兵,馬也跑散了,正在撒開蹄子亂奔。


    聆風在哪裏?


    他在馬蹄下連滾帶爬,把小孩從奚官懷中摳出來,免得小孩讓馬蹄踏成肉泥,又奮力把小孩推入兩根柱子之間。


    “別動,”他拍拍嚎啕大哭的小孩,“別動,呆在這裏,別動!”


    他扭頭尋找莫聆風。


    眼睛一片紛亂,馬發狂嘶叫,人也發瘋奔逃,花草倒伏,每一個羌人身後都綴滿士兵——羌人凶悍善戰,以一當十乃是常事,一般的士兵,根本不是對手。


    直到他心裏亂的站不住了,才看到莫聆風。


    莫聆風站在朔河邊士兵中,然而士兵節節敗退,連帶著莫聆風也暴露在羌人刀下,充滿危險。


    殷南不在!


    鄔瑾心頭猛地一跳,登時發急,衝進亂糟糟的漩渦裏,逆著人群馬匹,直奔過去。


    “聆風!”


    高頭大馬在他身邊擠來擠去,腳底下磕磕絆絆,連野草都打了結,讓他寸步難行。


    他一點一點的,避開刀光,避開馬蹄,靠近莫聆風,喘息聲粗大急促,用盡了全身力氣護在莫聆風身前。


    莫聆風驚愕地看著他,看他牙關緊咬,滿頭大汗,頭巾不見蹤影,發髻散亂,形容狼狽,僅憑著一根扁擔,擋在自己身前。


    她忽然伸手,用力攥住鄔瑾:“快跑。”


    “跑!”他也用粗糙的左手回握住莫聆風手,右手以一根扁擔為武器,帶著莫聆風頭也不回往朔河遠處跑。


    他跑的很快,跑出了滿頭滿臉的汗,腰間的錢袋子顛開了口,裏麵散碎的銅錢“嘩啦啦”往外掉,他顧不上銅錢了,回頭看時,就見城門口死了兩個打草的人。


    他甚至看到劉博玉跌坐在地,一麵躲閃,一麵極力伸長了手臂,將覆蓋在青草下的寶石藏起來——原來不是打草的人,而是漏舶商。


    鄔瑾不再看了,緊緊抓住莫聆風的手,騰雲駕霧地奔逃,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中跳出來。


    快跑!


    除此之外,他再無力多想。


    這場動亂讓士兵平息時,他幾乎拉著莫聆風跑出去十萬八千裏,四周無人,隻剩下一片高至膝蓋的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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