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少男子少年心性,聽罷此言當即摘下麵罩,露出那滿是疤痕的麵孔,如同被火灼燒過一般,當真擔不起孩童的天真二字。


    “摘就摘了,你要看是把,我嚇不死你。”


    殷子安複而看向年長那位黑衣男子,後者無動於衷道:“這位少俠,你我二人此前並未見過,為何今日要糾纏不休?”


    殷子安輕笑一聲,一手負後,手心自有旋風疊起。


    “那這招你該是見過的吧?”


    說罷殷子安一掌推出,一道罡風轉瞬而過,將眼前二人先前所站的枝頭轟作齏粉。


    那一大一小兩道黑衣身影在林中幾個起落,輕輕掠下,躲開那道罡風,站到殷子安麵前百丈開外。那黑衣少年半蹲在地,朝著殷子安比了一個鬼臉道:“這就是你的問候之法?見麵還還沒說上三句話就要開打,你是皮癢了欠揍不成?別仗著兩道掌心龍卷就以為這天下沒人治得了你。”


    殷子安挑眉道:“喲,你怎知是兩道龍卷?”


    說罷殷子安另一掌擊出,又是一道比之愈發淩厲的罡風驟起,那黑衣少年罵了聲娘,當即跳開。殷子安兩道驚鴻落空,倒也不惱,這兩掌不過試手,比之對付玉嵐山三長老的那兩道驚鴻不知收了多少力道,若是就此得手那才是怪事。


    不等黑衣男子發話,殷子安率先開口問道:“先別說你我二人本無冤無仇之類的話來搪塞我,你二人就算認不得我也該認得這兩掌,那日平遙城外我與那玉嵐山長老一戰,二位在一旁看得可算是盡興?”


    那黑衣男子眉頭一皺,說道:“我二人並無惡意。”


    “那就請二位說說,那日為何會出現在那山上,終歸不會是路過把?”


    三人相對而立片刻,待得一陣山風又起,隻見得那黑衣男子的身形隱作一線,殷子安雙眼微眯,繼而整個人向前追去,化作殘影。


    片刻之後,二人身形自那樹梢處顯現,兩把長劍出鞘,擊在一處,殷子安雙手握劍,將那黑衣男子從高處如泰山壓頂般砸向地麵。


    那黑衣男子處在下風,卻也不慌,隻見其將劍鋒一斜,卸開殷子安手上的力道,整個人朝著一側轉去,隨即於身後反手握劍,將那長劍如匕首一般朝著殷子安身側刺去。殷子安劍鋒一橫擋開一刺,繼而雲劍向著那黑衣男子麵門削去,男子上身連忙向後輕移,堪堪躲開一劍,但卻被那劍氣傷及麵部,將那麵罩劃開一道口子。


    這時那身形短小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摸到殷子安身後,一腳尖正取殷子安後腰。這天下招式十之八九皆由腰下發力,才有那破竹之勢,可見少年這一腳踢的即為刁鑽。不過殷子安似是對此早有預料,當即一劍收回,一式蘇秦負劍,隻見少年那腳尖點在劍身之上,壓入一寸,繼而反彈將其身形退去數丈。


    三人先後落地,殷子安一劍收在身後,劍鳴清脆,另外二人呈前後包夾之勢將殷子安圍在正中。


    少年一招未曾得手,當即率先展開攻勢,向著殷子安身後奔來。殷子安側身躲開少年一腳,隨即伸手握住那少年腳腕,平地生得那千斤墜之勢,眼看著就要將那少年砸在地上,這時那黑衣男子身形化為一線,瞬間來到殷子安身前,一掌擋住其握住少年腳腕的那手,繼而一劍刺出,殷子安鬆手,竟是空手拍在那劍身之上,將那長劍一分為二,隨即兩指拈住那劍尖部分,調轉劍鋒,一步欺身上前,將那劍尖送至黑衣男子胸口。千鈞一發之時,才掙脫了束縛的黑衣少年一手抓在那劍刃之上,生生斷開那劍氣牽引,將其握在手中。


    殷子安前腳點地,一躍出數丈之遠,那黑衣男子和少年也相繼後退。電光火石間的一番交手就這般草草結束,雙方再度拉開數十丈的距離。


    一式斷尾攬雀,將那長劍拍斷,劍尖遞出傷了那黑衣少年,殷子安自認已是占盡上風,然而並非是自己不想趁勢追擊,而是就在殷子安拍劍之時隱約覺得那右手手心傳來一陣莫名刺痛,當即封住了那腕部經脈,這才有了此後的攻勢,然而這經脈受阻,一劍之威也隨之大減,否則那黑衣少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光憑空手斷開那鋒刃上的劍氣。


    殷子安後退之時側眼瞟了一眼那右手手心,隻見那手心處一抹紫黑縈繞,好似被蠱蟲咬開一個血口,一時說不清楚是中了什麽旁門手段。


    殷子安目光一凜,莫非是方才握住那少年腳腕的時候……


    殷子安右手負在身後,抬眼看去,隻見那少年掌心方才被自己所傷的地方浮現一片黑霧,那道血口竟是在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到片刻那道劍氣所傷的血口已是愈合如初。殷子安按耐住心中震驚,右手經脈解開三分,那陣刺痛感再度襲來。


    這時那黑衣男子像是看穿了殷子安心之所想一般,開口解釋道:“你手上的毒隻要不動用氣機,一炷香內會自行散去。你和我們本不是死敵,何必以命相搏。”


    殷子安說道:“我隻要一個答案。”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說道:“那日隻是路過而已。”


    說罷二人轉身就要離開。


    “陳九。”


    殷子安終於說出了那個名字。


    黑衣男子眉頭一皺:“什麽?”


    “陳九,你知道這個名字嗎?”


    黑衣男子與其身邊的少年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殷子安深吸一氣,說道:“你們若是日後見到此人,告訴她,一個姓殷的故人在找她。”


    黑衣男子抱拳道:“有機會定會轉達。”


    繼而二人轉身沒入林中,向西而去。


    殷子安低下頭看了一眼右手掌心,那片紫黑似乎淡了許多。


    ……


    三兩與黑衣男子向西奔行了十餘裏地,停下歇息。三兩又重新戴上了那副麵罩,偏過頭看了一眼黑衣男子臉上被劃破的麵罩,憤憤不平道:“這小子真是欺人太甚,大哥你倒不如讓我毒死他,讓他這般囂張。”


    黑衣男子靠在一旁,將臉上那道麵罩揭下將說道:“他又沒傷我,你毒死他作甚?”


    三兩指著黑衣男子手上破開的麵罩說道:“那劍鋒所至就差幾寸,大哥你臉不要啦?”


    黑衣男子一巴掌輕輕拍在三兩後腦,笑罵道:“臭小子你才不要臉。”


    黑衣男子繼續說道:“是啊,就差幾寸,你當他沒那幾寸的功力不成?這一戰他多有留手,許多招法看似狠辣實則點到為止,說到底也隻是在試探你我二人。反倒是你,二話不說給人下了毒,要不是我最後將你拉開,你真準備給人毒死不成?”


    三兩撇嘴道:“他不是本事大了去嗎?怎地這點痛都受不住,一點屍毒而已,大哥你也不說說他那給我把手劃破的一劍,可疼!”


    黑衣男子搖頭笑道:“你先給人下的毒倒還有理了,你怎知你大哥接不下那一劍,又怎知他不會在最後一刻斷去那劍上的氣機,誰讓你那麽大膽去空手接白刃的?”


    三兩不服道:“你倒還幫起他說話來了,世上人要都像大哥你這般好心,可就天下太平了。”


    黑衣男子道:“你那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三兩不屑爭辯下去,自顧自走到一邊,片刻之後又走回來道:“那小子口中說的陳九,會不會就是燕六姐。”


    黑衣男子道:“你把這些說與你燕六姐,她自有分辨。”


    “萬一他是來尋仇的咋辦?”


    “那也是你燕六姐的家事,你知道的,你燕六姐最不喜歡別人摻和她自己的事情。”


    “哦。”


    三兩又退到一邊,抓起一根路邊的草根,放在嘴裏咀嚼。


    黑衣男子偏過頭看了一眼似乎還在置氣的少年,輕聲說道:“還在怨我幫他人說話?”


    三兩一言不發。


    “你這小脾氣我那妹妹見了指定不喜歡。”


    三兩愣了一下,隨即說了句氣話:“等我以後娶了她,就不認你這個大哥了!”


    黑衣男子聽罷一石子砸到三兩頭上:“臭小子翅膀硬了?我妹妹再怎樣也是我妹妹,要想讓她胳膊肘往外拐,那不成。”


    三兩撓了撓頭,哼了一下,悶不做聲。


    黑衣男子繼續說道:“你這脾氣我跟我那個弟弟倒是相像,都是那死倔的毛驢,仗著少年意氣,不去計較後果,你可知這江湖多少天賦異稟之人死在你這個年紀?你別嫌我話多,我平時沒那麽多要說的,隻是這次而已,我也是不希望你吃虧,要是以後拖著個半殘的身子見到我那妹妹,你說她待不待見你?”


    三兩依舊沒有說話,背對著黑衣男子自顧自地拔著草根。男子輕歎一聲,望著遠山出神。


    許久之後,天色漸晚。那黑衣男子慘然一笑,竟是有些悲愴道:“小子,我那個妹妹要是隻剩一隻耳朵了,你還娶她嗎?”


    三兩突然起身,回頭看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接著道:“你別問我是誰幹的,這世上很多事是分不清黑白對錯的……”


    三兩心神一動,連忙走到黑衣男子麵前蹲下,伸出手摸著男子的臉,慌亂道:“大哥你別哭,不要哭啊。你說的我都知道,我都聽進去了,我不問是誰。”


    “我娶她,隻要她願意就是聾了瞎了我也娶她,我們倆叫你一輩子哥。我剛剛說的話是氣你的,你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你不要哭啊……”


    說著三兩的雙眼漸漸泛紅。


    黑衣男子抬起頭來,臉上艱難扯出一個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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