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酒店外。已經是淩晨一點過,街道上一片安靜。一輛車子由遠及近疾馳而來。


    這種異常引起了酒店附近街道巡邏的警車注意,巡警們開始迅速向曼哈頓酒店靠攏。


    聯邦的警察本質上其實是納稅人的雇員。納稅人繳納稅款,雇傭警察保護自己的安全。


    因此,聯邦警力分部並不均勻。貧困社區警力捉襟見肘,可能三五個社區共用一名巡警。


    富人社區可能一個社區就有一二百名巡警,一條陌生的狗闖入社區,都會跑過來三五個巡警。


    曼哈頓酒店附近本來就警力充沛,再加上州長、局長位臨,都不用弗蘭克吩咐,這附近的分局自己就會調配人手重點巡邏曼哈頓酒店附近。


    車子由遠及近,巡警成群聚集起來。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車門打開,安妮·奧爾丁頓從車上走下來。


    有認識安妮的警察立即鬆了口氣。安妮·奧爾丁頓沒有提文件包,而是空著手走進酒店,在大堂稍微停頓,便直奔角落沙發上喝咖啡看報的人。


    “馬克·米來住在哪兒?”安妮問道。看報的跟看報的旁邊的兩人紛紛抬起頭看向安妮,有人已經下意識摸向後腰。


    “我是他女兒。”安妮不慌不忙地道


    “你們可以向他求證。”看報的將報紙放在茶幾上,道了聲‘稍等’,起身走向角落。


    片刻後返回,告訴了安妮一個房間號碼。安妮點點頭,乘坐電梯找到房間。


    房間門已經提前打開。安妮推門而入,馬克·米來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


    “安妮,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馬克·米來關心的問道。安妮沒有表現出厭惡的神色,她點點頭,乖乖順從著,坐在馬克·米來旁邊的沙發上。


    馬克·米來看起來非常開心,他打開冰箱,從裏麵取出一支啤酒,轉身看向安妮


    “這個?”然後不等安妮回答,就又拿出一瓶調和威士忌


    “要不喝點兒這個?”然後又翻出七八瓶不同的酒水,他還不滿意,招來身後的一名保鏢,吩咐保鏢出去買些飲料上來。


    這些酒水不是酒店提供的,而是他自己購買的。最終安妮選擇了啤酒。


    那啤酒其實是給保鏢們喝的,馬克·米來並不喝啤酒。他覺得拿著酒瓶對著瓶口喝啤酒顯得自己很廉價。


    但他從不會說,也不會這麽表現。他隻是表現的喜歡喝威士忌,然後在一次撞見輪休保鏢飲酒後,饃饃瓶身,不僅沒有訓斥,還建議他們,想喝冰鎮啤酒,可以跟他的威士忌一樣放進冰箱裏。


    馬克·米來對下屬好是出了名的。


    “馬克,布魯克林需要幫助。”喝了一口冰鎮啤酒,安妮開門見山地說道。


    馬克·米來為不可查的皺了一瞬眉,隨即神色如常地仰起頭,客氣地說道


    “我要跟安妮談談她的婚禮,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可以在附近活動。”說著,馬克·米來掏出一張卡片遞給保鏢隊長


    “今晚可能要熬通宵,你找人去買點兒吃的。”保鏢隊長還要推辭,馬克·米來已經將卡片直接塞進他兜裏,並起身推著他出門了。


    關上房門,馬克·米來臉上親和的笑容迅速消退,從一個和藹可親的、關心下屬的和善之人變成了冷酷的陌生人。


    安妮臉上的神色也全部收斂起來。她仰頭灌了一口啤酒,不知道是冰鎮啤酒太冰,還是在外麵受了風,感覺心底一片冰涼。


    同時又隱隱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我已經幫過他了。”馬克·米來回想起布魯克林威脅自己的事情,澹澹地說道。


    他毫無父親的形象地倚靠在沙發上,兩條腿搭在兩人共用的小桌子上。


    他搖晃著放了冰球的玻璃杯,凝望著裏麵褐色的酒液。


    “你隻能賣我一次。”安妮·奧爾丁頓起身,打開冰箱,重新拿了一支新的啤酒,拿在手裏,居高臨下地說道


    “全紐約都知道我接受了布魯克林的求婚。”頓了頓,她喝了一口酒,隨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


    “明天,全聯邦都會知道我跟布魯克林即將舉行婚禮,我們正在尋找合適的教堂。”


    “布魯克林失敗,你還打算把我賣給誰?”安妮問道。


    “全聯邦的人都知道我跟布魯克林的婚姻,你覺得還有正常人能接受我嗎?”


    “海軍那邊有一位將軍。”馬克·米來收起腿,坐起身道


    “今年57歲,上周三剛離婚。”57歲……馬克·米來今年才61歲。


    這位將軍是跟馬克·米來同一代的人。


    “我跟他關係很好。”馬克·米來放下杯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他還參加過你母親的葬禮,在葬禮上抱過你呢。”安妮·奧爾丁頓咬緊下唇,克製著升騰的怒火,她冷靜地道


    “那好,你把這位57歲的將軍介紹給我認識吧。”


    “布魯克林已經完了,我們需要動作快一點兒。”


    “他住在哪兒?盡快安排我們見麵。對了,他有孩子嗎?他喜歡什麽樣的?”


    “你還是帶我過去吧,我們最好現在就走。否則明天媒體上將鋪天蓋地地報道我跟布魯克林的婚禮準備。他看到這個消息萬一反悔了怎麽辦。”


    “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們之間的友情。”說完,安妮仰頭,灌了好幾口酒水,然後抹掉嘴角的酒液,肆無忌憚地與馬克·米來對視著。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馬克·米來問道。


    “如果你這樣認為,是的。”安妮回應道。馬克·米來沉默了一會兒,又道


    “也許是我對你太縱容了。”


    “沒人要也好,我可以把你送去軍隊,你的生意一定會很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在這裏紋上‘馬克·米來·奧爾丁頓之女’,相信我的生意會更好。”安妮·奧爾丁頓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毫不在乎地說道。


    “幫助布魯克林。”見馬克·米來再次沉默,安妮不再抬杠,認真地說道


    “幫他度過難關。”


    “你以為你們還能切割,你能及時抽身?已經晚了,太晚了。”安妮·奧爾丁頓說道


    “明天全紐約的媒體都將報道我跟布魯克林的婚禮準備工作。全世界都知道米來家族跟布魯克林徹底綁在一起了。”


    “你認為他們在收拾完布魯克林後會放過你嗎?”這話跟布魯克林的威脅如出一轍,聽在馬克·米來耳朵裏格外刺耳。


    “我已經幫過他了。”馬克·米來重複道。


    “現在是哈佛內部的事情,我們根本插不上手。”


    “哪兒來的內部事情?”安妮·奧爾丁頓搖著頭道


    “哈佛不是跟外界毫無交流的世外桃源,怎麽可能沒辦法插手?”


    “父親,這不僅是在幫布魯克林,也是在幫你自己。你得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事情來辦。”馬克·米來聽到安妮喊自己父親時愣了愣,他不自在的扭了扭屁股,撇過臉去沒有與安妮對視。


    他說道


    “我會處理的。”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從那晚他失手殺死妻子後,女兒就再也沒叫過他了。


    他們連交流都很少。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小小的安妮張開小胳膊衝著自己興奮地大喊daddy的時刻。


    “你怎麽處理?”安妮追問道。


    “父親,你需要認清楚一個事實。”


    “軍方幫助布魯克林抵禦麻煩,這是軍方跟布魯克林的約定,跟你無關。你跟布魯克林是一體的關係。他強大,你才能從中獲利,他遭受打擊,你也將蒙受損失。”


    “你們任何一個人的事,都不在是自己的事。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對手,都不再是自己的對手。”馬克·米來的算盤打得很響,他的思路也是對的。


    婚姻關係是一條不講理的紐帶,可以強行將不相幹甚至原本敵對的敵人捆綁在一起。


    他企圖利用婚姻紐帶捆綁布魯克林,現在反過來被女兒利用,也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曼哈頓酒店,會議室。布魯克林三人已經戰過一輪,此時正在修整,戰場暫時交由他們麾下的人進行。


    在上一輪的交戰中,布魯克林強壓伯克·福斯曼,讓伯克·福斯曼進一步失去人們的支持,同時由於布魯克林的避戰策略,並未與安東尼產生太過激烈的交火。


    此時,場上。老牛仔洛佩斯之前偷溜出去睡了一覺,現在火力全開,一人壓著兩人騎臉輸出。


    老牛仔將德州風格全部發揮了出來。在他的胡攪蠻纏之下,辯論很快失去秩序,變成了罵街現場。


    相較於真正的罵街,老牛仔表現的肯定要文明許多。他是揪著對方的痛腳猛戳,而對對方拋出的問題視而不見。


    老牛仔發揮穩定,布魯克林對此很滿意。老牛仔的作用就是為布魯克林保駕護航,幫布魯克林清理掉小麻煩,讓布魯克林可以騰出手來,專心跟伯克與安東尼過招。


    不光是他,還有另外兩人,黃牛議員,科莫,傑克·卡爾文……他們都是這個作用。


    此前他們掌握著一定的人脈,能幫布魯克林拉取一部分的支持,現在布魯克林已經轉變策略,要走基層群眾的策略,要站在大多數人這一邊。


    他們的作用也就發生了改變。他們從盟友關係降格成了‘炮灰’。炮灰並非貶義詞,洛佩斯就是炮灰。


    他們需要幫布魯克林清理障礙,為布魯克林烘托氣氛,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在需要時,做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們是集托兒、炮灰、保鏢……於一體的綜合型工具人。當然,相對應的,布魯克林需要支付‘報酬’。


    他此前的許諾需要兌現。如果這次他僥幸贏了,如果這些人決定支持他,他需要代表這些人的利益,而不是像伯克那樣,反過來侵犯他們的利益。


    伯克現在眾叛親離的樣子,就是前車之鑒。伯克做的事情對哈佛無疑是有益無害的,對大多數人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可大多數人就是不領情,他就是費力不討好,就是裏外不是人。


    聽了一會兒,布魯克林起身走出會場。在他身後,安東尼跟伯克也先後起身離開。


    這是第二次‘中場休息’。布魯克林直奔洗手間——除了私下商議外,他也是真的要解決個人問題。


    釋放完畢,布魯克林洗幹淨手,正扯了張紙擦拭著,隱約聽到從隔壁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安妮喝光啤酒,從馬克·米來口中要到了保證,這才從容地走出房門。


    她甚至跟在走廊裏來回巡邏的保鏢們笑著打招呼。然後她笑容滿麵的走向衛生間,走進女生廁所,一個一個地推開隔間——她臉上的笑容迅速消散。


    確保廁所沒有人後,安妮躲進了最裏麵的一個隔間,反鎖上門,坐在馬桶上,捂住臉,哭了起來。


    她可以為了布魯克林也好,為了自己的事業也罷,在馬克·米來麵前麵不改色的談論自己即將被賣的價格,甚至提出建議,但這隻是手段。


    說出那句話時,她感受到的隻有屈辱。馬克·米來毫不在意的承認,更是令她倍感羞憤。


    後麵提到的什麽老將軍,什麽送去軍隊,什麽在肩膀上紋身,安妮是耗費了全部的毅力在克製著自己,克製著自己能澹定的談論這些,而不是委屈地哭出來。


    現在終於談好了,她終於可以找個地方躲起來,委屈地哭出來了。哭泣中,安妮甚至有些後悔。


    她才剛下定決心要投入其中,這才是第一次遇到困難,結果困難竟然如此猛烈,無情的擊碎了她全部的自尊。


    她一無所有,隻有馬克·米來的女兒這一個身份,可以用來當做籌碼。


    她不得不表現的像個女表子一樣,毫無羞恥心地與她的父親探討怎樣將自己賣給一個57歲的離異老頭兒,以及更過分的……這才隻是開始,後麵呢?


    這種猶豫在她擦幹眼淚後也隨著眼淚消失了。她已經為之努力、付出了這麽多,現在後悔有什麽用呢?


    安妮捏了捏拳頭,擦掉眼淚,小心地打開門,走了出去。她準備洗洗臉,回到車上拿上化妝包補妝,然後去找弗蘭克跟溫士頓,一起等待布魯克林,順便監督馬克·米來的行動。


    那是她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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