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能告白了……」
跑到後庭的洗手台洗臉的將悟顯得情緒低落。
「那個氣氛實在教人無法開口告白。每個人明顯都很好奇我妹到底是誰……」
操場傳來了文化祭的鼎沸人聲。將悟站在空無一人的後庭，有種被歡樂祭典氣氛隔絕在外的感覺。
將悟用雙手掬起一把水，嘩啦啦地洗淨冷汗直流的臉孔。
「真是，柚璃奈那家夥究竟是做何打算…………噗哈!」
將悟臉一抬，剛好被一層水膜打在臉上。
「這是幹嘛啊!我會變成落湯雞啦!」
將悟用手遮擋水柱的同時隱隱睜開眼睛一瞧，發現有個少女站在那裏。
是柚璃奈。她站在水龍頭前麵，用手指掐住水管朝將悟射出水柱。
「你、你幹什麽啊!害我全身濕答答的!」
「哼。像你這種人很適合跟衛生紙一起被馬桶衝掉算了。」
柚璃奈的表情莫名不耐煩。端看那臉，沒有人會相信她才剛作過愛的告白。
「衛生紙不可以丟進馬桶。因為衛生紙無法被水溶解。」
「難得有美少女跟你告白，你不能表現得開心一點嗎?」
「說自己是美少女不害羞嗎?」
「哎呀，我以前可是受全日本注目的女星呢。」
柚璃奈貌似傲慢地自吹自擂。
她小時候曾以檀野那百合的藝名在熒光幕上活躍過一段時間。她那妖豔的演技具備了壓倒性的存在感，一夕之間成了大紅大紫的女童星。隻不過她的演藝人生隻持續三、四年便突然宣告引退，從大眾的麵前消失了。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還稱不上美麗，那我也隻能說你的美感很明顯有問題了。」
「隻因為我沒有開心接受你的告白，你就火冒三丈嗎?」
聽了將悟的問題，柚璃奈立刻咬牙切齒地賞了他白眼。
「光是回想我就快吐了!本……本小姐竟然以這副身體站在觀眾麵前向帝野將悟告白心中的愛!有夠差勁!今天是我這輩子最糟的一天!」
「……也對，你不可能喜歡我。你又想搞什麽破壞了?在那種場合公開宣稱有對我心懷不軌的妹妹存在是什麽意思?你企圖向世人揭露雅的身份嗎?」
「你給我注意了。若是不希望秘密被我揭露，你就別交女朋友。」
——竟然恐嚇我……
將悟咬牙切齒。柚璃奈知道雅就是將悟的妹妹。所以她以這個秘密當把柄，要脅將悟不可結交女朋友。
「你這麽不想看到我交女朋友嗎?」
「沒錯。我就是不允許你有女朋友。我會永遠陰魂不散地糾纏著你，把你推落到孤獨的深淵。」
「你為何會如此痛恨我?我若當上帝野集團社長會給你帶來麻煩嗎?如果真有麻煩，拜托你說明白!」
「我的目的是抹殺你的社會地位。別說是帝野集團了，我甚至巴不得立刻把你從這所深流院學園趕出去。」
「所以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麽會對我如此恨之入骨!你又是單方麵跟我告白，又是單方麵痛恨我，一整個莫名其妙!到底是喜歡還討厭，拜托你明確一點!」
語聲一落，柚璃奈那柔弱的肩膀開始微微打顫。看起來既像氣得發抖，又像難過得不能自已似的。
「我是……愛你的……」
那聲音就仿佛是從肚子裏擠出來似的。
柚璃奈突然把臉抬高，猛然近逼到將悟麵前。隻見她睜大充血的雙眼，一如要撲上獵物的野獸般大大地張開嘴巴嘶吼。
「我是如此深愛著將悟哥哥啊!」
「柚、柚璃奈!」
將悟被柚璃奈的氣勢所震懾，不禁往後倒退。
柚璃奈仍糾纏不清，就像磁鐵般黏著將悟不放。
將悟一路往後退，直到背部碰到校舍牆壁才停了下來。
「將悟哥哥，你肯愛我嗎?」
「哥哥?你、你在說什麽啊……?」
見柚璃奈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將悟感到狼狽不堪。難道是不小心觸動了她的什麽機關嗎?
——她在演戲?為了迷惑我，她又在演戲嗎?
但眼前的柚璃奈個性轉變之大，簡直判若兩人。就連她所散發的氣息也跟前一刻完全不同。感覺仿佛隻有外表沒變，裏麵的靈魂卻被掉包了一樣。
「你肯愛我嗎?」
「你、你隻要乖乖的別搗亂，我是不會討厭你啦……」
「既然這樣的話，哥哥……請跟我接吻。」
「啥?為什麽要接吻啊!」
「如果哥哥你不肯吻我，那隻好由我主動……」
柚璃奈的臉一口氣湊了過來。輕盈的體重壓在將悟身上，胸部緊貼在一起。微啟的櫻色唇瓣就近在眼前，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息。
「慢、慢著!你不要亂來!」
將悟雙手用力推開柚璃奈的肩膀。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有人踩過校舍後庭泥土的聲響。
「啊，找到他了!將悟同學!」
「將悟!你躲在這裏幹嘛!」
轉頭一看，心乃枝和雅從校舍後麵跑了出來。她們似乎正在尋找將悟的樣子。
——慘、慘了，這場麵要是被她們撞見，肯定又要遭到誤會!
將悟趕緊想擺脫柚璃奈。
然而，柚璃奈卻趁將悟心思飛到心乃枝身上之際，迅速地把臉迎向將悟。
「啊……!」
等將悟驚覺大事不妙時已經太遲了。
柚璃奈迎上來的唇已封住了他的嘴。感到一股柔嫩觸感的同時，有些刺痛。
被青澀稚嫩的薄唇趁虛而入，將悟就像被釘住一樣全身動彈不得。
柚璃奈停止親吻後，退開一步注視將悟。她那白皙美麗的臉龐泛起潮紅，從微微開啟的唇縫吐出熱息。
「我……我終於……跟將悟哥哥……接吻了……」
她的臉上漾起了仿佛享用過蛋糕後的幸福微笑。
「柚……柚璃奈……你這是在……做什麽……」
忽然間，她的身體一如發生小爆炸般陡然一震。柚璃奈所散發的氛圍產生了劇變。一如晴朗的好天氣毫無預警地刮起狂風般。
隻見柚璃奈露出剛從睡夢中醒來般的表情瞪大眼睛，嘴唇一抖一抖地顫抖個不停。
「我……我做了……什麽……我、我被帝野……將悟……」
她用帶著恐懼與嫌惡的語氣喃喃自語，瞪視將悟。
「給……強吻了……嗎……?」
「被我強吻……?明明是你硬要親我的吧……」
「嗚……」
柚璃奈一邊用手背粗魯地抹嘴，一邊貌似悔恨地怒瞪著將悟。
「你……你、你這混蛋……!我發誓……我發誓我一定要毀了帝野將悟!」
柚璃奈撂下狠話後，轉身頭也不回地穿過一臉茫然的心乃枝和雅身旁，朝操場直奔而去。
「那家夥有病啊……突然親我還惱羞成怒。」
「將……將悟……同學……」
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令將悟赫然回神。
隻見心乃枝渾身發抖，一雙大眼盈滿了淚水。
雅則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怔怔地杵在原地。
「心、心兒枝……你都看到了……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偷看的……」
心乃枝用一副快控製不住淚水的模樣，不停鞠躬道歉。
「等一下……心乃枝，該道歉的人是我……」
然而心乃枝卻掉過身
子拔腿就跑，從後門衝進了校舍。被「碰」的一聲大力關上的門，仿佛是在宣示她的拒絕似的。
——完蛋了……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今天原本應該是我跟心乃枝告白的重要日子，結果卻落得這種下場……
*
深流院學園的中庭在文化祭期間開放給遊客當作休憩用的廣場。
這裏和操場不一樣，不僅沒有攤販，也聽不到學生的吆喝。
隨處可見邊散步邊參觀學校傳統校舍的老人，以及在草地上玩球嬉戲的親子，呈現出悠閑和樂的樣貌。
將悟坐在中庭的長凳上曬著太陽，被柚璃奈潑成落湯雞的身體好不容易慢慢恢複了幹燥。
但他的心還是一樣鬱悶。
「怎麽會那麽倒黴，被心乃枝撞見柚璃奈強吻我的場麵……」
將悟又忍不住「唉……」地長歎一口氣。
「算我服了你，很難有人會告白失敗得這麽慘的。」
一旁的雅不可思議似地說道。
「柚璃奈那家夥竟然恐嚇我。她說如果希望她不要泄漏你是我妹的秘密，就禁止去追女朋友。」
「怎麽會這樣……假如我的事情曝光，會給帝野集團的人帶來麻煩吧……」
「柚璃奈打從內心憎恨我。她說她打算抹煞我的社會地位。」
「真搞不懂……你有什麽地方會讓她恨成這樣?」
「我自己也完全沒有頭緒……」
將悟一邊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一邊下意識地摸了額頭上的疤痕。
或許在自己失去記憶的期間，曾經跟柚璃奈發生過什麽摩擦也說不定。隻是自己不記得了而已。
柚璃奈是他的遠房表妹。就算以前曾經在別的地方見過麵，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不過，就算原因真的是存在於很久之前，應該也是小時候的事了。有什麽深仇大恨可以超過十年還能持續到現在，實在太不尋常了。
無緣無故受到憎恨……而且明明這麽恨你，卻還跑來親你……太詭異了。真的太詭異了……」
雅攬眉蹙額，一副認真推理的表情。
「我想，搞不好寶生同學真的在喜歡將悟。」
「為什麽啊……」
「故意欺負喜歡的異性……這種情況還蠻常見的吧?」
「那家夥的執拗程度已經不是欺負兩個字可以帶過的了，感覺就是不正常。」
「沒錯!一點都不正常!」
雅就像在表示「我懂了!」似地擊掌說道。
「這是異常狀況!我的第六感天線接收到了強烈的危險訊號!」
「什麽異常狀況?」
「就是異常的愛呀。該怎麽說……就好比跟蹤狂?」
「跟、跟蹤狂?」
「跟蹤狂這種人，為了獨占心愛的對象，就算是下手殺害或把對方抓起來關著也都在所不惜不是嗎?」
將悟忍不住想像了自己被柚璃奈銬上腳銬關起來的畫麵。
『嘻嘻嘻嘻。從今起帝野將悟就是我的玩具了。在你崩潰前，我會用這個方式好好玩·弄·你·的。』
——太、太適合她了……一整個符合她的形象……
光隻是想像麵露冷笑的柚璃奈，將悟的背不禁打了個寒顫。
將悟流了滿頭大汗，一如要揮去汗水般大動作地揮動雙手。
他正在尋找能相愛一輩子的終身伴侶……不過，他可不希望那個伴侶是一個心懷扭曲之愛的跟蹤狂。
「不可以逃避現實!將悟你太缺乏危機意識了!你一點都不了解跟蹤狂的可怕之處。」
「雅你就了解嗎?」
「我一直都有在收看跟蹤狂題材的連續劇和漫畫，研究得可多的咧。」
「連續劇和漫畫啊……」
「總之事態緊急。你不是得在文化祭的最後一天給她告白的答複嗎?你要怎麽回答?」
那個告白大會將在文化祭最後一天的傍晚舉辦回複告白的活動。被告白的那一方得站上舞台，回答是否願意接受告白。可想而知那會是關係到是否有情侶誕生的熱鬧場麵。
換句話說，將悟必須在後天傍晚前想出給柚璃奈的答案。
「假如她真的是跟蹤狂的話，確實是最好不要隨便刺激……所以我得想想辦法。」
「我就說吧!所謂『*知己知彼，百戰惡魔島!』邪惡的跟蹤狂就由我們兩個跟蹤狂克星來負責擊退吧!」（譯注：典故原文是『敵を知り己を知れば百戰危ぅからず』，雅將其中『危ぅからず』改為『ァルヵトラズ』美國的惡魔島監獄』的諧音梗。
雅站起身，宛如第一次上陣打仗的武將般高高振臂揮拳。
既然決定擊退柚璃奈，那麽首先得召開作戰會議。將悟和雅來到了一年級所經營的英式咖啡廳，隔著桌子交頭接耳。明明是一男一女參加文化祭，卻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仿佛在開秘密會議般鬼鬼祟祟的。
「……所以呢，要怎麽判斷柚璃奈是不是跟蹤狂?」
將悟用吸管啜飲著冰歐蕾問道。
「你聽我說，所謂的跟蹤狂，是一種受到異常的愛驅使的衝動行為。」
雅一邊享用奶茶和蒙布朗蛋糕套餐，一邊說明。
「由於喜歡對方的感情太過強烈，導致無法控製自己的行動，如果不偏執地跟蹤對方就會感到渾身不對勁。跟蹤狂的本質，其實就是出自於對對方異常的關心。」
「換句話說，假如柚璃奈真是跟蹤狂，她會異常地想知道我的一切嗎?」
「沒錯。所以我們要在寶生同學的麵前放出你的貼身物品當作誘餌。好比說讓她發現你的學生手冊掉了之類的。她一定會上鉤，然後臉紅心跳氣喘籲籲地偷看手冊的內容。」
「把個人情報泄露給偷窺狂知道也太危險了吧。」
「不是個人情報也沒關係，隻要是會讓跟蹤狂感興趣的東西就好。好比說，嗯……」
雅抄起手臂沉思。
「話說，如果她真是跟蹤狂的話，那我連丟垃圾也得很小心了哪·因為垃圾裏麵也可能會夾雜有個人情報……」
「就是那個啦!跟蹤狂應該都很喜歡翻垃圾才對!你可以在她麵前丟垃圾!」
「垃圾?隻是垃圾的話應該也沒有意義吧。」
「要丟當然是丟跟蹤狂有興趣的垃圾呀。好比說會挑起她性方麵的關注的!」
「啥性方麵的關注啊……」
「將悟，你在寶生學妹麵前把內褲給脫了!」
「那麽做的話我就變成變態了啦!會被抓去關的!」
「唔～真傷腦筋……」
雅又抄起手臂思考。
將悟傻眼地含住吸管繼續喝冰歐蕾。
聽到將悟把飲料喝幹的聲音，雅不經意地把視線投向他的吸管。
「我想到了，就是那個!丟吸管啦!」
雅就像靈機一動般興衝衝地大喊。
就這樣，兩人立刻著手進行判斷寶生柚璃奈是否為跟蹤狂的觀察作戰。
離開咖啡廳的將悟和雅在校舍四處尋找柚璃奈的身影。
「如果她還沒回家就好了……不對，她回家那才是好消息吧?」
將悟手中握著剛才喝過的那根吸管。他們的計劃是把這吸管丟在柚璃奈的麵前好觀察她的反應。
「用這種方法真的可以推斷出她是不是跟蹤狂嗎?」
「那還用說，隻要把你的吸管丟到寶生同學麵前，她肯定會馬上撿起來像狗一樣狂舔的。」
……總覺得如果她真的做出這種事的話，真的是蠻恐怖的。
兩人在
被遊客擠得水泄不通的熱鬧校舍遊走了約莫三十分鍾，最後來到屋頂。
屋頂上擺了十幾張圓桌，搖身一變成了提供三明治和飲料等餐飲的露天自助餐餐廳。
有個身穿黑色水手服的人物坐在角落的桌位，是柚璃奈。
「找到她了!」
將悟和雅立刻蹲下來躲在前麵的桌子後。
柚璃奈正在一邊喝著紙杯裝的飲料，一邊閱讀文庫本。看起來氣質文靜且充滿知性，明明還隻是國中生，卻優雅得如貴婦般。
「將悟，這是大好機會。去寶生同學麵前把吸管給丟了。」
「我隻要用這方法試探她的反應就好了對吧?」
「不可以丟在地上喔，要讓對方不排斥撿起來舔才行。還有一個地方要小心，你得讓她知道那是你喝過的吸管，不然就沒意義了。」
「我知道了。雅你在這裏等著。」
將悟起身走去，為了不被柚璃奈發現，他迂回繞了露天自助餐餐廳好大一圈，慢慢接近她。
等將悟來到柚璃奈的桌位旁邊，她才發現有人而揚起視線。
「唷……唷。」
將悟微笑著舉起手向她打招呼。
但柚璃奈隻是貌似不快般眼睛眯成了一條直線，隨即又垂下眼簾看文庫本。
「居然無視我……」
算了。反正我來的目的是把這根吸管丟在柚璃奈的麵前。
將悟把手背在身後藏起吸管，一邊觀察柚璃奈的狀況。首先，得讓她知道這根吸管是自己用過的才行。
桌麵上有一個空紙杯。杯底可見半融的冰塊。
「你剛剛喝什麽飲料?」
「…………」
「今天還蠻熱的耶，來點冷飲會比較涼快呢～」
「如果搭配三明治一起吃的話，感覺就更美味了喔。」
柚璃奈用煩悶的眼神看了將悟一眼。
「找我有事嗎?」
將悟輕咳了一聲，不疾不徐地拿出吸管。
「這是我喝過的吸管。」
「…………那又怎樣?」
「我想馬上把它給丟了。」
「想丟就丟啊。」
「好，那我丟囉。」
將悟把吸管插在紙杯的冰塊堆裏麵。
柚璃奈眉頭深鎖，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先走了!」
將悟迅速背過身子離開。
等我走了之後，柚璃奈應該會露出本性舔舐我的吸管才對!要不然就是收進口袋偷偷帶回去。假如她真是變態跟蹤狂的話!
將悟才跨出腳步，突然有人從後麵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
轉頭一瞧，眼前是柚璃奈那雙冷冷的眼睛。太陽穴還爆出青筋。冷如冰錐的視線不禁令將悟的背部打起了寒顫。
「你這是在幹什麽?新想出來的惡作劇嗎?」
「咦?那個……不、不想舔舔看嗎?」
「誰舔?」
「柚璃奈啊……」
「……舔什麽?」
「吸管……」
「…………」
嘻嘻嘻嘻嘻。柚璃奈的嘴角掛起了一抹冷笑。
「哦……舔你喝過的吸管啊……真是有趣的玩笑。這是把本小姐當作變態的意思嗎?你是想找出我的小辮子，借此讓我對你唯命是從是吧?」
「我絕沒有……那種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先舔我喝過的紙杯吧。快舔啊。看你愛怎麽舔，就怎麽舔啊!」
柚璃奈怒氣衝衝地拿起紙杯，硬塞到將悟的嘴邊。
「等、等一下!我要是真舔了你喝過的紙杯，那不就完全是個變態了嗎!」
「對啊沒錯!變態!你這死變態!我就借這個機會，證明你是無可救藥的變態男!我會羞辱你一輩子!快舔啊!」
「住、住手!我、我不想變成會舔女生喝過的杯子的那種男生啊啊啊!」
「吵死了!給我乖乖閉嘴舔幹淨!變態!」
柚璃奈一邊怒罵一邊拿著紙杯往將悟臉上一潑。
啵啪啪啪!——杯裏的冰塊一股腦兒地全灑中了將悟的臉。
「好、好冰!」
「會冰就好!你最好頭撞冰塊，冷死算了!」
柚璃奈作勢要把杯子塞進將悟的腦袋似的，拿著紙杯壓在他頭上又扭又轉。
「真的是太奇怪了……」
回到英式咖啡廳的位子上，雅抄起手臂盤在胸前，一臉納悶。
「要我像狗一樣舔來舔去是什麽意思嘛。結果隻是惹她發火而已啊。」
「真搞不懂。跟蹤狂居然會對沾有口水的吸管不感興趣。」
「雅，我看你是奇怪的連續劇看太多了吧。」
「我知道了!」
對將悟的話充耳不聞，雅一邊大聲嚷嚷一邊站了起來。
「寶生同學要的隻有將悟你而已啊!」
「隻要我……這是什麽意思啊?」
「以前有部連續劇叫（都市傳說事件簿）——內容演的是有個男的試圖擺脫單方麵求愛的女性。後來那個女的抓住男方，用鎖鏈把手腳捆起來限製他的自由……再也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了……」
「柚璃奈會是那種監禁女嗎?」
「這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確認的啊。假如寶生同學真的是跟蹤狂，你越逃，她越是會對你糾纏不清，想要奪走你的自由才對!」
……所以，將悟和雅又在校舍東轉西晃地尋找柚璃奈。
這回是在一樓走廊的角落發現她的身影。
她背對著兩人，埋首填寫放在桌上的學校簡介的意見調查表。
「找到了，快躲起來!」
將悟和雅迅速躲到柱子後麵進行暗中觀察。
「柚璃奈明年好像想來我們學校讀書的樣子。」
假如這種身懷著不知該說是扭曲的愛或憎恨的少女，跟自己成了同校學生的話……
「真不敢想像我的學生生活會變怎樣……」
將悟已經感到了嚴重的局促不安。
「所以我們才要趁現在揭露她的真麵目啊。將悟別再看了，快去執行作戰。」
「這次你又要我幹什麽了?」
「跟蹤狂這種人，一旦覺得自己要被拋棄了，就會試圖控製對方——所以你得先在寶生同學麵前明顯表現出你對她的厭惡。她如果哭喊著不要討厭她，到時你就一溜煙地逃走。她肯定會追上來逮住你的!」
「她、她會追著我跑嗎?」
「沒錯。被抓住的話她就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你務必小心!」
將悟心驚膽跳地觀察著柚璃奈的背影。
一想像她齜牙咧嘴在後麵追殺的模樣，兩腳就不聽使喚地顫抖。
——不，現在不是擔心害怕的時候。我得揭發她的真麵目。
將悟下定決心，把雅留在原地獨自邁步前進。
他偷偷摸摸地來到了柚璃奈的身後。
柚璃奈驚覺身後有人便轉頭一瞧，隨即露出了像看到蟑螂一樣充滿嫌惡的眼神。
「又是你?文化祭這麽大的活動卻一直追著我跑，你是跟蹤狂不成?」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吧!
……將悟拚了命忍住想如此大吼的衝動。
——很好。我就把你這家夥披在外頭的那層羊皮給剝了。柚璃奈到底是不是對我糾纏不清、想獨占我的跟蹤狂，我現在就要查個水落石出!
「給我聽好!」
將悟不客氣地伸出食指指了柚璃奈。
「我最討厭柚璃奈你了!」
「我也一樣討厭帝野
將悟你討厭到死。」
「…………」
「…………然後呢?」
「啊，呃……我現在要逃走了喔!」
「喔，是嗎?」
「你不要糾纏我喔!」
「誰要糾纏你啊。」
「就算你想奪走我的自由獨占我也沒用!」
「你很礙眼，可以快點消失嗎?」
將悟轉身背對柚璃奈，全速衝刺。
跑回到雅藏身的地點後，他飛撲似地躲到了柱子後麵。
「呼、呼……我、我辦到了……」
「幹得好啊將悟!這麽一來寶生同學一定會追……」
雅從柱子後麵探頭一瞧，發現柚璃奈若無其事似地背過身子，繼續填寫調查表。
「沒有追來耶……」
「好像是……」
將悟不知何故，感覺一陣空虛。
「真的太奇怪了!都逃給她看了還不追，這不是跟蹤狂應有的態度!」
在召開了三度作戰會議的英式咖啡廳裏，雅氣呼呼地拍桌說道。
「別說跑來糾纏我了，我覺得我根本是被她給趕跑。」
「我知道了!還少了嫉妒心!要挑起跟蹤狂的欲望，需要強烈的嫉妒。」
雅就像在講鬼故事一樣刻意壓低了嗓音。
「電視上是這麽演的。燒起了熊熊的嫉妒之火的跟蹤狂拿菜刀把情敵給噗滋……隻要讓她警覺到將悟快被其他女生給橫刀奪愛搶走，我保證她會嫉妒得露出本性!」
「這次要確認那個嗎?」
「等一下我和你去寶生同學麵前打情罵俏。到時她一定會氣得牙癢癢然後展開反撲的。」
「萬一她真的是跟蹤狂，我們還故意在她麵前曬恩愛也太冒險了吧。你不怕被她攻擊嗎?」
「是挺冒險的沒錯啦……可是我們得查清楚她的真麵目啊!」
將悟輕歎了口氣，把手搭在雅的肩上。
「我說……調查柚璃奈的作戰，我看就到此為止吧。」
「為什麽啊?你不想拆穿她的麵具嗎?」
「柚璃奈是不是跟蹤狂我不知道，隻是我們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文化祭會在不知不覺間結束的。雅也要享受一下文化祭的氣氛啊。」
望向窗外，太陽已經逐漸往西傾斜。
不少遊客已打道回府，跟上午相比，操場的氣氛顯得清閑許多。
「可是，人家擔心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將悟真的會跟柚璃奈在一起了……」
雅喃喃地嘀咕道。
「嗯……?原來你在擔心我啊?」
「那還用說。誰教你這哥哥一點都不可靠……」
雅用強而有力的眼神注視了將悟。
「將悟。絕對不可以屈服在跟蹤狂的淫威之下!我也會替你加油的!」
「謝謝……我不會跟柚璃奈在一起的。因為我還要跟心乃枝告白呢!」
於是，兩人的跟蹤狂擊退作戰，就在戰果掛鴨蛋的情況下宣告落幕了。
*
將悟和雅來到操場時，有人出聲叫住了他。
「原來你在這啊，將悟同學。我找你找很久了。」
衣楠一邊舉手打招呼，一邊走到兩人的麵前。
「唷，衣楠你也來參觀文化祭嗎?」
「將悟同學白天在舞台上的告白我都看到了，真的是嶄新又不失真情。如果有人也像那樣跟我告白的話，我的心恐怕瞬間就會被對方給奪走了呢。」
衣楠把雙手疊放在胸前，陶醉地露出了少女情懷般的神情。
「……我明明沒有告白成功耶。你真的有在場觀看嗎?」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隻需要用火熱的視線傳達愛意就夠了……你的愛超越了言語可以表述的境界。虧我還很感動，以為將悟同學的告白果然與眾不同哪。」
不懂到底是個性單純還是狀況外，衣楠令人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言歸正傳啦。既然有看，那你應該知道吧。你覺得柚璃奈在打什麽主意呢，衣楠?」
此話一出，衣楠露出了嚴肅凝重的表情。那是帝野集團的災難防範特殊部隊所應有的麵孔。
「我今天在文化祭會場巡視了一天，有很多學生開始在討論將悟同學的妹妹是誰這個傳言了。」
「傳言?」
「柚璃奈在告白大會的發言掀起了話題。好歹那也是受人矚目的舞台。」
將悟回想了那場有如惡夢般的告白大會。
『那個壞心眼的妹妹隱瞞身份潛藏在這所學校，企圖奪走將悟學長的貞操!』
聽到這樣的說法，也難怪大家會忍不住討論八卦。
「我才沒有對將悟動奇怪的念頭……」
雅就像要躲開那個傳言一樣縮起了身子。
「你的心情我懂。別把柚璃奈的胡說八道放在心上。」
雅以前也曾鑽牛角尖，隱瞞妹妹的身份想和將悟結婚。
不過她現在已放棄那種邪門歪道的念頭，努力想扮演好正常家人的角色。
「現在雅的名字還沒傳出去。明天大家就會忘了這檔事的。」
「說得也是。其實沒什麽好在意的呢。而且俗話說八卦隻維持得了四十九天。」
「是七十五天吧。」
「短一點才好啊!」
雅鼓起了腮幫子。
然而，衣楠卻有些惴惴不安似地觀望了操場。
「我隻擔心謠言散播到校外去。而且，別忘了有新聞記者來文化祭采訪。」
「新聞記者今天是來報導文化祭，不是來尋找八卦題材的吧?」
「我們不知道謠言是從哪裏傳出，又是如何擴散的。為求慎重起見，我會監視媒體和網路，視情況研究對策。」
「對策?到處去否定謠言嗎?」
「恰恰相反。因為謠言越是被否定，人們越是傾向相信。」
確實，假如將悟現在跳出來大聲疾呼「我沒有妹妹!」的話，很可能會造成「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效果。
「要消除謠言，方法不隻一種……其中一種方法是散播另一個謠言，借此削弱原本謠言的殺傷力。舉例而言的話……」
衣楠露出了講師般的表情。
「假設我們在校園放出『將悟貪戀男色』的流言好了。」
「咦!將悟是同性戀嗎!」
雅倏然漲紅了臉，一邊大聲嚷嚷。
「等等!隻是在打個比方、打個比方!……是說衣楠你就不能舉別的例子嗎?」
衣楠無視將悟的訴求繼續說道：
「假如是衝擊性如此之強的流言，想必會在瞬間傳遍整個校園吧。」
「嗯!我都已經信以為真了說!」
「好，那麽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這個謠言消失?否定隻會讓謠言更添幾分真實性——這時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散播更富有衝擊性的傳言了。」
「更富有衝擊性?例如呢?」
「『將悟同學有女裝癖!』」
將悟「唉……」地垮下了肩膀。
「將、將悟……竟然還有那種怪癖……我真不敢相信……」
淚眼汪汪的雅全身發出了顫抖。那眼神就好似見到危險人物般充滿驚恐。
衣楠一邊觀察她的反應，一邊接著往下說道：
「這時要像打落水狗般接著再放出謠言。『將悟同學其實是女兒身!』」
「將……將悟你是……女生……?」
雅一臉不可置信。
衣楠向雅展顏微笑。
「如何?接連聽說這麽震撼的謠言，
反而覺得混亂對吧?因為不曉得該相信哪個謠言才好，導致連最初的謠言都失去了可信度——我的對策說穿了就是建立在這種邏輯上。你了解了嗎，將悟同學?」
「啊……啊啊……我完全明白了……」
懷著被摧殘到千瘡百孔的自尊心，將悟像快哭出來似地點點頭。
「以毒攻毒的意思……對吧?」
「文化祭的舉辦期間，我會嚴防將悟同學有妹妹的謠言流傳到校外去。特別是在八卦報導方麵惡名昭彰的『演藝周刊taisho』編輯部我會列為重點監視對象。」
「不好意思啊，衣楠。每次都麻煩你。」
「不用道謝了。這是我的責任。」
衣楠露出可靠的笑容後，朝學校正門舉步離去。
「太好了。看來我們不用太擔心謠言的事了——雅，雖然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要不要去文化祭繞繞?」
雅沒有回答，隻是默默沉思。
「我還是一個人好了。要是跟你在一起而傳出我可能是你妹的傳言，那不就麻煩了嗎?」
「衣楠會想辦法處理啦，用不著緊張成那樣。」
但雅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她像是在看著遲鈍的老哥似的，並伸出霸王肘頂了將悟。
「喂……你不要忘記真正應該跟你作伴的對象好不好。」
雅不動聲色地把視線射向將悟的後方。
將悟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心乃枝站在校舍玄關的前麵。她好像剛好從裏麵出來的樣子。
「心乃枝……」
「大好機會耶。給我好好表現!」
雅和將悟告別，拔腿往操場的方向跑去。
她很貼心地設法製造讓將悟跟心乃枝獨處的機會。
望著雅離去的背影，將悟對善解人意的妹妹懷起了無盡的感激。
——為了回報雅的好意，我一定得跟心乃枝告白……
將悟整理心情後便轉身麵向心乃枝，朝她邁出了步伐。
校舍長長的影子遮蔽了中庭。四下氣氛冷清，隻看得到遠方有三三兩兩的學生。
將悟邀了心乃枝一起在中庭的通道散步。有好一會兒時間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隻聽得到鞋跟踩在石板上的叩叩作響聲。
「……你在氣白天的事嗎?」
「我沒生氣啊，完全沒有。」
心乃枝頭也不抬，看著地麵回答。
「我、我跟你說，那時是柚璃奈強行吻我的。雖然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我是在狡辯……但我真的沒有想跟她發生那種關係的念頭。」
「這我都知道。因為當時將悟同學一副大為吃驚的表情。嗬嗬，我還真想拍下來給你瞧瞧呢。」
語畢，她展顏歡笑。
「心乃枝你人真好……對了，明天我們要不要一起參觀文化祭?」
「跟我……嗎?」
沉默了片刻後，心乃枝貌似落寞地搖頭回答：
「這樣不好啦。」
「……你果然在生氣?」
「不是那樣的。我隻是覺得答應邀約的話，對將悟同學的心上人會很不好意思。」
「我的心上人……?」
「將悟同學，你今天本來是想跟喜歡的女生告白的吧?」
此話一出，將悟這才赫然發現。
——心乃枝直到現在還不曉得我想告白的對象是誰。
要是告白大會當時有辦法告白的話，也犯不著讓她產生這樣的誤會了。
一陣寒風咻地呼嘯而過。
「好冷……已經到秋天了呢……」
心乃枝雙手環抱肩膀，身子微微打顫。
「我們回校舍裏麵吧。」
「心乃枝。」
將悟凝視轉頭麵向自己的心乃枝。
「那個……將悟同學，不快點回去的話，身體會著涼的喔?」
將悟輕輕牽起了一臉困惑的心乃枝的手。
「聽我說好嗎。其實我想告白的對象是……」
話才說到一半，將悟又打住了。
始終提不起踏出最後一步的勇氣。
即便如此，將悟仍像要抓住一線希望似地持續注視心乃枝的眼睛。
「咦……對、對象……?」
手被握住的心乃枝麵紅耳赤地詢問下文。
「我喜歡的人是心……」
就在這時……
「將悟哥哥。」
一個聲音冷不防介入了兩人之間。
將悟身體僵直，維持握著心乃枝手的姿勢緩緩回頭。
是柚璃奈。
隻見她麵露令人發毛的笑容，睜著一雙大眼熱情地注視將悟。
「柚、柚璃奈……原來你在啊……」
將悟連忙放開心乃枝的手。
「那當然了。因為我一直都在注意將悟哥哥的一舉一動。我的愛的告白，你決定好要怎麽答複了嗎?」
「告白的答複是後天吧。現在還不到回答的時間。」
「……說得也是。嗬嗬，期待那天的到來。」
柚璃奈臉上掛起天真無邪的笑容後，沿著原路折回。
等她拐進轉角從視野消失，將悟才鬆了一口氣。
「那家夥是哪根筋不對勁啊……?一下子恨我，一下子又說愛我……而且還叫我『哥哥』……簡直莫名其妙。」
「將悟同學……?你的臉好像有點害怕喔。」
心乃枝擔地詢問。
「那家夥……有可能是跟蹤狂……」
「跟、跟蹤狂?」
心乃枝嚇得目瞪口呆。
——她恐嚇我不準結交女朋友，還時時監視我是否有跟女生告白……
太不正常了……將悟背部冷汗直流。
籠罩在迅速昏暗下來的天色之下，將悟強烈地感受到有種扭曲的恨意與愛情傾注在自己的身上。
*
文化祭第一天落幕，回到家的將悟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唉，今天一整天都被柚璃奈給要得團團轉……雅也是，感覺好像我一直被她牽著鼻子走……」
但今天最遺憾的，還是沒能成功向心乃枝告白這件事。
「……沒什麽好灰心的。往後機會還鄉得是。」
將悟如此告訴自己。但仍抹滅不了心中的不安。
「柚璃奈……她不會真的對我懷有異常的愛吧?她不是真的想奪走我自由、獨自占有我吧……」
將悟心驚膽跳地看了通往陽台的玻璃拉門。
總覺得……長相冷豔的柚璃奈正麵帶冷笑從那個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將悟走到玻璃門前，確定外頭空無一人後拉上了簾子。
「她、她總不會半夜破窗闖進我房間吧……那也太扯了……」
將悟「啊哈哈哈……」地有氣無力地笑了。
叩。牆壁無預警地發出了有人敲打的聲響。
「噫……!」
將悟發出夾帶著抖音的慘叫，渾身顫抖不止地注視著牆壁。
隔壁房間不斷「叩……叩……」地敲打牆壁。那是柚璃奈的房間。
「開、開始糾纏了……?她要開始對我糾纏不清了嗎……!」
「救……我……」
隔壁傳來了模糊不清的聲音。
「拜托……救……我……」
那無疑是柚璃奈的聲音沒錯。
將悟衝到牆壁前麵大聲呼叫。
「你……你怎麽了?」
「將悟……哥哥……快點……過來……我……要死……了……」
聽似痛苦的
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將悟猶豫了。這會是柚璃奈設下的陷阱嗎?
但……也不排除是瓦斯中毒或疾病突然發作的可能。
柚璃奈在隔壁房間一個人獨居。萬一真發生了什麽攸關性命的狀況，絕對沒辦法袖手旁觀。總之，將悟決定先去一探究竟。
哪怕是陷阱，論力量也是將悟比較大，隻要保持警戒，她應該不至於會襲擊將悟才是。
將悟攜帶手機以備不時之需，衝出了玄關。
他站在隔壁房門前，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回應。
「柚璃奈!快開門啊!」
將悟敲門大喊，但絲毫不見裏頭有任何準備應門的動靜。
轉動門把一拉，門應聲開啟。看來房門似乎並未上鎖的樣子。
「你還好嗎?我進來囉!」
將悟踏入幽暗的玄關。盡管兩人房間的格局大同小異，但這裏的壁紙全部換過，所以感覺仿佛是截然不同的房間。
一條短短的走廊從玄關延伸而入，左右兩邊分別設有廚房浴室、以及廁所等設施。走廊盡頭有扇門，門後便是起居室。
將悟小心翼翼地觀察環境。四下鴉雀無聲。也感覺不出有人埋伏在廚房之類的地方。
「嗚……嗚……哥……哥……」
門內傳來了呻吟。
將悟脫下鞋子衝過走廊，打開盡頭的門。
起居室跟將悟房間一樣是個狹小的個房。裏頭沒有點燈，光線昏暗。鋪在地板上的地毯呈現暗紅色，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
正麵有扇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隻見那扇門被打了開來，白色的窗簾起伏劇烈地隨風擺蕩。透過窗簾縫隙隱約可以窺見的傍晚天空布滿了紅紫色的晚霞。
牆邊有一張古舊的床鋪，有個女孩子緊緊地抓著床單並倒在一旁。
「柚璃奈!」
急忙想趕往她身旁的將悟踏出了腳步。
無意間，腳趾踢到了一個小型物體。
將悟停住步伐並低頭往下看，發現地上有一塊黑白兩色的格子狀棋盤。剛才似乎是踢到棋盤的邊角，上頭的小棋子倒成了一團。
「……西洋棋?」
原來是西洋棋的棋盤與棋子。棋子有黑色一顆，和白色五顆。
不過，現在柚璃奈的安危比整理棋盤來得重要。將悟跨過棋盤，來到了柚璃奈的身旁。
全身隻穿了件黑色的細肩長版洋裝的柚璃奈跪在地上攀著床單，肩膀忽上忽下地劇烈起伏。
嘴巴不斷發出聽似呼吸困難的痛苦喘息聲。
「振作點。你身體不舒服嗎?」
將悟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搖晃。
「哥……你來救我……了嗎……」
柚璃奈滿臉痛苦地抬頭看了將悟。
「我馬上幫你叫救護車。」
將悟從口袋掏出手機，打算按下ll9。
瞬間，柚璃奈身子一轉變成正麵朝上的姿勢，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股力量之強，不像是急病發作的病人。
「不用叫救護車……隻要將悟哥哥陪在我的身旁……那就足夠了……」
手腕被這麽用力一拉，將悟手機沒拿穩掉了下來。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令他失去身體平衡，使將悟不得不把雙手撐在床上，那姿勢就宛如整個人壓在柚璃奈的身上似的。
兩人近距離的凝視，柚璃奈的嘴角呈現微笑的形狀。
「如果少了哥哥的愛……我會沒辦法活下去的……」
——這是陷阱嗎?柚璃奈果然是跟蹤狂……?
將悟立刻摸清了脈絡。柚璃奈之所以會露出痛苦模樣求救，房門又之所以沒有上鎖，全都是設計好要把將悟引來這房間的陷阱。
將悟反握柚璃奈的手腕，一邊把她拉開，一邊從床上爬起。
「靠蠻力你是製伏不了我的。」
「你就是不肯接受這世上你唯一的妹妹的愛嗎?」
「柚璃奈你才不是我的妹妹。」
她在將悟麵前起身。反射了晚霞顏色的雙眸看起來宛如冒著紅色的火焰。
「將悟哥哥的妹妹是我檀野那百合。不是柚璃奈。」
「……你說什麽?」
檀野那百合應該是柚璃奈以前當童星時的藝名。為什麽會沒來由在這時提起這個名字?
但柚璃奈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站起來把手放在長洋裝的肩帶上。
左右兩邊的帶子從肩膀滑落。隻見她雙手抓著衣擺往下一拉，衣服毫無抵抗之力地飄然落地。
自窗外射入的夕陽餘暉照耀著那褪去了薄衫的纖瘦裸體。
「今晚……請哥哥隨自己高興對待我……」
「把、把衣服穿上!就算你做到這種程度，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將悟往玄關方向跑，試圖逃到房外。
但柚璃奈手腳飛快地搶先擋住了他的去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將悟。
「好可憐。哥哥你被騙了。欺騙哥哥的惡女是誰?我來代你教訓她。」
「教訓……?你又打算加害誰嗎!我不許你這麽做!」
將悟的腦海馬上浮現出心乃枝和雅等人的臉。對方可是跟蹤狂。如果觸怒了她，天曉得會有什麽倒黴的事降在心乃枝她們的頭上……
「那麽，請你承認我就是你的妹妹。今後隻愛我一個人……」
柚璃奈手放將悟胸口，緩緩把他推倒。
無法抵抗的將悟，就這麽呈仰臥姿態地被推倒在床。
「我們終於能結為一體了……」
柚璃奈發出喘息般的聲音喃喃自語道，袒胸露背地在床上跪下。
她跨坐在將悟身上，不舍似地愛撫著他的胸膛。
「住手……不要陷害我的朋友……」
將悟低聲懇求。
但柚璃奈隻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臉越靠越近。
我真的就隻能……對她言聽計從了嗎……?（插花：求各種吐槽，跪了-=-）
這時，腦裏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可以屈服在跟蹤狂的淫威之下!我也會替你加油的!』
以妹妹的身份，支持自己跟心乃枝戀情的雅。
「雅……」
我不是決定要回應雅的祝福嗎?
我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心乃枝告白，以免辜負她的期待嗎?
「沒錯……我有她的祝福……」
將悟感覺自己突然勇氣百倍，伸手抓住了柚璃奈的兩隻手腕。
「我是不會愛你的。」
然後使勁把少女的纖細手臂往回推。
「我寧可被你憎恨，也不想要你的愛。如果你可以不帶一絲愛意，毫無理由地盲目憎恨我，我還比較高興呢。我甚至開始懷念起總是用不屑的目光看我的那個柚璃奈了。」
「哥哥?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呀。」
「還真是諷刺啊。竟然希望自己被恨而不是被愛。」
「我……恨……帝野將悟……」
柚璃奈的口中發出了有如空洞般的聲音。
「啊啊沒錯。恨我吧。拜托你恨我這個人!」
「我深恨著帝野將悟……巴不得把他從這個世上抹殺掉……」
柚璃奈那雙圓睜的眼睛在半空中飄遊。
隻見她半張著嘴，仿佛忘記將悟就在自己眼前並感到彷徨不已似的，兩隻眼睛遊移不定地四處張望。
「嗚……嗚……啊……!」
柚璃奈突然按著額頭開始呻吟。不但斷斷續續喘氣，還仿佛發高燒意識不清般露出痛苦的模樣。
「柚、柚璃奈?」
「……沒……沒錯……我是……寶生柚璃奈。這個仇恨……我還記得很清楚。」
柚璃奈把手從額頭放開，反複大口大口地籲氣。
額頭和鼻子都掛著汗滴的她，一邊抖著肩膀喘息，一邊瞪視將悟。
「嘻嘻……我終於從她的手中奪回了……這副身體……」
「她……?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就是檀野那百合。這副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
——另一個靈魂……?柚璃奈的身體有兩個靈魂……?
將悟百思不得其解，茫然地揚起視線看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柚璃奈後……旋即連忙別開視線。
「唉呀，連正眼看我也不敢，我有這麽可怕嗎?」
「那、那個……衣服……」
此話一出，柚璃奈赫然驚醒似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
她現在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你……都看到了……是嗎……」
「我、我什麽也沒看見……」
柚璃奈的身體一抖一抖地直打哆嗦，原本白色的肌膚變得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火紅。
一如擺出銅牆鐵壁的防禦般，她交叉雙手遮掩前胸。
這時，忽見有一道鮮血從她鼻孔流出。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柚璃奈陰森恐怖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將悟就像受到她的帶動一樣，張口發出有氣無力的幹笑。
隻見她高高舉起的那隻手指甲發出了淒厲的冷光。
「好痛痛痛……我的臉都發麻了……」
將悟一麵幫臉部的抓傷按摩，一麵環視開燈後恢複了光明的室內。
「是說，你的房間還真誇張啊。」
擺放在牆邊的是看似昂貴的西式衣櫃和有一麵大鏡子的梳妝台。房裏還有推測約五十寸大的液晶電視。牆上的壁燈狀似鈴蘭，設計別出心裁。
「明明房間大小跟我一樣，卻好像兩個不同的世界……」
柚璃奈坐在軟綿綿如白雲般的床上，頭上則罩著白色的絲絹床單。轉身背對將悟的那個背影就好像垮掉的雪人一樣。
「你這禽獸!去死好了!」
從床單下麵隱約露出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將悟。待她把頭轉回來，將悟這才發現她鼻子塞了衛生紙。
「……你快點把衣服穿上不就得了嗎?」
裹著床單的她現在還是裸體。將悟沒辦法正眼直視，不曉得該把眼睛往哪裏放才好。
「你想偷看我穿衣服嗎?」
「我保證我不會偷看。」
「穿衣服的聲音就夠你興奮了對吧?不愧是變態的想像力，好惡心。」
「到底誰才想像力豐富了啊……」
我自己才巴不得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但現在可不能說走就走。因為現在是了解柚璃奈真麵目的絕佳大好機會。
「你說你有另一個靈魂……那是什麽意思?」
將悟一邊思考那句話一邊詢問。
「換句話說，就是有一個叫『檀野那百合』的第二人格躲在你的體內嗎?」
「簡單說明的話就是那麽一回事沒錯。我跟她的關係完全就是*化身博士的寫照。」（譯注：《化身博士》是蘇格蘭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小說代表作，主要描述的是雙重人格的故事。）
「也就是雙重人格……嗎?」
「那百合是躲藏在這副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就連我也沒辦法控製那個人格。她現在正扮演著『帝野將悟的妹妹』這個角色。」
簡言之，剛才的柚璃奈被『那百合』這個人格奪走身體，並扮演了『將悟的妹妹』……狀況似乎就是這麽一回事。
「那麽，那百合她本來就知道她不是我真正的妹妹囉?」
「你錯了，她打從心底對自己是帝野將悟妹妹的事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她不是隻是在演戲而已嗎?」
「對她來說，演戲就是要弄假成真，創造出沒有一絲虛假的真實。所以那百合相信她就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真心深愛著你。而且她痛恨現實存在的帝野將悟之妹。因為在她眼中，你真正的妹妹是冒牌貨。」
「……如果這些話是編來欺騙我的，也太扯了一點。」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想要證據的話，就看看這個吧。」
柚璃奈起身從書櫃拿出一冊資料夾丟到了將悟麵前。
將悟拿起資料夾翻開一瞧，裏麵夾著充斥了專業術語的文件。看起來似乎有好幾年的曆史，紙張都稍微有些泛黃了。
「相信了嗎?這是心理諮詢的診斷書。」
這確實是簽了柚璃奈姓名的診斷書。從診斷日期來看，已經過了好幾年。
將悟粗略瀏覽過一遍後，闔上了資料夾。
「……你不該輕率地把這種資料拿出來給人看。」
「不然我可以把心理諮詢師介紹給你認識。自己去問清楚。」
將悟畢竟不是專家，沒辦法正確理解診斷書的內容。不過出現在資料上麵的醫療機構是實際存在的知名機構。而且還有臨床醫師的署名。
老舊的資料和日複一日的紀錄，以及專業內容的診斷結果。這些證據充滿了真實性，不像一夕之間能捏造出來的東西。
「為什麽你要把這個秘密告訴我?」
「那百合的存在已經被你看到了。與其讓你在我身上動歪腦筋找答案，我寧願自己說出來還比較痛快。隻不過，她是另一個人格的說法能否取信於你，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哎唷，竟然這麽配合。」
「首先，我不認為柚璃奈會主動在我麵前脫衣服。」
「咚!」一聲，將悟的下巴被柚璃奈從床單伸出的腳丫子硬生生地踢了一腳。
「痛死我了……你也用不著踢人吧!我都相信你了還這樣!」
柚璃奈又坐回床上，老大不爽地轉身背對將悟。
總之，將悟是真的相信她的說法。畢竟他曾親眼看見柚璃奈變成那百合的變化經過。那樣子不管怎麽看，都像身體裏麵的靈魂換了個人一樣。
「為什麽叫做那百合的人格會認為她是我的妹妹?」
「這問題我才想問呢。就連我也沒辦法知道那百合在想什麽。我隻能像在做白日夢一樣依稀記得她做過的行動而已。」
「慎重起見，我先跟你確認一件事，柚璃奈你應該不會真的也是……我妹妹吧?」
「我怎麽可能會是你妹。我不折不扣是我爸媽的女兒。信不信也是端看你自己了。還想再被騙一次看看嗎?將·悟·哥·哥。」
柚璃奈語帶揶揄似地笑了。
「你可不要騙我喔……那百合的人格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在你體內的?」
「什麽時候啊……已經久到我自己都記不得了。」
「很久……?所以說你小時候就常常像剛才那樣和那百合交換人格?」
柚璃奈聞言搖了搖頭。
「以前那百合不常跑出來，至少這幾年她不曾在外人麵前出現過。頂多隻有我在房間獨處時，會突然變成那百合而已——可是那百合的力量近來有增強的趨勢。然後就在今天，她終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你的麵前。」
「今天?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我今天去文化祭是為了監視你，帝野將悟。去了之後，我才知道你打算參加在大庭廣眾下告白示愛的低俗活動。」
「……抱歉喔，我就是低俗啦。」
「那時我在思考該怎麽妨礙你結交到女朋友……然後那百合她就冒出來了。我的身體一時之間落入那百合的控製。她半途參加那個活動，假借我的名義跟你告白示愛。就為了搶在帝野將悟跟其他人告白前搶得你的愛。」
這時，柚璃奈向將悟投以打探的眼神。
「你當時是打算跟誰告白啊?」
「跟……跟誰告白有差嗎。」
將悟沒有說出心乃枝的名字。因為他有預感現在說出來會招致危險。
「不肯告訴我嗎?真小氣——算了。今後那百合恐怕還是會排擠我的人格冒出來。而且哪怕要跟其他人搶奪，她也要瘋狂愛你。因為愛帝野將悟，就是她的自我表現。」
「為什麽她會這麽執著地愛我啊……」
「她不是真的愛你。她隻是在演愛你的樣子。除非那百合發現自己隻是在演戲，否則她對你的愛不會消失。」
「該怎麽做才能讓她發現?」
「很簡單。那就是由我親手毀滅帝野將悟……毀滅那百合所深愛的哥哥就行了。」
「咦……?」
「我要讓那百合知道，愛這種感情是不存在於我心中的!」
柚璃奈突然站在床上氣憤填膺地表示。
「所以我憎恨帝野將悟!為了證明我並不愛你，我要親手把你打落深淵!我要徹底擊垮你，讓你像垃圾一樣從這社會消失!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將悟被她大聲嘶吼的氣勢給震懾了。
自稱以憎恨將悟為存在意義的柚璃奈。
把對將悟的愛視為自我表現的那百合。
在眼前的少女體內，竟然同時居住著偏執地憎恨將悟，以及愛將悟愛到近乎病態的兩個靈魂……
——麻煩……這太棘手了……這樣的女孩子，教我到底該如何去麵對她?
「我一定要抹殺你的社會地位!給我做好覺悟了!」
「等、等一下!一定還有其他解決方法，不必說什麽抹殺吧!」
「方法?還有什麽方法?你有什麽能力!」
「那、那個……我現在也還沒想到有什麽方法可以除掉那百合的人格……」
柚璃奈聽了露出冷笑。
「那當然。你是無法除掉那百合的。任誰都沒有那個能耐。」
「可是我終於明白柚璃奈你恨我的理由了。簡單地說，你是打算利用攻擊我的方式，讓擁有同一副身體的那百合發現『自己並不是愛帝野將悟的妹妹』的事實，對吧?」
「那你應該可以理解吧。除了我親手毀滅你，從根底否定那百合的愛以外，沒有其他方法可行了。」
見將悟意誌消沉，柚璃奈沉默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她有如靈機一動般微微撇起嘴角露出了好笑。
「誒，不然這樣如何?」
「你想到其他方法了嗎!」
「那就是由我狠狠地蹂躪帝野將悟!從早到晚，把你當作蟲子一樣來對待。嘻嘻嘻，光是想像你那哭天喊地的嘴臉我就興奮得直發抖了……」
「啊?那不就跟之前一樣嗎!」
「不一樣。這次我們要一起合作。換句話說，不管我做了什麽多恨你的事，你都不可以反擊。你隻能咬牙默默忍耐。現在我們就是要達成協議。目的是讓那百合見識到你被我修理得灰頭土臉的樣子，使她明白她並不愛你的事實。」
「我根本就是扮演被單方麵修理的倒黴鬼而已嘛。」
「咦?你不是說寧可被我痛恨也不要被我愛上嗎?你這被虐狂。」
「你不要隨便曲解我的意思——我知道柚璃奈你很不好受，可以的話我也想幫助你。可是如果我今天受到恐嚇，雅的秘密有泄漏之虞的話，我也隻能反擊了。」
「那我跟你保證。隻要我們建立合作關係，我發誓我不會泄漏神風雅的秘密。如此一來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利益吧。」
將悟開始盤算。今後柚璃奈會采取什麽行動令他有些不安。
不過，假如柚璃奈當真就此放過雅的話，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不，不光是隻有雅而已。你還要保證不會危害、恐嚇我的所有女性朋友，這樣可以嗎?」
「沒問題。我答應你。」
從此之後，將悟必須獨自承擔柚璃奈的憎恨。
相對的，柚璃奈也不再危害雅和心乃枝等人。
這就是兩人協議出來的共識。
「好。那麽從今起我們別再采取敵對的行動了。一起並肩作戰吧。」
將悟伸出手來打算握手。
柚璃奈看著他的手，也伸手準備相握。但還沒握在一起，柚璃奈就像突然驚醒般停止了動作。
「我對你恨之入骨!誰、誰要跟你握手了啊!」
一如要甩開將悟的手般，柚璃奈把手用力往旁邊一揮。
披在她身上的絲絹被單也跟著受到了搖晃。
……下個瞬間，隻見被單一聲不響地從她的身上滑落。
柚璃奈那一絲不掛的身體從飄落的床單下露出。美麗得有如破繭而出的蝴蝶般。
在燈火通明的房間，將悟和柚璃奈兩人都動彈不得。
柚璃奈就像體內的血液沸騰了一樣渾身通紅。不但牙齒喀喀作響地撞在一塊，嘴唇也頻頻抽搐。塞在鼻孔裏的衛生紙掉了下來。
「帝、帝野……將悟……」
「有……有什麽問題嗎……」
「放……放心吧……我不會奪去你的社會地位……」
柚璃奈用深海般陰森冰冷的眼神瞪了將悟。
「可是總有一天……我要奪走你肉體的性命……」
「肉體的性命，那不就是殺死我的意思嗎!」
「閉嘴少囉嗦!我說到做到!」
柚璃奈光著身子杵在原地，眼眶噙著淚水的她，以前所未有的強烈恨意瞪視著將悟。
跑到後庭的洗手台洗臉的將悟顯得情緒低落。
「那個氣氛實在教人無法開口告白。每個人明顯都很好奇我妹到底是誰……」
操場傳來了文化祭的鼎沸人聲。將悟站在空無一人的後庭，有種被歡樂祭典氣氛隔絕在外的感覺。
將悟用雙手掬起一把水，嘩啦啦地洗淨冷汗直流的臉孔。
「真是，柚璃奈那家夥究竟是做何打算…………噗哈!」
將悟臉一抬，剛好被一層水膜打在臉上。
「這是幹嘛啊!我會變成落湯雞啦!」
將悟用手遮擋水柱的同時隱隱睜開眼睛一瞧，發現有個少女站在那裏。
是柚璃奈。她站在水龍頭前麵，用手指掐住水管朝將悟射出水柱。
「你、你幹什麽啊!害我全身濕答答的!」
「哼。像你這種人很適合跟衛生紙一起被馬桶衝掉算了。」
柚璃奈的表情莫名不耐煩。端看那臉，沒有人會相信她才剛作過愛的告白。
「衛生紙不可以丟進馬桶。因為衛生紙無法被水溶解。」
「難得有美少女跟你告白，你不能表現得開心一點嗎?」
「說自己是美少女不害羞嗎?」
「哎呀，我以前可是受全日本注目的女星呢。」
柚璃奈貌似傲慢地自吹自擂。
她小時候曾以檀野那百合的藝名在熒光幕上活躍過一段時間。她那妖豔的演技具備了壓倒性的存在感，一夕之間成了大紅大紫的女童星。隻不過她的演藝人生隻持續三、四年便突然宣告引退，從大眾的麵前消失了。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還稱不上美麗，那我也隻能說你的美感很明顯有問題了。」
「隻因為我沒有開心接受你的告白，你就火冒三丈嗎?」
聽了將悟的問題，柚璃奈立刻咬牙切齒地賞了他白眼。
「光是回想我就快吐了!本……本小姐竟然以這副身體站在觀眾麵前向帝野將悟告白心中的愛!有夠差勁!今天是我這輩子最糟的一天!」
「……也對，你不可能喜歡我。你又想搞什麽破壞了?在那種場合公開宣稱有對我心懷不軌的妹妹存在是什麽意思?你企圖向世人揭露雅的身份嗎?」
「你給我注意了。若是不希望秘密被我揭露，你就別交女朋友。」
——竟然恐嚇我……
將悟咬牙切齒。柚璃奈知道雅就是將悟的妹妹。所以她以這個秘密當把柄，要脅將悟不可結交女朋友。
「你這麽不想看到我交女朋友嗎?」
「沒錯。我就是不允許你有女朋友。我會永遠陰魂不散地糾纏著你，把你推落到孤獨的深淵。」
「你為何會如此痛恨我?我若當上帝野集團社長會給你帶來麻煩嗎?如果真有麻煩，拜托你說明白!」
「我的目的是抹殺你的社會地位。別說是帝野集團了，我甚至巴不得立刻把你從這所深流院學園趕出去。」
「所以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麽會對我如此恨之入骨!你又是單方麵跟我告白，又是單方麵痛恨我，一整個莫名其妙!到底是喜歡還討厭，拜托你明確一點!」
語聲一落，柚璃奈那柔弱的肩膀開始微微打顫。看起來既像氣得發抖，又像難過得不能自已似的。
「我是……愛你的……」
那聲音就仿佛是從肚子裏擠出來似的。
柚璃奈突然把臉抬高，猛然近逼到將悟麵前。隻見她睜大充血的雙眼，一如要撲上獵物的野獸般大大地張開嘴巴嘶吼。
「我是如此深愛著將悟哥哥啊!」
「柚、柚璃奈!」
將悟被柚璃奈的氣勢所震懾，不禁往後倒退。
柚璃奈仍糾纏不清，就像磁鐵般黏著將悟不放。
將悟一路往後退，直到背部碰到校舍牆壁才停了下來。
「將悟哥哥，你肯愛我嗎?」
「哥哥?你、你在說什麽啊……?」
見柚璃奈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將悟感到狼狽不堪。難道是不小心觸動了她的什麽機關嗎?
——她在演戲?為了迷惑我，她又在演戲嗎?
但眼前的柚璃奈個性轉變之大，簡直判若兩人。就連她所散發的氣息也跟前一刻完全不同。感覺仿佛隻有外表沒變，裏麵的靈魂卻被掉包了一樣。
「你肯愛我嗎?」
「你、你隻要乖乖的別搗亂，我是不會討厭你啦……」
「既然這樣的話，哥哥……請跟我接吻。」
「啥?為什麽要接吻啊!」
「如果哥哥你不肯吻我，那隻好由我主動……」
柚璃奈的臉一口氣湊了過來。輕盈的體重壓在將悟身上，胸部緊貼在一起。微啟的櫻色唇瓣就近在眼前，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息。
「慢、慢著!你不要亂來!」
將悟雙手用力推開柚璃奈的肩膀。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了有人踩過校舍後庭泥土的聲響。
「啊，找到他了!將悟同學!」
「將悟!你躲在這裏幹嘛!」
轉頭一看，心乃枝和雅從校舍後麵跑了出來。她們似乎正在尋找將悟的樣子。
——慘、慘了，這場麵要是被她們撞見，肯定又要遭到誤會!
將悟趕緊想擺脫柚璃奈。
然而，柚璃奈卻趁將悟心思飛到心乃枝身上之際，迅速地把臉迎向將悟。
「啊……!」
等將悟驚覺大事不妙時已經太遲了。
柚璃奈迎上來的唇已封住了他的嘴。感到一股柔嫩觸感的同時，有些刺痛。
被青澀稚嫩的薄唇趁虛而入，將悟就像被釘住一樣全身動彈不得。
柚璃奈停止親吻後，退開一步注視將悟。她那白皙美麗的臉龐泛起潮紅，從微微開啟的唇縫吐出熱息。
「我……我終於……跟將悟哥哥……接吻了……」
她的臉上漾起了仿佛享用過蛋糕後的幸福微笑。
「柚……柚璃奈……你這是在……做什麽……」
忽然間，她的身體一如發生小爆炸般陡然一震。柚璃奈所散發的氛圍產生了劇變。一如晴朗的好天氣毫無預警地刮起狂風般。
隻見柚璃奈露出剛從睡夢中醒來般的表情瞪大眼睛，嘴唇一抖一抖地顫抖個不停。
「我……我做了……什麽……我、我被帝野……將悟……」
她用帶著恐懼與嫌惡的語氣喃喃自語，瞪視將悟。
「給……強吻了……嗎……?」
「被我強吻……?明明是你硬要親我的吧……」
「嗚……」
柚璃奈一邊用手背粗魯地抹嘴，一邊貌似悔恨地怒瞪著將悟。
「你……你、你這混蛋……!我發誓……我發誓我一定要毀了帝野將悟!」
柚璃奈撂下狠話後，轉身頭也不回地穿過一臉茫然的心乃枝和雅身旁，朝操場直奔而去。
「那家夥有病啊……突然親我還惱羞成怒。」
「將……將悟……同學……」
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令將悟赫然回神。
隻見心乃枝渾身發抖，一雙大眼盈滿了淚水。
雅則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怔怔地杵在原地。
「心、心兒枝……你都看到了……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偷看的……」
心乃枝用一副快控製不住淚水的模樣，不停鞠躬道歉。
「等一下……心乃枝，該道歉的人是我……」
然而心乃枝卻掉過身
子拔腿就跑，從後門衝進了校舍。被「碰」的一聲大力關上的門，仿佛是在宣示她的拒絕似的。
——完蛋了……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今天原本應該是我跟心乃枝告白的重要日子，結果卻落得這種下場……
*
深流院學園的中庭在文化祭期間開放給遊客當作休憩用的廣場。
這裏和操場不一樣，不僅沒有攤販，也聽不到學生的吆喝。
隨處可見邊散步邊參觀學校傳統校舍的老人，以及在草地上玩球嬉戲的親子，呈現出悠閑和樂的樣貌。
將悟坐在中庭的長凳上曬著太陽，被柚璃奈潑成落湯雞的身體好不容易慢慢恢複了幹燥。
但他的心還是一樣鬱悶。
「怎麽會那麽倒黴，被心乃枝撞見柚璃奈強吻我的場麵……」
將悟又忍不住「唉……」地長歎一口氣。
「算我服了你，很難有人會告白失敗得這麽慘的。」
一旁的雅不可思議似地說道。
「柚璃奈那家夥竟然恐嚇我。她說如果希望她不要泄漏你是我妹的秘密，就禁止去追女朋友。」
「怎麽會這樣……假如我的事情曝光，會給帝野集團的人帶來麻煩吧……」
「柚璃奈打從內心憎恨我。她說她打算抹煞我的社會地位。」
「真搞不懂……你有什麽地方會讓她恨成這樣?」
「我自己也完全沒有頭緒……」
將悟一邊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一邊下意識地摸了額頭上的疤痕。
或許在自己失去記憶的期間，曾經跟柚璃奈發生過什麽摩擦也說不定。隻是自己不記得了而已。
柚璃奈是他的遠房表妹。就算以前曾經在別的地方見過麵，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不過，就算原因真的是存在於很久之前，應該也是小時候的事了。有什麽深仇大恨可以超過十年還能持續到現在，實在太不尋常了。
無緣無故受到憎恨……而且明明這麽恨你，卻還跑來親你……太詭異了。真的太詭異了……」
雅攬眉蹙額，一副認真推理的表情。
「我想，搞不好寶生同學真的在喜歡將悟。」
「為什麽啊……」
「故意欺負喜歡的異性……這種情況還蠻常見的吧?」
「那家夥的執拗程度已經不是欺負兩個字可以帶過的了，感覺就是不正常。」
「沒錯!一點都不正常!」
雅就像在表示「我懂了!」似地擊掌說道。
「這是異常狀況!我的第六感天線接收到了強烈的危險訊號!」
「什麽異常狀況?」
「就是異常的愛呀。該怎麽說……就好比跟蹤狂?」
「跟、跟蹤狂?」
「跟蹤狂這種人，為了獨占心愛的對象，就算是下手殺害或把對方抓起來關著也都在所不惜不是嗎?」
將悟忍不住想像了自己被柚璃奈銬上腳銬關起來的畫麵。
『嘻嘻嘻嘻。從今起帝野將悟就是我的玩具了。在你崩潰前，我會用這個方式好好玩·弄·你·的。』
——太、太適合她了……一整個符合她的形象……
光隻是想像麵露冷笑的柚璃奈，將悟的背不禁打了個寒顫。
將悟流了滿頭大汗，一如要揮去汗水般大動作地揮動雙手。
他正在尋找能相愛一輩子的終身伴侶……不過，他可不希望那個伴侶是一個心懷扭曲之愛的跟蹤狂。
「不可以逃避現實!將悟你太缺乏危機意識了!你一點都不了解跟蹤狂的可怕之處。」
「雅你就了解嗎?」
「我一直都有在收看跟蹤狂題材的連續劇和漫畫，研究得可多的咧。」
「連續劇和漫畫啊……」
「總之事態緊急。你不是得在文化祭的最後一天給她告白的答複嗎?你要怎麽回答?」
那個告白大會將在文化祭最後一天的傍晚舉辦回複告白的活動。被告白的那一方得站上舞台，回答是否願意接受告白。可想而知那會是關係到是否有情侶誕生的熱鬧場麵。
換句話說，將悟必須在後天傍晚前想出給柚璃奈的答案。
「假如她真的是跟蹤狂的話，確實是最好不要隨便刺激……所以我得想想辦法。」
「我就說吧!所謂『*知己知彼，百戰惡魔島!』邪惡的跟蹤狂就由我們兩個跟蹤狂克星來負責擊退吧!」（譯注：典故原文是『敵を知り己を知れば百戰危ぅからず』，雅將其中『危ぅからず』改為『ァルヵトラズ』美國的惡魔島監獄』的諧音梗。
雅站起身，宛如第一次上陣打仗的武將般高高振臂揮拳。
既然決定擊退柚璃奈，那麽首先得召開作戰會議。將悟和雅來到了一年級所經營的英式咖啡廳，隔著桌子交頭接耳。明明是一男一女參加文化祭，卻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仿佛在開秘密會議般鬼鬼祟祟的。
「……所以呢，要怎麽判斷柚璃奈是不是跟蹤狂?」
將悟用吸管啜飲著冰歐蕾問道。
「你聽我說，所謂的跟蹤狂，是一種受到異常的愛驅使的衝動行為。」
雅一邊享用奶茶和蒙布朗蛋糕套餐，一邊說明。
「由於喜歡對方的感情太過強烈，導致無法控製自己的行動，如果不偏執地跟蹤對方就會感到渾身不對勁。跟蹤狂的本質，其實就是出自於對對方異常的關心。」
「換句話說，假如柚璃奈真是跟蹤狂，她會異常地想知道我的一切嗎?」
「沒錯。所以我們要在寶生同學的麵前放出你的貼身物品當作誘餌。好比說讓她發現你的學生手冊掉了之類的。她一定會上鉤，然後臉紅心跳氣喘籲籲地偷看手冊的內容。」
「把個人情報泄露給偷窺狂知道也太危險了吧。」
「不是個人情報也沒關係，隻要是會讓跟蹤狂感興趣的東西就好。好比說，嗯……」
雅抄起手臂沉思。
「話說，如果她真是跟蹤狂的話，那我連丟垃圾也得很小心了哪·因為垃圾裏麵也可能會夾雜有個人情報……」
「就是那個啦!跟蹤狂應該都很喜歡翻垃圾才對!你可以在她麵前丟垃圾!」
「垃圾?隻是垃圾的話應該也沒有意義吧。」
「要丟當然是丟跟蹤狂有興趣的垃圾呀。好比說會挑起她性方麵的關注的!」
「啥性方麵的關注啊……」
「將悟，你在寶生學妹麵前把內褲給脫了!」
「那麽做的話我就變成變態了啦!會被抓去關的!」
「唔～真傷腦筋……」
雅又抄起手臂思考。
將悟傻眼地含住吸管繼續喝冰歐蕾。
聽到將悟把飲料喝幹的聲音，雅不經意地把視線投向他的吸管。
「我想到了，就是那個!丟吸管啦!」
雅就像靈機一動般興衝衝地大喊。
就這樣，兩人立刻著手進行判斷寶生柚璃奈是否為跟蹤狂的觀察作戰。
離開咖啡廳的將悟和雅在校舍四處尋找柚璃奈的身影。
「如果她還沒回家就好了……不對，她回家那才是好消息吧?」
將悟手中握著剛才喝過的那根吸管。他們的計劃是把這吸管丟在柚璃奈的麵前好觀察她的反應。
「用這種方法真的可以推斷出她是不是跟蹤狂嗎?」
「那還用說，隻要把你的吸管丟到寶生同學麵前，她肯定會馬上撿起來像狗一樣狂舔的。」
……總覺得如果她真的做出這種事的話，真的是蠻恐怖的。
兩人在
被遊客擠得水泄不通的熱鬧校舍遊走了約莫三十分鍾，最後來到屋頂。
屋頂上擺了十幾張圓桌，搖身一變成了提供三明治和飲料等餐飲的露天自助餐餐廳。
有個身穿黑色水手服的人物坐在角落的桌位，是柚璃奈。
「找到她了!」
將悟和雅立刻蹲下來躲在前麵的桌子後。
柚璃奈正在一邊喝著紙杯裝的飲料，一邊閱讀文庫本。看起來氣質文靜且充滿知性，明明還隻是國中生，卻優雅得如貴婦般。
「將悟，這是大好機會。去寶生同學麵前把吸管給丟了。」
「我隻要用這方法試探她的反應就好了對吧?」
「不可以丟在地上喔，要讓對方不排斥撿起來舔才行。還有一個地方要小心，你得讓她知道那是你喝過的吸管，不然就沒意義了。」
「我知道了。雅你在這裏等著。」
將悟起身走去，為了不被柚璃奈發現，他迂回繞了露天自助餐餐廳好大一圈，慢慢接近她。
等將悟來到柚璃奈的桌位旁邊，她才發現有人而揚起視線。
「唷……唷。」
將悟微笑著舉起手向她打招呼。
但柚璃奈隻是貌似不快般眼睛眯成了一條直線，隨即又垂下眼簾看文庫本。
「居然無視我……」
算了。反正我來的目的是把這根吸管丟在柚璃奈的麵前。
將悟把手背在身後藏起吸管，一邊觀察柚璃奈的狀況。首先，得讓她知道這根吸管是自己用過的才行。
桌麵上有一個空紙杯。杯底可見半融的冰塊。
「你剛剛喝什麽飲料?」
「…………」
「今天還蠻熱的耶，來點冷飲會比較涼快呢～」
「如果搭配三明治一起吃的話，感覺就更美味了喔。」
柚璃奈用煩悶的眼神看了將悟一眼。
「找我有事嗎?」
將悟輕咳了一聲，不疾不徐地拿出吸管。
「這是我喝過的吸管。」
「…………那又怎樣?」
「我想馬上把它給丟了。」
「想丟就丟啊。」
「好，那我丟囉。」
將悟把吸管插在紙杯的冰塊堆裏麵。
柚璃奈眉頭深鎖，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先走了!」
將悟迅速背過身子離開。
等我走了之後，柚璃奈應該會露出本性舔舐我的吸管才對!要不然就是收進口袋偷偷帶回去。假如她真是變態跟蹤狂的話!
將悟才跨出腳步，突然有人從後麵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
轉頭一瞧，眼前是柚璃奈那雙冷冷的眼睛。太陽穴還爆出青筋。冷如冰錐的視線不禁令將悟的背部打起了寒顫。
「你這是在幹什麽?新想出來的惡作劇嗎?」
「咦?那個……不、不想舔舔看嗎?」
「誰舔?」
「柚璃奈啊……」
「……舔什麽?」
「吸管……」
「…………」
嘻嘻嘻嘻嘻。柚璃奈的嘴角掛起了一抹冷笑。
「哦……舔你喝過的吸管啊……真是有趣的玩笑。這是把本小姐當作變態的意思嗎?你是想找出我的小辮子，借此讓我對你唯命是從是吧?」
「我絕沒有……那種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先舔我喝過的紙杯吧。快舔啊。看你愛怎麽舔，就怎麽舔啊!」
柚璃奈怒氣衝衝地拿起紙杯，硬塞到將悟的嘴邊。
「等、等一下!我要是真舔了你喝過的紙杯，那不就完全是個變態了嗎!」
「對啊沒錯!變態!你這死變態!我就借這個機會，證明你是無可救藥的變態男!我會羞辱你一輩子!快舔啊!」
「住、住手!我、我不想變成會舔女生喝過的杯子的那種男生啊啊啊!」
「吵死了!給我乖乖閉嘴舔幹淨!變態!」
柚璃奈一邊怒罵一邊拿著紙杯往將悟臉上一潑。
啵啪啪啪!——杯裏的冰塊一股腦兒地全灑中了將悟的臉。
「好、好冰!」
「會冰就好!你最好頭撞冰塊，冷死算了!」
柚璃奈作勢要把杯子塞進將悟的腦袋似的，拿著紙杯壓在他頭上又扭又轉。
「真的是太奇怪了……」
回到英式咖啡廳的位子上，雅抄起手臂盤在胸前，一臉納悶。
「要我像狗一樣舔來舔去是什麽意思嘛。結果隻是惹她發火而已啊。」
「真搞不懂。跟蹤狂居然會對沾有口水的吸管不感興趣。」
「雅，我看你是奇怪的連續劇看太多了吧。」
「我知道了!」
對將悟的話充耳不聞，雅一邊大聲嚷嚷一邊站了起來。
「寶生同學要的隻有將悟你而已啊!」
「隻要我……這是什麽意思啊?」
「以前有部連續劇叫（都市傳說事件簿）——內容演的是有個男的試圖擺脫單方麵求愛的女性。後來那個女的抓住男方，用鎖鏈把手腳捆起來限製他的自由……再也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了……」
「柚璃奈會是那種監禁女嗎?」
「這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確認的啊。假如寶生同學真的是跟蹤狂，你越逃，她越是會對你糾纏不清，想要奪走你的自由才對!」
……所以，將悟和雅又在校舍東轉西晃地尋找柚璃奈。
這回是在一樓走廊的角落發現她的身影。
她背對著兩人，埋首填寫放在桌上的學校簡介的意見調查表。
「找到了，快躲起來!」
將悟和雅迅速躲到柱子後麵進行暗中觀察。
「柚璃奈明年好像想來我們學校讀書的樣子。」
假如這種身懷著不知該說是扭曲的愛或憎恨的少女，跟自己成了同校學生的話……
「真不敢想像我的學生生活會變怎樣……」
將悟已經感到了嚴重的局促不安。
「所以我們才要趁現在揭露她的真麵目啊。將悟別再看了，快去執行作戰。」
「這次你又要我幹什麽了?」
「跟蹤狂這種人，一旦覺得自己要被拋棄了，就會試圖控製對方——所以你得先在寶生同學麵前明顯表現出你對她的厭惡。她如果哭喊著不要討厭她，到時你就一溜煙地逃走。她肯定會追上來逮住你的!」
「她、她會追著我跑嗎?」
「沒錯。被抓住的話她就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你務必小心!」
將悟心驚膽跳地觀察著柚璃奈的背影。
一想像她齜牙咧嘴在後麵追殺的模樣，兩腳就不聽使喚地顫抖。
——不，現在不是擔心害怕的時候。我得揭發她的真麵目。
將悟下定決心，把雅留在原地獨自邁步前進。
他偷偷摸摸地來到了柚璃奈的身後。
柚璃奈驚覺身後有人便轉頭一瞧，隨即露出了像看到蟑螂一樣充滿嫌惡的眼神。
「又是你?文化祭這麽大的活動卻一直追著我跑，你是跟蹤狂不成?」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吧!
……將悟拚了命忍住想如此大吼的衝動。
——很好。我就把你這家夥披在外頭的那層羊皮給剝了。柚璃奈到底是不是對我糾纏不清、想獨占我的跟蹤狂，我現在就要查個水落石出!
「給我聽好!」
將悟不客氣地伸出食指指了柚璃奈。
「我最討厭柚璃奈你了!」
「我也一樣討厭帝野
將悟你討厭到死。」
「…………」
「…………然後呢?」
「啊，呃……我現在要逃走了喔!」
「喔，是嗎?」
「你不要糾纏我喔!」
「誰要糾纏你啊。」
「就算你想奪走我的自由獨占我也沒用!」
「你很礙眼，可以快點消失嗎?」
將悟轉身背對柚璃奈，全速衝刺。
跑回到雅藏身的地點後，他飛撲似地躲到了柱子後麵。
「呼、呼……我、我辦到了……」
「幹得好啊將悟!這麽一來寶生同學一定會追……」
雅從柱子後麵探頭一瞧，發現柚璃奈若無其事似地背過身子，繼續填寫調查表。
「沒有追來耶……」
「好像是……」
將悟不知何故，感覺一陣空虛。
「真的太奇怪了!都逃給她看了還不追，這不是跟蹤狂應有的態度!」
在召開了三度作戰會議的英式咖啡廳裏，雅氣呼呼地拍桌說道。
「別說跑來糾纏我了，我覺得我根本是被她給趕跑。」
「我知道了!還少了嫉妒心!要挑起跟蹤狂的欲望，需要強烈的嫉妒。」
雅就像在講鬼故事一樣刻意壓低了嗓音。
「電視上是這麽演的。燒起了熊熊的嫉妒之火的跟蹤狂拿菜刀把情敵給噗滋……隻要讓她警覺到將悟快被其他女生給橫刀奪愛搶走，我保證她會嫉妒得露出本性!」
「這次要確認那個嗎?」
「等一下我和你去寶生同學麵前打情罵俏。到時她一定會氣得牙癢癢然後展開反撲的。」
「萬一她真的是跟蹤狂，我們還故意在她麵前曬恩愛也太冒險了吧。你不怕被她攻擊嗎?」
「是挺冒險的沒錯啦……可是我們得查清楚她的真麵目啊!」
將悟輕歎了口氣，把手搭在雅的肩上。
「我說……調查柚璃奈的作戰，我看就到此為止吧。」
「為什麽啊?你不想拆穿她的麵具嗎?」
「柚璃奈是不是跟蹤狂我不知道，隻是我們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文化祭會在不知不覺間結束的。雅也要享受一下文化祭的氣氛啊。」
望向窗外，太陽已經逐漸往西傾斜。
不少遊客已打道回府，跟上午相比，操場的氣氛顯得清閑許多。
「可是，人家擔心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將悟真的會跟柚璃奈在一起了……」
雅喃喃地嘀咕道。
「嗯……?原來你在擔心我啊?」
「那還用說。誰教你這哥哥一點都不可靠……」
雅用強而有力的眼神注視了將悟。
「將悟。絕對不可以屈服在跟蹤狂的淫威之下!我也會替你加油的!」
「謝謝……我不會跟柚璃奈在一起的。因為我還要跟心乃枝告白呢!」
於是，兩人的跟蹤狂擊退作戰，就在戰果掛鴨蛋的情況下宣告落幕了。
*
將悟和雅來到操場時，有人出聲叫住了他。
「原來你在這啊，將悟同學。我找你找很久了。」
衣楠一邊舉手打招呼，一邊走到兩人的麵前。
「唷，衣楠你也來參觀文化祭嗎?」
「將悟同學白天在舞台上的告白我都看到了，真的是嶄新又不失真情。如果有人也像那樣跟我告白的話，我的心恐怕瞬間就會被對方給奪走了呢。」
衣楠把雙手疊放在胸前，陶醉地露出了少女情懷般的神情。
「……我明明沒有告白成功耶。你真的有在場觀看嗎?」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隻需要用火熱的視線傳達愛意就夠了……你的愛超越了言語可以表述的境界。虧我還很感動，以為將悟同學的告白果然與眾不同哪。」
不懂到底是個性單純還是狀況外，衣楠令人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言歸正傳啦。既然有看，那你應該知道吧。你覺得柚璃奈在打什麽主意呢，衣楠?」
此話一出，衣楠露出了嚴肅凝重的表情。那是帝野集團的災難防範特殊部隊所應有的麵孔。
「我今天在文化祭會場巡視了一天，有很多學生開始在討論將悟同學的妹妹是誰這個傳言了。」
「傳言?」
「柚璃奈在告白大會的發言掀起了話題。好歹那也是受人矚目的舞台。」
將悟回想了那場有如惡夢般的告白大會。
『那個壞心眼的妹妹隱瞞身份潛藏在這所學校，企圖奪走將悟學長的貞操!』
聽到這樣的說法，也難怪大家會忍不住討論八卦。
「我才沒有對將悟動奇怪的念頭……」
雅就像要躲開那個傳言一樣縮起了身子。
「你的心情我懂。別把柚璃奈的胡說八道放在心上。」
雅以前也曾鑽牛角尖，隱瞞妹妹的身份想和將悟結婚。
不過她現在已放棄那種邪門歪道的念頭，努力想扮演好正常家人的角色。
「現在雅的名字還沒傳出去。明天大家就會忘了這檔事的。」
「說得也是。其實沒什麽好在意的呢。而且俗話說八卦隻維持得了四十九天。」
「是七十五天吧。」
「短一點才好啊!」
雅鼓起了腮幫子。
然而，衣楠卻有些惴惴不安似地觀望了操場。
「我隻擔心謠言散播到校外去。而且，別忘了有新聞記者來文化祭采訪。」
「新聞記者今天是來報導文化祭，不是來尋找八卦題材的吧?」
「我們不知道謠言是從哪裏傳出，又是如何擴散的。為求慎重起見，我會監視媒體和網路，視情況研究對策。」
「對策?到處去否定謠言嗎?」
「恰恰相反。因為謠言越是被否定，人們越是傾向相信。」
確實，假如將悟現在跳出來大聲疾呼「我沒有妹妹!」的話，很可能會造成「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反效果。
「要消除謠言，方法不隻一種……其中一種方法是散播另一個謠言，借此削弱原本謠言的殺傷力。舉例而言的話……」
衣楠露出了講師般的表情。
「假設我們在校園放出『將悟貪戀男色』的流言好了。」
「咦!將悟是同性戀嗎!」
雅倏然漲紅了臉，一邊大聲嚷嚷。
「等等!隻是在打個比方、打個比方!……是說衣楠你就不能舉別的例子嗎?」
衣楠無視將悟的訴求繼續說道：
「假如是衝擊性如此之強的流言，想必會在瞬間傳遍整個校園吧。」
「嗯!我都已經信以為真了說!」
「好，那麽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這個謠言消失?否定隻會讓謠言更添幾分真實性——這時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散播更富有衝擊性的傳言了。」
「更富有衝擊性?例如呢?」
「『將悟同學有女裝癖!』」
將悟「唉……」地垮下了肩膀。
「將、將悟……竟然還有那種怪癖……我真不敢相信……」
淚眼汪汪的雅全身發出了顫抖。那眼神就好似見到危險人物般充滿驚恐。
衣楠一邊觀察她的反應，一邊接著往下說道：
「這時要像打落水狗般接著再放出謠言。『將悟同學其實是女兒身!』」
「將……將悟你是……女生……?」
雅一臉不可置信。
衣楠向雅展顏微笑。
「如何?接連聽說這麽震撼的謠言，
反而覺得混亂對吧?因為不曉得該相信哪個謠言才好，導致連最初的謠言都失去了可信度——我的對策說穿了就是建立在這種邏輯上。你了解了嗎，將悟同學?」
「啊……啊啊……我完全明白了……」
懷著被摧殘到千瘡百孔的自尊心，將悟像快哭出來似地點點頭。
「以毒攻毒的意思……對吧?」
「文化祭的舉辦期間，我會嚴防將悟同學有妹妹的謠言流傳到校外去。特別是在八卦報導方麵惡名昭彰的『演藝周刊taisho』編輯部我會列為重點監視對象。」
「不好意思啊，衣楠。每次都麻煩你。」
「不用道謝了。這是我的責任。」
衣楠露出可靠的笑容後，朝學校正門舉步離去。
「太好了。看來我們不用太擔心謠言的事了——雅，雖然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要不要去文化祭繞繞?」
雅沒有回答，隻是默默沉思。
「我還是一個人好了。要是跟你在一起而傳出我可能是你妹的傳言，那不就麻煩了嗎?」
「衣楠會想辦法處理啦，用不著緊張成那樣。」
但雅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她像是在看著遲鈍的老哥似的，並伸出霸王肘頂了將悟。
「喂……你不要忘記真正應該跟你作伴的對象好不好。」
雅不動聲色地把視線射向將悟的後方。
將悟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心乃枝站在校舍玄關的前麵。她好像剛好從裏麵出來的樣子。
「心乃枝……」
「大好機會耶。給我好好表現!」
雅和將悟告別，拔腿往操場的方向跑去。
她很貼心地設法製造讓將悟跟心乃枝獨處的機會。
望著雅離去的背影，將悟對善解人意的妹妹懷起了無盡的感激。
——為了回報雅的好意，我一定得跟心乃枝告白……
將悟整理心情後便轉身麵向心乃枝，朝她邁出了步伐。
校舍長長的影子遮蔽了中庭。四下氣氛冷清，隻看得到遠方有三三兩兩的學生。
將悟邀了心乃枝一起在中庭的通道散步。有好一會兒時間兩人都沒開口說話，隻聽得到鞋跟踩在石板上的叩叩作響聲。
「……你在氣白天的事嗎?」
「我沒生氣啊，完全沒有。」
心乃枝頭也不抬，看著地麵回答。
「我、我跟你說，那時是柚璃奈強行吻我的。雖然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我是在狡辯……但我真的沒有想跟她發生那種關係的念頭。」
「這我都知道。因為當時將悟同學一副大為吃驚的表情。嗬嗬，我還真想拍下來給你瞧瞧呢。」
語畢，她展顏歡笑。
「心乃枝你人真好……對了，明天我們要不要一起參觀文化祭?」
「跟我……嗎?」
沉默了片刻後，心乃枝貌似落寞地搖頭回答：
「這樣不好啦。」
「……你果然在生氣?」
「不是那樣的。我隻是覺得答應邀約的話，對將悟同學的心上人會很不好意思。」
「我的心上人……?」
「將悟同學，你今天本來是想跟喜歡的女生告白的吧?」
此話一出，將悟這才赫然發現。
——心乃枝直到現在還不曉得我想告白的對象是誰。
要是告白大會當時有辦法告白的話，也犯不著讓她產生這樣的誤會了。
一陣寒風咻地呼嘯而過。
「好冷……已經到秋天了呢……」
心乃枝雙手環抱肩膀，身子微微打顫。
「我們回校舍裏麵吧。」
「心乃枝。」
將悟凝視轉頭麵向自己的心乃枝。
「那個……將悟同學，不快點回去的話，身體會著涼的喔?」
將悟輕輕牽起了一臉困惑的心乃枝的手。
「聽我說好嗎。其實我想告白的對象是……」
話才說到一半，將悟又打住了。
始終提不起踏出最後一步的勇氣。
即便如此，將悟仍像要抓住一線希望似地持續注視心乃枝的眼睛。
「咦……對、對象……?」
手被握住的心乃枝麵紅耳赤地詢問下文。
「我喜歡的人是心……」
就在這時……
「將悟哥哥。」
一個聲音冷不防介入了兩人之間。
將悟身體僵直，維持握著心乃枝手的姿勢緩緩回頭。
是柚璃奈。
隻見她麵露令人發毛的笑容，睜著一雙大眼熱情地注視將悟。
「柚、柚璃奈……原來你在啊……」
將悟連忙放開心乃枝的手。
「那當然了。因為我一直都在注意將悟哥哥的一舉一動。我的愛的告白，你決定好要怎麽答複了嗎?」
「告白的答複是後天吧。現在還不到回答的時間。」
「……說得也是。嗬嗬，期待那天的到來。」
柚璃奈臉上掛起天真無邪的笑容後，沿著原路折回。
等她拐進轉角從視野消失，將悟才鬆了一口氣。
「那家夥是哪根筋不對勁啊……?一下子恨我，一下子又說愛我……而且還叫我『哥哥』……簡直莫名其妙。」
「將悟同學……?你的臉好像有點害怕喔。」
心乃枝擔地詢問。
「那家夥……有可能是跟蹤狂……」
「跟、跟蹤狂?」
心乃枝嚇得目瞪口呆。
——她恐嚇我不準結交女朋友，還時時監視我是否有跟女生告白……
太不正常了……將悟背部冷汗直流。
籠罩在迅速昏暗下來的天色之下，將悟強烈地感受到有種扭曲的恨意與愛情傾注在自己的身上。
*
文化祭第一天落幕，回到家的將悟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唉，今天一整天都被柚璃奈給要得團團轉……雅也是，感覺好像我一直被她牽著鼻子走……」
但今天最遺憾的，還是沒能成功向心乃枝告白這件事。
「……沒什麽好灰心的。往後機會還鄉得是。」
將悟如此告訴自己。但仍抹滅不了心中的不安。
「柚璃奈……她不會真的對我懷有異常的愛吧?她不是真的想奪走我自由、獨自占有我吧……」
將悟心驚膽跳地看了通往陽台的玻璃拉門。
總覺得……長相冷豔的柚璃奈正麵帶冷笑從那個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將悟走到玻璃門前，確定外頭空無一人後拉上了簾子。
「她、她總不會半夜破窗闖進我房間吧……那也太扯了……」
將悟「啊哈哈哈……」地有氣無力地笑了。
叩。牆壁無預警地發出了有人敲打的聲響。
「噫……!」
將悟發出夾帶著抖音的慘叫，渾身顫抖不止地注視著牆壁。
隔壁房間不斷「叩……叩……」地敲打牆壁。那是柚璃奈的房間。
「開、開始糾纏了……?她要開始對我糾纏不清了嗎……!」
「救……我……」
隔壁傳來了模糊不清的聲音。
「拜托……救……我……」
那無疑是柚璃奈的聲音沒錯。
將悟衝到牆壁前麵大聲呼叫。
「你……你怎麽了?」
「將悟……哥哥……快點……過來……我……要死……了……」
聽似痛苦的
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
將悟猶豫了。這會是柚璃奈設下的陷阱嗎?
但……也不排除是瓦斯中毒或疾病突然發作的可能。
柚璃奈在隔壁房間一個人獨居。萬一真發生了什麽攸關性命的狀況，絕對沒辦法袖手旁觀。總之，將悟決定先去一探究竟。
哪怕是陷阱，論力量也是將悟比較大，隻要保持警戒，她應該不至於會襲擊將悟才是。
將悟攜帶手機以備不時之需，衝出了玄關。
他站在隔壁房門前，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回應。
「柚璃奈!快開門啊!」
將悟敲門大喊，但絲毫不見裏頭有任何準備應門的動靜。
轉動門把一拉，門應聲開啟。看來房門似乎並未上鎖的樣子。
「你還好嗎?我進來囉!」
將悟踏入幽暗的玄關。盡管兩人房間的格局大同小異，但這裏的壁紙全部換過，所以感覺仿佛是截然不同的房間。
一條短短的走廊從玄關延伸而入，左右兩邊分別設有廚房浴室、以及廁所等設施。走廊盡頭有扇門，門後便是起居室。
將悟小心翼翼地觀察環境。四下鴉雀無聲。也感覺不出有人埋伏在廚房之類的地方。
「嗚……嗚……哥……哥……」
門內傳來了呻吟。
將悟脫下鞋子衝過走廊，打開盡頭的門。
起居室跟將悟房間一樣是個狹小的個房。裏頭沒有點燈，光線昏暗。鋪在地板上的地毯呈現暗紅色，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
正麵有扇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隻見那扇門被打了開來，白色的窗簾起伏劇烈地隨風擺蕩。透過窗簾縫隙隱約可以窺見的傍晚天空布滿了紅紫色的晚霞。
牆邊有一張古舊的床鋪，有個女孩子緊緊地抓著床單並倒在一旁。
「柚璃奈!」
急忙想趕往她身旁的將悟踏出了腳步。
無意間，腳趾踢到了一個小型物體。
將悟停住步伐並低頭往下看，發現地上有一塊黑白兩色的格子狀棋盤。剛才似乎是踢到棋盤的邊角，上頭的小棋子倒成了一團。
「……西洋棋?」
原來是西洋棋的棋盤與棋子。棋子有黑色一顆，和白色五顆。
不過，現在柚璃奈的安危比整理棋盤來得重要。將悟跨過棋盤，來到了柚璃奈的身旁。
全身隻穿了件黑色的細肩長版洋裝的柚璃奈跪在地上攀著床單，肩膀忽上忽下地劇烈起伏。
嘴巴不斷發出聽似呼吸困難的痛苦喘息聲。
「振作點。你身體不舒服嗎?」
將悟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搖晃。
「哥……你來救我……了嗎……」
柚璃奈滿臉痛苦地抬頭看了將悟。
「我馬上幫你叫救護車。」
將悟從口袋掏出手機，打算按下ll9。
瞬間，柚璃奈身子一轉變成正麵朝上的姿勢，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股力量之強，不像是急病發作的病人。
「不用叫救護車……隻要將悟哥哥陪在我的身旁……那就足夠了……」
手腕被這麽用力一拉，將悟手機沒拿穩掉了下來。突如其來的舉動同時令他失去身體平衡，使將悟不得不把雙手撐在床上，那姿勢就宛如整個人壓在柚璃奈的身上似的。
兩人近距離的凝視，柚璃奈的嘴角呈現微笑的形狀。
「如果少了哥哥的愛……我會沒辦法活下去的……」
——這是陷阱嗎?柚璃奈果然是跟蹤狂……?
將悟立刻摸清了脈絡。柚璃奈之所以會露出痛苦模樣求救，房門又之所以沒有上鎖，全都是設計好要把將悟引來這房間的陷阱。
將悟反握柚璃奈的手腕，一邊把她拉開，一邊從床上爬起。
「靠蠻力你是製伏不了我的。」
「你就是不肯接受這世上你唯一的妹妹的愛嗎?」
「柚璃奈你才不是我的妹妹。」
她在將悟麵前起身。反射了晚霞顏色的雙眸看起來宛如冒著紅色的火焰。
「將悟哥哥的妹妹是我檀野那百合。不是柚璃奈。」
「……你說什麽?」
檀野那百合應該是柚璃奈以前當童星時的藝名。為什麽會沒來由在這時提起這個名字?
但柚璃奈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站起來把手放在長洋裝的肩帶上。
左右兩邊的帶子從肩膀滑落。隻見她雙手抓著衣擺往下一拉，衣服毫無抵抗之力地飄然落地。
自窗外射入的夕陽餘暉照耀著那褪去了薄衫的纖瘦裸體。
「今晚……請哥哥隨自己高興對待我……」
「把、把衣服穿上!就算你做到這種程度，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將悟往玄關方向跑，試圖逃到房外。
但柚璃奈手腳飛快地搶先擋住了他的去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將悟。
「好可憐。哥哥你被騙了。欺騙哥哥的惡女是誰?我來代你教訓她。」
「教訓……?你又打算加害誰嗎!我不許你這麽做!」
將悟的腦海馬上浮現出心乃枝和雅等人的臉。對方可是跟蹤狂。如果觸怒了她，天曉得會有什麽倒黴的事降在心乃枝她們的頭上……
「那麽，請你承認我就是你的妹妹。今後隻愛我一個人……」
柚璃奈手放將悟胸口，緩緩把他推倒。
無法抵抗的將悟，就這麽呈仰臥姿態地被推倒在床。
「我們終於能結為一體了……」
柚璃奈發出喘息般的聲音喃喃自語道，袒胸露背地在床上跪下。
她跨坐在將悟身上，不舍似地愛撫著他的胸膛。
「住手……不要陷害我的朋友……」
將悟低聲懇求。
但柚璃奈隻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臉越靠越近。
我真的就隻能……對她言聽計從了嗎……?（插花：求各種吐槽，跪了-=-）
這時，腦裏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可以屈服在跟蹤狂的淫威之下!我也會替你加油的!』
以妹妹的身份，支持自己跟心乃枝戀情的雅。
「雅……」
我不是決定要回應雅的祝福嗎?
我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心乃枝告白，以免辜負她的期待嗎?
「沒錯……我有她的祝福……」
將悟感覺自己突然勇氣百倍，伸手抓住了柚璃奈的兩隻手腕。
「我是不會愛你的。」
然後使勁把少女的纖細手臂往回推。
「我寧可被你憎恨，也不想要你的愛。如果你可以不帶一絲愛意，毫無理由地盲目憎恨我，我還比較高興呢。我甚至開始懷念起總是用不屑的目光看我的那個柚璃奈了。」
「哥哥?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呀。」
「還真是諷刺啊。竟然希望自己被恨而不是被愛。」
「我……恨……帝野將悟……」
柚璃奈的口中發出了有如空洞般的聲音。
「啊啊沒錯。恨我吧。拜托你恨我這個人!」
「我深恨著帝野將悟……巴不得把他從這個世上抹殺掉……」
柚璃奈那雙圓睜的眼睛在半空中飄遊。
隻見她半張著嘴，仿佛忘記將悟就在自己眼前並感到彷徨不已似的，兩隻眼睛遊移不定地四處張望。
「嗚……嗚……啊……!」
柚璃奈突然按著額頭開始呻吟。不但斷斷續續喘氣，還仿佛發高燒意識不清般露出痛苦的模樣。
「柚、柚璃奈?」
「……沒……沒錯……我是……寶生柚璃奈。這個仇恨……我還記得很清楚。」
柚璃奈把手從額頭放開，反複大口大口地籲氣。
額頭和鼻子都掛著汗滴的她，一邊抖著肩膀喘息，一邊瞪視將悟。
「嘻嘻……我終於從她的手中奪回了……這副身體……」
「她……?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就是檀野那百合。這副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
——另一個靈魂……?柚璃奈的身體有兩個靈魂……?
將悟百思不得其解，茫然地揚起視線看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柚璃奈後……旋即連忙別開視線。
「唉呀，連正眼看我也不敢，我有這麽可怕嗎?」
「那、那個……衣服……」
此話一出，柚璃奈赫然驚醒似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
她現在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你……都看到了……是嗎……」
「我、我什麽也沒看見……」
柚璃奈的身體一抖一抖地直打哆嗦，原本白色的肌膚變得比窗外的晚霞還要火紅。
一如擺出銅牆鐵壁的防禦般，她交叉雙手遮掩前胸。
這時，忽見有一道鮮血從她鼻孔流出。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柚璃奈陰森恐怖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將悟就像受到她的帶動一樣，張口發出有氣無力的幹笑。
隻見她高高舉起的那隻手指甲發出了淒厲的冷光。
「好痛痛痛……我的臉都發麻了……」
將悟一麵幫臉部的抓傷按摩，一麵環視開燈後恢複了光明的室內。
「是說，你的房間還真誇張啊。」
擺放在牆邊的是看似昂貴的西式衣櫃和有一麵大鏡子的梳妝台。房裏還有推測約五十寸大的液晶電視。牆上的壁燈狀似鈴蘭，設計別出心裁。
「明明房間大小跟我一樣，卻好像兩個不同的世界……」
柚璃奈坐在軟綿綿如白雲般的床上，頭上則罩著白色的絲絹床單。轉身背對將悟的那個背影就好像垮掉的雪人一樣。
「你這禽獸!去死好了!」
從床單下麵隱約露出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將悟。待她把頭轉回來，將悟這才發現她鼻子塞了衛生紙。
「……你快點把衣服穿上不就得了嗎?」
裹著床單的她現在還是裸體。將悟沒辦法正眼直視，不曉得該把眼睛往哪裏放才好。
「你想偷看我穿衣服嗎?」
「我保證我不會偷看。」
「穿衣服的聲音就夠你興奮了對吧?不愧是變態的想像力，好惡心。」
「到底誰才想像力豐富了啊……」
我自己才巴不得馬上離開這個房間。
……但現在可不能說走就走。因為現在是了解柚璃奈真麵目的絕佳大好機會。
「你說你有另一個靈魂……那是什麽意思?」
將悟一邊思考那句話一邊詢問。
「換句話說，就是有一個叫『檀野那百合』的第二人格躲在你的體內嗎?」
「簡單說明的話就是那麽一回事沒錯。我跟她的關係完全就是*化身博士的寫照。」（譯注：《化身博士》是蘇格蘭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小說代表作，主要描述的是雙重人格的故事。）
「也就是雙重人格……嗎?」
「那百合是躲藏在這副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就連我也沒辦法控製那個人格。她現在正扮演著『帝野將悟的妹妹』這個角色。」
簡言之，剛才的柚璃奈被『那百合』這個人格奪走身體，並扮演了『將悟的妹妹』……狀況似乎就是這麽一回事。
「那麽，那百合她本來就知道她不是我真正的妹妹囉?」
「你錯了，她打從心底對自己是帝野將悟妹妹的事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她不是隻是在演戲而已嗎?」
「對她來說，演戲就是要弄假成真，創造出沒有一絲虛假的真實。所以那百合相信她就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真心深愛著你。而且她痛恨現實存在的帝野將悟之妹。因為在她眼中，你真正的妹妹是冒牌貨。」
「……如果這些話是編來欺騙我的，也太扯了一點。」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想要證據的話，就看看這個吧。」
柚璃奈起身從書櫃拿出一冊資料夾丟到了將悟麵前。
將悟拿起資料夾翻開一瞧，裏麵夾著充斥了專業術語的文件。看起來似乎有好幾年的曆史，紙張都稍微有些泛黃了。
「相信了嗎?這是心理諮詢的診斷書。」
這確實是簽了柚璃奈姓名的診斷書。從診斷日期來看，已經過了好幾年。
將悟粗略瀏覽過一遍後，闔上了資料夾。
「……你不該輕率地把這種資料拿出來給人看。」
「不然我可以把心理諮詢師介紹給你認識。自己去問清楚。」
將悟畢竟不是專家，沒辦法正確理解診斷書的內容。不過出現在資料上麵的醫療機構是實際存在的知名機構。而且還有臨床醫師的署名。
老舊的資料和日複一日的紀錄，以及專業內容的診斷結果。這些證據充滿了真實性，不像一夕之間能捏造出來的東西。
「為什麽你要把這個秘密告訴我?」
「那百合的存在已經被你看到了。與其讓你在我身上動歪腦筋找答案，我寧願自己說出來還比較痛快。隻不過，她是另一個人格的說法能否取信於你，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哎唷，竟然這麽配合。」
「首先，我不認為柚璃奈會主動在我麵前脫衣服。」
「咚!」一聲，將悟的下巴被柚璃奈從床單伸出的腳丫子硬生生地踢了一腳。
「痛死我了……你也用不著踢人吧!我都相信你了還這樣!」
柚璃奈又坐回床上，老大不爽地轉身背對將悟。
總之，將悟是真的相信她的說法。畢竟他曾親眼看見柚璃奈變成那百合的變化經過。那樣子不管怎麽看，都像身體裏麵的靈魂換了個人一樣。
「為什麽叫做那百合的人格會認為她是我的妹妹?」
「這問題我才想問呢。就連我也沒辦法知道那百合在想什麽。我隻能像在做白日夢一樣依稀記得她做過的行動而已。」
「慎重起見，我先跟你確認一件事，柚璃奈你應該不會真的也是……我妹妹吧?」
「我怎麽可能會是你妹。我不折不扣是我爸媽的女兒。信不信也是端看你自己了。還想再被騙一次看看嗎?將·悟·哥·哥。」
柚璃奈語帶揶揄似地笑了。
「你可不要騙我喔……那百合的人格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在你體內的?」
「什麽時候啊……已經久到我自己都記不得了。」
「很久……?所以說你小時候就常常像剛才那樣和那百合交換人格?」
柚璃奈聞言搖了搖頭。
「以前那百合不常跑出來，至少這幾年她不曾在外人麵前出現過。頂多隻有我在房間獨處時，會突然變成那百合而已——可是那百合的力量近來有增強的趨勢。然後就在今天，她終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你的麵前。」
「今天?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我今天去文化祭是為了監視你，帝野將悟。去了之後，我才知道你打算參加在大庭廣眾下告白示愛的低俗活動。」
「……抱歉喔，我就是低俗啦。」
「那時我在思考該怎麽妨礙你結交到女朋友……然後那百合她就冒出來了。我的身體一時之間落入那百合的控製。她半途參加那個活動，假借我的名義跟你告白示愛。就為了搶在帝野將悟跟其他人告白前搶得你的愛。」
這時，柚璃奈向將悟投以打探的眼神。
「你當時是打算跟誰告白啊?」
「跟……跟誰告白有差嗎。」
將悟沒有說出心乃枝的名字。因為他有預感現在說出來會招致危險。
「不肯告訴我嗎?真小氣——算了。今後那百合恐怕還是會排擠我的人格冒出來。而且哪怕要跟其他人搶奪，她也要瘋狂愛你。因為愛帝野將悟，就是她的自我表現。」
「為什麽她會這麽執著地愛我啊……」
「她不是真的愛你。她隻是在演愛你的樣子。除非那百合發現自己隻是在演戲，否則她對你的愛不會消失。」
「該怎麽做才能讓她發現?」
「很簡單。那就是由我親手毀滅帝野將悟……毀滅那百合所深愛的哥哥就行了。」
「咦……?」
「我要讓那百合知道，愛這種感情是不存在於我心中的!」
柚璃奈突然站在床上氣憤填膺地表示。
「所以我憎恨帝野將悟!為了證明我並不愛你，我要親手把你打落深淵!我要徹底擊垮你，讓你像垃圾一樣從這社會消失!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將悟被她大聲嘶吼的氣勢給震懾了。
自稱以憎恨將悟為存在意義的柚璃奈。
把對將悟的愛視為自我表現的那百合。
在眼前的少女體內，竟然同時居住著偏執地憎恨將悟，以及愛將悟愛到近乎病態的兩個靈魂……
——麻煩……這太棘手了……這樣的女孩子，教我到底該如何去麵對她?
「我一定要抹殺你的社會地位!給我做好覺悟了!」
「等、等一下!一定還有其他解決方法，不必說什麽抹殺吧!」
「方法?還有什麽方法?你有什麽能力!」
「那、那個……我現在也還沒想到有什麽方法可以除掉那百合的人格……」
柚璃奈聽了露出冷笑。
「那當然。你是無法除掉那百合的。任誰都沒有那個能耐。」
「可是我終於明白柚璃奈你恨我的理由了。簡單地說，你是打算利用攻擊我的方式，讓擁有同一副身體的那百合發現『自己並不是愛帝野將悟的妹妹』的事實，對吧?」
「那你應該可以理解吧。除了我親手毀滅你，從根底否定那百合的愛以外，沒有其他方法可行了。」
見將悟意誌消沉，柚璃奈沉默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她有如靈機一動般微微撇起嘴角露出了好笑。
「誒，不然這樣如何?」
「你想到其他方法了嗎!」
「那就是由我狠狠地蹂躪帝野將悟!從早到晚，把你當作蟲子一樣來對待。嘻嘻嘻，光是想像你那哭天喊地的嘴臉我就興奮得直發抖了……」
「啊?那不就跟之前一樣嗎!」
「不一樣。這次我們要一起合作。換句話說，不管我做了什麽多恨你的事，你都不可以反擊。你隻能咬牙默默忍耐。現在我們就是要達成協議。目的是讓那百合見識到你被我修理得灰頭土臉的樣子，使她明白她並不愛你的事實。」
「我根本就是扮演被單方麵修理的倒黴鬼而已嘛。」
「咦?你不是說寧可被我痛恨也不要被我愛上嗎?你這被虐狂。」
「你不要隨便曲解我的意思——我知道柚璃奈你很不好受，可以的話我也想幫助你。可是如果我今天受到恐嚇，雅的秘密有泄漏之虞的話，我也隻能反擊了。」
「那我跟你保證。隻要我們建立合作關係，我發誓我不會泄漏神風雅的秘密。如此一來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利益吧。」
將悟開始盤算。今後柚璃奈會采取什麽行動令他有些不安。
不過，假如柚璃奈當真就此放過雅的話，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不，不光是隻有雅而已。你還要保證不會危害、恐嚇我的所有女性朋友，這樣可以嗎?」
「沒問題。我答應你。」
從此之後，將悟必須獨自承擔柚璃奈的憎恨。
相對的，柚璃奈也不再危害雅和心乃枝等人。
這就是兩人協議出來的共識。
「好。那麽從今起我們別再采取敵對的行動了。一起並肩作戰吧。」
將悟伸出手來打算握手。
柚璃奈看著他的手，也伸手準備相握。但還沒握在一起，柚璃奈就像突然驚醒般停止了動作。
「我對你恨之入骨!誰、誰要跟你握手了啊!」
一如要甩開將悟的手般，柚璃奈把手用力往旁邊一揮。
披在她身上的絲絹被單也跟著受到了搖晃。
……下個瞬間，隻見被單一聲不響地從她的身上滑落。
柚璃奈那一絲不掛的身體從飄落的床單下露出。美麗得有如破繭而出的蝴蝶般。
在燈火通明的房間，將悟和柚璃奈兩人都動彈不得。
柚璃奈就像體內的血液沸騰了一樣渾身通紅。不但牙齒喀喀作響地撞在一塊，嘴唇也頻頻抽搐。塞在鼻孔裏的衛生紙掉了下來。
「帝、帝野……將悟……」
「有……有什麽問題嗎……」
「放……放心吧……我不會奪去你的社會地位……」
柚璃奈用深海般陰森冰冷的眼神瞪了將悟。
「可是總有一天……我要奪走你肉體的性命……」
「肉體的性命，那不就是殺死我的意思嗎!」
「閉嘴少囉嗦!我說到做到!」
柚璃奈光著身子杵在原地，眼眶噙著淚水的她，以前所未有的強烈恨意瞪視著將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