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咖哩裏麵的紅蘿卜,來自異鄉的客旅


    依照行程預定,學校師生一行人在下午三點便順利抵達營區。


    「……同一個小組的成員就不用說了,就算是不同小組的成員……也應該互相幫助……在這兩天……」


    十郎竭力抵抗著不斷來襲的嘔吐感。


    「在這兩天的……活動期間,記得、遵守、這個大原則……另外,這次有跟管理處借用共同設施與器材配備……所以使用時要小心一點,絕對不可、造成毀損。其他細節……及注意事項,通知單上麵都寫得很清楚……嗚……」


    「需要由我代勞嗎,椎葉老師?」


    「……拜托你了。」


    一開口對佑平說完這句話,十郎立刻彎腰坐在板凳上休息。


    雖然站在帶隊負責人的立場上,他說什麽也非得扮演好領隊的角色不可,但由於身體狀況遲遲未見複原,導致他目前實在毫無行動能力可言。


    十郎一邊聽著佑平出聲代替自己宣布垃圾分類及預防中暑等注意事項,一邊緩緩閉上雙眼。如今他仍深陷於地麵彷佛波浪起伏一般,上下左右晃個不停的感覺當中。


    「前輩您還好吧?」


    此時,他聽見唯裏充滿活力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講話音量放小一點,妳的聲音震得我頭昏腦脹的。」


    「啊,說的也是,真是對不起!」


    道歉歸道歉,她的音量卻沒有因此變得小聲一些。


    「我去幫前輩倒杯水好不好?」


    「……算了,不需要。等嘉神、宣布完事情之後,妳就開始、動手搭帳篷。我也會……馬上過去協助。」


    唯裏在大聲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後離開,氣息也隨之逐漸遠去,十郎這才跟著歎了口大氣。


    實際上,十郎對暈車症狀幾乎毫無抵抗力可言。如果是自己開車也就算了,但也不曉得為什麽,他隻要一改搭別人所駕駛的車輛,就有極高的機率陷入身體不適的狀態。


    平常他搭乘巴士時,總是習慣閉上眼睛趕緊入睡。但由於這次車上充滿了孩子們興奮的喧鬧聲,十郎又格外在意坐在隔壁的唯裏所投射出來的視線,因此搞得他幾乎睡不著覺。


    再加上從半山腰至營區必須經過一段條件相當惡劣的崎嶇山路,結果導致十郎徹底遭到暈車症狀擊垮。


    (所以我才會這麽討厭搭巴士嘛……)


    他暗自嘮叨了一番。十郎從小就時常因為暈車的緣故,害得姊姊一花擔心不已。不管經過多少年,他對交通工具還是一樣感到沒輒。


    「請、請問……老師您還覺得很不舒服嗎?」


    就在孩子們為了搬運所有露營用具而開始行動時,耳邊再次傳來一陣聲音,這次則是較為平穩內斂的嗓音。十郎一睜開雙眼,麵露擔憂神色的月子隨即映入眼簾。


    「……我這邊不成問題,隻要再過幾分鍾就沒事了。妳快去幫忙吧,若是班長隻顧著偷懶的話,豈不是無法成為其他同學們的榜樣嗎?」


    「啊,這、這點老師可以放心。如果發現工作可能會很花時間的話,我會用魔法馬上把帳篷搬到定位……」


    「對對對,我還沒告訴妳關於魔法的事對吧?」


    「咦……?」


    「雛咲,妳啊,在露營活動的這段期間就別動用魔法了。當然也嚴禁使用複數施咒。」


    月子的骨碌雙眼頓時睜得更圓更大。


    「為、為什麽呢?」9


    「因為班上還有很多學生無法隨心所欲在地使用魔法。若我允許妳使用魔法,將會造成妳那一組跟其他小組之間的工作效率出現太大的落差。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妳就別靠魔法的力量,試著隻以雙手去完成各式各樣的工作吧。如果真有需要的話,我會吩咐卯瀧用魔法幫妳們的忙。」


    魔法熟練程度已達實用水平的學生不算多。月子當然不成問題,不過在這個理當用來培養協調性的場合,若放任能力突出的人自由使用魔法,八成也會造成某種程度的問題。


    此外,如果可以的話,十郎也不太想讓佑平或唯裏獲知月子的真正實力。因為說什麽都非得避免可能造成『遠遠超越一介學生範疇的優異能力』之類的謠言傳開的事態發生。為了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如今也有必要對她設下嚴格的限製,以防止她隨意使用魔法。


    就在此時,十郎察覺到月子的臉上浮現出格外沮喪的表情。


    「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那我要去處理我們那一組的工作了……」


    月子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沒事,隻見她雙肩低垂、鬱鬱寡歡地轉身離開現場。


    眾人的帳篷順利搭設完成,隔了一段休息及自由活動時間之後,學生們開始動手準備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咖哩飯,這是一道隻要把材料切一切,再丟進鍋子裏熬煮即可完成的招牌露營料理。


    佑平及唯裏忙著在孩子們之間繞來繞去,指導他們怎麽處理食材。月子移動視線,隨即發現十郎交抱著雙臂,站在兩人背後的身影。他之所以不動手下廚,當然一方麵是由於他身為這場露營活動的總督導員,不過更主要的原因,八成是因為他壓根兒不懂任何烹飪的知識及技術所致。


    (那個人就是這麽笨手笨腳的呢。)


    話雖如此,其實月子本身也不太擅長做料理。過去住在家裏的時候,她幾乎沒有機會站在廚房裏麵幫忙煮菜;自從搬進學校宿舍之後,頂多也隻有在上家政課的時候才累積過幾次料理的經驗而已。


    如果使用魔法,要切蔬菜或削蔬菜皮都易如反掌,而她也有自信能夠成功運用魔法完成作業。不過既然十郎都下達了不準施咒的禁令,月子也隻好無奈地靠著不太熟練的手部動作,想辦法活用手上的這把剝皮器。


    跟表麵凹凸不平的馬鈴薯進行過一番苦戰之後,月子好不容易才把表皮削得幹幹淨淨的馬鈴薯擺在砧板上,同時將手上的剝皮器換成菜刀。


    (老師說要切成可以一口吃掉的分量……)


    先切成四等份吧。不過感覺好像還是太大,於是她又把這四等份切成兩半……是不是再切小一點會比較好呢?


    她環視周遭一圈,剛好看見唯裏用另一組所分配到的馬鈴薯做處理示範的場麵。她手拿菜刀,三兩下就把表皮削幹淨,接著又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切開馬鈴薯。


    好厲害喔,月子內心暗自感歎。自己跟她實在差太多了,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樣隨心所欲地使用菜刀的話——就在心中浮現這種想法的瞬間,一陣尖銳的痛楚頓時貫穿指尖。


    刀鋒似乎劃破了手指頭。雖然傷口不大,但還是冒出了鮮血。


    我在搞什麽鬼啊我……月子忍不住歎了口氣。難道,不依賴魔法的話,自己就連這麽點小事也做不好嗎?


    (搞不好椎葉老師就是因為知道我沒有什麽其他可取之處,才會特地誇獎我的魔法能力吧……)


    「啊——妳切到手指頭啦?」


    當月子沉浸於自我貶低的情緒當中時,隔壁的菜菜香馬上出聲關心她。


    「讓我看一下吧——嗯,還好。傷口並不算太深。妳剛剛一定是在看著其他地方對不對?一定是分心惹的禍啦。」


    「對、對不起……」


    「妳喔,在關於魔法的事情上頭明明就是個完美超人,不過一說到其他方麵,妳卻成了個相當笨手笨腳的女孩呢——哇咧,妳幹嘛眼角泛著淚光啊?傷口真的這麽痛嗎?」


    菜菜香留下了『我還是去叫老師過來看一下好了』這句話之後,便馬上快步離開現場。


    (……我真是太不象話了。)


    月子的心


    情變得更加、更加地低沉鬱悶。


    就在此時,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了過來,一把抓住月子的手腕。


    「別亂動啦。」


    麵對全身為之一震,並反射性試圖甩開手臂的月子,駿介一出聲說完這四個字,隨即收集瑪那啟動魔法回路。隻見傷口在轉眼之間愈合,痛楚也隨之消失。「咦……呃,謝……謝謝你……」


    月子一臉困惑地開口道謝,然而駿介卻徑自將臉撇向一旁。


    「去洗個手吧,在場可沒人想吃加入鮮血提味的咖哩飯。」


    「啊,嗯。」


    就在她點頭回應時,剛好也瞄到十郎被菜菜香帶過來的身影。


    「最部,你剛剛是不是動用了魔去?」


    「…………」


    駿介沒有回答問題,隻是莫名其妙地露出帶有敵意的眼神,並狠狠瞪了十郎一眼,隨後便邁步走到另一邊去。


    「老師,最部同學隻是幫我治療我手指頭的傷口而已……」


    「這我知道,我剛剛已經看見他啟動魔法回路了。不過我並不打算責備他啊——妳切傷自己啦?讓我看看傷口的狀況如何。」


    手掌一被十郎握住,月子立刻感到雙頰變得十分燥熱。


    「我、我沒事啦,真的……」


    「嗯……看來的確是沒什麽大礙,傷口也已經完全愈合了。以後記得要小心一點就好。」


    「是……」


    十郎的聲音聽起來既無追究、也沒責備的感覺,但月子還是露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她覺得十郎一定會認為自己是個又笨拙、又不會做料理的呆女孩。


    「椎葉老師,大家差不多都準備好了喔——!」


    「嗯,那麻煩妳幫忙生個火吧。」


    唯裏活力十足地回了聲『好——』之後,隨即發動《招炎》魔法點燃各小組的爐火。《招炎》本身並不是一項難度偏高的魔法,然而想要很有效率地組成魔法回路,並圓滑地加以啟動,依然需要一定程度的技術才辦得到。由此便可窺見唯裏確實是一名水準極高的魔法師。


    月子一方麵對在料理及魔法方麵都幫得上忙的唯裏感到十分羨慕,同時又覺得不小心切傷手指的自己實在很丟臉……這兩種情緒使得她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嗯——白飯好像煮得不夠熟耶,咖哩醬則是有點水水的感覺。」


    吃了一口咖哩飯之後,菜菜香頓時皺起眉頭。


    「我倒覺得煮得算很不錯囉,至少咖哩醬的味道有出來嘛。」


    「這種程度的料理就能讓妳感到滿意啦——月子,妳覺得呢?」


    「咦?呃……這個嘛,我認為應該算是普普通通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月子聞言急忙開口回答。


    眼前這個盤子上盛滿了今天的晚餐,也就是咖哩飯。不過說實話,現在她的心情太過沉重,實在沒有心思細細品嚐這頓晚餐的味道。


    (今天幾乎都沒機會跟老師說說話……)


    虧我一直以為這趟露營活動應該可以玩得更開心的……月子將視線投射到十郎所在的方位,同時心裏浮現出這個想法。或許先前懷著輕浮想法的自己太過天真了,來到這裏之後,不但被下了不準使用魔法的禁令,連簡單的料理都做不好,簡直是倒楣透頂。


    態度冷淡的教官獨自背靠著一棵離孩子群有點距離的大樹,默默享用著今天的晚餐。


    月子突然發現。


    ——搞不好現在是個好機會。


    其他兩名老師,也就是佑平與唯裏,都忙著陪其他學生一起吃咖哩飯,不在十郎的旁邊。


    於是月子看了專心與其他女同學聊天的菜菜香及紗弓一眼,隨即悄悄起身走到十郎身邊。


    「……請問,我可以坐在老師旁邊嗎?」


    十郎隻是稍微瞄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些什麽。月子知道無言就代表他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因此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隨後,月子相當訝異地睜大了雙眼。


    「老師居然在吃蔬菜……」


    十郎是個非常挑食的人,自從月子認識他以來就從沒看過他將蔬菜類食物送進口中的場景,因此這絕對堪稱是驚天動地的一幕。


    「加在咖哩飯裏麵的蔬菜我就敢吃,這算是例外。」


    十郎雖然一臉無趣地回答著,不過將湯匙送至嘴邊的動作倒是格外順暢,可見他八成很喜歡吃咖哩飯。


    「原來是這樣啊……啊,不過還剩下紅蘿卜耶。」


    隻見切成厚片的紅色蔬菜全都被擺在盤子的一角。


    「……這代表偉大的咖哩飯也有其極限存在啊。」


    十郎以有點尷尬的語調說出這句話,惹得月子忍不住麵露微笑。老師真像個小孩子呢。


    「可是紅蘿卜的營養成分相當豐富耶,老師應該試著接受紅蘿卜才對。」


    「反正我早已過了成長期,所以就算不吃也無妨。」


    「但是紅蘿卜有益身體健康吧?」


    「一點也沒錯!」


    月子聽見的這陣讚同聲自出人意表的方向傳入耳中。隻見唯裏從十郎背後的那棵大樹後方探出頭來。)


    「挑食是不好的喔,這樣太浪費了!啊啊,居然剩下這麽多……跟咖哩醬一起熬煮過的紅蘿卜明明就是那麽地美味可口耶。」


    唯裏隔著十郎的肩膀窺探盤子裏剩下的食物,接著發出驚歎的聲音。


    月子則察覺到自己的雙眉之間正逐漸浮現出一道皺紋。


    眼前的兩人距離相當接近,唯裏的胸部甚至碰到十郎的肩膀,兩人的身體幾乎呈現緊貼的狀態。


    「很重耶?別靠在我身上啦。還有,妳剛剛不是窩在那邊吃妳的晚餐嗎?」


    「我已經吃完我那一份了啊。如果老師你不要的話,這些紅蘿卜可不可以給我吃呢?」


    唯理的話一說完也不等十郎回答,便搶先用自己手中的湯匙撈起紅蘿卜,開心地往嘴裏送。


    「妳……」


    月子登時啞口無言。妳、妳、妳這是做什麽啊!」


    此話一出,唯裏臉上隨即露出一副不曉得自己為何挨罵的納悶神情。


    「咦?難道月子妳也想吃這些紅蘿卜嗎?」


    「沒、沒有,我並不是想吃,但那、那明明是從椎葉老師吃過的、咖哩飯裏麵——」


    由於思緒過於混亂,導致她好像一時無法說出自己想表達的話。


    食用他人,而且是異性用筷子——不過這次改用湯匙就是了——品嚐過的料理,堪稱是不知分寸到了極點的無禮行為。在月子的認知當中,她根本無法想象會有女性做出這麽沒禮貌的行為。


    「卯瀧,妳也太愛吃了吧?難道妳肚子很餓嗎?」


    「人家剛好處在發育旺盛的階段啦!雖然一人份根本填不飽自己的肚子,但又不能為了多吃一碗而跟小孩子們搶著吃……想著想著,剛好看見了老師剩下一堆紅蘿卜沒吃,想說應該可以靠這些紅蘿卜來墊墊自己的胃才對,所以……」


    「妳果然隻是嘴饞而已嘛。算了,反正我原本就打算要拿去丟掉,想吃妳就拿去吃吧。」


    「不、不、不可以!」


    月子心中沒來由地冒出一股怒氣,於是插嘴打斷兩人的對話。


    「這這這,老師你怎麽可以把自己的晚餐拿給卯瀧老師吃——」


    「……妳果然很想吃對不對?」


    唯裏微微側頭看著她。


    「才不是咧!」


    月子滿臉通紅地大叫。


    「……妳在生氣嗎?」


    「沒有啊。」


    「是嗎?但我總覺得妳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可怕耶——」


    『還不都是妳害的』這句話月子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好開口不語。


    目前的地點位於尚未到達就寢時間的帳篷裏。


    三名教官說好各自分配到孩子們的帳篷裏,陪著他們一起睡覺。唯裏被分配到月子、菜菜香及紗弓所住的這座帳篷。月子今天一整天不但沒跟十郎講到什麽話,再加上事態發展至此。雖然算不上不愉快,但她就是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喏,就是這個表情。」


    唯裏突然將臉貼近到鼻子與鼻子差點碰在一塊兒的距離。


    雖然月子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卻還是被唯裏快速伸長的手臂給抱了個滿懷。


    「這……老、老師!」


    「鬱悶的氣氛可是會傳染給別人的喔——要是月子妳總是板著一張臉,我也會感到很難過的唷——難得出來露營,就應該要玩得開心一點嘛——」


    「好、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月子好不容易才掙脫唯裏的擁抱,呼吸顯得格外急促。


    其實她很清楚地知道唯裏是一個毫無心機,並且對任何人都會使用這套待人處世方法的人。或者該說她的待人距離極為狹窄吧!她非常喜歡親密接觸,也毫不排斥人與人之間的肌膚之親。


    「小唯,這孩子的個性相當正經八百,妳可不能隨便開她玩笑喔。」


    月子先行躲到願意挺身保護她的菜菜香背後。


    「嗯——可是我倒覺得小月她這陣子的情緒起伏確實變得比較激烈一些。大概她心中有什麽煩惱吧。」


    雖然語氣跟往常一樣慢條斯理,不過紗弓的表情卻充滿關心的神色。


    「有、有嗎?」


    「其實我也滿在意這一點的。」


    菜菜香跟著搭腔。


    「不過小月現在感覺比較人模人樣了,應該算是好事一樁吧。」


    「比較人模人樣?」


    「嗯,因為妳現在的表情遠比以前還要豐富許多啦。」


    有這回事嗎?月子不禁皺起眉頭。她反而覺得自己以前麵帶笑容的時間,肯定比現在還要多出好幾倍才對。


    「直到不久之前,妳的臉上不是一直都掛著笑容嗎?當時妳表情的變化幅度實在小到不象話,所以我們反而不太能夠理解妳到底在想些什麽。但是看見妳現在這張鬱悶的神情,我心裏就跟著產生出『哦——原來看起來無懈可擊的這個小女孩,也還是有事情能讓她感到煩惱及難過呢』的想法——另外,也會覺得既然妳願意將這一麵展現給我看,應該就表示我已經得到妳一定程度的信任才對。不過呢,身為當事人的妳或許現在根本沒考慮這麽多就是了。」


    這番出人意表的感想令月子的雙眼眨個不停。原來在她們眼中看來,自己是這樣一號人物啊。


    身旁有人隨時注視著自己、關心著自己。一想到這,她便覺得心情變得較為輕鬆了。臉上自然浮現出沒有半點虛假的微笑神情。


    「謝謝妳們,我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話又說回來,妳到底在煩惱些什麽啊?該不會是戀愛的問題吧?」


    菜菜香話一說完,月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


    「啊,真的被菜菜香說中了嗎?對象是誰呢?」


    紗弓十分高興地往前探出身子。


    「哦——原來月子目前正在談戀愛啊。」o


    唯裏則感到有點意外。k


    「不、不是啦,那個——卯、卯瀧老師在這方麵的經驗應該比較豐富吧?畢竟老師的年紀比我們還大嘛……」


    「我?今年光是忙工作就忙不完囉。」


    「那、那個,但是看老師妳、妳好像時常黏、黏在椎葉老師身邊……」


    「那是因為我現在是椎葉老師的部下啊。當然要盡可能地跟著他跑,近距離觀察及學習他的工作態度啊。」


    「不過小唯啊,妳不覺得很辛苦嗎?那個人感覺有點陰沉,又很可怕說……」


    「我、我認為椎葉老師並不如妳們所想的那麽糟糕!」


    月子不禁扯開嗓門表達不同的意見。


    「哦,原來月子是站在椎葉老師那一邊的啊。」


    「不、不是啦,那個……」


    被在場其他三人同時注視著,月子的音量頓時變小了。


    「妳、妳們誤會了,我隻是認為既然椎葉老師身為老師,那我們這樣批評他感覺似乎不太妥當……」


    「這個小女孩的腦筋就是這麽死板。」


    菜菜香簡單略過了月子的回答。


    「一本正經算是優點喔,這樣很好啊。況且,椎葉老師不是特別對策局的職員嗎?這代表椎葉老師其實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特別對策局?」


    麵對側頭感到不解的紗弓,唯裏馬上開口解釋給她聽:


    「也就是說,他們這群人專門負責解決連警察也束手無策的重大事件。如果不是身為能力相當優秀的魔法師,就無法進入那個政府機關工作。前一陣子不是才發生學校遭到武裝恐怖分子集團占領的事件嗎?聽說椎葉老師在那起事件當中的表現也十分出色呢!」


    「哦,原來如此。」


    「不過看起來一點都不覺得他很厲害就是了。」


    菜菜香交抱雙臂,『哼』地一聲將嘴唇抿成ㄟ字型。


    由於當時她們從頭到尾都被當成人質關在學校餐廳裏麵,因此自然不太清楚在那起事件當中,十郎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我從小就一直把進入特別對策局工作視為我努力的目標——看在跟椎葉老師相處時間比我還長的妳們幾個眼中,椎葉老師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什麽樣的人啊……嗯——既陰沉又沒啥幹勁可言的天竺鼠宅男。」


    「雖然成天露出一副不太高興,看起來又很可怕的表情,不過倒是很少看見他大發脾氣或破口大罵學生的場麵呢。搞不好他純粹隻是嫌麻煩而已。


    「那麽關於魔法方麵呢?雖然我認為像他這種高水準的魔法師,應該擁有某幾種已經熟練到登峰造極境界的拿手魔法,但是不管我再怎麽詢問,他就是不肯正麵回答我。」


    「經妳這麽一說,他連在上課時也都很少使用魔法耶。」


    「倒不如說他看起來似乎不太像是個擅長使用魔法的魔法師啊——小月,妳怎麽啦?幹嘛一臉笑咪咪的啊?」


    「啊,沒、沒什麽啦。」


    超乎想象地善於照顧他人、基本上有求必應、有時候言行舉止會變得很小孩子氣、一旦認真起來,則會變得相當厲害——


    在發生那起事件時,以及事件落幕之後,月子由衷希望能有更多時間跟十郎相處在一起,而她也確實照著自己的心願去實行,因此知道許多她們所不知道的十郎。總覺得自己好像獨占了那個人一樣,讓月子感到有點開心。


    「雖然剛剛開口幫老師辯護,但月子妳實際上對椎葉老師有什麽看法呢?」


    「我、我嗎?」


    然而被唯裏這麽一問,月子內心突然萌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就在她一邊遲疑該怎麽回答比較好,一邊緩緩準備開口之時,剛好聽見帳篷入口傳來一陣聲音。


    「方便打擾一下嗎?」


    等帳篷裏麵的人回了聲『請進』之後,拿著手電筒的佑平才探頭伸進帳篷裏麵。


    「距熄燈時間隻剩十分鍾喔。各位差不多該準備就寢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了解!好啦,各位同學,咱們今天就先聊到這裏吧。」


    月子暗自鬆了口氣,鑽進自己的睡袋裏。


    確認所有人都已躺好準備睡覺之後,唯裏便動手關掉電燈。


    「


    下次再找機會讓我聽聽妳對椎葉老師的看法吧——!」


    唯裏輕聲對月子說完這句話之後,馬上開始發出極有規律的微弱睡眠呼吸聲。


    月子輕輕歎了口氣。


    月子的心中對於他人,或者該說是其他女性對椎葉老師產生興趣一事,其實覺得一點都不有趣。特別是唯裏在立場及年齡上都和老師十分接近,再加上她長得可愛、身材也很棒。


    月子回想起剛剛被唯裏抱在懷裏之際,她那既柔軟又豐滿的雙峰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觸感。那對胸部今天也曾緊緊貼在十郎身上……


    (……對男人而言,果然還是會覺得胸部較大的女性比較有魅力吧……)


    月子在睡袋裏窸窸窣窣地扭動身子,試著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胸部。她隻感覺到自己胸口的部位存在著一片徹底缺乏凹凸起伏,用『太平』一詞來加以形容簡直再適合不過的平麵。


    嬌嫩欲滴的桃子與砧板。


    或者該說是雄偉壯闊的巨大山脈與一望無際的寬敞平原。


    假設跟唯裏所擁有的雙峰比較起來,兩者之間大概有著如此可觀的差別。


    如果隻論現階段的成長狀況,月子八成連菜菜香及紗弓都贏不了。她的身材根本就是跟同年齡的女孩相比也很難稱之為『發育良好』的狀態。若單純隻想靠連長不長得出來都很令人起疑的未來發展性來縮小雙方的差距,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月子的內心感受到一股相當沉重的挫敗感,不禁又歎了口氣。


    自己大概對唯裏產生了所謂的對抗心理吧。


    她知道唯裏其實別無居心,既沒有什麽企圖,也並未察覺到月子心中的褸雜想法,她隻是純粹對十郎這個人感興趣罷了。


    (不過啊……)_當她發現十郎那些深藏於冷淡表麵底下的真正本質之時,是否會如同過去的自己一樣,不自覺地對他產生出另一股超越興趣以上的感情呢?而十郎也會逐漸受到對自己抱持好感的唯裏所吸引——


    她輕輕搖了搖頭,將這幅討人厭的想象場景趕出腦中。


    「……我絕不會輕易認輸!」


    月子輕聲嘀咕了一番,終於闔眼入睡。


    十郎睜開雙眼。


    他的生理時鍾顯示目前已超過淩晨十二點,藉由手表確認正確的時間之後,他在不吵醒身邊小孩子們的狀況下,悄悄起身走出帳篷。


    他離開營區走了一小段路,一片寬闊的森林隨即映入眼簾。十郎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蒼翠茂盛的森林深處。


    「是我太多慮了嗎?」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某種不祥的氣息,說穿了就是類似殺氣的感覺。而且數量不隻一個……


    此時他不由得心想:當初他將手槍留在學校,會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當初由於不想讓這群必須跟自己一同行動兩天一夜的孩子們看見手槍等過於嚇人的玩意兒,他才沒有把手槍帶在身上,就這樣直接參加這場露營活動。他猜想可能是因為自己過慣了這種天下太平的生活,導致自己判斷錯誤也說不定。,


    在伸手探向背後腰際,確認過身上唯一的一項武裝——匕首的觸感之後,十郎邁步踏進森林裏麵,靜靜坐在一棵適合監視行動的大樹樹幹底下。


    接著他露出絕不錯放任何異狀的目光,定睛注視著眼前的黑暗。


    清晨的水既冰涼又舒服。


    月子拿毛巾擦了擦臉,隨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她左思右想地煩惱了一整晚,所得到的結論就是『想再多也沒有用』。


    因為不管自己再怎麽做,也無法完成超越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以博取老師的認同。雖然這並不代表自己已往前跨出一步,但至少她也已經確實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


    就在此時,站在她隔壁洗臉的女孩子突然『咿』了一聲,身子縮了一下。


    隻見一道散發出不悅氣息的纖瘦修長身影,一臉疲憊地扭開了水龍頭。


    「啊,老師早安。」


    「……喔。」


    麵對月子的招呼聲,十郎僅以低沉的聲音簡短回應。


    雖然他一副光靠表情就可以殺人的模樣,不過八成不是因為心情不好。


    「老師昨天沒睡好嗎?」


    月子小聲詢問,十郎隻發出一陣既非『嗯……』也不像是『喔……』的沉吟聲做為回應。


    「老師您沒事吧?」


    「……我會用回程的坐車時間補眠。」


    十郎動作粗魯地洗臉漱口完之後,徑自邁步離開洗手台。月子則跟在他後麵邊走邊說:


    「呃,那個,我有事想跟老師商量一下……」


    「什麽事?」


    「待會煮早餐的時候,不是也得用《招炎》來點燃各組的爐火嗎?我希望老師能讓我負責這項工作。」


    十郎轉身望向月子,同時露出皺眉神情。


    「妳怎麽突然提出這種要求?我不是說過要妳別用魔法嗎?」


    「嗯,可是如果由我來負責點燃每一組的爐火,這樣就不會造成不公平的狀況了吧?畢竟,我也是個魔法師……所以隻要有機會訓練魔法能力,我都不希望錯過。」


    她說完了事先想好的台詞。


    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之後,十郎的臉上浮現出很想歎氣的表情。


    「……妳說妳想成為一名優秀的魔法師,是吧?」


    「呃,嗯。」


    是的,自己很想成為像十郎一樣優秀的魔法師——不對,應該說自己希望成為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魔法師。這是她心中的真正想法﹒隻是她現在還沒有當麵向他表達自己心意的勇氣就是了。


    然而十郎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帶給月子相當大的衝擊。


    「我說雛咲啊,能夠靈巧地使用魔法?對妳而言真的這麽重要嗎?」


    「咦……?」


    「瞧妳滿嘴魔法魔法的,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妳很著急的感覺。以妳現在的年齡,應該還有其他更開心、更值得重視的事情在等著妳才對吧?搞不好除了成為魔法師之外,自己還有可能發現其他更值得追求的人生目標——難道妳就不能換個角度思考一下嗎?」


    原本她抱著不輕易被他三言兩語打發掉的心態,打算堅持抗爭到底,不料這個問題卻問得她說不出話來。


    老師的這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難道說,自己已正式被宣告不適合成為一名魔法師了嗎?


    原來這就是近來老師隻要一看到自己使用魔法,臉色就會變得不太好看的理由?


    先前明明誇獎自己擁有很棒的魔法素質——為何到現在又突然說出這種類似潑冷水的話呢?


    十郎看見月子臉上的表情,隨即顯得有些困惑,或者該說是有點焦躁地伸手將自己的頭發往後一撥。


    「每次一看到妳,就會讓我回想起……我啊——」


    就在他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時——突然響起了一陣尖叫聲。


    十郎一聽見尖叫聲,馬上拔腿狂奔。


    聲音大概是由營區外圍,也就是昨晚自己所監視的地區附近傳出的。


    不到二十秒時間,十郎便火速抵達目的地,同時也發現了一名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的女學生,她八成就是發出剛剛那陣尖叫聲的人物。


    而沿著她雙眼所注視的方向看過去——十郎又發現另一名佇足不動的男子。


    男子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髒兮兮的,身材魁梧高大,還有一雙強而有力的碧綠眼眸,以及一頭深色的金黃色蓬鬆頭發。


    對方是一名白人中年男性。


    他一看見十郎的身影,隨即舉步緩緩朝他的


    方向前進。


    「freeze!」


    在完全無法確信對方能否聽懂的狀況之下,十郎隻能先以英文警告他別輕舉妄動。


    男子聞言停下了腳步。


    接著他搶在繃緊全身神經的十郎準備開口說些什麽之前,出聲對他說:


    「哎呀,歹勢歹勢。看來俺好像嚇著你們了呢。俺真的不是什麽可疑人物,所以麻煩你別板著一張那麽可怕的臉好不好?」


    男子浮現出和藹可親的滿臉笑容。


    「——呃,意思就是說,你不小心迷路遇難了?」


    「沒錯的啦。」


    他點了點頭,一口氣喝光了盒裝牛奶。


    「天啊——!終於活過來囉!真是夠了,俺不僅搞丟了手機,整個人又累得要命,肚子也餓翻了,差點以為俺死定了咧。」


    這名男子名叫亞聶斯特.鐸雷。


    年齡大約是三十五、六歲以上,未滿四十歲左右。身高則比在日本人當中算是高個兒的十郎還要高出將近一個頭。


    他自稱是一名來自美國的旅客。昨天早上將行李留在旅館的他,原本隻是抱著稍微散個步的心態進入山區,結果卻不小心迷了路,隻得在山裏徘徊求救。


    由於他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因此十郎等人分了一份由麵包、牛奶、蕃茄切片及熏火腿組成的早餐給他,結果瞬間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進肚子裏去了。


    「你的日文講得真流利耶。」


    唯裏相當佩服地說道。


    「真要誇獎的話,俺比較希望妳用關西腔誇獎俺耶。」


    亞聶斯特開心地笑了一下。


    「俺以前曾因工作的緣故而在日本住過一段時間,當時還跟一名關西女子結了婚。所以為了跟俺老婆的家族和睦相處,才拚命學會了這一口關西腔——雖然結果到頭來還是離了婚,不過之前學過的關西腔,如今也派上用場囉。」


    十郎專心觀察著開朗地跟其他人對談的亞聶斯特。


    即便是隔著衣服,也能清楚看見他那身結實的肌肉。他的背杆挺得很直,一舉一動及視線飄移的軌跡也沒留下任何可趁之機。看起來似乎相當精通某種格鬥技,八成是個體驗過軍旅生活的人物。


    而他說的這段關於生平的描述,其可信度又有多高呢?總之,不該輕易相信此人就是了——他心中一浮現這個念頭,才發現學生們的視線已全數集中在這名風格奇特的外國男子身上。


    「既然已經吃完早餐了,那就快點動手善後吧。」


    十郎環視了周遭一圈後,開口說出這句話,孩子們隨即一哄而散,手推腳亂地開始收拾現場。


    「嗯~~無論哪裏的小孩子都是一樣活潑有朝氣,感覺真是不錯啊。」


    亞聶斯特微微瞇起雙眼。


    「你們說這是魔法師學校舉辦的露營活動對吧?剛好碰上你們,俺實在是太好運囉——說到這個,俺想跟老師們打個商量。由於俺在山裏晃了一整晚,體力真的已經快透支了,如果可以讓俺跟你們搭巴士一起下山的話,俺會更感激你們的,不曉得可不可以呢?」


    他的臉上確實顯露出疲憊的神色。不過累歸累,卻還是能夠這麽開心地講個不停,可見他八成是個天生長舌公吧。


    佑平與唯裏彷佛為了征求判斷一般,同時將視線投射到十郎身上。


    「……昨天晚上,在山裏沒有發生什麽事嗎?」


    「啥?你說的什麽事指的是什麽?」


    男子一臉狐疑地出聲回問。


    十郎無法透過他的表情來判斷出他究竟是真的一無所知,或者是故意裝蒜。


    這名男子有幾個可疑之處。


    首先,他是從十郎昨晚感受到數股殺氣的森林當中現身的。


    再者,身材鍛練得相當結實的他,雖然宣稱隻是迷路了一個晚上,不過整個人卻顯露出異常疲憊的神態。況且說穿了,這個露營場地離位於山腰地帶的城鎮相當遙遠。照理而言,一般成年男性除非花上一整天時間,並且筆直朝著這個露營場地邁進口否則根本不可能走完這段漫長的路程才對。


    雖然乍看之下他並不像是別有企圖、或是心懷不軌的惡徒……但是無論如何,最好還是就近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或許會比較妥當一點。


    即便這名男子是個格鬥技高手,同時還試圖采取什麽不法的行動,相信在魔法師麵前他都將使不上力。就算他剛好又是一名魔法師,相信憑自己的實力,也應付得了他所發動的任何魔法。


    「好吧,出發時間為下午三點。」


    十郎做出決定。


    月子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邊有氣無力地緩緩前進。


    今天的活動行程安排是:吃完早餐之後,眾人先稍作休息,接著全體師生再一起沿著營區登山步道繞上一圈。


    『能夠靈巧地使用魔法,對妳而言真的這麽重要嗎?』


    十郎今天早上所說的那句話,如今依然在她腦海裏不停打轉。


    (……老師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月子希望成為一名優秀的魔法師,也希望能夠永遠待在那個人的身旁。


    雖然從來沒有直接向那個人表達過自己的想法,不過月子一直深信那個人會支持自己去追求成為優秀魔法師的這個目標才對。然而——


    月子希望能再多跟他聊聊,並趁機詢問他真正的想法。不過由於唯裏依然緊緊黏在十郎身旁,導致她找不到任何開口的機會。


    她偷偷瞄了位在自己背後不遠處的兩人一眼。


    唯裏持續發動詢問攻勢,向十郎問東問西;而十郎雖然麵露不耐煩神色,卻還是有問必答。


    月子平常開口跟十郎說話時,他也會以同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不過那對實際上遠比外貌看起來還善於照顧人的十郎而言,搞不好根本就不是什麽特別的事,自己在他眼中或許也隻不過是眾多學生當中的其中一人罷了。雖然月子覺得自己與十郎之間的距離,好像比其他同學還要來得更親近一些,但搞不好那也隻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唯裏與月子的年紀差了三歲之多。看在月子眼中,十五歲已經算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此外,她與唯裏又分別為學生及實習教官,連立場也截然不同。


    她突然覺得自己與唯裏之間的差別,以及自己跟十郎之間的距離,都像是一道無法填滿的鴻溝。


    就在眼眶逐漸泛出淚光時,月子察覺到駿介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急忙抬起頭來,裝出一副平靜的神情。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發現自己正處於情緒低落的狀態當中。


    駿介立刻移開目光,也不與身旁任何同學交談,隻是獨自一人靜靜往前走。其他學生們則在他前方圍成一圈,同時傳出陣陣開朗的嗓音。


    「喏,這就是熊蟬,旁邊這個則是寒蟬。怎麽樣?光看褪下來的外殼,也可以發現牠們差異很大吧?說到這裏,俺出個問題考考大家。咱們可以透過蟬所褪下的外殼,來分辨出牠們屬於不同的種類。那麽,從外殼可不可以看出牠們是雄性或雌性呢?」


    好幾名學生紛紛脫口說出『不曉得』、『不知道』等答案。


    「仔細想想再回答唄。蟬這種昆蟲身上又沒穿衣服,如果換成是人類,會是什麽樣的狀況呢?如果一脫光身上所有衣服,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男是女啊?」


    後麵傳來一陣『哇咧,大叔你這算是性騷擾喔!』的聲音,引得在場所有人哄堂大笑。


    「不不不,其實蟬也一樣喔。來,大家仔細看看這些外殼的尾巴部位。這個外殼的尾巴附有一個小小的突出物,沒錯吧?可是另外這個外殼就沒有。那麽,俺再出另一個問題。你們覺得附有突出物的蟬,到底是


    雄性還是雌性啊?」


    隔了一會,他才開口回答:


    「正確答案是雌性——你們當中一定有人認為『附有突起物的是雄性』吧?究竟胡思亂想到哪邊去了啊?嗯?」


    _現場再度傳出一陣哄堂大笑。


    亞聶斯特這名操著關西腔的外國客旅,憑借著他對花草及山區生物的豐富知識,以及靈活巧妙的說話方式,瞬間成了大受孩子們歡迎的人物


    不過缺點就是他時常搞得一行人停下腳步,因此害得在前麵帶隊的佑平吃足了苦頭。


    「亞聶斯特先生,實在很不好意思,但整個行進隊伍都停下來了……」


    「哎呀,歹勢歹勢。昆蟲外殼講座到此為止。好啦,大家快點往前走吧——」


    亞聶斯特出聲要原本圍繞在自己身旁的孩子們解散。當隊伍再次往前推進之際——他卻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月子身邊。


    「唷,月子小妹妹。」


    「有、有什麽事嗎?還有,您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呢?」


    「因為俺聽到其他女孩這樣叫妳啊。沒有啦,俺隻是發現妳從頭到尾都沒笑,覺得有點好奇而已啦。」


    近距離一看,月子才發現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他的聲音就好像從頭上直接掉下來一樣,但不可思議的是這陣聲音並未對她造成任何壓迫感。


    「妳明明有聽見俺講的話,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實在——讓俺覺得有點不甘心耶。該說妳傷害到俺身為大阪人的自尊心了嗎?啊,等等,正確說來,俺並非大阪人,應該算是美國人才對。」


    「喔……」


    「雖然俺不曉得妳碰到了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但能夠享受快樂人生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喔。這樣妳懂了嗎?」


    『沒錯的啦。』


    耳邊突然聽見另一陣回應亞聶斯特的奇特尖銳嗓音,令月子頓時雙眼眨個不停。


    不知不覺間,居然有一隻五顏六色的小小泰迪熊娃娃,從他胸前的口袋裏探出頭來。


    『要是妳一直哭喪著臉,到最後可是會連心情都受到影響,變得很沮喪低落喔——』


    月子頗感不解地微微側著頭。


    「這是……魔法嗎?」


    「不是不是,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魔法嘛。這是腹語術啦。」


    亞聶斯特邊笑邊伸指勾起吊環,將外表有點皺皺的泰迪熊輕輕移至月子眼前。


    月子對這隻小泰迪熊娃娃依稀有點印象,那是好幾年前曾經流行過的零食附贈禮品,一共有三百六十五隻不同的類型,分別由一月一日對應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在她的記憶當中,似乎曾聽過隻要擁有剛好對應到自己生日的小泰迪熊,那隻小泰迪熊就會變成護身符之類的傳說。


    『隻要這樣動一動,它就會開始說話唷——不過若能改用大一點的人偶或是嘴巴可以打開閉上的娃娃,看起來將會變得更加逼真就是了——』


    他以那雙看似不太靈活的寬大手掌,吃力地擺動著小泰迪熊娃娃手腳的模樣實在太過有趣了,看得月子忍不住『嘻』地笑出聲音來。「喔,妳終於笑了耶。」


    『終於笑了喔——』


    「看見小孩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就會讓俺覺得很受不了啊。」


    『難過時更要讓自己笑!拚死拚活也得展露笑容!這就是得到幸福的秘訣唷——』


    月子確實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稍微輕鬆了一些。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這真是一句受用的好話呢。」


    「這隻是俺從俺老婆那邊學來的台詞罷了。她時常說,一個人的心情相當容易隨著表情產生變化。她還說她在生孩子的時候,當她臉上一浮現痛苦的表情,結果隻會害自己感覺更加疼痛,最後她甚至試著硬逼自己露出笑容呢——妳是不是有什麽煩惱?需不需要俺充當妳的商量對象啊?像俺這種跟妳沒啥瓜葛的人,搞不好更能夠幫上妳的忙唷?」


    「呃,不用了——我沒什麽事。這真的隻是我個人的問題罷了。」


    「這樣啊——小姐妳可真是成熟呢。不過啊,要長大成人及維持成年人的模樣,其實都是非常累人的事情,妳可千萬別勉強自己喔。」


    話一說完,亞聶斯特隨即輕輕聳了聳肩。


    「俺這麽雞婆,真是歹勢啊。因為大叔也有個年紀跟妳差不多的兒子,才會有點在意妳啦。」


    「您別這麽說,我一點都不覺得您很雞婆啊。請問,令公子目前人在美國嗎?」


    「不,他在日本。俺預定接下來要撥空去見他一麵。」


    「令公子能夠擁有像您這麽風趣的父親,實在讓人羨慕不已呢。」


    月子一邊拿他跟自己父親臉上那張嚴格的表情相比,一邊麵露微笑。她真心認為這種人若是自己的父親,那麽自己應該會感到很開心才對。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


    (咦?)


    月子忍不住重新直視他的麵容。


    剛剛,他的表情似乎瞬間扭曲了一下耶?看起來宛如在強忍著心中的辛酸一般。會是自己多慮了嗎?


    當她再次眨了眨眼之後,亞聶斯特臉上已再次浮現出原有的和藹表情,笑著對她說了聲『謝謝妳的誇獎啦』。


    早上的特別對策局辦公室內充滿了活力。


    這是一個在所屬魔法師的數量及素質方麵,都堪稱國內首屈一指的機關。其他部門要求提供支援的案件數量很多,時常有人手忙腳亂地出出入入,電話鈴聲也從來沒有停止過。


    在這樣的環境當中,能勢卻悠閑地用雙手撐著臉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麵。


    「喂,你看起來還真閑呢。」


    放下手中的話筒之後,淵上局長開口對他這麽說道。


    他是一名神態縹緲,令人猜不透內心想法的四十幾歲男性。雖然他也是個優秀的魔法師,但近來卻很少前往現場衝鋒陷陣,反而比較時常待在後方負責指揮作戰方針。表麵上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骨子裏卻是一隻擅長交涉及談判術,難纏到極點的老狐狸……還就是能勢給淵上的評價。


    「我可是今天的待機值班耶。」


    待機值班意指為了預防突發緊急事態,而隨時保持著能夠出動趕抵事發現場的狀態,留在總部待機的特殊執行官。今天剛好輪到能勢擔任這項職務。由於無法隨隨便便離開總部,因此也隻能幫忙做些簡單的事務性工作或自我訓練。


    「資料整理及報告書匯整的工作都已經搞定了。如果人手真這麽不夠的話,何不幹脆叫十郎兄回來報到咧?」


    「聽說椎葉今天好像帶著小孩子們一起上山露營了。真是令人羨慕到不行啊。」


    淵上忍不住嘀咕了幾句。


    「派他前往培訓學校就任,明明就是局長您的意思啊。」


    「我原本打算等他反省過後,馬上就調他回來局裏。隻是沒想到他那副德性居然還滿適合從事教學方麵的工作,再加上培訓學校的出雲井老師也希望他能在那邊多待上一陣子,所以啦……」


    出雲井似乎認為十郎既非基本能力很高強的魔法師,也沒什麽工作意願可言。那麽與其派他常駐於特殊對策局,倒不如讓他留在培訓學校教導小孩子們,反而是比較有效的人材運用方式。


    「要是真被對方搶走,局長你打算怎麽處理呢?」


    「我絲毫沒有要放走這張貴重王牌的打算。假設當下發生了真正需要他出手的案件,我將強製要求他回來執行任務。畢竟單就對魔法師的戰鬥能力而言,他可是咱們局裏最厲害的高手啊……不過說到貴重,其實能勢你也不遑多讓喔。雖說今天擔任待機值班——」


    此時,擺在辦公桌上的電話機傳出鈴聲,蓋


    過了淵上的聲音。能勢則無視於邊歎氣邊抓起話筒的局長,徑自轉眼看著自己那台個人行動助理,確認資料已經順利下載完畢。


    「我不好意思待在這邊打擾各位工作,所以決定先去睡個午覺再說。如果發生了什麽事,請記得過來叫我起床喔。」


    能勢留下了這句話,隨即起身離開辦公室。


    在特別對策局辦公大樓裏麵,附設了幾間提供給職員們小睡一番的休息室。能勢打開其中一間休息室的房門。室內擺有兩張雙層床,能勢確認每張床上都沒有其他人影之後,這才拿出帶在身上的個人行動助理。


    包括他先前所調查到的資料,以及剛剛從總部電腦下載而來的新資料,全都儲存在這台個人行動助理的記憶體當中。


    能勢首先點閱了葛連.金士頓——這名向雛咲拓馬尋求政治庇護之外國男子的相關情報。


    比人的姓名紀錄於pm公司的員工名冊當中,同時還附有個人照片。年齡三十七歲,白人男性,美國西佛吉尼亞州出身。大學畢業後先在某中堅貿易公司任職,隨後於三年前進入pm公司上班。


    隻不過假若他也是pm公司所包養的其中一名魔法師,那麽這些經曆將變得毫無參考價值可言。


    能勢嚐試提出一個關於事態發展真相的假設。


    金士頓企圖透過雛咲的引薦與日本政府進行接觸,藉以告發pm公司利用不法手段掌握魔法師人力資源的事實。但pm公司卻搶先一步對日本政府施加壓力,同時為了解決金士頓這名叛徒,並派遣冰見穀至日本執行任務。


    ——如果關係圖真如自己所假設的一般,那整件事情就會顯得合理許多。


    「這麽說來——」


    他輕聲嘀咕起來。


    隻要一解決掉金士頓,冰見穀大概會馬上啟程,離開日本吧。如此一來,自己將很難再得到好好跟他玩上一玩的機會。


    能勢關掉電源,將個人行動助理擺在床上。歎了口大氣之後,他在腦海中整理相關情報。


    什麽樣的追蹤方式比較有效率呢?


    假設金士頓是一名魔法師,那麽在冰見穀所帶來的部下當中,夾雜著數名魔法師的可能性相當高。但因為能勢認為冰見穀絕不可能專挑日籍人士擔任助手,所以那八成會是一支由不同民族所組成的醒目集團才對。


    既然這並非一起可以搬上台麵的事件,就代表雙方一旦發生魔法戰鬥時,暗中執行銷毀相關證據及事跡工作的必要性將同時產生。針對各部門施加壓力,或許可以順利袪除掉雙方曾經使用過魔法的痕跡與紀錄——但絕不可能連同『執行過銷毀工作』的痕跡也一並加以消除。即便瞞得過大眾媒體與警察機關,不過隻要是跟魔法扯上關係的事務,那麽特別對策局就一定能夠接收到某種程度的情報。隻要掌握住這些線報,便可趕在冰見穀離境之前,將他逮捕到案。


    雖然不太中意這種被動的作法,但應該算得上是值得期待成效的手段了。


    或者也可采用另一種方法,就是反過來沿著金士頓這條線索進行追查。


    他為何選擇日本作為尋求政治庇護的國家呢?搞不好他過去曾跟日本有過什麽交集也說不定。隻要調查他的過往經曆,或是他變更姓名之前的身分,或許就能查出他可能前往的地方,以及可能用來當作藏身之處的地點。當然啦,這番調查行動最後落得一無所獲的可能性也不低……


    「無妨,能采取多少行動,就先采取多少行動吧。」


    能勢輕輕點了點頭。他的個性就是這樣,隻要是為了得到『好玩的玩具』,要他花費再多心血、付出再多努力也在所不辭。)


    關於冰見穀的行動,暫時先布網嚴加監視,目前還是針對金士頓這條可以主動展開追查的線索開始下手吧。


    一旦置身於國家管理體製底下——則魔法師想舍棄掉自己的過去,同時取得全新的身分與履曆,就絕非想象中那麽簡單。然而,唯有一種狀況可以讓政府的嚴格控管變得較為鬆懈。


    說穿了,就是『喪失生命』。


    若能讓政府相信自己已死亡,那麽事後隻要再準備一個全新身分,便可輕易讓自己化身為他人。


    _如果能勢對於葛連.金士頓這號人物的猜測無誤的話,照理而言,光靠『過去曾入境日本,目前已被認定為死亡的魔法師』此一條件查詢,應該就可把搜索範圍縮小至相當接近其廬山真麵目的程度。


    「……不過,我猜冰見穀八成也適用同一個條例吧。」


    為此,他必須先取得已經死亡的魔法師名單。


    於是能勢重新開啟個人行動助理的電源,開始搜尋他鎖定的情報資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特務魔法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すえばしけ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すえばしけん並收藏特務魔法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