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浪濤的聲音在世界沙沙作響著。


    「……奇怪?」


    式津愛華在『那個場所』忽然驚醒。


    沙沙……沙沙……


    飄進耳裏的,是規律的海浪聲。


    「……?」


    萬裏無雲的晴空與風平浪靜的大海一望無際地呈現在眼前。


    「……咦?」


    以及身體的觸感。屁股上有一層鋪得厚厚的、顆粒細小的沙子觸感。


    沙沙……沙沙……


    波浪的聲音從眼前的大海源源不絕地響了又響。


    這裏是沙灘。愛華唐突地理解了狀況,自己正坐在大海前麵的沙灘上頭。


    一屁股頹軟地癱坐著。


    「啥?……」


    迸出第四個問號的同時,愛華一麵從地上爬起來。


    她站起身之後,無意識地拍掉黏在裙子上的顆粒細小的沙子。腳底、室內鞋的底部感覺得到質地細致的沙子的觸感。


    「……室內鞋?」


    她不具任何意義地說出了名詞,又一次低頭看腳底。


    沒錯……現在自己所穿的鞋子是室內鞋,是平時十葉高中所指定的室內鞋。一想到這裏,這才發現,還有製服。現在自己身上所穿的服裝是製服,跟平常一樣的、十葉高中的夏季製服,上學用的服裝。


    不過——


    「……這裏是?」


    愛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左顧右盼。白色的沙灘、拍打上岸的波浪……還有大海。


    「海?」


    大海。


    這個單字和記憶中的回憶連結在一起。說到大海的話……


    自己在剛好一個月前和大家一起前往了一個名叫神代島的地方……


    不。


    她硬是拉住開始逃避現實的思考,回到原先的場所。


    接著再一次確認自己的服裝。沒錯,是製服。上高中就讀所必備的衣服。


    為什麽我會穿著這樣的服裝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我想想,記得……直到剛剛…………


    直到剛剛……明明我還待在熟悉的一年級的教室裏呀——


    ——為什麽會……


    「喂!愛華!」


    「哇!」


    有一種原本四分五裂的意識以自己所發出的聲音為中心、再次聚集在一起的感覺。


    愛華醒過來了。


    「啊。」


    愛華張開眼睛並抬起臉,最初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手臂。


    在書桌上用自己的雙臂製造出來的頭部安置空間。換句話說,也就是所謂的『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姿勢』。


    愛華邊揉眼睛邊抬起頭,然後伸長懶腰、挺直硬邦邦的背部。


    自己——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著了。嗯。確認完畢。


    不僅如此,剛才還做了個夢。


    「喂,怎麽了。愛華?」


    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愛華將被頭部壓得血液循環不順暢而導致有些麻痹的左手臂放到膝蓋上頭,眨了眨好幾次眼睛,讓因為剛睡醒而朦朧模糊的雙眼得以聚焦。


    「啊、嗯,我沒事啦。」


    焦點對上了。愛華環視四周:熟悉的課桌椅、熟悉的同班同學,在熟悉的黑板上還留著上一節課的上課內容沒有擦掉,還沒抄完的男生正拚了老命把黑板的東西寫進筆記本裏。


    這裏是熟悉的教室。十葉高中一年一班的教室。


    位在黑板的旁邊、日課表上頭的時鍾正顯示出目前的時間:下午三點零五分。


    「呼!」


    確認過時間後,愛華不禁鬆了一口氣。現在是下課時間。


    因為確實有記得自己在剛剛那一堂課、第六節課結束後有起立敬禮——所以是在這節下課時間睡著的,就在幾分鍾之前,因此應該不是在上課中打瞌睡睡著的,不要緊不要緊。


    睡著的時間隻有短暫的數分鍾。


    但相較之下…………卻夢到了感覺莫名寫實的夢——


    一想到這裏,愛華歪起腦袋。


    啊勒,我剛剛是夢到了什麽咧?


    好像——是一個非常寫實的夢。有纖細的觸感和細微的聲音,甚至還有鮮明的顏色——關於感覺的部分還有印象。


    可是,夢到的內容卻怎麽也回想不起來。明明有『自己做了一個很清晰的夢』的真實感,可是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夢到了什麽。有種怪怪的感覺。


    「喂。」


    同樣的聲音又從旁邊傳了過來。


    「你是想什麽事情想到出神了,愛華。」


    「啊,沒有啦。」


    愛華從椅子上微微抬起屁股,輕輕拍拍裙子回答道。


    總覺得那裏好像被沙子給弄髒了。雖然不曉得為什麽,總之就是這麽覺得。


    「因為我看你好像有點在發呆。」


    唉,反正夢本來就是記不住的嘛,嗯。


    愛華停止多作思考,轉頭麵向聲音的主人。


    「真是的……隻剩一個半月就要運動會了還這麽恍神。」


    站在桌子旁邊、聲音的主人環抱著雙臂、挺起了胸膛。


    長長的紅發、稚氣的長相、看似囂張的上吊眼。個子在班上是最矮的,盡管如此態度卻顯得格外地跩。


    在她的額頭上,鑲有一顆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這個星球物體的紅色『寶石』……這件事則是保密著,沒有透漏給班上的同學知道。


    紅由宇。是在半個月前、九月一日加入這個班級的少女。


    「有什麽事嗎?」


    為了掩飾自己剛睡醒,愛華刻意發出冷淡的腔調,和紅發少女正麵交鋒。


    差不多是第七節課要開始的時間了,上課鍾應該隨即就會敲響。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不過在老師到達以前的時間都算是下課的延長時間,所以直到現在還有人站著四處走動。


    「也不是,其實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站著四處走動』的其中一人、紅由宇維持威風八麵的站姿,放下了原先環抱的兩隻胳臂。


    「應該說有事想問你才對吧。」


    然後,她順勢將右手插進口袋,掏出某個東西。


    「什麽?」


    愛華看著握在她右手上的東西發出了疑問。


    那是一個淡粉紅色的信封袋,信封口被粉紅色的愛心形狀貼紙給封貼住。


    紅發少女拎起信封袋開口說道:


    「這到底是啥玩意兒?」


    「啥?」


    愛華忍不住反問。


    她搞不懂這問題的意思。因為這是……


    愛華重新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所拿的信封。顏色鮮豔的信封、被貼在上頭的貼紙。


    不管怎麽看這都是……


    「是情書。」


    愛華直截了當地回答。


    一部分同學對『情書』這個字眼產生了反應,宛如生物似地蠢動了一下。他們要嘛一邊和其他人說話、要嘛準備下一堂課的東西,不然就是一邊裝作看著天花板發呆的模樣,然後一臉佯裝不知的表情在偷偷注意這裏,現在就是這種氣氛。


    「…………」


    「…………百分之百是情書呢。」


    「情書?」


    蠢動的那群人不用說,幾乎都是男生。


    「你不知道什麽是情書嗎?」


    當『情書』這個字眼每冒出來一次,感覺那個騷動的程度就更為擴大。


    「在午休的時候,我從餐廳回來一打開鞋櫃就發現……」


    手拿情書的少女把空著的左手也插進了口袋。


    「我的室內鞋上麵放著這種玩意兒。」


    又有一疊信封從口袋裏跑了出來。同樣都是費盡心思讓外表看起來很漂亮的信封袋以及著重在強調可愛感覺的貼紙,全部共有十封。


    「這是情書沒錯。」


    愛華一麵用自己的身體若無其事地擋住後座男生假裝沒事的視線,一麵再次說出了這個字眼。


    「情書是什麽東東?」


    一


    回答像是直球般原封不動地又丟回給愛華。


    「這個嘛……」


    愛華按著眉間陷入沉思。


    再怎麽說……畢竟這女孩是『前宇宙人』。


    這名同班同學紅由宇,是七個月前降臨到地球來的其中一個『斷片』。其實這件事不僅對大家保密,知情的也隻有少數幾個人而已。


    然而,在這半年內,她慢慢、慢慢地愈來愈融入人類……最後終於在今年九月上高中就讀了。


    接著又過了半個月,原先隻敢遠遠地在外圍觀察狀況的男孩子們漸漸開始感到安心、習慣,最後終於有人主動展開追求。


    於是,便有一大堆人秉持輸人不輸陣的精神、緊接著爭先恐後地展開行動,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


    搞不好寫了這封情書的當事人,也在剛剛那場騷動的發生源頭裏呢。


    「唉,或許會發生這種事也沒啥好奇怪的。」


    「什麽事沒啥好奇怪的?」


    少女迷糊的表情同樣是十分地可愛。


    「沒事,別介意……關於你的問題呢,所謂的情書就是……」


    「唔,所謂的情書就是什麽?」


    被那雙純真的眼眸直視,愛華不禁閉上了嘴巴。


    愛華裝出在苦思答案的模樣……稍微想了想。


    該怎麽說呢……畢竟這女孩是那種誕生於『不尋常』狀況的人…………


    對於這種曖昧的話題非常無知……


    感覺上若不教導她正確觀念的話,會發生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情。


    「所謂的情書……也就是一種表示希望和對方當戀人的信。」


    「戀人。」


    少女依樣畫葫蘆地說出這兩個字。


    「戀人是什麽?」


    早料到她會這麽問,愛華抓了抓頭。


    「呃……這個。」


    好難以解釋的問題…………


    愛華搔著頭稍微想了一下,然後開口回答:


    「就是感情很好的一對男女。」


    「唔。」


    才剛成為人類不久的少女好似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這麽說來,我跟透就是戀人了哪!」


    「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論!」


    「因為我們感情很好啊!」


    「…………啊,那個……」


    愛華將發出怒吼時忍不住抬起的屁股又沉沉地坐回椅子上。


    愛華再次深深陷入思考,轉動腦筋。


    ……的確,由宇和透學長(雖然死都不想承認)感情很好……的樣子。


    可是,他們倆的關係還算不上是『戀人』…………


    「那個……換句話說好了,對,就是呃……」


    清了一下喉嚨,愛華繼續接著說道:


    「『戀人』是獨一無二的人。朋友隨便想交一卡車都可以,可是『戀人』隻能有一個。」這種台詞說出口真的會讓人臉紅心跳。


    「可是……」


    紅發的少女仿佛無法理解似地又舉起那一疊情書。


    「這一堆不止一個人耶。有複數以上的人申請當『戀人』,這不是跟你的理論相矛盾嗎?」


    「所以說,那是對抗意識啦!」


    「唔?」


    看來她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


    「簡單地說,就是針對其他男生的對抗意識。一想到會被其他人搶走,就會坐立難安心情浮躁,覺得自己也得有所行動才行,然後就放手一搏了。」


    「唔……對抗心……嗎。」


    少女露出興致勃勃的表情。


    「……是這樣子啊……原來如此……照這樣說來的話,那個時候……對了…………唔……原來如此,隻要反過來利用這點的話,或者說…………」


    愛華有種自己教了些不知道該不該教的事情的感覺,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唔唔,我懂了。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啊。」


    少女貌似滿足的表情令愛華有些不安。


    「然後呢?」


    接著她用純真的眼眸直視。


    「那個『戀人』到底是幹嘛的?會做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搞半天問題又回到原點了。


    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十五分。今天老師來得真慢。


    「………………總之就是。」


    愛華刻意麵無表情地喃喃說道。


    「總之……所謂的『戀人』就是……啊,對了,我想到了。簡單地說,『戀人』是夫婦的假想行為、預先演習啦。所以對方限定隻有一個人。」


    「啊啊,是嗎。我了解了。」


    前宇宙人的少女很幹脆地麵露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和透並不算是戀人。所謂的戀人就是交尾「嗚啊啊啊啊啊啊!」


    愛華一邊站起來一邊大聲呐喊,用盡丹田所有的力量遮蓋掉少女的聲音。


    「你在說什麽啊!」


    「那你又是在發什麽火。」


    「……啊……沒事…………」


    愛華無力地搖搖頭,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總覺得把自己搞得好累。


    「總而言之,千萬不要在公開場合使用那一類的字眼。」


    「我知道了。」


    回答倒是意外地幹脆。


    「嗯﹒……呃。」


    愛華又再一次思考:『戀人』到底是什麽呢?


    夫婦的預先演習。雖然這話是自己說的,不過還是覺得這個說法跟現實有些出入。


    當然了,或許這樣的例子的確是存在的。可是……並不代表所有的戀人最後都會變成夫婦,或者應該說……基本上,『不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男女朋友實際上也是有的……


    「唔……」


    我明白了。愛華低聲沉吟的同時,在心中悄悄地點頭。


    愛華明白了原來自己什麽也不懂。


    要教別人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其實我也不懂。」


    「……你也不懂嗎?」


    「嗯。」


    「那我去問透好了。」


    「是喔。」


    「反正我明天也會坐在透的腳踏車後麵,讓他載來上學。到時候我再問他。」


    少女一派輕鬆地說道。


    愛華有點被惹毛了。


    她瞪著眼前的紅發少女靜靜地站起身。


    「話說回來,由宇。」


    「怎樣?」


    「運動會就快到了吧。十一月的運動會應該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


    「是啊。」


    這時教室的門打了開來,老師走進教室。


    愛華不顧老師的到來囁聲說道:


    「我們來決一勝負如何?」


    下午三點十分,告知第七節課開始的鍾響在二年一班的教室鳴聲大作。


    盡管如此,今天的課隻上到第六節就結束了。擔當值日生的燈璃帶著日誌前往教師辦公室,而今天的掃地值日生則早早就拿起了掃帚。教室裏頭早已處於放學後的狀態,『不用掃地的家夥快點滾回去』的氛圍正逐漸擴散蔓延。


    可是,今天的


    放學和過去相比,情況有些不一樣。


    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裝出將課本和筆記收進書包的模樣,一邊盡可能以不引人注意的動作偷偷地挪動了視線。


    今天的教室裏,存在著一個和開始逐漸充滿『快點滾回去的氛圍』相違逆的喧鬧團體。


    由十個左右的女同學所組成的喧鬧團體的中心人物是……


    不用說,那就是蒼。今天早上才加入了這個班級的轉學生。


    「咦——!」


    團體裏的其中一個女孩忽然大叫了一聲。


    「蒼同學你一直在國外住到八月為止唷?」


    「…………」


    蒼默默不語地輕輕點頭回答女同學的問題。


    (外國……原來如此啊…………)


    透用刻意放慢的動作撿起桌上的自動鉛筆,然後用故意裝遲鈍的動作打開鉛筆盒的蓋子,同時一邊動著腦筋思考。


    雖然不曉得那個女孩、『斷片』少女——蒼美空……是因為什麽樣的事由,以及什麽樣的心境變化……總之她似乎就這麽突然轉入了這所學校。


    至於轉學手續和身分等方麵的問題,應該是靠『斷片同盟』的政治力之類的,向某處機關施壓要求設法解決的吧。畢竟『他們』早已經具備了這等的能耐了。


    實際上是在什麽樣的地方辦了什麽樣的手續,那名少女的正式身分、戶籍又是變成了什麽樣的情形。這些問題對於不過是區區一介高中生的自己而言,根本無從想像就是了……


    在學校生活的一開頭,『歸國子女的設定』或許可以稱得上是還算妥當的選擇吧。


    畢竟……透想起了半個月以前的事。


    這個女孩比由宇還要更加誇張,不知該說她想法極端,還是不食人間煙火……


    所有的自動鉛筆全都裝回鉛筆盒裏了。


    透停下手,把鉛筆盒留在桌上不動,神情恍惚地眺望窗外……他一邊故意裝出這副德行,一邊把所有神經都集中在耳朵。將耳朵當作碟型小耳朵天線,集結女同學團體所流漏出來的聲立日。


    「……是喔,原來你是在盂盆蘭節左右回來到日本的呀。」


    「咦,那你爸媽現在不就住在國外?」


    「在哪一國啊?咦…………抱歉,是沒聽過的國家耶,在歐洲那一帶嗎?」


    「你一個人住喔?住在哪裏呀?公寓大樓?令人憧憬的個人大套房?」


    就目前為止……


    大腦內的指令中心開始分析碟型小耳朵天線所收集來的情報。


    就目前為止,都是這種感覺的對答模式。


    女同學們毫不顧忌地詢問一些無關痛癢以及身家情報的問題,蒼則回以『遵照設定』的答案;若要比喻的話,感覺就像是在用刺拳刺探對方似的對答。


    沒有任何一個人……沒錯,就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個人試圖針對『那件事情』做深入的詢問。總之先以刺拳觀察情況,畢竟尚未做好打出右直拳的準備,而且風險也太高。現在就是處於這樣的氣氛。


    至於右直拳的內容嘛……


    透舔了舔嘴唇。


    果然還是……那個吧。今天早上的那個。


    『以前我們一起生活過。』


    今天早上她在班會時奮力投下的特大號炸彈,即使到了放學後的現在,依舊沒有人有那個勇氣去觸碰,隻是卡在教室正中間的地板上。雖然很想去摸摸看確認狀況如何,可是要自己去站在爆炸地點那根本是免談。當下所有人都是處於這樣的立場。


    (『同居』嗎……)


    『曾經同居過』。確實,是有過這麽一回事沒錯。


    可是那完全隻是因為她工作的關係才不得不這麽做而已。


    我向天地神明發誓,絕對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這一點得趁早說清楚講明白比較好。


    但是……


    透一再重複一枚一枚仔細計算校園銀杏樹的泛黃葉子這個無意義的舉動。


    一旦說明到關於美空的『工作的關係』這一點,當然就免不了談及『斷片同盟』啦、『宇宙人』啦、『發病者』啦這一類的字眼,而這似乎會為大家帶來各種不必要的麻煩……


    沒錯……透獨自點點頭。


    維持現狀……就好。希望那個炸彈就這樣在沒有被任何人引爆的情況下沉入地底去吧。


    對,再花一點時間。裝作非常自然地。就類似『對喔,這麽說來,以前好像有說過這種事呢』的感覺。嗯,要多加小心。


    絕不會把『曾經同居過』這幾個字直接說出口……


    沒錯,得小心暫時不要使用『曾經同居過』這幾個字……


    「話說,『曾經同居過』的透同學!」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透仿佛遭遇世界末日般地大叫。


    炸彈的開關被按下去了。


    世界被漂白成一片、時光停止了流動。


    那一團女生——開始搬動桌子的掃地值日生——現在正恰巧打算走出教室的男同學——世界上所有的人——全都靜悄悄地停止了。


    全世界的所有視線都在看著按下開關的男生。


    男生——就有如魔王一般站在透的桌子前。


    那個男生當然是鳥羽。


    「…………」


    沉默。


    「…………」


    沉默。


    「…………」


    沉默。


    「…………」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全都死亡了一般的可怕沉默。


    「咦——!那你有男朋友嗎?男朋友!」


    「啊,這問題我也想知道。比如在另一個國家苦苦等候著你的男人。」


    「有嗎?喂,有沒有啦?喂亡」


    那群女生卻好像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視若無睹這樣的沉默。


    「嗚哇——!外國的男人!外國的城堡!」


    「藍色的眼珠!」


    「好想喂外國男人吃納豆和酸梅幹,讓他唉唉叫!」


    就這樣仿佛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似地,又開始七嘴八舌。


    這是多麽驚人的團隊默契啊,這是多麽了不起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消極主義啊。


    「喏,那個全名呢?蒼同學你的全名叫什麽?」


    「會不會是『聖.喬瑟芬˙蒼˙美空』之類的?」


    「……………………我是…………日本國籍…………」


    「信仰的宗教咧?你是新教徒嗎?還是天主教徒?禮拜天會去做彌撒?大天使米迦勒?」


    「嗚哇啊啊啊啊外國耶亡!太令人向往了~!」


    教室的時間有如魔法解除了一般,再度重新開始流動。掃地值日生搬動桌椅、男同學迅速地離開到走廊。


    鳥羽又開口了:


    「話說回來…………」


    「我很抱歉!」


    透在桌上朝鳥羽垂下了頭。


    「你明白就好。」


    為什麽這個家夥態度會這麽跩呀。


    透抬起頭,鳥羽就像個閻羅王般站在自己的眼前。


    「那麽,就讓我聽聽是怎麽一回事吧。」


    「啊不,那個……」


    「你幹了什麽好事。」


    「沒有啦,就、就很普通呀。」


    「是嗎!透很普通地跟那個女生同…………」


    「對不起,真的是我錯了!全麵性都是我的錯!真的。」


    「唔唔。」


    鳥羽好似采用了穩如泰山的證據的檢察官一樣點點頭。


    「你們同居了對吧


    。」


    「我們同居了。」


    透垂下了頭的同時,在內心補充說明。


    正確地說,還有愛華、燈璃,以及由宇她們三個也一起——


    —〡不行,我看還是別把這件事說出來吧。


    嗯,對了。找燈璃。這陣子透過燈璃想辦法慢慢化解誤會吧,嗯。


    透決定觀望形勢,由自己多加注意。


    「就是這種德行啦。」


    鳥羽挺著胸膛,像是在選擇遣詞用字般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所謂的死老百姓啊,就是既沒有責任、又愛搬弄是非。」


    「那個、呃。」


    「我是說真的喔,透。」


    透眨了眨眼睛。


    「不管實際的真相為何,隻要成了別人口中談論的八卦,是不是真的就都不重要了。」


    ……雖然這家夥故意裝出在開玩笑的樣子。


    一


    雖然實際上有九成九是在開玩笑,


    可是剩下的零點一成是當真的。


    「所以你要小心喔。」


    「…………我知道了。」


    對——透在心中把話吞了回去。


    ——自己和由宇——


    不僅是『以前曾經同居過』。


    而是至今仍處於現在進行式,『正在同居當中』。


    目前自己和由宇從同一個家到學校上學。


    這顆『真正的炸彈』……在這群死黨內算是公開的秘密……至於班上的同學則當然是並不知情。實際上,就連現在正在跟蒼詢問「這一身水手服是上一個學校的製服嗎?」的七尾,也不會把這件事掛在嘴邊。


    「我明白了。」


    透點了點頭。


    學校已經開學了。要是照以往的感覺搞下去的話,或許遲早有一天會碰上淒慘的下場也說不定。


    也不要再繼續兩人騎腳踏車一起上學比較好。


    我看下次也買一輛腳踏車給她吧。記得『十葉商店街』附近有※hometer才對,那邊應該也有在賣腳踏車吧。下次放假的時候去買好了。(譯注:類似大型量販店的場所。)


    「哼,既然如此……喂,羽幌。」


    鳥羽裝模作樣地用鼻子發出悶哼,呼喚朋友的名字。


    「幹嘛?」


    早已收拾好書包的羽幌緩緩地站起身,朝這裏走了過來。


    這家夥和鳥羽成對比,不但身材高佻、體格也很壯碩。給人感覺像是在某處混的受人敬重的大哥,不怎麽愛說話,就算偶爾開口講話,也隻是聽起來感覺很陰沉的嘰嘰喳喳細語聲。不過,他其實是個還滿容易跟著別人起哄的家夥。簡單地說,他是個悶騷巨人,和鳥羽是對好搭檔。


    「那麽,我們就在社團教室好好聽你怎麽說……」


    「咦?」


    「抓住他!羽幌!」


    「不要!救命啊——!」


    教室裏頭的『快點滾回去』氛圍攀升到了最高等級,以蒼為中心的女同學團體終於一哄而散。大家開始各自往自己的社團和住家,或是與朋友約好的地點移動。


    「喔耶。呼亡今天也收工了收工了。啊亡累死老娘了。」


    女同學的其中一人、七尾朝這裏走了過來。她是個綁著麻花辮並且戴了一副大眼鏡,乍看之下是感覺相當純樸的少女,可是講起話來卻有夠粗魯難聽,有不少男生被她的這個落差搞得不知所措。


    「真的實在是很誇張耶——又有轉學生來了。不管哪一個都有得忙了。」


    不過本質上應該還是很女性化的,透默默地如此認為。


    「讓大家久等啦——」


    就在四人一同離開教室的時候,燈璃剛好從走廊的另一頭回來了。


    透朝著她那一貫的笑容揮手回以微笑。


    「小冰,拜托你不要露出那種沒出息的臉好不好。」


    「啊、七尾,我哪有。」


    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啦。


    「那我們走吧。」


    就現階段而言,我們的社團、校園活動執行部的成員,包含三年級的兵藤會長、一年級的由宇跟愛華總共有八人。


    現在校慶結束了,夏天集宿也結束了,下一個活動是十一月初的運動會……因此,今天預計在社團教室舉行為了籌備運動會的第二回會議……


    透停下了腳步。


    「你﹒:一


    二年級的社員有五人。


    然而現在一起出發的卻有六人。


    燈璃、七尾、鳥羽、羽幌、自己……


    以及另外一人,蒼。


    「…………」


    一個綁著馬尾的水手服少女正靜靜地站在七尾的後麵。


    「…………」


    她還是老樣子悶不吭聲,就跟半個月前一模一樣。


    「那個……」


    透忍不住跟她搭話。


    「…………」


    對方的藍色眼眸筆直地注視了過來。


    「…………」


    透深深地覺得,這女孩真的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的臉看。宛如剛出生的小寶寶一樣。


    「…………」


    「你……」


    「…………」


    「那個你是要……」


    到底該怎麽說才好呢……透不禁吞吞吐吐。


    這女孩在至今為止的半年期間,生活似乎就隻有一味地讀書而已。


    所以……和現實人類的交流,還有正式的社會經驗,這些大概都是第一次……


    …………所以說……


    ……要是亂講了什麽沒頭沒腦的話,這女孩可能真的會受傷……


    「啊,美空同學你想去社團教室嗎?」


    燈璃開口說道。


    「…………」


    藍色的眼睛這回望向了燈璃。


    「是、是這樣子啊。」


    就算是燈璃,麵對筆直的視線也難免有一瞬間的困惑,不過,她立刻重整態度。


    「嗯,也是啦。雖然才剛轉學來第一天而已,就算開始參觀社團也沒有關係對吧。」


    「…………?」


    「……你知道社團活動嗎?」


    「社團活動…………」


    美空頓了一會兒,好似在搜尋腦袋中的知識一般……


    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知道。我曾經、在書本上…………讀過。」


    「是、是喔。」


    「『社團活動就是主要在國中、高中、大學,不分年級、班級所進行的課外特別活動。因應每個人個別的興趣、嗜好,自主進行文化、體育活動的集團』。」


    她真的有搞懂嗎?


    「既然這樣的話,今天就先來參觀好了。」


    「……………………入社。」


    蒼吐出了兩個字。


    「咦?」


    「我要、入社…………」


    然後又把頭垂低。


    「那、那個,你可以不用這麽急著決定啦!」


    「…………隻要參加社團的話……」


    蒼抬起頭,不知為何眼睛看著透。


    「……感情就會變好……書上麵是這麽寫的。」


    「啊,你還滿有概念的嘛,小蒼。」


    七尾像是要擋住她的視線似地站到了前麵來。


    「果然你在來我們學校前有先研究喔?」


    「…………我有研究。」


    「原來如此,真了不起耶亡」


    七尾的身體擋在前麵,導致我看不見美空的表情。


    隻聽得見和平常一樣平坦的聲音。


    「我…………想要……關係變得更親密…………」


    「因此,由於運動會時間是在十一月初、期中考結束之後沒多久。」


    把舊校舍的其中一間空房拿來利用的我們的社團教室,即使到了秋天依舊一如往昔。透再一次如此心想。後麵的雜亂書架、破舊的黑板、用處形同置物架被安放在角落的學生用課桌椅,以及擺設在中間清空出來的地方的開會、閑聊兩用折疊椅。大家熟悉的社團教室一成不變到令人為之感動。


    雖然是在一成不變的社團教室裏麵,不過今天的議長和平時並不一樣,是鳥羽。


    「盡管今天的計劃是針對運動會的第二回調整會議……」


    身為三年級學生的會長,在邁入第二學期之後,事情也跟著變得愈來愈繁忙了。第一回的會議他還有過來露個麵,不過今天好像因為進路說明會的關係,而不克參加會議的樣子。


    「可是……呃,反正一年級的也還在上課,在此姑且決定……」


    基於這個緣故,便由鳥羽代理會長。這是代理會長鳥羽的首次登台亮相。現在的狀況是代理會長站在黑板的前麵,大家則團著他坐成一圈。


    「…………正式的會議等一年級的到了之後……再開始,在那之前……」


    「哦~加油喔~議長。不要講個台詞也吃螺絲唷~」


    「在那之前……你很吵耶,七尾!」


    生澀的議長像是在掩飾不好意思似地,對七尾無責任的鼓噪回以怒吼。


    「就是說呀,認真開會嘛!」


    被坐在隔壁椅子的燈璃斥責後,七尾仿佛不甘願地閉上了嘴巴。


    「很好。呃……所以在那之前…………就是……」


    似乎因為講到一半被打斷的緣故,所以被搞得忘詞的樣子。鳥羽在大家前麵支支吾吾。


    「在那之前……我們先來確認第一回會議的決定事項——是吧?」


    坐在角落的羽幌用低沉的聲音伸出援手。


    「對,就是那個沒錯。」


    議會長點點頭,然後不客氣地指著剛剛打岔妨礙的七尾。


    「少說沒用的廢話!你個這廢物社員!」


    「嗚哇——!幹嘛講得那麽難聽——!」


    「好了啦……」


    總之,讓討論繼續進行下去吧。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起身後,他移動到教室後麵的書架,拿出藏放在上頭的其中一本資料夾,然後打開。


    裏麵整理了第一回會議決定事項的講義,被影印好保存在資料夾裏。透從中取出人數所需的份量,接著分配給每一個人。


    議長、燈璃、七尾、羽幌……


    還有……蒼。


    透將講義放在本目的新進社員蒼美空的膝蓋上。


    「………………」


    藍色的眼眸映照了放在水手服深藍色百褶裙蓋著的膝蓋上的資料。


    「………………」


    就像在觀察蟻巢的小狗一樣,一直盯著不放。


    「………………」


    「那個。」


    透把資料夾放回原先的書架上,一麵坐回自己的座位,一麵幫忙補充。


    「我先說明給你聽吧。」


    「……」


    蒼坐在椅子上將身體朝向了這裏。


    「…………」


    對眼前的苗條肉體心生緊張的同時,透故作鎮定、裝出麵無表情的模樣。


    這……這個無言的視線是表示『那就麻煩你說明了』……的意思沒錯吧?我應該沒猜錯吧,嗯。


    「哦,說得也是。透,嗯,反正今天也有新進社員,你就說給她聽吧。」


    講話語無倫次的議長從後麵推了透的背一把。


    「好啦。」


    透點點頭,指著美空所拿的講義。


    「首先……呃……」


    「…………」


    「那份講義是……第一回會議的總整理……」


    藍色的眼睛筆直地望向這裏。


    而且是從很近的地方。從正麵。從超近距離。一個仿佛隻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到的距離。


    「…………」


    總、覺得……她、她這樣子看我……


    「九、九月三日那一天,我、我們有開會、喔。」


    透不知怎地突然感到緊張,同時開始說明。啊,重新打量一番的話,這女孩,呃……


    不知道該說她是真的很可愛呢,或者該說是個美人胚子呢,總之……


    「那個時候……是由會長擔任議長……」


    她的肌膚一片雪白,看起來感覺很冰冷,宛如一片不曾被任何人留下過足跡,既沉靜又美麗的新雪一般。


    「喂,小冰,你在想什麽?」


    「小的沒有在想什麽不正經的事情!」


    「為什麽突然用必恭必敬的語氣回話啊。」


    七尾的聲音也如同新雪一般變得很冷漠。


    「總、總而言之。」


    透用僵硬的聲音開始向至今仍舊麵無表情的蒼說明關於運動會的流程。


    「當天的比賽內容是……」


    上午的比賽目前尚未定案。下午的部分,則是預定騎馬打仗與土風舞兩場比賽。


    騎馬打仗是采我校傳統的自由參加大混戰形式。學生直接在會場上自由參加,以自由的搭配組成四人小組,並在操場上自由作戰,然後由殘存到最後一刻的小組獲得勝利。雖然是簡略到了一個極點的比賽規則,不過無論如何,聽說氣氛會炒得很沸騰。先藉這項比賽帶熱場子,然後進行最後一項活動的土風舞,接下來就是收拾善後。每年似乎都是這個樣子。


    「至於職責分配……」


    總指揮是會長,副指揮則是鳥羽。其他人在他們底下,各自實行自己的負責工作。至於誰要負責做些什麽工作,這個部分等一下會在會議中決定。


    「還有就是……在整體的事務方麵。」


    在整體的事務方麵,分別是決定上午的比賽內容,還有比賽的準備。


    另外在其餘的事務方麵,由於運動會當天人手會壓倒性不足,所以今後會呼籲全校學生加入當天限定的臨時誌工……


    「臨時誌工簡稱臨工。」


    好像閑得要命的鳥羽從前麵插嘴說道。


    「臨工……嗎?」


    透微微回過身子。也罷,簡潔明了就好。


    「……嗯,當天限定的臨時誌工參加者、臨工,每年都隻能招募到五、六人而已,不早點告知的話,當天就有得受了……


    總之,就現階段而言,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況吧。」


    「…………」


    蒼的眼睛眨也不眨、不動如山地聽完了這一串的說明。


    「……………………」


    「以上就是我的解說。」


    「……………」


    「那個,你有問題嗎?」


    蒼藍的女孩麵無表情地靜靜張開了嘴巴。


    「………………再多一點。」


    「咦?」


    她繼續直視著我,從口中吐出單字。


    「……………………再多說一點。」


    「……………」


    不懂她的意圖是什麽。


    「………………………………………」


    「……請問,要我再多說點什麽?」


    「……………………………………unication。」


    這話說得還挺超現實的,不是嗎?


    「唉,我看就這樣啦。」


    議長就像是在揮別不安似地開口說道。


    「我想新進社員的蒼同學應該還有


    很多不懂的地方,幹脆就讓她負責簡單的工作,之後呢,就充當助手……哪裏需要幫忙就幫哪裏這樣……」


    「……………」


    「沒有問題吧?」


    「喂,不要問我啊……鳥羽。」


    羽幌靜靜地左右搖了搖頭。


    「……………」


    「沒有問題吧?蒼同學……」


    「……………」


    「請問…………你可以接受嗎?」


    不要改用敬語說話啦。


    「……助手。」


    蒼依舊麵無表情,看著膝蓋上的講義。


    「……………………我知道了。」


    「啊啊太好了。」


    議長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助手…………………………」


    「沒錯,助手。」


    「………………就是負責幫漫畫家上色的人。」


    這到底是高難度的搞笑還是認真這麽認為,真希望她說清楚講明白。


    「好!那就先照那樣決定了!剩下的就是等一年級的報到!」


    代理會長像是突然板起臉孔似地提高音量,把手當作法官的木槌敲了敲黑板。


    「那麽!反正現在還有時間!所以我想談談運動會結束之後我們社團的慶功宴!」


    這時口氣又忽然變得溫和,朝自己的椅子邁步走去。


    「運動會結束後的禮拜天,在岩禮神社有舉行祭典。大家一起去祭典玩吧。」


    「啊亡祭典呀。真是不錯呢亡」


    七尾輕輕地發出了感歎。


    「女生得穿浴衣喔,這是會長命令。」


    「靠!這是啥鳥命令。性騷擾啦——!燈璃你也一起抱怨個幾句嘛!」


    「浴衣嗎,好久沒穿了說……蒼同學,你有浴衣嗎?」


    「………………………………浴衣……?」


    「嗚哇!燈璃,看樣子你很想穿嘛!」


    「啊…………抱歉。」


    羽幌在打打鬧鬧的女孩子們的旁邊,畏畏縮縮地舉高了手。


    「那一天……我有一點事情。」


    「有什麽事啦。」


    鳥羽一邊坐回自己的折疊椅一邊說道:


    「祭典這種活動啊,可是get閃光的絕佳地點耶。這個月的『月刊society』上麵也有寫吧,什麽『會場上,可以發現今年也獨自寂寞地佇立的女孩』之類的!


    根據那份雜誌的調查,一般高中男生裏麵,實際上有九成的人擁有女朋友,而且在那些有女朋友的男生當中,有七成已經——」


    「已經怎樣了?」


    七尾藏在眼鏡後麵的雙眼眯得細細的。


    「已經發展成『戀人關係』了啦!體驗過『愛的行為』了啦!你不要逼我說出來嘛!」


    「又是那個。你最近怎麽老是在談這種話題?」


    「要你管~!我可是正值青春期巔峰的男子耶。好想要女人喔——!」


    「…………………………青春?」


    蒼就像對字詞產生反應似地身體發出顫動,轉頭注視鳥羽的臉。


    「…………戀人…………?」


    「對對對,青春。說到青春,那當然就是戀人囉。若談到戀人——」


    「青春…………感情變好…………」


    仿佛在確認字詞似地,蒼每講一個字就點一次頭。


    「『月刊society』…………」


    她好像在腦中做紀錄,是打算回家的時候去買來看嗎?


    「這家夥說的話,我勸你隨便聽一聽就好了,美空。」


    七尾從旁邊用手指刺蒼的臉頰。


    「這家夥最近就像這樣變得愈來愈粗俗了。啊亡看了就討厭。」


    「啊亡隨便你怎麽說啦。對不對羽幌,我們是……」


    「祭典那一天……」


    羽幌總算壓下鳥羽的發言,成功打岔了。


    「什麽啦。你又要去道場了嗎?還是要看新上映的動畫?如果你老是在意那些東西,會一直都是敗犬組的高中生喔!一直這樣可是無法創造出青春回憶的。」


    「我和女朋友……有約了。」


    「就在無法創造回憶的情況下,長到十八…………你……說啥?」


    「我和女朋友有約了。」


    「說啥……………………」


    鳥羽維持嘴巴張開一半的模樣僵硬不動了。


    「……………………」


    在他所坐的椅子上,出現了一尊長著鳥羽外形的石膏像。


    「…………」


    石膏像動也不動。


    「欸。」


    燈璃喚了他一聲。


    「…………」


    石膏像動也不動。


    「喂。」


    七尾用手指彈了他的額頭一下。


    「…………」


    石膏像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


    蒼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仔細窺看情況。


    「…………」


    石膏像一直都不動。


    「喂喂~」


    七尾「鏗!」的一聲敲了一下。


    石膏像發出「叩隆」的聲音,向前仆倒在地板上。


    「…………」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


    「…………世界…………」


    聲音從石膏像流泄了出來。


    「……………………全世界的人…………」


    「你說什麽?」


    「要是全世界的人…………能成為我的玩偶……那該有多好…………」


    「可不可以不要講那種會讓人心裏發毛的事情。」


    「羽幌…………就要成為……勝利組的高中生…………」


    「『勝利組高中生』是什麽鳥啦……」


    羽幌歎了一口氣的同時,在鳥羽的身旁蹲下。


    「會嚐試『戀人的行為』的高中生平均年齡是…………十七歲……」


    「這個統計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如果母群體是高中生的話,那範圍不就隻限定在十八歲以下了嗎?再說,他們是怎麽抽樣的啊!


    ……你還是不要太認真看待那種情報吧。」


    「贏家在跟輸家講有的沒的大道理…………」


    「更何況,我和女朋友並不是那種關係。」


    「為什麽不做啊…………」


    「你啊,要懂得再多寶貝對方一點吧。」


    「啊啊……羽幌正站在高不可攀的地方講些有的沒的大道理…………」


    鳥羽仍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把頭撇開到一旁。


    「別管他。」


    七尾冷冷地拋下一句。


    「最近七尾也好冷漠…………」


    「那還用說。」


    就在七尾「哼」的一聲用鼻子噴氣的那個時候——


    「…………就算你說『我們來一決勝負如何』,究竟要在哪個地方、要怎麽戰…………」


    「……這個問題嘛,你覺得運動會的騎馬打仗如何……」


    由宇跟愛華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從走廊的另一端響起。


    「啊啊,經你這麽一說,確實是有這種比賽呢。然後呢…………」


    「那個比賽是采不分敵我大混戰的模式,所以就算雙方都是一年級的也得戰鬥。看誰在騎馬打仗……」


    「啊!」


    燈璃掛起滿臉的笑容,踹開椅子站起身。


    「由宇!她來了!」


    「好…………沒問題愛華,那麽在騎馬打仗拿到


    第一名的人……」


    「…………嗯嗯,和透學長跳土風舞……哇!啊,燈璃學姊!」


    「唔唔……那就這麽約定了…………嗚!啊、燈璃!」


    「由宇!等等啦——!不要逃——!」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來了了了了了!」


    「啊!等一下別逃嘛好久不見了!讓我碰碰你玩玩你呀。」


    「啊,燈璃學姊。我們倆現在正在談很重要的問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為什麽你手上會有那種道具!你從哪弄來那種東西!又是怎麽弄來那種東西的、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要。我、我討厭……那樣!不可以那樣!要是你那麽做我會沒辦法動,要是你那麽做我會失去行動能力,要是被你那麽弄……嗚……我會無……力……﹒……逃跑……的………………嗚…………呼……啊…………啊啊……」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要啦……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個不行我、我、不可以、不要,求求你別再弄那個了……感、感覺刺刺的!自動鉛筆的筆尖刺刺的…………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在走廊的盡頭漸漸遠去。


    「慘了慘了!」


    伴隨著中氣十足的大叫,愛華獨自一人打開了社團教室的門。


    「由宇被人擄走了!」


    什麽被人擄走了,你何必說得那麽恐怖。


    「嗚呼呼呼呼呼呼呼!由宇這裏可是學校耶!由宇你在學校做這種事可以嗎?」


    「呀……呀啊……不要、用筆、那樣弄、在學校怎麽………………可以這樣…………!」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學校怎麽可以這樣、在學校怎麽可以這樣,在學校的由宇是這麽的……」


    「……怎…………怎麽這樣……啊…………啊啊……


    ……由宇……由宇人家…………怎麽……差這麽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差不多啦!那我就像這樣做這種事囉!」


    「啊……………………………………把跳繩……綁成…………那…………樣……」


    「大事不妙了!」


    的確。


    「…………哦~哦~」


    七尾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愛華所說的話,一邊翹起嘴角。


    「還真是不得了呢。」


    「也還好啦。」


    「我們社團的這一群男生果然都沒被燈璃看在眼裏耶。」


    說完還轉過頭來看著透。


    「……你想表達啥?」


    「看來春天似乎距離你還很遙遠喔,透。」


    七尾笑得有些邪惡。


    「應該說,或許沒有機會造訪了呢,春天。不,是一定不會來才對!」


    「……你在說什麽鬼啦!」


    「沒有啊,當我沒說,哼哼。」


    「…………」


    「唉,別太介意啦,少年,好嗎?這種心酸也是一種人生啊。」


    「唷,好久不見了咧。灰人。」


    從聽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令灰人眉頭深鎖。


    「搞什麽啊,原來是紫暮啊。」


    「這麽不歡迎我打電話來喔。」


    「我不用叫你小紫暮也沒差?」


    「你是有病嗎?還是有那種在名字前麵加個『小』字來稱呼中年男子的興趣咧?」


    「這次變成中年人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不要再變來變去了吧,就連我們也開始混亂了。」


    「你們真的是很不自由咧。」


    「我們又不像你那麽靈活自如。」


    「如果好歹有我這般程度的能力的話,那就好了咧。」


    「……我現在快忙死了啦,沒事的話我要掛斷電話了喔!」


    「必須一直保持自己的模樣活下去,真的是好可憐啊。」


    「明天我得跟黑部老大一起去拜會童子財閥的會長啦。」


    「黑部啊。還是老樣子,很拚的咧。」


    「要是準備不夠,被罵到臭頭的可是我耶!」


    「的確不是泛泛之輩呢,緊接著公務員之後的目標是企業顧問嗎?再接下來是政治家吧?


    或許出入意料地,他很有政治手腕也說不定咧。畢竟,他有能力讓你現在提起勁想工作。」


    「我要掛掉囉。」


    「別掛啦,我有報告要講說。」


    「什麽報告啦!」


    「我要去見見那個透小弟喔。嗚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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