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著。


    像那樣子掛掉電話後,我才發現詩音是唯一能理解並共享我的境遇的夥伴。不過那真的已經太遲了……


    所以我一心一意地期盼詩音能趕快消氣,並且再度打電話過來。


    要是她在我熟睡時打來的話,那該怎麽辦啊……?可是不管我再怎麽等,電話還是沒響……


    每當神誌疲憊得開始模糊起來時,我總會覺得電話好像在響而嚇得眺起身子。


    最後我把子機帶進被窩裏抱著睡覺……雖然這樣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就是了……


    就這樣早晨來臨了,就算是我也確信不會再有電話打來了……到了這個時候,睡魔才劇烈地席卷而來。


    「可惡……!現在不是睡大頭覺的時候啊,前原圭一!」


    我啪啪地拍打了好幾次臉頰,接著到浴室洗一下平常不會在早上洗的臉。不過這樣還是無法讓我清醒過來,所以我連牙也刷了。這時我才恢複了精神。


    發現我的奇怪舉止時,母親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怎麽了,圭一?你今天要出門去哪裏嗎?」


    「……出門?嗯……我要去學校。」


    當然,覺得我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的並不是隻有母親而已,連一起上學的憐奈也是。


    「圭一,你今天看起來好像也不太舒服的樣子……果然還是感冒了嗎?」


    「……不是感冒,是睡眠不足。如果我因為睡昏頭而說出什麽莫名其妙的話,到時候還麻煩你幫忙救援喔……」


    「啊哈哈哈哈哈!圭一睡昏頭時會說出什麽樣的話呢,會是什麽呢……我好期待啊。哈嗚。」


    在這種精神上徹底遭受打擊,又還沒恢複過來的早上,憐奈那表裏如一的笑容更是讓我感動不已。


    「嗨……小圭還有憐奈,你們早啊。」


    「哎呀呀?小魅怎麽看起來也像是睡眠不足的樣子啊?是嗎?」


    出現在會合場所的魅音也跟我一樣,看起來一臉睡眠不足的感覺。


    ……魅音昨天因為宿醉而早退了,不過到了今天早上還是一樣身體不適嗎?平常那種開朗的模樣徹頭徹尾消失了。


    「……嗯。因為我大概三點左右才睡……好困啊。」


    「三、三點?喂喂……熬夜也該有個限度吧!反正你八成是因為漫畫單行本太有趣了,所以一口氣從第一集看到最後一集吧。嗯嗯,我也有這種經驗呢。」


    為了幫魅音趕走瞌睡蟲,我試著開起玩笑……然而魅音和憐奈既沒有笑,也沒有理會我。


    憐奈的表情突然黯淡下來。


    「…………那個……難道是因為……村長先生的事情,人還沒找到嗎,」


    「……嗯。」


    「喂,等等。你們說還沒找到村長先生……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平時總是充滿歡笑與打鬧聲的敦室裏,今天不知為何洋溢著一種不太一樣的喧鬧聲。


    「早安啊,圭一……你聽說了嗎?事情好像有點嚴重呢。」


    「你說嚴重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啦,」


    仔細一看,教室裏似乎早就已經開始討論起那個話題了。


    聽說雛見澤的村長昨晚沒有回家,也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雖然我不太認識那個叫村長先生的人……可是他不是個老爺爺嗎?他會不會隻是因為老年癡呆症才走丟了呢?」


    「村長先生才沒有老年癡呆症呢,他是個精力充沛的人,還能教授書法和劍道呢。」


    「……村長先生一定也跟我一樣在某個地方成了迷路的小孩啦。」


    「迷、迷路的小孩真棒☆ 哈嗚~~!好想打包帶回家啊~~!」


    「……迷路的小孩還是由梨花這樣的女孩來當比較好吧……皺巴巴的老爺爺就算成了迷路的小孩也叫人萌不起來啊!」


    就在我們說著這種蠢話的時候,老師出現了。大家慌慌張張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早安。」


    老師早!大家一如往常地齊聲唱和……不過老師的表情卻籠罩著陰霾,教室裏的氣氛也還是很沉重。


    「我想或許已經有人聽說了也不一定……其實昨天晚上,村長先生直到深夜都沒有回家。在座的各位有誰昨天見過村長先生嗎,」


    ……在一片沉默之中,一、兩個人舉起了手,並且陳述了遇見村長先生時的狀況……不過似乎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情報。大家不停地在底下竊竊私語著什麽……


    「如果有人發現村長先生的話,請務必通知大人……那麽我們現在開始上課。」


    然後授課一如往常地開始了。不過每當老師背對著我們的時候,繞著行蹤不明的村長先生打轉的悄悄話卻一再出現……


    就算到了下午,大家私底下還是熱烈討論著這個流言……綜合各種說法後,我得到了以下結論。


    昨天中午,村長先生為了參加集會而前往神社的集會所。


    然後集會在夕陽西沉時開完散會。


    村長先生的家位於雛見澤有點偏僻的地方……因為時間不早了,再加上雛見澤幾乎沒有路燈……所以沒有人在半路上看到正要回家的村長先生。


    不過畢竟當時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村長先生應該會直接回家,不可能再繞到其它地方去才對。


    ……然而不管家人再怎麽等……村長先生還是沒有回家。


    大家認為村長先生有可能發生了什麽事故……考慮過各種可能性後,青年團從水渠一路找到水井,甚至連水田都找遍了,但還是找不到村長先生。


    不過……深夜的搜索是有極限的。


    警方似乎打算等天亮再和青年團一起搜索的樣子。如果這樣還是找不到的話,接下來似乎就要搜山了。


    就算是我們像這樣子熱烈討論的現在,大人們應該也正在四處搜尋村長先生的下落吧……


    ……時間過得越久……越是找不到村長先生……這時在大家心裏逐漸抬頭的可能性是……作祟。也就是「鬼隱」的傳說。


    ……近年來每年都會發生禦社神大人的作祟,而村長大人會不會就是今年的犧牲者呢……?


    任誰都這麽想,卻又無法說出口。這種可怕的可能性正一點一滴地在村裏散布開來。


    村長先生會是遭遇了「鬼隱」……並且被當成為了平息禦社神大人的怒氣而獻上的活祭品嗎……?


    因為今年沒有「作祟」,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什麽「活祭品」,班上的同學們竊竊私語地這麽說。


    ……不過……我很清楚。


    我知道今年也有作祟,還有兩個人死了。


    ……可是……話雖如此……我還是不太相信村長先生「失蹤」了。


    理由之一是……因為我和詩音的優先度應該更高才對。


    我們四個小偷打破了禁忌,穿著鞋子在神聖的祭具殿裏四處踐踏。既然富竹先生和鷹野小姐都離奇死亡了……那麽接下來當然就是輪到我和詩音……


    「……接下來……應該是輪到我或詩音吧。」


    ……我微微苦笑起來。


    那是因為雖然自己隔著電話對詩音吼道「我可不想遇到那種可怕的事情」……但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失蹤時……我的感想卻是「要論失蹤也該先輪到自己」。


    據說在上古時代用來投入活祭品的無底沼澤「鬼之淵」。


    ……就像我會想到那裏一樣,村人們一定也會對那裏起疑吧。警方的潛水搜救員現在會不會正在沼澤底部打撈呢……?


    ……不過他們大概還是什麽也找不到吧……畢竟過去的失蹤者沒有半個人被找到。


    雖然鬼之淵平常的氣氛很詭異,但鬼之淵裏卻從來沒有發現過屍體。


    ……那裏是充滿魔性的無底沼澤,一旦沉進去,任誰都不可能回來……我聽到教室裏的某人對朋友這麽說……


    「……這麽說起來,悟史消失的時間……剛好也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呢。」


    咦,悟史,我對班上某人輕聲低喃的這個名字有印象。


    ……是啊,不會錯的……我記得………對了,他就是去年作祟的失蹤者。


    交談的人似乎就坐在我的位子附近,所以我能清楚地聽到談話內容。


    「……那個時候,大家好像也是像這樣在村子裏到處尋找悟史嘛。」


    「那時也是沒有找到呢——那個……結果最後是怎樣來著?我記得好像不是鬼隱嘛。」


    「嗯。我聽說悟史提光所有的存款,然後離家出走了。警方說有人看到他在名古屋車站搭上了新幹線呢。」


    ……離家出走啊。不過我原本就對詳細的理由沒有太大的興趣。


    因為過去的失蹤者都有各自的理由。比方說因為失蹤者是犯人,所以四處流亡,或者隻是沒發現失蹤者的屍體而已……無論是誰都不是沒有任何理由就匆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消失……隻要有人因作祟而死,接下來就會有人自動消失。就算有各種明確的理由,還是會有某人消失。每年都有人消失。


    …………就這層意義而言,這次或許可以說是真正的鬼隱也說不定。


    跟過去的事件不同,這次村長先生的失蹤事件,第一次「沒有失蹤的理由」。第一次有人毫無理由地「消失了」。


    ……不過,就算介意這種無聊的事情,對事情的解決也沒有任何幫助就是了……


    「……今天我好像調錯口味了。嘿嘿嘿……對不起喔。」


    平常憐奈的便當總是最早被大家吃完,今天卻完完整整地剩下來了……不過那並不是因為憐奈的便當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沒、沒這回事,憐奈今天的便當也很好吃喔!」


    沙都子將筷子伸進憐奈的便當盒內,接二連三地夾起菜肴塞進嘴裏。


    「嗯,好吃好吃!今天也是格外美味呢!喀滋喀滋!」


    「啊哈哈哈哈……那個,那是南瓜可樂餅喔。你吃得下去嗎,」


    「……呃嗚……嗯……當然!隻要是憐奈做的,就算是南瓜也很好吃喔——!」


    ……沙都子討厭南瓜嗎,不過她卻帶著硬擠出來的笑臉狼吞虎咽地塞了滿嘴的菜肴。


    其實大家都知道。今天無論是誰的便當都不可能會好吃……塞了滿嘴食物,同時連聲呼喊著好吃的沙都子真是令人憐愛。


    「……如果真有那麽好吃的話,那我也非吃不可了,要是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全部的菜都要被沙都子吃完啦。」


    「因、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所以請圭一也務必要嚐嚐看喔……!」


    「我偶爾也該表現出身為年長者的寬大胸襟嘛。好,別客氣!今天你就把我的份也一起吃掉吧!」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都子似乎打從心底討厭南瓜的樣子。正因為如此,沙都子竭盡所能表現出來的體貼才會讓我深受感動……我一把抓住沙都子的頭,並且胡亂地磨蹭起來。


    沙都子有點誇張地嚎啕大哭,眼淚撲簌撲簌直掉。


    「騙你的啦,我才沒有成熟到會把那麽好吃的東西讓給別人呢,憐奈也吃吧。雖然我的菜是昨晚剩下的關東煮,不過關東煮放了一晚會變得更好吃喔。」


    「……嗯!白蘿卜透出來的顏色好美,看起來好好吃喔。那我就不客氣囉~~。」


    憐奈也伸出筷子……氣氛總算恢複成平常中午的樣子了。


    不過那也隻限於我們的餐桌而已……禦社神大人連續五年引發的作祟,這種陰鬱的流言蜚語還是傳得沒完沒了。整個教室仍舊被包圍在灰暗的氣氛之中……連續五年發生的作祟。


    任誰都以為去年就已經結束了的作祟。


    ……禦社神大人的作祟究竟是什麽呢,


    雛見澤要興建水壩。支持興建水壩的人是壞人,所以禦社神大人降下了天譴……到這裏為止我還能認同……可是水壩的興建計劃應該在好幾年前就已經凍結中止了才對,為什麽作祟還是持續不斷地固定發生呢……?


    一回過神來,我立刻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臉。


    大家都那麽努力地試圖讓現場的氣氛變得愉快一些,我怎麽能自己一個人先退回作祟的話題上呢……?我試著將這些令人鬱悶的事情硬是從腦袋裏趕出去。


    可是那樣隻不過是拿大家當借口罷了。如果可以把禦社神大人作祟的事情忘掉的話,對我來說真是再好也不過了……畢竟那樣就能順便忘掉最可怕的想象,也就是自己有可能成為作祟的對象……


    「……可是魅音也太慢了吧,那家夥上廁所會上那麽久嗎?」


    說要去廁所而離開座位的魅音一直沒有回來。


    「……啊哈哈哈。我想她八成是跑到什麽地方睡午覺了吧……她昨晚一定幫忙找村長先生找到很晚。你看嘛,她從早上開始不就一直都很困的樣子嗎?」


    ……我露出苦笑,同時再度歎了口氣……看來今天是沒希望了。不管再怎麽努力炒熱氣氛,最後話題還是會回到村長先生頭上……真是徒勞無功的一天啊。


    長達五年的作祟對大家造成的打擊……大到剛轉學過來的我幾乎無法想象……或許我有必要更進一步地加以理解。


    「……小魅小時候很受村長先生疼愛。就算小魅再怎麽喜歡惡作劇……村長先生依然不減對她的疼愛……小魅常這麽說呢。」


    要是那種人失蹤了,周圍的人又議論紛紛地說可能是禦社神大人作祟的話,魅音一定會很難受吧……是啊……這件事給魅音的打擊一定也很大……


    照常理來想,有人因作祟而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過……要是那個犧牲者跟自己有關的話……打擊恐怕也會變成好幾倍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察覺到這點的緣故,沙都子咬住下唇低下了頭……


    「話說回來,梨花也很慢呢,梨花該不會跟魅音兩人手牽著手一起去睡午覺了吧,」


    「……梨花才不可能陪魅音鬼混到那麽晚呢……梨花隻要一打嗬欠,大家就會嚷嚷著要休息了。」


    這麽說起來,祭典那時也有許多手裏拿著念珠的老年人感動不已地看著梨花的身影……我的腦海裏浮現出老年人溺愛小梨花的模樣……難道梨花知道惹人疼愛的訣竅嗎……?


    「……梨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老年人的偶像了,莫非那家夥是老年人心目中的理想孫女嗎?」


    「啊哈哈哈哈!不知道耶~~可、可可可是,我也想看看梨花打嗬欠~~!……。我想一定是像這樣,噗哇~~……☆……哈嗚~~好想打包帶回家啊~~!」


    「……我是不覺得有那麽可愛啦……咕哇,我想應該是像這種連喉頭都看得到的大嗬欠吧……?」


    「小小小小小、小舌頭晃啊晃的~~!哈嗚~~~!」


    當陷入可愛模式的憐奈開始蠢動起來時,現場的氣氛總算變得比較接近平常的樣子了。


    在這種時候憐奈真的是個很好用的家夥……我也終於能打從心底笑出來了。


    ……啊、對了。我今天好像是值日生嘛,我得去花圃澆水才行。


    因為花圃就在敦職員室的正前方,所以如果不好好做的話,老師馬上就會發現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光隻是梨花而已,我想沙都子的小舌頭一定也


    很可愛喔~~小~~舌~~頭~~!」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我、我快窒息了……」


    「哈、哈嗚~~!我瞄到囉,看起來好可愛啊!沙都子的小舌頭也好可愛,好想打包帶回家啊~~」


    ……憐奈掐住沙都子的脖子,試圖窺探喉嚨深處……雖然我說不出?~~……?但憐奈她……真是個惡名昭彰的○○○○啊……(汗)


    不過沙都子那像是雞被掐住脖子股的怪叫聲卻有點滑稽可笑,不知不覺間,憐奈和沙都子上演的鬧劇讓教室裏充滿了笑聲。


    ……憐奈她或許是故意這麽做的也說不定。就算她沒那個意思,我還是很慶幸有現在這場胡鬧。那麽我就偷偷地離開這裏吧。


    接下來……我就去花圃澆水好了。


    為了不打亂緩和下來的氣氛,我悄悄地走出了敦室。


    ■狗與貓


    噴壺放在給水室旁晾幹。


    營林署的這棟男生宿舍原本似乎沒有花圃這種東西的樣子。據說是在這棟建築枕決定租借給學校時,校方才開辟了花圃作為一個小小的謝禮。


    雖然名義上是花圃……但占地卻出乎意料地……寬廣。轉了一個彎之後,眼前還呈花圃。到處都是花圃。範圍大到噴壺的水不得不在中途補充五、六次的程度。


    雖然有個同樣是值日生的女孩和我一起澆水……不過那是個最低年級的小女生,她的身材比梨花整整小上一圈。


    我可不能讓連提起盛滿水的噴壺都要奮戰一番的小女生做這種事情啊……如果和喜歡做這種差事的孩子一起當值日生就輕鬆多了,因為對方會自己主動搶下工作。


    「就算抱怨也沒用啊……我還是認命地開始工作吧。」


    當我拿著噴壺準備走出門口時,營林署的大叔叫住了我。


    「小弟,倉庫後麵有個菜園對吧?那些菜幾乎都快枯死了喔。麻煩你去那邊澆個水吧。」


    「啊——您說的是那個咖哩菜園嗎?聽說那裏隻栽種咖哩的配料呢,比方說馬鈴薯啦,還是紅蘿卜啦。」


    我想那肯定是咖哩狂老師的私人菜園……靠學生來維護那片菜園實在是太公私不分了……不過因為我無法當著老師的麵這麽說,所以還是認命地盡我值日生的義務。


    室外的陽光很強……蟬兒的大合唱強勢地主張著今天一天也是跟昨天沒什麽兩樣的炎熱日子


    不知道是什麽緣故……當我經過教室旁邊時,情況變了,憐奈和沙都子兩人展開了大亂鬥。


    不知不覺間,桌子就像拳擊場的觀眾席一樣將兩人團團圍住,而其它人就在外麵加油。大家好像鬧得很開心的樣子。


    ……嗯,這樣就好。


    畢竟學校放學後,大家又不得不回到充斥著村長先生失蹤一事的現實。我希望至少在學校的這段時間能吵吵鬧鬧地度過,並且把所有事情都拋諸腦後。


    這麽一想,沙都子的勾臂與憐奈的空中回旋踢也變成了令人莞爾一笑的光景……就算我的桌子受到波及而翻倒也……啊——我的鉛筆盒——!嗚……今天就原諒你們吧。


    一心一意想盡早完成工作的我,利落又迅速地澆著水。


    這樣就結束了!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我回想起還有老師的咖哩菜園還沒澆水。澆完水的部分隻有花圃而已。


    「……真麻煩……可是不做的話,以後好像又會遇上更多麻煩……真是的。」


    我死心地再度將噴壺裝滿水,然後前往倉車後方。


    那裏總是充滿著濕氣,不時還會有蛞蝓和鼠婦出沒,是學生不太喜歡去的場所之一。


    因為在這種地方突然碰到人,所以我嚇了好大一跳。


    「哇!是……是梨花啊……你別嚇我嘛……」


    梨花看起來沒什麽活力的樣子……簡直就像個人偶般傻愣愣地佇立不動……被嚇到的隻有我一個人而已,梨花對於我的出現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梨花……?」


    「……咪——」


    ……梨花總算注意到我了……她的表情顯然並不尋常……眼眶變得紅通通的……臉頰沾滿了淚水和泥土……頭發上還黏著好多根雜草,衣服也像是跌倒似的變得髒兮兮的。


    「梨花……?你……你該不會是受傷了吧?你跌倒了嗎……?」


    「……嗚……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梨花一邊擦拭著眼角,一邊努力用開朗的聲音這麽說著……不過不管我再怎麽看,梨花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她顯然剛剛才哭過。


    「發生什麽事了?你該不會是在倉庫的屋頂上午睡……睡到掉下來了吧……!」


    「……我的事就別管了。話說回來,我有事情想問圭一。」


    梨花抱住了我的身體。


    一開始我以為她在跟我開玩笑……不過不一會兒……我才發現她那麽做是為了不讓我逃避質問……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你………你要問什麽,」


    梨花看著我的眼睛。她抬起眼來……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瞧……彷佛要是我回答不出來的話,她就要直接從我的眼裏抽出答案似的。


    感到害怕的我……不由得將視線撇離梨花的雙眼……


    「……圭一,祭典那天晚上……你做了什麽壞事嗎……?」


    我的身體大大地顫抖了起來……緊緊纏住我的梨花或許清楚地感受到這股顫抖了也說不定。


    一陣惡寒從腳底板竄上來……凍結了整個背脊……最後甚至抵達了我的腦門……


    「……圭一,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


    我的腦袋……突然發麻了……我什麽也……搞不清楚了。


    魅音這麽問我、大石先生這麽問我、詩音這麽問我,然後這回換梨花這麽問我……


    其實……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是沒有人知道……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嗎……?


    因為大家都知道……所以才跑來問我,在我承認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反複詢問。


    ……仔細一想,大家當然都知道嘛……因為……富竹先生和鷹野小姐的死不就是比什麽都要來得有力的證據嗎,


    「…………圭一?」


    梨花再次開口詢問。


    ……我……該回答汁麽才好呢?


    潛入嚴禁他人擅板的祭具殿是我不對……我都已經這麽後悔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不過……從我嘴裏說出來的答案幾乎早就已經確定了。


    「因……因為我平常素行不良,做過的壞事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壞事呢。」


    就像大家都問我相同的問題一樣……我也再度顧左右而言他。


    梨花她……用那純潔的雙眼目不轉睛地仰望著我……她的眼神讓我覺得非常難受,所以我忍不住撇開了視線。


    我們兩人保持沉默好一會兒後,梨花放開了我的身體,


    「……問你這麽奇怪的事情真是抱歉,請你忘了剛才的話吧……」


    梨花就像平常一樣微笑著說……然後……她像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般啪噠啪噠地跑走了……那背影彷佛正在無聲地責備著我似的……


    「……………………………………」


    「…………………………」


    「……梨……梨花……!」


    如果梨花沒聽見的話,我就打算放棄了……不過我的聲音似乎傳到了梨花耳裏的樣子……梨花回過頭來,並且靜靜地等我繼續說下去。


    ……雖然我是很想問啦……可是問這個問題……或


    許幾乎就形同承認了也說不定……


    「……那個……梨花。」


    「……是。」


    ……既然那天晚上做過的事情都已經敗露的話……那麽我問這點問題……應該也沒什麽關係吧……?為什麽大家都要問我祭典那天晚上的事情呢?


    ……那天晚上……我真的……做了那麽罪不可赦的事情嗎……?我已經充分地反省過了,而且我隻是看看而已……我既沒有破壞任何東西,也沒有帶走什麽東西……真的!


    ……可是……富竹先生……還有鷹野小姐……卻都那麽淒慘地死去了……既然那兩人都死得那麽淒慘了……那麽自然沒有唯獨我一個人獲得赦免的道理……


    「………………………………………………」


    梨花一邊可愛地歪著頭……一邊等我接著說下去。


    ……不過……要是我承認那天晚上做過些什麽的話……梨花或許會突然翻臉不認人也說不定。


    ……是啊。梨花……她可是那間神社的巫女呢……她身處的立場不是最不能容許別人打破禁忌嗎……?


    仔細一想,告訴梨花……不是遠比告訴魅音或大石先生要可怕得多嗎……?


    雖然叫住了梨花,但我卻連該說什麽才好都理不出個頭緒。如果梨花對這樣的我感到厭煩的話,她大可以選擇轉身離去才對……可是梨花卻沒有離開……她隻是……她隻是靜靜地等待我主動開口而已。


    ……說出來吧,前原圭一。


    ……如果你真的有反省自己做過的壞事……那就把它說出來,並且老實地道歉吧。


    雖然……鷹野小姐他們那種異常的死法確實讓我感到相當猶豫。


    ……名為內心糾葛的果汁機把腦漿攪得稀巴爛……從中榨取出來的汁液……化為汗水……源源不絕地從全身上下流出來……


    梨花用力地挺直背脊……並且試圖伸手撫摸我的頭。


    「……我不知道圭一正在煩惱些什麽。」


    我什麽話也沒有回答……我稍微低下頭後,梨花便將掌心湊到我的頭上……她像是撫摸貓咪一樣輕撫著我。


    「……你知道神社後院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有個很大的倉庫嗎,那裏叫做祭具殿。」


    我就如同字麵上所說的一樣停止了呼吸……不過梨花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脅迫的神情。


    「……祭典那天晚上好像有貓咪闖進了那個祭具殿的樣子。」


    「貓……貓咪……?」


    「……是的。就是貓咪,會喵喵叫的貓咪。」


    梨花很清楚……她察覺到我很害怕……所以為了不讓我感到害怕而拚命地慎選用詞。


    「……貓咪好像從以前就很想到祭具殿裏探險的樣子……可是我卻故意吊貓咪的胃口,不讓它進去裏麵看看……所以祭典那天晚上……貓咪好像忍不住偷偷闖了進去的樣子。」


    貓咪……這顯然是在說鷹野小姐……不,隻有鷹野小姐嗎,會不會連我也包含在內呢……?


    「……其實祭具殿裏……有很多貓咪害怕的東西。」


    梨花用可愛的動作模仿妖怪嚇人的樣子。


    「……大吃一驚的貓咪……轉身拔腿就跑。貓咪砰咚砰咚地到處亂竄,渾身不斷打顫,還喵喵地大吼大叫,情況一片混亂。」


    「你……你說的那個貓咪……是誰呢……?」


    「……貓咪就是貓咪。喵——喵——」


    梨花始終不肯明說……不過那個貓咪……肯定就是我沒錯。


    「梨花……拜托你……告訴我吧。那個貓咪……今後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問這種問題或許有點自暴自棄也說不定……因為那樣幾乎就等於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貓咪了。


    「……貓咪就是貓咪,所以隻要喵——喵——叫就沒問題了。」


    「你、你說沒問題……怎麽這麽隨便……!」


    「……隻是喵——喵——叫不行嗎?」


    透過貓咪這個隱語……梨花和我之間的對話……已經完全成立了。


    我……已經承認了……隻差沒有把話說清楚而已。


    我不想變得跟那兩個人一樣……我……我不想象詩音說的那樣被當成什麽活祭品……就是因為這麽想……我才會頑固地堅守沉默……不過……我已經………


    「……隻有喵喵叫……是不行的。因為……貓咪懷著惡作劇的心態偷偷潛進祭具殿裏時……被狗狗看到了啊。」


    「……狗狗。」


    「……沒錯……就是狗狗……狗狗三番兩次地來找貓咪……並且不斷逼問貓咪是否闖進了祭具殿。」


    這時,梨花的表情第一次黯淡下來。雖然梨花試圖掩飾,但我還是馬上就發現她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陰影。


    「……梨花………」


    ……害怕沉默的我催促著梨花開口……然後梨花莞爾一笑地說:


    「……沒事的,我會保護貓咪的。」


    ……咦?……因為這番話聽起來實在是太可靠了……我一瞬間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雖然貓咪很害怕……不過事情其實沒有那麽嚴重。我想那幾隻拘狗一定隻是誤會了。」


    「咦……你、你說……事情沒有那麽嚴重,」


    「……貓咪操心過頭了,我一定會替它想想辦法的。」


    「想想辦法……梨花你嗎……?」


    不過對完全分不清楚左右的我來說……現在的梨花看起來卻是無比的可靠。


    「……雖然有點辛苦,但我會加油的。加油·喔——」


    梨花用力握緊拳頭,並且將它舉向空中。


    ……梨花說貓咪隻要叫就好……還說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這、這樣子……事情……真的就解決了嗎……?


    「靠梨花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要是我不努力一點的話,狗狗說不定也會很麻煩吧。」


    「咦……?你說……狗狗也………」


    ……………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梨花在說些什麽了。


    梨花以我了解到一定程度的事情為前提和我對談……所以我能理解談話一開始的都分……但中間以後就聽不太懂了。


    ……不過我唯一明白的是……不用擔心……一切都包在梨花身上。


    梨花再度挺直背脊摸了摸我的頭後,便對我露出微笑。


    ……放下心中一顆大石頭的我………差點忍不住掉下淚來……


    「……對……對不起……貓咪………原本真的隻是想稍微惡作劇一下而已……根本……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貓咪太膽小了……所以我才不想讓它進去。」


    ……梨花說得沒錯……對於以興趣為出發點的人來說,裏頭看到的東西刺激性實在是太強了……或許正因為如此,祭具殿才會不讓人輕易地進出吧……


    「梨花……那些貓咪……會變得怎麽樣呢?其中兩隻偷偷潛入祭具殿的貓咪……那個……在那天晚上………」


    我說不出話來了……富竹先生和鷹野小姐的死是詩音偷偷告訴我的……梨花未必知道這件事情。


    「………富竹和鷹野嗎?」


    事到如今……突如其來的真名還是讓我嚇得身體為之一震。


    「……忘了就好了。」


    ……我的背脊……再次凍住了。


    「忘……?忘了……?」


    「……是的。對圭一來說,想起那兩人並不是好事……越是去想他們兩人的事情,你隻會越害怕而已,所以還是早點忘了他們比較好。」


    梨花帶著跟剛才一模一樣


    的笑臉……說出了這種荒謬又可怕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不過你最好把他們兩人徹底忘記,就像在浴室裏把身上的汙垢搓洗幹淨一樣。」


    「你、你叫我忘記……梨花……你其實都知道吧?那兩人……是怎樣死去的……!」


    「……不管那兩人的死法為何,那都跟圭一無關。」


    梨花不容分說地斷言。


    ……跟你無關……所以把那兩人忘了吧……直到前一刻為止,我甚至還覺得……眼前這位純潔又勇敢的少女非常可靠……但如今她身上的黑影卻突然加深了。


    ……梨花要我別管那兩人的死……卻又說我會幫助圭一。


    這兩句相反的話語……輕易地讓眼前這位少女的身影扭曲起來。


    「……那……那麽詩音呢?那家夥……會變成怎麽樣呢……?」


    提到詩音的名字或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也說不定,可是……我卻不得不問……反正梨花已經看穿一切了……事到如今,就算再怎麽隱瞞也瞞不過去了……


    「……你是說貓姊妹的妹妹嗎?喵——喵——」


    「沒、沒錯……就是貓妹妹。」


    梨花稍微沉嗯了一會兒……就連這短暫的沉默都讓我難以忍受……


    「……貓姊姊很生氣。因為貓妹妹做了壞事,所以貓姊姊很生氣。」


    「貓姊姊……」


    這詞匯的意義隻有一個。那一定是魅音……我回想起昨天魅音詰問我的事情。


    「……圭一……貓姊姊很惱火……我希望你暫時不要接近她。」


    惱火……這個字眼讓我威受到些許惡寒……


    ……魅音她……很生氣。她對我們擅闖祭具殿的事情……感到很生氣。


    「……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參加社團活動了。」


    「咦,為、為什麽……?」


    「……因為我希望你不要接近她。」


    仿佛不容許任何反駁一般,梨花特別強調了語尾。


    ……喂,前原圭一。現在不要違抗梨花啊……隻有梨花……隻有她說會幫助現在的自己啊……就照梨花說的,把一切都交給她處理吧。貓咪隻要喵喵叫就好了……梨花不是這麽說的嗎……?


    就照梨花說的……把一切都忘記吧。把一切都交給她處理吧……不管是鷹野小姐他們的事情,還是自己那晚做過的事情,通通都忘得一乾二淨吧……!


    這時,遠處傳來宣告午休時間結束的搖鈴聲。


    「那……那我們回校舍去吧……」


    當我決定將一切都交給梨花處理,並且逃也似的準備離開這裏時……梨花彷佛看穿了我膚淺的想法般突然叫住我。


    「……如果會錯意的狗狗想咬貓咪的話,請你務必通知我喔。」


    會錯意的狗狗……梨花明明使用了非常可愛的說法……這句話蘊含的真正涵義……卻讓我覺得不太舒服。


    「會、會錯意的狗拘……是什麽,」


    「……是咬了村長的狗狗……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咬村長,要咬應該也是先咬惡作劇的貓咪才對。」


    體內的血流……一瞬間全都凝固了,


    ……因為梨花承認了。她承認下一個將因不幸事件而犧牲的人……就是我或詩音。


    而且梨花說的話也是我一直感受到的違和感……為什麽是村長呢?如果說偷偷閑進祭具殿裏的人會遭受天譴的話,那麽失蹤的為什麽不是我和詩音呢?


    我……我摸不清眼前這位少女的底細…………我感覺到懷疑取代了恐懼,甚至快轉變成怒火了……


    梨花……她是拯救我的救世主嗎?還是試圖用可怕的陋習欺騙並殺害我的……古怪存在呢,我不知道………


    「……對不起……明明貓咪是那麽地害怕,我卻又說了讓人感到害怕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梨花不自然地低下頭來……不過……就如同她所說的,我很害怕……我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直打哆嗦。


    所以當梨花伸出手來試圖撫摸我的頭時……我不假思索地後退了……


    「…………………………」


    「……啊……抱歉……」


    雖然梨花露出了非常悲傷的表情……但我還是無意為她再度伸出自己的頭……


    這天梨花說提不太起勁,所以就不參加社團活動了。


    提不起勁時是可以拒絕參加社團活動的……憐奈她們好像覺得很還憾的樣子……


    ……貓姊姊很惱火。


    一回想起梨花的這句話……我忍不住偷偷觀察魅音的表情。


    不過隻要把昨天被逼問的事情忘記的話,魅音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就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詩音的電話


    吃完晚餐後,我連看電視的精神都沒有……就這樣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裏……同時腦袋不斷思考著陰鬱的事情……


    我向梨花坦承了一切……雖然我在那一瞬間覺得梨花很可靠……但那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我越是回想……越是覺得梨花所說的話令人費解……別說是知道鷹野小姐他們的死亡了,梨花感覺起來甚至像事件的當事人一般。


    ……到了現在……我還是在被窩裏不停地打顫……


    我會不會是受到梨花甜美的笑容引誘……而說出了什麽要命的事情呢……?要是當初裝傻到底就好了……我不該隨便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後悔與恐懼交織的情感……讓夜晚的黑暗顯得特別濃烈。


    這時,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我嚇得差點忍不住放聲慘叫。


    「圭一!我從剛才就一直在叫你喔!你的電話……園崎小姐打來的。」


    是父親。他從門縫間遞出電話的子機。


    「你、你說的園崎小姐……是哪個,姊姊?還是妹妹……?」


    「……我哪知道,你自己問吧。」


    父親愛理不理地這麽說完後,又再度朝我伸出話筒……我莫可奈何地接下話筒……然後鑽回被窩裏去。


    如果是詩音的話……我想為昨天的事情道歉。不過……如果是魅音的話……她又為什麽會在這種時間打電話來呢……?


    「……?喂……喂喂……是魅音嗎?……還是詩音呢?」


    「是我……我是詩音,晚安。」


    我匆地跳了起來……是我昨晚殷切期盼能再打來的詩音。


    「詩音!那個……昨天晚上……真的很對不起……我不小心太激動了……」


    「……………………………」


    電話那頭聽得到像是重重歎氣的聲音。


    「……我和詩音的立場都一樣……單方麵責備你是我不對……我不會再那樣說了。我跟你道歉,拜托你別再生氣了……」


    「就是因為已經不生氣了,我才會打電話給你……如果你覺得後悔的話,那我就原諒你吧,所以請你不要再道歉了。」


    雖然詩音的語氣聽起來還有點生氣,但她姑且還是說出了願意原諒我的話。


    「就和小圭所說的一樣,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唯有確認彼此都平安無事,才能保障我們的安全。」


    「……嗯……關於這點我也有同感。」


    「……所以我們必須共享彼此知道的情報……為了不讓自己像鷹野小姐他們那樣淒慘地死去。」


    ……咕嚕……我勉強吞下一口黏稠的唾沫。


    「那麽……我就延續昨天的話題繼續說下去了……你可以好好地聽我說,不會再隨便生氣了嗎?」


    「……嗯……我不會再生氣了。」


    「首先……


    …偷偷潛入祭具殿這件事情……似乎是比我們想象中要來得嚴重的禁忌。」


    鷹野小姐他們幾乎可以說是殺雞儆猴的慘烈死狀……已經讓我充分地體認到這點了……


    「……殺死玷汙祭具殿的兩位主謀後……犯人們接下來的目標恐怕就是我們了……或許你很想否定這點也不一定……但我還是要請你承認。畢竟等到失蹤後再承認就來不及了……!」


    「我、我知道啦……畢竟小心一點總是比較好。」


    「其實我也不想承認……像那樣慘遭殺害的理由居然是跑去偷看那種拷問道具的博覽會……我怎麽樣也不想相信……!」


    ……所謂的禁忌就是這種東西,


    無論我們當初抱持著多麽微小的惡作劇心態……在尊崇禁忌的人眼裏看來……打破禁忌的人就是不能原諒。


    「……要是彼此有什麽在意的事情,我們就互相報告吧……把彼此擁有的小碎片拚湊起來的話……說不定就能找出殺害鷹野小姐他們的犯人……不,不隻是今年的事件而已,我們說不定還能找到解決過去那些連續事件的關鍵呢。」


    「……嗯……是啊……的確是這樣沒錯。」


    雖然我隻是一味地恐懼害怕……但詩音卻如此積極地想了那麽多……在覺得詩音很可靠的同時,我也不禁為消極的自己感到羞恥……


    「……那麽就由這麽提議的我先開始吧……最近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


    「咦……?」


    「……話雖如此,那或許隻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不過我姑且還是先向你報告一下……雖然我現在覺得是心理作用……但如果小圭也同樣覺得有誰在監視自己的話……那麽這或許就不是單純的心理作用了……」


    「關……關於這點你大可放心,至少……我這邊還沒事。」


    ……應該沒事……我一邊和詩音交談,一邊回顧起今天一整天的情形……我完全找不到能夠說沒事的根據……


    「……是嗎,那麽就當作是心理作用好了……不過小圭你也要小心……一個人走在外頭時更要特別注意……因為我住在人稍微多一點的興宮,所以幾乎沒有一個人獨處的機會,不過小圭卻住在冷清的雛見澤……落單的機會應該很多才對……請你要特別小心。」


    「……也對,嗯……我會注意的。」


    「還有……姊姊她……有沒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呢?」


    「姊姊……你是說魅音啊,你說的不對勁……是什麽意思……?」


    「……前幾天,姊姊她……跑來問我綿流祭那天晚上人在哪裏。」


    「咦?我……我也是耶。大概是前天吧……魅音也跑來問我同樣的問題……」


    「……姊姊果然也有問你………我回答沒有進去過祭具殿……小圭呢?」


    「我也一樣……隨便敷衍過去了。」


    我們彼此都放下心似的輕輕歎了口氣……看來詩音身處的狀況跟我非常相似。


    「……綿流祭那晚之後……姊姊的樣子就變得很奇怪……請你務必小心,畢竟謹慎一點總是比較好的。」


    魅音的樣子變得很奇怪嗎……?


    …………就我看來……除了魅音跑來質問我綿流祭那晚的事情以外……她給人的印象並沒有改變多少。


    ……不過雙胞胎妹妹卻說姊姊變得很奇怪。或許她感覺得出身為外人的我所不知道的些許不協調感也說不定……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一點的……平常憐奈也會跟我一起回家,所以我幾乎沒有機會和魅音單獨相處……」


    「請你務必小心……如果有什麽在意的事情,也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喔。」


    「我知道了。」


    「……那麽小圭有話要跟我說嗎?」


    ……我嗎………對了,大石先生在圖書館也問過我同樣的事情,我該向詩音報告嗎?


    沒有必要隱瞞。就像詩音把一切全盤托出一樣,我也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吧。


    「是小圭來不及逃離圖書館時發生的事情吧?」


    「嗯,大石先生也用很強硬的口吻問我同樣的問題……那天晚上是不是和鷹野小姐他們在一起啦,還有是不是見過詩音啦……大石先生他好像碰巧看到我們四個人在一起的樣子。」


    「……站在警方的立場看來,我們是最後見到鷹野小姐他們的人。所以就某種意義而言,警方當然會對我們產生興趣啊。」


    「……雖然我對大石先生也是顧左右而言他……不過那麽做或許反而激起了他的興趣也說不定。」


    我不可能騙得過那個老奸巨猾的大石先生……我困惑不已的模樣肯定加強了他的信心……


    「欸,詩音……如果是警察的話……就算告訴他們也沒關係吧……?考慮到我們的狀況,我認為有警察當我們的夥伴會比較有利喔……」


    詩音並沒有馬上回答……有好一會兒,我隻聽見詩音陷入深嗯的沉重歎息聲。


    「……話說回來,我好像聽大石先生說過魅音有什麽嫌疑的樣子………嗯……他的確是那麽說了。」


    「就如同我昨天說過的一樣,園崎家對雛見澤具有強大的影響力……所以大石才會懷疑一連串的離奇死亡事件是全村以園崎本家為中心共同犯下的罪行。」


    「……全村以園崎家為中心共同犯下的罪行……?」


    當我咕嚕一聲吞下唾沫時,詩音搶先叮嚀我今天要好好聽她說,不要再像昨天一樣激動。


    ……靜下心來,這次要冷靜地聽詩音說完……


    「其實在雛見澤的水壩鬥爭中,因為被眾人推舉為領導人的神主采取過度觀望的態度,所以最後就演變成以園崎本家為中心發起垃爭了……你從姊姊那兒聽說過抗爭的曆史吧,」


    「……嗯。整個雛見澤團結起來拚死抗爭對吧,不僅大肆發起遊行、告上法院,甚至還在電視上控訴建商……」


    「事實上……還有很多更激進的行為。據說……園崎本家在台麵下進行各種違法的抗爭運動。」


    「……違法的抗爭運動……?」


    「比方說在深夜偷偷潛入建設現場竊取建材、破壞機具,或是在建設用大型機具的油箱裏加入方糖。」


    「……把糖加進油箱裏,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你不知道嗎?這是典型的遊擊戰術喔,好像是法國的哪個地下組織率先運用在戰爭裏的。把砂糖加進油箱裏的話,引擎就會燒焦損毀喔。」


    「……那種事情……不是很危險嗎……?根本就是器物損毀罪嘛……」


    「建設現場強化監視後,攻擊目標就變成在建設計劃中位居重要地位的人……比方說用各種方式恐嚇認可建設計劃的官員們,而且恐嚇的對象不光是縣府的官員而已,好像還波及到建設省的高官顯貴們……我聽說……園崎本家甚至還做出了誘拐小孩的勾當。」


    「誘……誘拐?」


    「嗯,建設省負責雛見澤水壩建案的高官顯貴的孩子失蹤了……然後有一天,那孩子突然在雛見澤上遊的高津戶深山裏被人發現……雖然當時沒有出現任何犯罪聲明,但有謠言說這可能是為了要強行終止水壩工程而采取的恐嚇手段……其它還有許多恐嚇的例子,多到不勝枚舉。」


    「……那樣……的確……有點不妙啊……」


    「在這種情況下……第一起事件……也就是現場監工的分屍殺人案發生了。村人們私底下都在謠傳園崎家收買了男性主犯……畢竟犯人現在依舊在逃亡當中。」


    ……聽詩音這麽一說……圜崎家看起來確實是有點古怪。


    「大石似乎懷疑犯人也被園崎本家『滅口』了……這也是理


    所當然的嘛……畢竟就連身為自家人的我都忍不住懷疑是園崎本家在暗中搞鬼。」


    「……你要我相信這些話嗎?你要我相信魅音所在的園崎本家做了這些壞事嗎……?


    「就算小圭不相信,村民們也會相信……自己在表麵上進行幹淨的抗爭運動,而園崎家則在背地裏進行肮髒的抗爭運動……村民們都相信園崎家會奮不顧身地為自己衝鋒陷陣,所以有好一陣子都把園崎家當成反派英雄加以崇拜呢……」


    「我知道的其實隻是少都分而已……比方說誘拐那種危險至極的事情,包含當家的婆婆在內,我想知道的也隻有區區幾個人而已……畢竟園崎家奉行秘密主義嘛。」


    「……秘密主義啊……」


    連身為自家人的詩音都看不清底細的一族,園崎家……而詩音的雙胞胎姊姊魅音則和詩音相反,她完全身陷那股漩渦之中。這些事情讓我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而以中心人物的身分活躍於這些非法抵抗運動中的,就是年幼的姊姊。」


    「魅音她……?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因為我父親是黑道的組長……所以年幼的姊姊身邊也跟著幾個品行不良的年輕人。於是姊姊就帶著他們用各種方式妨礙工程,或是挑釁相關人員。」


    「……那個……魅音嗎……?」


    我所認識的魅音是個親切爽朗又有趣的家夥……完全無法和詩音所說的危險形象重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我卻無法忽視這些話……


    「從姊姊現在那種有點悠哉的德行大概想象不出來吧,不過從損毀器物到恐嚇施暴等等,姊姊全都做過,還為此接受過好幾次輔導……因為那時還隻是個孩子,所以姊姊似乎馬上就獲釋的樣子……姊姊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年齡可以當作武器呢。」


    ……我有點輕率地苦笑出聲。雖說年紀還小,不過魅音不愧是魅音,狡猾的歪腦筋已經開始嶄露頭角了。


    「這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請你認真一點!」


    「啊……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


    詩音似乎聽見了我的苦笑聲,我被她狠狠地凶了一頓。


    「……不過在不知不覺間,曾經是那種不良少女的姊姊也成了圓崎本家的中心人物……大石會懷疑姊姊涉入分屍殺人案以後的事件也不是沒道理的事情。」


    …………………我愣了好一會兒。


    因為這些話跟我對魅音的印象完全合不起來。


    ……為了妨礙水壩的建設計劃而做出各種犯罪行為的年幼魅音。還有每年發生奇怪的事件時……作為園崎本家的繼承人總是鎮守在事件漩渦中心的魅音……


    ……那真的是我認識的魅音嗎……?我所不知道的魅音……才是真正的魅音嗎……?


    我不知道……我怎麽樣也無法接受其它人所描述的魅音。


    「言歸正傳……我想你已經理解姊姊是個必須多加注意的存在了……請你務必小心。」


    我才不想理解…………魅音是我最棒的朋友。那個魅音是不可能會把我趕上絕路的…………雖然她確實逼問過我綿流祭那晚的事情,可是……她的語氣也不是說有多強硬…………………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雖然我和姊姊是血脈相連的姊妹……但在園崎家的身分地位卻截然不同……姊姊是和我相去甚遠的存在,請你務必重新認知這個事實……拜托你了。」


    越是聽詩音描述魅音……我越是搞不懂魅音這個人。


    ……我認識的魅音……並不是那種危險的家夥……她應該是個更愛笑……更會耍寶……更熱情的家夥……………………


    詩音明知我對魅音有這樣的認知……卻又要我改變自己的認知…………要小心最棒的朋友……要時時對她存疑……那是非常悲傷,……。又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開於大石的事情……如果小圭認為沒問題的話,那麽給大石一些必要的情報也沒關係……我也認為有警察站在我們這邊會比較有利。」


    「……詩音果然也是這麽想的啊……!」


    「……隻不過……就像我剛才說明過的一樣,園崎家的人全都被警方盯上了。尤其是大石,他似乎認定整個園崎家就是連續事件的幕後黑手……當然,我也包含在內……所以……我不是很想跟大石扯上關係。」


    ……說得也是……如果大石先生知道園崎家在背地裏的抗爭曆史……那麽他絕不可能坦然地相信詩音。


    ……這時,我總算明白為什麽魅音會那麽厭惡大石先生了。


    「……雖然事情終究是要說的,不過還是請你暫時先別提到我的名字……隻要不提到我的名字,我想對大石先生說什麽都不會有問題。」


    「我明白了……我會保密的。」


    「……對現在的我們而言,警方的搜查力會是非常可靠的武器。要是大石說了什麽別有深意的話,請你也一定要讓我知道。」


    「嗯,那當然。我們就互相交換情報,然後一起研究吧………是誰殺死了鷹野小姐他們……還有是誰企圖謀害我們……在弄清楚這些事情之前……我們非得自己保護自己不可……」


    「……除了大石問你同樣的問題之外,你還有什麽事情是要告訴我的嗎,不管身邊發生的事情有多麽微不足道,都請你務必要告訴我。」


    ……除了大石先生的事情以外啊。


    ……啊……我該對詩音說嗎?……我對梨花坦承了一切事情。


    梨花的態度看起來好像知道些什麽。她說一切都包在她身上……那究竟是什麽意思……………?


    對了……我在梨花麵前……提到了詩音的名字。這樣不要緊嗎……?…………我覺得好像會惹詩音生氣……


    「……沒有其它事情了嗎?……小圭?」


    詩音大概對沉默太久的我感到不耐煩了吧,她催促著我繼續說下去。


    「……啊……呃——那個……」


    當我吞吞吐吐地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時,詩音反而先主動開口說了。


    「如果沒有的話,那麽我有事情想問你……這件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聽說公由家的爺爺失蹤了……這是真的嗎?」


    ……公由家的爺爺?……啊啊,那大概是村長的名字吧,我直覺地這麽想。


    「村長先生嗎……?……什麽啊……詩音你沒聽說啊?」


    「我什麽也不知道!……這件事我又是趁父親講電話時偷聽到的。」


    話說出口後,我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在這個雛見澤,禦社神大人開始作祟的這個時期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大家都會避而不談。所以村長先生失蹤的事情很有可能不會傳到住在興宮的詩音耳中。


    「……嗯,其實啊……昨晚村長先生開完會後並沒有回家,整個雛見澤因此而鬧得沸沸揚揚呢。雖然大家在村裏到處都找過了,不過聽說好像還沒找到……警方好像也出動搜索了的樣子………」


    「這、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不先說呢?」


    詩音髦不掩飾感情地大聲怒吼……!


    「抱、抱歉,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我沒有隱瞞的意思啦……!」


    話筒的另一頭沉默下來。該不會……詩音又氣得想掛斷電話了吧……?


    「喂、詩音!喂喂!」


    「………………………………?小圭……我……………我該怎麽辦……?」


    詩音那虛弱又困惑的聲音跟剛才的怒吼聲簡直判若兩人,這個變化讓我察覺到詩音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了?……把話說清楚啊,我們之間不是沒有任何秘密嗎……?


    」


    猶豫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詩音像是自白似的說了。


    「……對不起……那個……我沒有要故意瞞著你的意思……那個,我隻是想先整理一下該怎麽說………」


    「……我們不是夥伴嗎?我不會生氣的,你就老實說吧……」


    不過詩音還是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她像是死心似的說了。


    「我…………對公由家的爺爺……坦承了一切。」


    詩音似乎以為自己說完後會被我臭罵一頓的樣子,隻聽見聽筒裏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不過和詩音想象的相反……我稍微鬆了口氣……因為詩音也做了跟我一樣的事情,我也對梨花坦承了一切。


    所以為了不刺激詩音,我盡可能溫柔地說:


    「對詩音而言……公由家的爺爺是可以放心商量的人對吧……?」


    「…………是的。從小時候開始………公由家的爺爺就一直很疼愛我……」


    詩音也同樣為村長先生的失蹤感到心痛。雖然詩音擁有和魅音截然不同的強悍個性,但親近之人的失蹤卻讓她發出了非常悲傷難過的聲音。


    「……雖然我時常做些壞心眼的事情……但他卻總是對我微笑……無論我說了什麽,他都會仔細傾聽…………明明他是個那麽溫柔的人………」


    聽筒另一頭隱約傳來潸然落淚的嗚咽聲。


    「……你、你冷靜一點,詩音……村長先生又不是死了,你別那麽輕易地死心嘛……」


    詩音並沒有回答。不過說是這麽說……我自己也覺得消失的村長先生大概再也找不到了吧。


    ……而且……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詩音想的事情肯定也跟我一樣……


    「……我……我對公由家的爺爺坦承了那天晚上偷偷潛入祭具殿的事情……我說我們好像被誰看到了……還有人想要謀害我們。」


    「……村長先生知道鷹野小姐他們死於那種不正常的死法嗎?」


    「……嗯……他知道……因為那兩人死於禦社神大人的作祟……所以我或許會被當成活祭品,好用來平息禦社神大人的怒氣……我很老實地這麽說了。」


    「……嗯……然後呢?」


    「……公由家的爺爺……並沒有生氣……然後他笑著說:『如果小詩音已經好好地反省過了,那又怎麽會遭遇到什麽鬼隱呢?』……他……他真的是一邊笑……一邊說一切都包在他身上………………嗚……!」


    在詩音的哽咽聲歇止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無法想象村長先生是個什麽樣的人,也無法想象他和詩音之間的關係……不過對快要被不安壓垮的我們來說,「沒關係」這個詞匯會是多麽大的鼓勵啊……今天梨花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那麽可靠的人要是消失的話…………我大概想得到詩音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都是我不好……都是因為我……對公由家的爺爺坦承了一切……」


    「……別說了……那不是詩音的錯。」


    「不!是我不好!都是因為我……對公由家的爺爺坦承了一切……!都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情……公由家的爺爺才會遭人殺害……!……一定是這樣沒錯!因為……公由家的爺爺聽完我說完一切後就馬上消失了喔!……?他在對我說沒關係的那天晚上消失了啊!」


    一旦知道了……就會被卷入其中。


    「我不該說出去的!這一切……本來就是我們四個人的錯!我不該告訴別人的!因為我說出去了,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情,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因為我坦承了一切……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啊!」


    「你先等一等!這樣的話……在殺死知道真相的村長之前,犯人一定會先殺死我們吧!順序不對啊!要殺也是先殺我或詩音吧!其它人怎麽可能會先死!」


    「順序沒錯!犯人一定是打算最後再殺死我們!」


    「……啊……?你……你說什麽,」


    「犯人決定先不殺死我們……等到依序殺光了和我們親近的人……讓我們飽嚐痛苦與悲傷之後,再一口氣殺死我們……犯人的目的一定是這樣沒錯!」


    「冷靜一點,詩音,你現在隻是因為打擊過大而陷入恐慌罷了!村長的失蹤和詩音無關!一點關係也沒有!鷹野小姐他們的死也跟你完全無關!」


    ……那是宛如自百自語般的……悲鳴。


    「不!有關!絕對有關!因為我說出去了,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情,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因為我坦承了一切……公由家的爺爺才會被殺死啊!」


    詩音像是夢囈似的反複說著跟剛才同樣的話語。


    ……在同情錯亂的詩音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腳邊的影子也開始凍結起來……


    光是觸碰就會讓心髒凍僵的冰冷手臂……從那道影子裏伸出來,並抓住了我的腳踝………我的體溫……正逐漸被那條手臂吸走……


    那是令人戰栗的寒氣……冷得令人發麻的寒氣……那是絕對的恐懼。


    ……雖然我對詩音感到同情,但另一都分的自己卻也抱著一種隔岸觀火的安逸心態……


    ……腦海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剛才詩音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因為說出去了才會被殺死。


    因為知道了才會被殺死。


    因為坦承了一切……才會被殺死。


    ……當這種又像禱辭又像咒語的單調複誦開始具有意義時……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停不下來的顫抖………突然化為戰傈竄上了我的背脊!


    「……梨………梨花!還有梨花!」


    「……咦?你剛才說了什麽……?」


    「我………其實……我……我也跟梨花坦承了一切……就在今天!」


    「你說的梨花……是梨花小姐嗎,是古手神社的梨花小姐嗎?」


    「對啦,就是那個梨花啦……因為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我也對梨花坦承了一切。」


    「……那麽……梨花小姐怎麽說呢……?」


    ……貓咪操心過頭了。我一定會替它想想辦法的。


    梨花這麽說……還對我露出了微笑……就像失蹤的村長先生鼓勵詩音那樣笑著……


    「……抱、抱歉,詩音!我、我………我有點擔心梨花……!」


    「啊、嗯!……既然你這麽擔心的話,請你務必打電話確認梨花小姐的安危。」


    「……嗯、嗯!我會這麽做的!」


    「那麽明天差不多同樣的時間我會再打給你,請你把我的聯絡當成我人還平安的證明。」


    「……我知道了,我等你電話。那就先這樣了!抱歉!我掛了!」


    我沒等詩音道別就放下了電話。


    <關於現代的禦三家>


    就如同之前說過的願意,事實上如今禦三家的合議製度早已徒具形骸,流為園崎家一家獨裁的局麵。


    無論是公由家也好,還是古手家也好,皆已遠不如往昔風光,也不可能再繼續維持高尚的古老傳統了。


    在這之中,唯有園崎家依舊維持著自古以來的威勢,同同時沿襲了被稱為鬼之淵村的時代流傳下來的種種傳統。


    發生在明治末期,同時也被認為是所有已確認的事件中最新的「綿流」事件,很有可能就是由園崎家主導進行的(詳見禦三家明治末期的族譜)。


    明治時期以後,園崎家發揮了足以牽動整個雛見澤村的強大領導力。


    在數年前的水壩鬥爭之中,雖然公由家接任了反對同盟的會長一職,但拿


    隻不過是徒具虛名罷了。實際上園崎家以地下領導人的身分掌握了一切。據說公由家主導了表麵上辦得到的抗爭運動,而園崎家則可能在背地裏做些無法公開的抗爭運動。


    甚至連雛見澤當地都盛傳水壩騷動中發生的種種危險事件(最有名的事件有建設省幹部之子的誘拐時間等等)是由園崎家一手主導的。


    就算是近年來連續發生的離奇死亡事件,聽說背地裏也有園崎家的影子。連續離奇死亡事件無疑是源遠流長的「綿流」的翻版。


    想必園崎家是打算藉由在淪為普通慶典的「綿流」當天舉行真正的「綿流」,讓村民們回想起鬼之淵村的戒律吧。


    對現在的研究而言,探索園崎家肯定是條最快的快捷方式。


    如果可以徹底揭露古手神社內祭具殿的秘密,那麽接下來我想將研究對象轉為園崎家。


    雖然園崎家周邊有監視攝像機的嚴密戒備,不過幸好我認識園崎家的繼承人,也就是魅音與詩音姊妹。


    希望這麽做有助於為下一個研究找到突破口。


    取自於記事本8


    ……逼近自己和詩音的危機已經是次要的事情了………第六感的本能鏗鏗鏗地敲響了警鍾……這種感覺很危險。真的很危險……無可救藥地……危險!


    「……可惡……你可要平安無事啊………梨花!」


    ■四個人的罪還沒有結束?


    關東煮這種東西真是嚴寒時節的絕品。不過撇開寒冬,許多人也對這道下酒菜愛不釋手。對他們來說,這家店著實珍貴。畢竟這家店在暮蟬嗚叫的季節裏也持續提供美味的關東煮。


    在這樣的店裏看得到老奸巨猾的興宮署刑警大石,以及身為後進的熊穀。大石正不斷對一個穿得像在球場前賣黃牛票的男人勸酒。


    「哎呀哎呀,您就別客氣了,盡管喝吧。在這家店吃的關東煮都可以報特約加油站的帳呢。所以您就別客氣了,盡量多喝點吧。」


    不過男人帶著紅通通的臉做出了拒絕的手勢。雖然大石又再勸了一次酒,但男人卻以真的喝不下了為由拒絕了大石。


    ……其實男人還能喝。他之所以想離開這間關東煮店,並不是因為已經喝不下,而是因為他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是嗎?那我們改天再慢慢喝吧。嗚呼呼呼……!


    男人露出討好的笑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消失在車站前華麗的霓虹街景中。


    目送男人離去後,大石和熊穀又再度喝了起來。


    「……小熊也要多學學啊。謙虛的人才能活得最久喔。嗚呼呼呼!」


    「剛才那些話……是真的嗎?」


    「天曉得。不過無論是真是假,村民們會煞有其事地這麽流傳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那種事情會是犯人謀害村長的動機嗎……?」


    「小熊,我不是常常告訴你嗎?動機這種東西隻要本人認為充分就夠了,不要去考慮價值觀的差異……大嬸,再來一杯。」


    雖然警方封鎖了情報,但在雛見澤裏,富竹和鷹野的死卻已經人盡皆知了。


    謠言都說,兩人的死是因為擅闖禁忌的神殿「祭具殿」而觸怒了禦社神大人的緣故。


    根據那個謠言,闖進祭具殿的還有兩人……那就是園崎詩音和前原圭一。


    「禦社神大人的作祟」說不定也會降臨在這兩人身上,背地裏也有這樣的聲音出現。


    然而有罪的似乎不是隻有這四個人而已。


    雖然到去年為止,祭具殿的大門都嚴密地上了一重又一重的防盜措施,但從今年開始卻將門鎖簡化了。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小偷才能輕易地入侵祭具殿呢?……村民們私底下都如此謠傳。


    「小熊沒看過嗎?我記得我們很久以前為了某些事情前去造訪時看過喔。」


    「對不起,我記不太清楚了。」


    「那間倉庫的防盜措施真的是嚴密到可怕的地步呢,用看起來很重的門閂封得死死的,簡直就像什麽戒備森嚴的大金庫一樣。」


    而那防盜措施如今變成一顆非常簡單又廉價的鎖頭。


    ……據說守護神社的獨生女,古手梨花討厭繁複的防盜措拖而跑去和村長商量……所以才換成了這種簡單的鎖頭。


    「……所以說村長和古手梨花也是同罪嗎……?那麽緊接在村長之後……古手梨花不是也有危險嗎?」


    「這個可能性很大……小熊,緊急聯絡在雛見澤巡邏的覆麵車,請他們在古手神社附近待命。」


    「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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