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第五月一日的早上。


    你在跟平常一樣的時間醒來。


    昨晚發生那件事後,過沒多久,你就回到自己房間。


    雖然你在床上對「雙親應該會輪流照顧傷患,唯獨自己什麽都做不到」這件事感到非常懊悔,但你還是輕易地入睡,睡了一晚好覺。


    你打開房間窗簾一看,天雖然亮了,但太陽還沒升起。


    大雨停了,窗外出現晨霧。你沒有看到平常會見到的地平線,而是籠罩在白色世界中。


    你換上保暖的服裝,前往客廳。


    農家都起得很早,你母親已在準備早餐。你向母親問早,喝了一杯水,詢問那名最早來到家中的男子的情況。


    「他還在睡,睡著時的臉色姑且還算穩定。」母親回答。


    你接著問了父親的事,母親告訴你他在外頭與旅人談話,因此你也出去看看。


    你一來到倉庫前,托德就看到你,並跑到你身邊,瘋狂地搖著尾巴。


    「早安!你每天都好有精神呀!」


    你迅速地撫摸愛犬。


    父親正在倉庫前與男性旅人交談。想要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時,談話是很重要的。父親實踐了這一點。


    你一邊走過去,一邊問好後,父親回了一聲,滿臉胡須的男性旅人笑著對你說:


    「早啊!多謝你們的幫助!」


    由於昨晚沒有細看,所以你到現在才看清楚他的模樣。他將一頭修剪自然的深褐色頭發整個往後梳,身穿藏青色毛衣,搭配著很有機車騎士風格的黑色長皮褲。


    你看到托德對他沒有戒心後,便得知托德似乎一早就跟他混得很熟。這就是為什麽我會說這家夥愛撒嬌。


    男子的機車停在倉庫前,他大概是刻意讓機車淋雨吧,汙泥已完全被衝掉。


    雖然你對機車不熟,但這輛機車的車身和引擎都很大,看起來相當昂貴。你心想,事實上,這個人也許是有錢人。


    「我叫做……賽勒斯,呃,這是真正的名字喔。雖然我正在到處旅行,但我是在這裏——拉普脫亞共和國出生長大的。我好久沒回來了,老家果然還是很棒呀。」


    男子如此地報上姓名。你心想,既然他先說了句「真正的名字」來當開場白,那他之前是如何自報姓名的呢?你對此感到疑惑。


    再說,他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但卻沒有去工作,而是每天旅行,你非常在意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老實說,你覺得非常可疑。在你有生以來所見過的人當中,他是最可疑的。


    話雖如此,由於他暫且跟父親處得很融洽,所以你什麽都沒說。


    父親邀請賽勒斯一起吃早餐。


    「喔!太感謝了!其實我從昨天中午開始,就什麽都沒吃喔!」


    賽勒斯像個孩子般地笑說。接著他又說:


    「不工作的人沒飯吃!」


    他表示他什麽忙都願意幫。


    於是,他開始陪你父親進行早上的工作,像是巡視田地、整理與準備農耕器具等。


    你開始進行每天的例行工作,也就是清掃馬廄與照顧烏拉諾斯。你將糞便清理乾淨,用刷子幫烏拉諾斯刷毛,喂食飼料和水。


    當晨霧完全散去,橘色太陽在東方地平線上升起時,你們家平常的早餐時間也開始了。


    你們把水煮馬鈴薯弄碎,做成馬鈴薯泥,並加入大量切碎的胡蘿卜、洋蔥等蔬菜,以及炒得很酥脆的培根。


    這道菜既簡單又常見,光靠這道菜,就能同時攝取到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質、鹽分。


    「真好吃!啊,拉普脫亞的早上就是要吃這個呀!老媽的味道!」


    賽勒斯一邊吃,一邊感動得快要流淚。


    除了培根以外,所有食材都是自家生產的,所以不可能不好吃。不過,如果說到「是否有好吃到讓人這麽感動」的話,就會讓你很頭大。


    心情愉快的母親迅速地在賽勒斯的盤子上裝盛菜肴,幫他續盤。


    用完餐後,你們喝下加了很多蜂蜜的茶。


    離開座位的母親回到客廳後,說了一句:


    「他還在睡喔。」


    賽勒斯低聲問你父親:


    「家中有病人嗎?_」


    你認為此人的心思遠比外表來得敏銳。


    在農家,除了病人以外,沒有人會到這種時間還在睡。若是一般人,最後肯定會被叫醒。


    「哎呀,他不是我們家的人。」


    父親回答。賽勒斯帶著相當驚訝的表情說:


    「看來好像發生了什麽事……那麽,昨晚從你們家開出去的那輛車是醫師的車對吧。」


    他再次輕易地推敲出事實。


    父親說:


    「唉,老實說,那位來曆不明的男子跟我家無關,我隻是剛好發現他受傷倒地不起,便依照情勢收留他一晚——」


    你已經知道父親接下來要說什麽。


    「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來曆,吃完飯後,我打算報警,讓他接受警方保護。」


    父親的話如你所料。由於你已束手無策,所以你昨晚就說服了自己。


    「…………」


    盡管如此,你還是把喝剩一半的茶杯放回桌上。


    正望著杯中搖晃波紋的你無法發現賽勒斯正在看你。


    「看來你們真的遇上了大麻煩呀。既然發現了,就不得不報警,但你們也不喜歡被警察追根究柢地盤問。」


    賽勒斯說。「就是說呀。」父親認同地說。你明明沒有吃太多,但卻感覺胃部很不舒服。接著,賽勒斯突然說出你完全沒料想到的話:


    「乾脆就把發現人當成我吧?」


    「咦?」「咦?」「咦?」


    你們家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在三雙眼睛注視下,賽勒斯若無其事地回答:


    「沒什麽,我隻是想報答『一宿一飯』之恩喔,我這個月的座右銘是『待人和善』。」


    那是啥?座右銘?這個月的?每個月都不同嗎?


    你的頭上接連冒出問號。


    賽勒斯用裝模作樣的語調繼續說:


    「『我昨天在這附近發現這名男子,並稍微幫他治療了一下。接著,我露宿一晚後,便到了隔天早上。既然天氣放晴了,那就去報警吧。哎呀,我找到這戶人家。為了報警,我向他們借了電話』——好了,這樣就一切搞定。啊,請你們先跟醫師串通好,叫他不要說出實情!」


    「…………」


    你目瞪口呆地看著賽勒斯。賽勒斯打算爽快地承擔這個大難題:


    「你們覺得如何?」


    經過再三思考後,你父親做出結論:


    「老實說,如果你願意那樣做的話,真是幫了我們家的大忙。」


    這項結論非常有道理,你毫無反駁餘地。


    在這次事件中,原本人是你找到的,後來你父親一肩扛下責任。


    如果傷患是身為流浪者的賽勒斯找到的,事情就會如他所說的那樣,父親也不會遭到警方追根究柢地盤問。被問到發現地點時,父親也不必持續說出不習慣的謊言。


    「那麽,就這麽辦吧!」


    由於他的態度實在過於爽快,所以你覺得這也許是他設下的圏套,賽勒斯也許是來追殺那個人的。


    不過,如果他要那樣做的話,必須從昨天就一直監視,而且也必須和你父親打好關係。既然如此,與其采用如此麻煩的潛入方法,倒不如趕緊殺了那個人會比較快——


    經過反覆思考後,你舍棄了這個可能性很低的想法。


    用完餐後,賽勒斯與你們家三人進入那名男子


    的房間。


    你跟著母親走進房間後,便看向床上。


    男子還在睡。


    他穿著你父親的睡衣,腳上的固定器具是醫師重新裝上的。他身上蓋著一條毛毯,為了避免著涼,腳上還蓋著一條毛巾。


    男子的臉色遠比昨天來得好。昨天你發現他時,他的模樣真的宛如鬼怪,他現在已經恢複成很正常的人類。


    賽勒斯一邊跟著你父親走進房間,一邊開心地輕聲說:


    「那麽,這位神秘男子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他看到男子的睡臉後,便愣住了。


    「…………」


    你心想,應該隻有賽勒斯的時間停止了吧。


    你父母肯定也那樣想。


    胡子男賽勒斯一邊站在床邊俯視睡著的男子,一邊宛如結凍般地愣住不動。


    過了二十秒——


    過了四十秒——


    過了一分鍾。


    「那個……」


    你父親覺得事有蹊蹺,便稍微向他搭話。


    「是哪一位發現此人倒地不起?」


    持續凝視男子的賽勒斯如此問道。他的語氣非常有禮貌,像個紳士一般,與之前的賽勒斯判若兩人。


    「是我。」


    你老實回答。你會這樣說是因為,你認為「是父親找到的」這個謊言隻需對警方說,不需瞞著賽勒斯。


    直到剛才為止,賽勒斯與人交談時,一定會看著對方的眼睛,但此時賽勒斯卻一邊注視睡著的男子,一邊問你:


    「他是斯貝伊爾人嗎?你找到他時,他有用貝佐語說話嗎?」


    「啊!——你怎麽會知道?」


    你忘了傷患正在睡覺,並大聲說。


    你明明什麽都沒說,男子身上也沒穿連身服,為何他會知道?明明無法透過人種來分辨啊!


    你曾一度懷疑過賽勒斯,但後來又作罷。此時,你對他的猜疑心開始宛如積雨雲般地湧現在你的腦海中。


    「果然是那樣!我借一下電話喔!」


    胡子男看著你,開心地笑著用與之前相同的輕鬆語氣對你說後,你便卸下心防。


    賽勒斯迅速地轉身走回客廳。


    你立刻追了上去。你父親叫你母親留在那裏後,便跟著你離去。


    賽勒斯在客廳拿起話筒。


    你家終於在去年買了這具非常昂貴的家用電話。


    雖然買了電話是好事,不過由於電話費很貴,所以你們不太常打。即使要打,也會像軍隊的無線電通訊那樣,講完最低必要限度的事情後,就掛掉。


    賽勒斯打算怎麽處理電話費呢?


    那個人的謎團與賽勒斯的謎團明明在你腦中不停打轉,但你在意的卻是那種事。


    你不知道賽勒斯是否了解你的想法。


    「我要打對方付費電話,請轉達說『是賽勒斯打來的』,對方的電話是——」


    賽勒斯如此說道,所以你不用擔心電話費的事情了。


    賽勒斯告訴接線生的號碼並不是警方的電話。


    雖然你完全不知道這個電話號碼,但對方肯定住在拉普脫亞共和國。這是因為,如果要打到鄰國的話,不先說出國名是打不通的。


    「嘿,是我!——最近好嗎?」


    過了約三十秒後,賽勒斯對電話另一頭的某人那樣說,完全沒有使用敬語。你不曉得這個連名字都不用說就能溝通的通話對象是誰。


    「哎呀,別那麽說嘛!更重要的是,要聽清楚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依照指示來行動。可以嗎?便條紙和筆準備好了嗎?」


    你和父親都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你們隻有聽到賽勒斯下達的命令。


    「我現在位於裏德郡的史騰鎮,地址是史騰鎮東區八號大道二十五號,我借用了當地農家的電話。」


    那無疑是你家的地址,他大概有問過你父親,或是曾看過你家門前的信箱。


    「沒錯,就是這個地址,請火速派人過來。這裏有一名傷患,請準備能讓傷患靜養的交通工具。接著,要將他送到拉普脫亞綜合醫院,請事先準備一間vip病房——啊?理由?——那種事我之後會全部說明清楚的。如果理由無法讓人信服的話,就算殺了我也無妨喔。」


    雖然你完全不知道理由,但你知道賽勒斯賭上了性命。


    「沒錯!拜托囉!」


    話雖如此,但那個人似乎可以住院了,而且還是本國最高級的醫院。你鬆了一口氣。


    接著,賽勒斯又向話筒另一端的人說出讓你感到更加放心的話:


    「要事先嚴格命令醫院,叫他們絕對不能報警。別忘了送紅包喔。」


    你看著站在身旁的父親。


    你不知道你自己露出多麽開心的表情。不過,你父親俯視著你,突然露出微笑。


    賽勒斯詢問通話對象:


    「要多久才會到?火速趕來的話,應該要四、五個小時吧?」


    這裏距離拉普脫亞市非常遠。你曾經搭教育省的車前往拉普脫亞市,包含中途的休息吃飯時間在內,總共花了八小時之多。


    話雖如此,就算是恭維話,那輛車的性能也稱不上很好。透過電話中的交談內容,你清楚地得知賽勒斯是有錢人。既然如此,對方應該就會派速度最快的車子過來。


    以單程需花費五小時來看,那個人在今晚就能住進醫院。


    通話對象說了某些話後,賽勒斯便笑著回答:


    「啊——那真是太好了!就那麽辦吧,拜托囉!」


    你也再次開心地笑。


    即使加上準備時間,六小時後,就會有人來救那個人。


    兩個半小時後。


    你發現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你發現你太小看賽勒斯這名男子。


    * * *


    打完電話後,時間過了兩個半小時。


    你在你家門口抬頭看著那玩意。


    全長約十三公尺。


    寬度約兩公尺。


    高度為四公尺。


    顏色是銀色,也就是金屬材質的表麵,上頭印有兩條細長紅線。


    沿著線條可見機身上印有「拉普脫亞航空」這幾個巨大文字,那是此國唯一的航空公司。


    「…………」


    你和身旁的父母都呆呆地往上看——


    那玩意一邊在空中飛,一邊發出強烈嗡嗡聲。


    那玩意的頭上有個正在轉動的大螺旋槳。


    螺旋槳所產生的風猛烈吹向地麵,吹動你的頭發,使窗框震動。


    「如何?這就是直升機!你有看過直升機飛行的模樣嗎?」


    賽勒斯用不輸給嗡嗡聲的音量大喊。


    「怎麽可能有看過啊!」


    你也大喊。


    這個背著巨大螺旋槳,有如怪物般的機械先是通過你家上空,然後再一邊持續降低高度,一邊慢慢返回。


    你曾聽說過,這世上有一種能夠垂直起降的最新型飛行機器。


    那指的就是「直升機」。


    原理據說是,透過在上方轉動的螺旋槳來產生風力,設法使機體升空。


    不過,你和父母都是第一次看到運作中的實物。


    「…………」「…………」「…………」


    再加上,直升機的目的地是你們家,因此你們三人什麽都說不出口,隻能像稻草人般地呆呆站在家門前。


    直升機宛如掠過你家屋頂般地下降,使烏拉諾斯與托德飽受驚嚇,然後透過四個輪子,在尚未種植任何作物的田地上著陸。


    你終於能夠用適當的冷靜態度來觀看此機器。


    機首是胖嘟嘟的圓形,機身側麵之所以會冒出淡淡白煙,大概是因為引擎在裏麵吧。


    機身上有一扇朝著前方的窗戶,機內有兩人,似乎並肩坐著,此處大概是駕駛座吧。


    又大又薄的螺旋槳位在機身最上方。直到剛才為止,螺旋槳都以肉眼跟不上的高速在轉動,現在的旋轉速度則逐漸變慢。螺旋槳的直徑遠比機身要大,不管是前方還是後方,長度都超過機身一大截。


    雖然機身前半部呈現圓滾滾的形狀,但後半部卻突然縮小,宛如魚尾似的。你心想,隻要忽略顏色的話,直升機看起來就很像鯰魚妖怪。


    引擎停止運作,世界恢複寂靜。


    機身中央側麵有一扇大拉門,目前這扇門正被人往後拉開。


    兩名拿著擔架的男子從門中出現,在田地上用小跑步跑向你們這邊。


    賽勒斯朝那些身穿橄欖綠工作服的男子們揮手,他們一跑到賽勒斯身邊後,其中一人便那樣問:


    「賽勒斯先生?是老板命令我們來的!」


    賽勒斯很滿意地點頭說:


    「喔,真快啊!幹得好!」


    你和你父母都完全不知道老板指的是誰。


    這是等待直升機期間所發生的事——


    「沒問題,全部交給我處理,到時候我會跟你們說明一切的!」


    賽勒斯隻說了那些話,然後就開心地在客廳等候,閑暇時就跟托德玩耍(托德非常開心地把肚皮朝著賽勒斯,滾來滾去)。最後,他還幫你父親進行今天的農活。


    「好!趁他睡著時,趕緊將他抬出去!」


    一臉愉快的賽勒斯、瞠目而視的父親,以及兩名拿著擔架的男子都進入家中。


    你和在你腳邊愣住的托德一起在該處等待。


    擔架立刻就被抬出來,躺在上麵的當然是那名還在睡的男子。


    擔架上蓋著一條毛毯,你父親將男子最初所穿的那件連身飛行服放入洗衣袋中帶過來。由於那件衣服會成為證據,所以不能放在你家。


    你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男子睡臉,小聲嘀咕:


    「太好了……」


    兩名男子小心地抬著擔架,坐進直升機。當那個人消失在你眼前的瞬間,你輕輕揮了手。


    賽勒斯從倉庫中拿走自己的背包、夾克、大衣等物品後,便來到你麵前可靠地說:


    「我答應你!等到所有事情都處理好後,我一定會來向你們說明!我由衷地感謝你!謝謝你!」


    直升機再度啟動引擎,開始發出巨大嗡嗡聲。


    「我明白了!拜托你了!拜托你了!我才要感謝你!」


    你竭盡全力地放聲大喊。


    賽勒斯露出微笑,然後將他的大手輕輕放在你頭上。


    接著,他對你父親說出這句驚人的話:


    「請幫我保管機車!一年後,如果我沒有回來拿的話,那輛機車就送給你!」


    「我會放在倉庫內保管的!不過,請你要回來拿喔!我可騎不了那麽大的車!」


    父親認真地回答。


    「哇哈哈!那麽,我絕對會回來拿的!再見!」


    賽勒斯拿著行李跑向直升機。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賽勒斯先將行李放進直升機內,然後再坐上去,把門關上。


    汽油引擎發出低鳴聲,螺旋槳的轉速已經快到肉眼無法辨識葉片的程度——


    直升機在空中浮起了約三公尺,先是稍微往後退,然後再慢慢地往前開。


    直升機從你眼前的左側飛向右側,一邊逐漸升空,一邊在附近一帶刮起強風。


    你透過良好的視力,發現賽勒斯在機身側麵的窗戶內揮手。


    你拚命地揮手回應。


    銀色的飛天鯰魚逐漸變小,然後化為,個小點。


    你不停地持續揮手。


    最後,連小點也消失了。


    你完全不知道究竟要到何時才能再次見到賽勒斯,得到所有解答。


    即使如此,你還是決定要相信他、等候他。


    隻要往倉庫看,就會發現,輛大型機車沉甸甸地占據該處。隻要機車還在那,你應該就會明白,這兩天所發生的騒動並不是一場夢。


    你父母進入家中,留下你和托德在外麵。


    「汪!」托德叫了一聲。接著,你望著它,開始盡情地撫摸它的身體:


    「幹得好!多虧你有找到他啊!」


    翌日,在假期過後的學校內——


    「喂!我昨天有看到直升機在飛耶!直升機飛得很低,裏麵的乘客還向我招手喔!在這所學校內,曾看過直升機乘客向自己招手的人,大概隻有我吧!——話說回來,直升機是從你家方向  飛過來的,你有看到嗎?」


    某人如此炫耀,並問你。


    「沒有……那個……我錯過了。」


    不習慣說謊的你為此傷透腦筋。


    * * *


    拉普脫亞共和國的首都,拉普脫亞市。


    在這座大樓興建熱潮達到高峰的都市內,「拉普脫亞綜合醫院」是一棟特別顯眼的建築物。


    這棟宛如骰子狀的十層樓建築是三年前才新蓋的。一到三樓是診療室與手術室,更上麵的樓層則是病房。


    最高樓層則是vip專用樓層。


    隻有少數人才能進入此樓層,病房數量也很少,病房隔壁是用來讓保鑣過夜的房間,以及讓病人在住院期間也能開會的會客室。


    至今曾使用過此樓層的人包含了,拉普脫亞共和國的總統、大企業的總經理或董事長們、電影演員等。


    保密措施當然也很完善,除了記者會以外,醫院相關人士不可能會泄漏任何消息。


    「…………」


    特拉伐斯少校睜開眼睛時,所看到的是病房的天花板。


    「…………」


    他最後的記憶是,在大地上持續往東爬。


    他清楚記得生吃下肚的毛蟲味道。味道雖苦,但宛如奶油般柔軟,對饑餓的自己來說,那是一頓佳肴。


    他拚命地回想。


    「想不起來……」


    當時的時間和地點都與現在不同,宛如瞬間移動似的。


    在記憶中,他覺得自己在大地上打瞌睡,過了幾分鍾後就醒來。事實上,他正躺在床上,被乾淨的床單與毛毯包覆著。


    他醒來的時間剛好是中午。特拉伐斯少校睜開眼睛後,慢慢地坐起身來。


    接著,他環視空無一人的室內。


    春天的陽光隔著輕薄的蕾絲窗簾照進房間。由於窗戶距離床鋪有一段距離,所以位於床上的他隻看得到天空,不知這裏是何處。


    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白色牆壁、厚實的桌子、插在花瓶中的花、橫躺在豪華床鋪上的自己下半身。


    「…………」


    由於點滴的針正插在左手上進行輸液,所以他隻能用右手臂慢慢掀開觸感非常滑順的毛毯。


    右腳伸得很直。接著——


    「…………」


    他發現左腳也伸得很直。左腳被石膏繃帶固定住,下方夾了某種東西,所以左腳有點騰空。


    也就是說,他接受過完善的治療。


    他將毛毯全部掀開,確認自己的模樣。


    他正穿著既舒適又合身的病人專用睡衣。他一摸右大腿,便得知大腿上包著繃帶。


    他環視周遭。


    床鋪旁邊的架子隻放著一樣物品。


    「…………」


    特拉伐斯少校伸出右手抓住該物。


    那是遺物。


    克雷少尉的遺物——


    飛行員專用手表。


    似乎有人幫他轉動了發條,手表上的秒針正在一邊慢慢轉動,一邊確實地刻劃光陰。


    表盤中顯示的是「2」這個數字。


    也就是說,今天是第五月二日。如果所顯示的日期正確的話,從墜機那天算起,時間已經過了五天。


    而且,在整整兩天中,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特拉伐斯少校將那隻手表確實戴在左手上。


    他順便在可視範圍與伸手可及的範圍內尋找拐杖或是可以當作拐杖的東西。


    「…………」


    確定找不到後,特拉伐斯少校握住懸掛在牆上的細繩,然後往下一拉。


    護士鈴響起後,僅過了十秒鍾,護士就打開位於床鋪左側的門,走進病房。


    此事可以證明,護士距離病房很近,或是在隔壁房間待命,而且也能證明,即使他想逃跑,也必定會被發現。


    宛如模特兒般的年輕貌美護士露出清爽的職業笑容。


    「太好了,你醒了。你會覺得不舒服嗎?我現在立刻去叫主治醫師過來,在這之前,你先把這個夾在左腋下。」


    護士用洛克榭語如此說道,並把體溫計遞給他。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收下體溫計,一邊嘀咕: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護士回答:


    「這個嘛,我不太清楚耶。」


    特拉伐斯少校依照護士的指示,把體溫計夾在腋下,等候醫師到來。


    連一分鍾都不到,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白袍男子就帶著三名護士出現,該男子肯定就是醫師。


    男子頭發全禿,身材矮胖。


    胸口的識別證上印著「馬克思」這個姓氏與「拉普脫亞綜合醫院」這個名稱,語言當然是洛克榭語。


    特拉伐斯少校得知自己身在何處。


    「嗨,感覺如何?有出現頭暈或嘔吐症狀嗎?」


    馬克思醫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如此問道。「我沒事。」特拉伐斯少校回答。


    馬克思醫師持續進行診療,用聽診器聽心音,檢查治療部位。除了回答問題以外,特拉伐斯少校什麽都沒說,而是持續等待。


    「氣色似乎很好啊。」


    最後,馬克思醫師量完體溫後,便對在後麵進行記錄的護士下達某種指示。接著,馬克思醫師又轉過身對著特拉伐斯少校聳肩說:


    「那麽,我想你應該想要知道很多事,接下來,該從何說起好呢?」


    特拉伐斯少校問他:


    「我口渴了,可以喝水嗎?」


    「嗯,請喝吧,腸胃沒有問題喔。」


    特拉伐斯少校慢慢喝下護士端過來的水。


    接著他又問: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馬克思醫師回答: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在能夠回答的範圍內,我會回答的。然而,在這之前——」


    馬克思醫師又再度聳肩,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聳肩。


    「根據某人的命令,我不能問你不想回答的問題。」


    「…………某人是誰?」


    「我不知道。關於不知道的事,我隻要回答『不知道』就行了吧?硬要說的話,就是把你帶到此處的人。」


    「那麽,請盡量詳細說明我被帶到此處的經過。」


    「我以為你會先問傷勢,想不到卻是那件事……真是個怪人呀——昨天中午過後,你被人抬進這裏。」


    「是什麽樣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搭救護車過來的,有一名奇妙的男子突然叫了救護車,然後在市區的馬路上把你托付給救護人員。在這之前,應該是中午前吧,院方接到一項『讓你住進本院接受治療』的命令,治療費用與住院費用全都由那個人支付。為了方便起見,就把那個人稱作『讚助者』吧。哎呀,雖然由我來說不太洽當,不過由於你無法使用保險,所以費用相當高喔。」


    「關於讚助者,請把你知道的事告訴我。」


    「我幾乎什麽都不知道,聽說電話中的人是一名聲音爽朗的男性。」


    「…………」


    「另外,那個人有留言給你,我可以念出來嗎?」


    「拜托你了。」


    馬克思醫師從胸部口袋中取出一張便條紙。


    「他叫我這樣轉達——『你變得不存在於此處,所以請放心吧。不久後,我會去見你。總之,先把傷治好,讓身體康複,其他事就之後再說!』——完畢。」


    「…………」


    「哎呀,站在我們的立場,我們不能丟下傷患不管,畢竟我們也收取了費用。」


    馬克思醫師非常坦率地說。


    「那麽,要暫時受你照顧了,醫生。」


    特拉伐斯少校輕輕點頭。


    馬克思醫師到現在才開始說明特拉伐斯少校的傷勢。


    左腳踝的骨折最嚴重,需要三個月以上才能治愈。雖然手術已順利完成,但必須進行複健。


    右大腿的傷口有重新縫合過,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是暫時不要走路比較好。上廁所時,請坐輪椅去。


    透過光檢查,已得知頭部的頭蓋骨有出現輕微裂痕,但就算置之不理,也會自然痊愈。不過,還是要注意避免頭部再次遭受強烈撞擊。


    極度營養失調與全身疲勞正在逐漸康複。從明天開始,就可以攝取任何食物。


    「基本上就是這樣,有問題嗎?」


    特拉伐斯少校搖頭。接著醫師問他:


    「那麽,輪到我們發問了——請問我們應該如何稱呼你呢?在你的病曆表上,目前隻寫著『無名氏先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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