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午後——


    在試煉洞窟入口,站著一名特征是長卷發的女子。


    女子穿著宛如黑色拘束衣的暴露趙甲,肩膀及手裝備著護甲。


    她是隸屬創世執行者的三魔柱之一——柏木鷹音。


    「……真懷念呀。」


    鷹音想起幾年前來到這座洞窟時的往事,自言自語。


    鷹音遙訪這座洞窟,當然是她還住在宿舍時的事。


    記得是和一葉、雙葉以及花音一起來的。


    盡管早就已經搖擺不定,但鷹音在來到這裏以前都還是一名騎士。


    ——直到在這裏看到那樣東西為止。


    位於洞窟深處的柏木家負麵遺產。


    因為那樣東西製造的夢境,鷹音窺見了自己內心的黑暗。


    (……算了,以前的事不重要。)


    鷹音從胸口取出洞窟鑰匙,觸碰峭壁打開入口。


    「我做該做的事就對了。」


    鷹音這麽說完,正要進去時,發現那裏殘留著還很新的腳印。


    腳印共三人份。尺寸小,步伐窄,可以推測全部都是女性。


    而且腳印附著了微量以太氣息,可見不是普通人。


    「是她們吧。」


    鷹音看到腳印似乎心裏有數,神色凝重地點頭。


    「那邊也差不多已經開始了,得加緊腳步才行。」


    ◆


    隼人和琴美遇上烏賊怪時,玲奈、飛鳥、詩愛和明一邊飛行搜索兩人,一邊朝洞窟深處前進。


    打倒蝙蝠以後,四人緊追在後,尋找隼人和琴美,但是因為一再遇上怪物與岔路的關係,完全追丟兩人了。


    飛鳥一邊拚命看著水麵找尋隼人他們的身影,一邊傷腦筋地說:


    「嗚嗚,哥哥他們究竟漂到哪裏去了?完全找不到人。」


    眼看遲遲找不到隼人和琴美,詩愛感到不安,滿麵愁容地說:


    「當初果然應該在碰到岔路時分成兩路去找才對吧。」


    明冷靜地駁斥:


    「……但是不隻一次碰到岔路。就算當時分頭行動,也不見得就能找到人。」


    玲奈也傷腦筋地接著說:


    「沒錯沒錯。而且在蝙蝠之後還遇到其他怪物,我想分頭行動反而危險。」


    「可是,就算我們平安無事,找不到哥哥他們也沒意義吧。」


    「這我知道,但要是連我們都完蛋就沒戲唱了吧……總之不需要那麽擔心,那兩個人一定一沒事的。」


    飛鳥鼓起腮幫子。


    「呣,講話真不負責任。」


    「我是信賴他們。你也是覺得他們一定沒事才沒那麽著急的吧?」


    「是沒錯啦,我不認為哥哥會因為被水衝走就受到什麽傷害。但是,渾身濕淋淋的哥哥可是和柏木學姊在一起喔?無法保證全身濕透、體溫下降的學姊不會說『我好冷,幫我取暖』這種話誘惑哥哥吧。」


    「這、這個嘛!得趕快找到他們才行呢!」


    聽到玲奈與飛鳥的愚蠢對話,明目瞪口呆。


    「……我真佩服這兩個人的豐富想象力。」


    詩愛苦笑。


    「啊哈哈……」


    「不過我有點意外呢。沒想到你還滿鎮定的。」


    玲奈看著抓住自己的手吊在下方的飛鳥這麽說道。


    「學姊指哪件事?」


    「沒有啦,畢竟隼人被衝走了。我還以為你會更著急地哇哇叫才對。」


    玲奈的話惹得飛鳥不高興地回應:


    「請不要瞧不起人。別看我這樣,我很了解哥哥的。哥哥才不會因為那點事就怎樣。」


    「……但是你之前因為擔心隼人,不是還慌慌張張地直接跑到宿舍來嗎?」


    「那、那是另一回事!總而言之,我好歹知道哥哥是不是平安無事。因為我是妹妹,就算分開還是能夠掌握哥哥的安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詩愛浮現苦笑吐槽:


    「……呃,那已經是預知能力了吧。」


    玲奈露出傷透腦筋的表情說: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不覺得這座洞窟深得嚇人嗎?總覺得已經朝洞窟裏麵飛很久了。」


    玲奈她們在和蠕蝠戰鬥之後,又和突然出現的怪物交戰了好幾次。


    想當然地,每次戰鬥都會用到以太,已經消耗了不少。


    飛行當然也同樣要用到以太。要繼續這樣朝不知何時能夠抵達的洞窟盡頭前進,不管是對體力還是精神都是巨大的負擔。


    而且路途這麽長,也教人擔心琴美和隼人。琴美恐怕也正愁沒有足夠以太可施展絕對防禦泡吧。


    飛累的詩愛吐氣歎息,有些疲倦地低聲說:


    「是呀。差不多也該抵達終點了吧……」


    這時,抓著詩愛的明扯了扯詩愛的手。


    其他三人順著明的視線看去,看到了通道盡頭。


    盡頭泄出綠色強光——那是以太的光。


    「——才剛說到而已。」


    明看著通道盡頭這麽說道。


    通道前方透出淡淡光芒。那座空間就跟樹術式所在的學園地底一樣,發出強烈以太色光芒。另外,從那個空間還感覺得到異樣的以太氣息,一看就知道是特殊房間。


    玲奈與眾人互看,說:


    「我們去看看吧。」


    ◆


    海怪毫不留情地揮舞觸手攻擊隼人和琴美。


    像鞭子一樣揮下的觸手,從內側吸盤伸出宛如尖刺的突起物,刺向隼人他們。


    怪物的攻擊雖然被絕對防禦泡擋下,但其衝擊卻使得防禦泡劇烈搖晃,裏麵的隼人和琴美因此失去平衡。


    「呀!」


    眼看琴美倒過來,隼人慌忙攙抱住她。


    「沒事吧?」


    「嗯、沒事……但是,這下傷腦筋了。」


    這狀況確實很傷腦筋。


    因為隼人和琴美戰鬥的力量來源——也就是以太耗盡了。


    隼人他們無法反擊,就隻是靠防禦泡浮在水上,簡直是任人宰割。


    而且——


    「學姊,大約還能再承受幾次攻擊呢?」


    「我不確定……撐不了多久吧。我感覺得出,光是剛才那一擊就已經耗掉不少以太了。」


    「啊哈哈,這下真的糟了……」


    這樣下去琴美的以太將會耗盡。


    到時候隼人和琴美將會被水衝走。


    窮途末路。沒有任何手段能夠顛覆這個狀況——


    (不對,有。)


    那倒還不至於。是有手段能扭轉乾坤。


    既然是因為沒有以太而傷腦筋,那隻要補充就行了。


    而隼人擁有補充琴美——以及自己的以太的手段。


    琴美也清楚這點吧。


    所以她露出嚴肅表情,盯著隼人的眼睛看。


    包覆著隼人和琴美的絕對防禦泡被水衝得愈來愈靠近海怪。


    「……學姊,總之,有辦法先阻止防禦泡繼續漂嗎?」


    「一下下的話還有辦法。」


    琴美從絕對防禦泡底部變出刺插進地麵,阻止漂動。


    包住琴美和隼人的防禦泡停在原地,靜止不動了。


    盡管暫時和怪物保持距離,同時卻也任怪物宰割。


    (該怎麽辦才好?)


    隼人問自己。如果琴美希望締結契約,應該會感覺到奏因預兆才對,但是並沒有發生預兆。


    也就是說,目前琴美仍無意和隼人締結契約。


    『在我心裏或許還有類似迷惘的念頭。』


    隼人想起前幾天琴美說過這種話。


    『隼人同學果然很優秀。所以我才會迷惘也說不定。』


    ——迷惘。


    琴美有所迷惘,所以才沒有心思和隼人締結契約。


    (是什麽……?學姊在迷惘什麽……?)


    隼人拚命思考。


    替所屬騎士解決煩惱,以及吸引騎士的心都是王的工作。


    為了成為強大的王,隼人必須斬斷琴美的迷惘。


    『隼人同學對於締結奏魂之盟都不會覺得抗拒嗎?』


    ——琴美感到抗拒。基於某種理由,拒絕和隼人締結契約。


    『我最近明白一件事。與其說是明白,應該說是知道吧。因為家裏的關係,一直不被允許擁有的東西。或許是我多心,但這大概就是那樣東西吧。』


    ——琴美最近知道了某件事。那就是抗拒的理由。


    『身邊的人都理所當然擁有,但我卻沒有的東西。就連該怎麽擁有都不曉得的東西。自從得到手以後,我就迷惘了。自己該怎麽做才好、該怎麽想才正確。』


    ——那是其他人都理所當然地得到手的東西。


    『其實我最近非常痛恨——命運安排隼人同學成為指環持有者。假使隼人同學不是指環持有者,我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和我有關係。


    『這是秘密。』


    (啊……)


    隼人發覺了——


    琴美在迷惘什麽,在猶豫什麽。


    那恐怕就是——隼人一直不肯正視琴美的心意。


    然後,隼人一直沒發覺的理由,恐怕是因為隼人一直無意識地回避那份心意。


    ——該怎麽處理其他人對自己(好像是)的好感。


    隼人也同樣煩惱、迷惘。


    (既然這樣——)


    隼人為了確認琴美的心意,下定決心開口。


    「聽、聽我說,學姊。」「隼人同學,我要拜托你。」


    沒想到他和琴美的話撞個正著。


    琴美是以一副感到很抱歉的模樣開口的。


    「啊,請,你先講,學姊。」


    因為想問的問題很敏感,隼人總覺得尷尬起來,催促琴美說下去。


    不料琴美也同樣尷尬地回應:


    「不,請隼人同學先講。」


    然後兩人默默地等對方先說話。


    就在兩人動也不動地過了片刻以後,<絕對防禦泡>晃動了。怪物再度揮動觸手,從側麵反複捶打隼人他們置身的防禦泡。


    隼人雙手攙抱著的琴美當場失去平衡,更緊密地貼著隼人。


    (這、這樣下去不妙……)


    ——得趕快和學姊締結契約才行。


    「呃,學姊,就是……我想和學姊締結契約!」


    「咦?」


    「學、學姊的意願呢……?」


    隻見琴美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這不像是前幾天讓人摸胸部的人會有的舉動。


    「該、該怎麽說呢……就是……」


    然後,琴美思考片刻以後——


    「……我一直在煩惱。總覺得一旦和隼人同學締結契約並接吻,我內心第一次產生的感情就會消失了。」


    琴美娓娓道來。


    「我、我想要好好珍惜。不是以騎士的身分,而是以一個普通女孩子的立場接吻……所、所以,我要拜托你!」


    「拜、拜托我嗎?」


    琴美深深地點了一下頭。


    「請、請你吻我兩次。一次是普通女孩子的份,一次是騎士契約的份。不、不行嗎?」


    「咦?不、不會,那倒無所謂……」


    「既、既然這樣……!」


    琴美整個身體抵上隼人,將臉湊近。


    琴美的豐滿胸部壓著隼人的胸膛。


    兩人的臉愈來愈靠近,近得呼吸交纏在一起。


    隼人感覺到心跳加速。


    琴美顫抖的手抓住隼人的手。


    「……我答應你。」


    隼人點頭,用力抱緊琴美。


    「啊……」


    琴美的吐息拂過隼人的嘴唇。


    然後,隼人將臉湊近琴美——


    ——輕輕地吻上雙唇。


    琴美的嘴唇水嫩溫暖。


    【插圖】


    這時琴美主動湊近臉,用力壓上嘴唇。


    (嗯……!)


    琴美需索著隼人。


    感覺得到一股熱意從心底湧現。


    在這個時間點,兩人的心意就已經相係了吧。


    但隼人這時一度離開琴美的雙唇。


    琴美既心慌又害羞地告訴隼人:


    「這、這是我的初吻。」


    「……這、這樣啊。」


    隼人想起以前琴美說過她不曾談過戀愛。


    那是詩愛同班同學椎子使用結緣魔術時的事情——


    『我對戀愛……是向往的。』


    琴美說過這種話。


    既然這樣,這的確是琴美心目中向往的初吻吧。


    琴美露出嬌滴滴的眼神看著隼人,輕聲呢喃:


    「我很高興能夠以普通女孩子的身分讓隼人同學奪走初吻。」


    琴美這麽說的瞬間,隼人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什麽與琴美相係了。


    不會錯的。奏因預兆成立。


    「隼人同學,這是……」


    琴美似乎也感覺到和隼人相係,按住自己的胸部,驚訝地說。


    隼人點頭肯定。


    「沒錯。契約將成立。」


    琴美再度神情緊張地抬高嘴唇,緩緩地閉上眼睛。


    隼人將臉湊近等待接吻的琴美。


    內心深處與琴美的聯係,配合心跳聲重重地彈跳。


    雖然是第二次,琴美卻緊緊地閉上眼睛發抖,隼人知道她正緊張地等待自己的吻。


    「學姊。」


    「隼人同學……」


    隼人再度緩緩地親吻琴美。


    就在隼人的嘴唇與琴美的嘴唇重合的瞬間,耀眼的綠光包住兩人的身體。


    第一次感受到契約力量的琴美為之驚愕。


    「好驚人……仿佛不是自己的身體一樣。」


    琴美感動於身體能力與以往明顯不同,但馬上就想起現在麵臨危機,瞪著怪物。


    然後,她釋放體內的以太,使絕對防禦泡變形。


    「!」


    本來呈膠囊狀的絕對防禦泡,朝三百六十度全方位伸出尖剌。


    尖刺戳穿了怪物捆住防禦泡的長長觸手,斷掉的觸手掉進水裏。


    似乎是因為劇痛的關係,怪物發出不成聲的慘叫。


    「好厲害,比以往更能自在運用理。」


    琴美就這麽使絕對防禦泡巨大化,從防禦泡變出宛如握拳的手的物體毆打怪物。隻見海怪柔軟的皮膚表麵扭曲變形,就這麽被摔出去撞在牆上。


    碰撞衝擊導致洞窟劇烈搖晃,怪物似乎失去意識,當場倒下。


    琴美露出略顯得意的表情撥了撥頭發。


    「嗬嗬,大概就這樣吧。」


    「漂亮,學姊。」


    「不不不,厲害的是隼人同學的指環力量。沒想到這麽驚人……」


    琴美從內側觸摸防禦泡的水膜。


    隻見防禦泡變形,變成小船的形狀載著隼人他們。


    「不過,這樣似乎就能隨心所欲前進了。」


    船好像能夠以琴美的意誌自由操縱,隻見船載著兩人在水上行駛。


    琴美和隼人在船上坐下。


    「居然連


    這種事都辦得到。」


    雖然是水衣變成的船,觸感卻和無機質的真船一樣。


    「隻是在水上滑行而已。隻不過,像這種精細的變形會消耗大量以太,而且偶爾會失敗,所以戰鬥時一律隻采取固定動作而已。」


    「原來如此。不過就算這樣,琴美學姊的理果然很方便呢。」


    「謝謝你的誇獎。爺爺也說過,『讓男人覺得自己是方便的女人就贏了』。」


    「我、我想意思不一樣吧。」


    琴美露出恍惚陶醉的表情,不停用食指觸摸自己的嘴唇確認觸感。


    然後,她突然滿臉通紅,從隼人身上別開視線。


    「不過,結、結果還是做了呢。」


    「咦?」


    「我的第一次被奪走了呢。」


    「咦,呃,是、是啊。」


    「不、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害羞起來了。」


    隼人看到琴美突然害羞起來的態度,自己也跟著害羞。琴美的臉頰是至今締結契約的人之中最紅的一個。看來她似乎相當難為情。


    (也、也是啦,畢竟就像是向我表白心意一樣……)


    ——喜歡隼人的心意。


    但傷腦筋的是,現在的隼人無法回答琴美的心意。


    「啊,呃、呃嗯,那個,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沒想到琴美突然這麽說。


    「……咦?」


    「我不求隼人同學回答我的心意!那個,我說出來並不是為了為難隼人同學,純粹是為了這次的契約,那個……」


    琴美慌張地這麽告訴隼人。


    看樣子琴美似乎是體諒隼人,知道他為了其他人對他抱持好感的事煩惱。


    「啊,好、好的。」


    隼人也驚慌地這麽回答琴美。


    目前還無法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老實說隼人很感謝琴美的體貼。


    ——但是身為一個男人,這樣是不行的吧。


    隼人盡管感到罪惡感,還是搖搖頭用「因為這是王的工作」勸自己看開。


    (……不過,這下就和大家都締結奏魂之盟了。)


    終於和所有成員都締結契約了。


    就連隼人自己也感覺得出來,和最初撿到指環時相比,力量提升不少。


    現在更勇闖試煉洞窟,尋求更強大的力量。


    (希望能夠稍微與三魔柱她們抗衡就好了。)


    隼人一想起前幾天對上的那群實力相差甚大的魔術師,就手握拳頭,反芻著當時毫無招架之力的不甘心。


    ◆


    之後乘著小船朝洞窟深處搖晃前進了約十分鍾,琴美突然提高嗓門大叫:


    「隼人同學,這裏麵。」


    經琴美提醒,隼人發覺洞窟深處散發出不可思議的以太氣息。


    仿佛活著一樣——這是最貼切的形容吧。


    總覺得洞窟深處的以太聞起來腥味很重。要比喻的話,就宛如血腥味的動物特有氣味吧。


    「……好奇妙的以太氣息。而且非常強大。」


    「是呀。這前麵一定就是試煉洞窟最深處,是這座洞窟中最危險的地方。因為悠久騎士將在那裏窺見自己的內心,重新確認自己擁有理的理由。」


    「就是響小姐提過的地方對吧。」


    (據說有倒戈變成魔術師的危險……)


    隼人他們就這麽筆直前進,接著看到沒淹水的陸地。兩人下船,沿著通道朝更深處前進。


    洞窟牆壁的以太氣息也愈來愈濃。


    先前還是淺綠色的牆壁,變成深邃的深綠色。然後,一穿過至今都是狹窄通道的空間,出一現在眼前的是於學園地底下看過的青白色水晶。


    人工切割成柱狀的結晶排成圓形。


    最裏麵有一根像柱子一樣特別大的水晶,周圍散發異樣的以太。


    「那就是通往試煉之間的柱子。」


    「……試煉之間?」


    「是的。一路上設置的種種陷阱以及試煉,其終點似乎就是柱子另一頭——位於其他空間的試煉。」


    「其他空間的試煉……」


    在隼人看來,眼前的水晶隻是個柱形礦物。至少看起來並不像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隼人同學,你要不要先呼叫大家看看?我想還是先會合比較好。」


    「喔,說得也是。」


    隼人點頭,舉起指環使出騎士召喚。即使走散,隻要有以太就能夠馬上會合,相當方便。


    「——騎士召喚。」


    ——但毫無反應。


    「……怪了?」


    隼人再度使出騎士召喚。


    「……奇怪了。」


    隼人的以太應該很充裕才對,卻還是毫無反應。


    「搞不好……已經在裏麵了。」


    「裏麵?」


    琴美點頭,走近房間中央的柱子。


    隼人也跟上去。


    結果隼人這才發現柱子裏麵有著非比尋常的東西。


    (這……這是什麽……)


    隼人愕然。柱子裏麵嵌著一名少女。


    黑色長發配巫女服,儼然一副和風美人的模樣。年紀看似國中生或小學生,五官殘留稚氣。這名少女在結晶之中仿佛沉睡般閉著眼睛。


    「學姊,這是……人類嗎?」


    隼人以為少女是人偶之類的東西。


    因為人類是不可能裝在這種東西裏麵的。


    但琴美搖搖頭,表情哀傷地否定。


    「不,這是如假包換的人類。同時——」


    「同時?」


    隻見琴美緩緩地靠近結晶,伸手撫摸。


    琴美全身頓時淡淡發光,化作綠色泡沫消失無蹤了。


    「——什麽:」


    隼人環視周圍,當然,到處都找不到琴美。


    (……消失了?到哪去了?)


    隼人將視線轉回眼前的結晶,緩緩地靠近。


    然後,就像先前琴美那樣,隼人也伸手觸摸結晶。


    那瞬間,隼人眼前染成一片雪白。


    (——咦!)


    等到隼人又看得見時,眼前已經不是洞窟了。


    夕陽通紅,周圍是無數崩塌的大樓。


    地麵則是布滿坑洞的荒廢道路。


    「咦?這、這是……」


    隼人慌忙環視四周。


    這裏是隼人經常夢到的那座即將滅亡的街道。看來就像琴美說的,那根柱子是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也就是說,這座崩壞的街道正是琴美所說的試煉之間。


    (但是夢中的景象是試煉之間,這是怎麽回事?)


    這就表示隼人夢見的景象就是試煉之間嗎?


    指環的過去和試煉洞窟的試煉之間有關聯?


    他拚命思考,但愈想愈胡塗。


    (還有,柏木學姊去哪兒了……?)


    既然這裏是試煉之間,同樣來到此處的琴美應該也在附近才對。


    不過,到處都不見琴美的身影。


    「柏木學姊——!」


    隼人大聲呼喚琴美的名字。


    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隼人走在崩塌的道路上,尋找線索。


    荒廢的世界別說人類,甚至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生物的動靜,放眼望去就隻有崩塌的街道。


    可是路上倒放著腳踏車,建築物也有不久前還住著人的跡象,可見這個世界並不是一開始就不存在人類。


    ——簡直就像是人突然消失了一樣。


    就這樣走著走著,隼人發覺某件事——


    雖然倒場了,但隼人認得這個街道與地形。


    (我想想,那間大樓……我記得小時候曾經在那裏玩捉迷藏……)


    右手邊的住商混合大樓,是小時候曾經和飛鳥溜進去玩的大樓。


    印象中,裏麵應該有好幾間辦公室才對。


    (然後,那邊那棟屋頂崩塌的建築物,我記得是我小學時常去的文具店……)


    這時隼人發覺——


    這座城鎮是隼人從小就熟悉的城鎮。


    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從隼人家通往學園的路。


    也就是說,這幅景象是——


    「……結原?」


    (不,怎麽可能……)


    這幅景象不僅酷似結原,也和夢中的荒廢街道一致。


    這就表示隼人夢見的崩壞城鎮,就是結原。


    隼人趕緊確認自己現在的樣子。


    和夢中一樣,他穿著破破爛爛的學生服。


    而隼人的右手戴著<律因之環>。


    (為什麽我會和夢中一樣……)


    隼人一頭霧水,陷入混亂,但馬上就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像這樣走在這裏。


    ——這時候的隼人對這個世界抱持什麽想法、對什麽感到憤怒。


    沒錯,他感到憤怒。


    ——因為不久前明明還有人在,現在卻消失了。


    所以夢中的隼人,朝向天空吼出詛咒的言語。


    隼人一停下腳步,就朝天空高舉指環嘶吼怨歎。


    「我是魔王!給我記好了!我總有一天會報仇!到時候一定會——」


    ——隼人想起來了。


    從胸膛深處湧上宛如滾燙岩漿的怒火。


    隼人環視周圍。


    結原的街道傾頹。隼人喪失了平穩的生活。


    (啊啊,是啊。我那時候的確發誓報仇。)


    ——向誰?那還用說。


    就是害世界變成這副德性的那些家夥。


    所以隼人發動魔術,成為反抗世界係統的魔王。


    隼人想改變的事——就是這個世界的命運。


    世界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放著不管將會毀滅。


    所以必須改變才行。


    運用指環的力量,將世界改變成其他樣子。


    ——想改變。


    隼人的心髒強力地跳動。


    ——想改變。想改變。想改變。


    非改變不可。非拯救不可。


    (為了達成這個心願,我要——)


    ——成為魔術師?


    隼人忽然想起,為了改變世界,自己曾經變成魔王。


    不是保護世界框架的悠久騎士,而是改變世界樣貌的魔術師。


    ——不,不對。


    我的情況不一樣。


    並不是成為魔術師就行了。


    (所以我不會成為魔術師,而是——)


    瞬間,隼人眼前再度染成一片雪白。


    回過神來時,就已經回到原本的洞窟了。


    先前的荒廢街道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就像作了一場夢一樣。


    (奇怪……試煉就那樣而已嗎?)


    隼人愣住。


    據琴美的說法,試煉之間的試煉應該很危險才對,甚至可能導致悠久騎士倒戈變成魔術師。根據說明,那是會讓人重新確認自己的理的本質——想改變的念頭,動搖內心的試煉。


    (可是卻這麽簡單就沒了?)


    隼人東張西望環視周圍,但不見琴美的身影。看來她似乎還沒從試煉之間回來。


    (學姊似乎花了不少時間呢……)


    隼人提心吊膽地再度觸摸柱子,不過已經沒有反應了。


    看樣子隻能用一次。


    (說起來,這到底是什麽原理?還有——)


    隼人凝視著結晶裏麵的少女。


    (結果這個少女究竟是誰?)


    氣質清秀的芳齡少女。


    真要說起來,為什麽結晶裏麵會有人呢?


    剛才琴美似乎有話要說,結果卻沒了下文。


    (算了,等學姊回來再問就好——先不管這個。)


    隼人擔心玲奈她們。


    既然這裏是洞窟中的目的地,就表示最終必須抵達這裏才行,但玲奈她們到現在都還沒來。


    (途中有很多岔路,是不是迷路了?)


    就在這時,傳來叩叩的腳步聲。


    (!是玲奈她們嗎……?)


    隼人期待地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但走過來的是——


    (——咦?)


    令人印象深刻的長卷發,與細致端正的五官。


    女子穿著宛如拘束衣的鎧甲,隼人對她有印象。


    雖然隼人認識的是七年前的她就是了。


    「唉呀?隻有你一個人嗎?」


    「柏木……鷹音……小姐!」


    隼人不自覺握拳提高警戒。雖然隼人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時代的鷹音,不過因為她還保有七年前的麵貌,所以他馬上就認出來了。


    「你為什麽……」


    「我出現很奇怪嗎?我本來也是柏木家的人,當然有這座洞窟的鑰匙啊?」


    「我不是問你那個!我是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麵對神色自若的鷹音,隼人嘶吼問道。隼人他們來洞窟特訓,鷹音也陽好出現,這絕非偶然吧。


    可是鷹音沒回答問題,徑自走上前靠近隼人。


    然後她沒理會隼人,而是觸摸柱子,放遠目光低聲說:


    「真懷念呀。」


    隼人緊盯著鷹音不放,同時倒退。


    鷹音是三魔柱之一。


    單純思考,就判斷得出她和香澄、乃亞擁有同等戰鬥力。


    雖然是過去的事,但隼人他們所有人聯合起來都完全不是香澄的對手。


    要單獨對付那種對手,怎麽想都是有勇無謀。


    就算要呼叫其他人,但剛才卻無法召喚玲奈她們。從琴美進入柱子前的表現分析,玲奈她們很可能是在試煉之間。


    然後琴美恐怕也還在柱子裏麵。


    (怎麽辦……?)


    隼人的額頭冒汗。


    就在他拚命摸索打破現狀的方案時——


    「你知道這女孩是誰嗎?」


    「咦?」


    鷹音突然發問,讓隼人呆住了。


    「這名少女是柏木家的祖先。為了維持柏木家的騎士血脈,因而犧牲的少女。」


    「……咦?」


    (這名少女是柏木家的祖先……?)


    鷹音板著臉觸摸柱子。


    「你覺得柏木家為什麽隻生得出騎士?」


    「……咦?我好像聽過,是因為那種因果紮根的關係。」


    ——柏木家就是那種家係。


    這是隼人聽到的說明。


    然而隼人的回答換來鷹音搖頭。


    「一半正確,一半不正確。因為創造出隻生得出騎士的因果的,正是柏木家。」


    「……創造?」


    「就是利用這試煉之間。讓人窺見自己的變身願望,藉此使內心想改變的念頭變得更加堅定。本來這試煉之間的用途並不是為了強化騎士,而是為了從柏木家產出騎士、剔除騎士以外的人。」


    「……剔除?」


    隼人表達困惑,鷹音立刻點頭。


    然後,她悲哀地娓娓道來。


    「對。據說以前柏木家的女兒滿十二歲後都必須來這座洞窟,然後,在親族的監視下使用試煉之間,覺醒成為理使用者的人就直接成為騎士,沒覺醒的


    人就淪為供品獻給這座洞窟。」


    「……供品?」


    「沒錯。為了供給試煉之間運作所需的能源,柏木家的女兒被迫成為洞窟的一部分。你知道嗎?人類的靈魂能夠代替理之碎片。」


    「咦!」


    隼人一瞬間不明白鷹音在說什麽。


    ——人類的靈魂能夠代替理之碎片?


    (不過,這麽說來,之前——)


    『……原來如此,畢竟汝的妹妹就算擁有那類東西也不足為奇,最糟糕的情況,甚至還有可能直接拿人當作靈媒,可能性很高哪。』


    隼人想起飛鳥被綁架時,曾聽過這樣的說法。


    「理的力量本質很接近人類的靈魂。雖然既未解開其原理也未經過分析證實,但是從過去的實驗案例確實出現好幾個這樣的結果。比方說,想要製造某種偉大奇跡時,獻上妙齡少女當作祭品——你有沒有看過這樣的故事呢?」


    隼人的確看過這種書。


    但那終究是書上的故事。


    「而且,犧牲人類靈魂的理術具,比使用劣等理之碎片的兵器還要強大。柏木家的祖先為了讓試煉洞窟擁有更強大的力量,不斷將失敗品當成這座洞窟的養分,就這樣儲存能量,經理術鍛造師持續改良,造就了今天的試煉洞窟。」


    (咦……?)


    隼人愈來愈不明白鷹音的話了。


    從鷹音的話擷取重點,就是過去柏木家將無法成為騎士的人,當成試煉洞窟這個理術具的一部分。


    「不斷犧牲子孫,有兩個用意。一是確保試煉洞窟這個理術具運作所需的靈媒。再來是從家係排除非騎士者,藉此讓隻有騎士的家係與因果產生關聯。就這樣形成『柏木家隻生得出騎士,同時,隻有當過騎士的血統留下後代』的表象。這就是柏木家成為騎士家係的背景。」


    「……呃……」


    隼人思考鷹音這番話是真是假。


    搞不好鷹音是在說謊,想要動搖隼人的心。


    「我沒騙你。不然你可以去問琴美。我想那孩子應該也聽母親大人說過了才對。」


    「可、可是,學姊從來不曾提過這件事……」


    鷹音拉下臉不屑地說:


    「沒有人會特地宣揚家醜吧。」


    (這麽說的確沒錯。)


    是沒必要特地告訴身邊的人這種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柏木家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是為了正義呀。」


    「……為了正義?」


    鷹音憎惡地點頭。


    「沒有比為了他人——更不用說是為了世界有所貢獻更歡愉的事了。柏木家是中了追求正義之歡愉的詛咒。」


    隼人覺得鷹音像在自嘲。


    「結果造就了強迫子孫走上騎士之路——沒有自由的家係。」


    鷹音的表情變得悲傷。


    「……所以,你才不當悠久騎士嗎?」


    隼人間,鷹音緩緩地搖頭。


    「以前我有朋友變成魔術師。被理選上的她使用魔術,想要拯救被病魔折磨的雙親。因為我阻止了她的魔術,害她悲傷了。」


    鷹音有些哀傷地垂下眼簾。


    當時的鷹音不知道有多麽悲傷。


    幸好隼人至今不曾遇過那樣悲哀的魔術師,但不用說也知道,阻止魔術這種行為,其實就等於是妨礙某人的心願。


    久了自然會碰到一、兩次不幸的場麵吧。


    「自從那起事件以後,我就沒辦法得心應手地運用理了。為了恢複水平,我來到試煉之間。可是,我卻在那裏發覺了——」


    這時鷹音做了一次深呼吸。


    「發覺我想改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鷹音想改變的東西為何。


    也就是——


    「……柏木家的嚴格製約嗎?」


    然而鷹音立刻搖頭。


    「不對。並不是那樣。問題不在於製約,而是不惜喂毒也要得到成果的瘋狂執著。因為,那是……」


    鷹音說到一半時,隼人感覺到背後有殺氣,倉皇形成刀刃並轉過身去。


    (——小刀!)


    隼人慌忙用刀刃打掉飛來的小刀。


    低沉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瞄準隼人背部的小刀掉在地上。


    「唔!什麽人!」


    隻見穿著藍色鎧甲的三人組現身,包圍了隼人和鷹音。


    那是外形圓潤的全罩式藍色鎧甲,肩部刻著鷹形浮雕。


    「呋,沒射中嗎——連結,<再生刃>。」


    因為隔著頭盔的關係,說話聲模糊不清,但聽得出是名少女。


    少女再度變出小刀,瞄準隼人。


    (這些家夥究竟是……)


    隼人盡管心生動搖,還是仔細觀察包圍他們的鎧甲三人組。


    她們八成全部都是理使用者,隻是隼人想不通她們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這也是試煉的一環嗎……?)


    「她們是來取你性命的刺客。連結。」


    鷹音沉著冷靜,與困惑的隼人形成對比。


    隻見鷹音變出<漆黑死鐮>,與隼人背對背,朝周圍的少女擺出迎戰架式。


    「……刺客?」


    隼人想不出有什麽人要取他性命。


    頂多就是創世執行者的人吧。


    鷹音似乎察覺隼人的疑問,說出意想不到的名詞。


    「是護樹議會的刺客。她們是悠久騎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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