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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小時候某個夏日的回憶。


    我跟著祖父,來到某一座古老的大宅。


    這裏舉行著類似於幼年靈能力者們的披露儀式的活動。盛裝打扮的我,和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們聚集在一起。


    期間,不知道為何大人們偶爾會帶著期待的表情跟我聊天。


    不過聊著聊著,大家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陸續離開。他們的反應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自然的疙瘩。


    要是博學的祖父,肯定能告訴我其中的緣由,我就去尋找祖父的身影。


    然後我看見了祖父跟與我聊過的其中一個大人在交談,並聽見祖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對,那孩子並不是。


    這句話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但對當時的我而言,卻產生了被自己非常喜歡的祖父所否定的感覺。


    而且——我也知道他們把我跟誰弄混了。


    我一直被他們拿來和『她』作比較。


    說是這麽說,並不是很明顯的比較。不過即使如此,我也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理解到了他們在比較我和『她』。


    於是,我趁祖父不在意的時候,就一個人跑到大宅的庭院哭了起來。


    至於沒有在會場哭,是因為在別人麵前哭就不是個好孩子了。


    然而——還是希望被人發現。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並沒有徹底地躲起來。


    也沒有徹底地抑製住哭聲。


    小孩子的心理抱著這樣的打算。


    然後——


    「怎麽了,你為什麽在這種地方哭啊?」


    回頭一看,搭話的是一個少年。


    少年臉上留下了日曬的痕跡,體格盡管幼小卻相當結實。


    『被發現了』的想法,與『被找到了』的心情。


    兩種情感相互交織,使我哭得更響亮了。


    我一邊哭,一邊用破碎零散的字句告訴他我哭的原因。隻是希望向某人傾訴。隻是希望得到某人的聆聽。


    少年盡管一臉困擾,但還是一直傾聽著我的說明。


    不久等我說完後,他開口了。


    「這個嘛……一直被拿來跟別人比是挺難受的。我也是。」


    我也知道他並不是在說敷衍話。


    他的話語就是給人如此的實在感。


    他也許也跟我一樣,一直被拿來跟誰作比較吧。


    知道有人能和我分擔這份悲傷,我有點高興。


    之後,少年還說了一些安慰話。說實話,他也不太了解我,安慰話內容本身也不得要領。


    我和他一起度過了一小段時間。


    等我的眼淚開始變幹時,少年像是收尾一般說。


    「所以啊,就別再哭下去了——難得一張這麽可愛的臉都浪費了。」


    聽起來有點造作,跟他的年紀不相稱的台詞。


    估計是哪裏的現學現賣吧——他說這話挺滑稽的。


    我終於破涕為笑。


    ——這,就是我與他的邂逅。


    即使他忘掉了,我也一直記在心中,作為非常非常重要的回憶。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大概無論是誰都沒關係吧。


    在那一天,在那一刻,在那一地,要是有誰用溫柔的話語安慰我,我也會感到滿足吧。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


    然而,到頭來出現在那裏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他。


    希望他在的時候就會出現,希望他幫忙的時候就會幫忙。


    我覺得,這——就是被稱為英雄的存在吧。


    1


    『那位姓土門的陰陽師,所說的內容基本都是事實。』


    一早——我在學園內靠近宿舍的一塊不太顯眼的空地上,進行著太刀的空揮練習。這在幾天前開始成為我早上的必修課。


    像我這種人可不能怠於鍛煉,倒不如說鍛煉已經成為我的興趣了。就像俗語所說,在水麵上優雅翔遊的天鵝,在水中雙腿也在拚命劃水一樣。


    我身旁有兩隻動物。


    一隻是小黑。


    它對我的練習毫無興趣,縮成一團睡大覺,真是個薄情的家夥。


    另一隻,停靠在稍遠一點的樹枝上——是一隻烏鴉。


    毛色漆黑亮麗的烏鴉,一邊用紅色的雙眼注視著我擺好架勢一次次空揮著太刀,一邊說下去。


    『剛才也向陰陽寮確認過了——確實土門家是潛入星宮市的陰陽寮工作員。』


    這隻烏鴉,並不是普通的烏鴉,而是八咫烏,傳達神言的靈鳥。而借助這隻八咫烏說話的,正是這次交任務給我的天照大人。


    似乎並不是可以頻繁實現的咒術。


    「……是嗎。」


    伴隨著嗖嗖的切風聲,我繼續揮動著太刀。


    看來可以確定,土門學長是這邊的人了。


    順帶一提,盡管學長要我向上頭保密,但對我來說根本懶得管,昨天就毫無保留地向上頭報告了。


    『星宮學園很可疑也是事實。這方麵我們的調查員也有報告過。與土蜘蛛的關聯也是事前就知道的。』


    是嗎,說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趁這個時候好好問問吧。


    「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們關於其他潛入調查員的情報?搞不好我們可能會錯意而采取失當的行動啊。」


    『要是知道自己是誘餌,行動上怎麽都會顯得不自然吧。』


    「誘餌,還說得真直接呢。」


    『不滿嗎?』


    「沒什麽。」


    要去當誘餌,這也屬於工作之一。


    『不過嘛,我覺得你們很快就會察覺到的。』


    「那當然注意到了,搞得那麽明顯。」


    畢竟一進入這個城市就察覺到了。


    「那今後的行動,總之順勢而為就行了吧?」


    『對,這樣也沒關係——你的行動沒什麽限製。按照自己的想法判斷而行動也沒有問題。』


    ……這算是備受信賴呢,還是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呢。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我抱著這樣的被害妄想,天照大人改變了話題。


    『說起來,聖的情況如何?』


    「咦?噢,應該很順利。說實話難以想象她是第一次參加任務。」


    『是嗎……要好好照顧那個孩子哦。』


    「這又是怎樣一回事?」


    這說法怎麽像是聖會出什麽岔子似的,對那位天使一般的少女也太失禮了。


    『她,是個天才。』


    「……這個嘛,我也覺得她很優秀。」


    『並不是這種水平的——她擁有強大的靈媒體質。』


    「靈媒,嗎。」


    靈媒體質,是指對靈相關擁有較高感應力的人類體質。感應力越高,就越能強烈發揮出神等等的力量,對巫女而言可謂是必要的能力。


    不過也並不盡是好事,反過來也過於容易受到影響。


    『還跟蒼眼互相影響。隻要相性合適,即使不是她所侍奉的神明,她也能借助這些神明的力量。』


    噢,所以昨天她也借助了劍神經津主神大人的力量。之前明明借助的是天照大人的力量,我還覺得有點奇怪。


    「這不是很厲害嗎?」


    『不是厲害這種程度——我說過吧,她是天才。不過所能獲得的力量,比起實際上侍奉那位神明的巫女要弱。不過根據不同場合可以選擇能助一臂之力的神明,這也算是一種萬能吧。』


    「……萬能嗎,真棒。」


    對我這種隻能特化『斬』一種能力的人而言,實在很羨慕。所以


    才會讓能夠如此隨機應變的人跟我組隊啊。


    『不過——她並不認同自己的這份才能。』


    即使擁有被天照大人歸結為天才的力量,卻又不認同這份力量,真是奢侈的煩惱,不過轉念一想,不同的人也是有各種各樣的煩惱的。


    『因為她經常麵對著自己前方的一堵高牆。』


    「連天才也覺得是一堵高牆嗎。」


    說實話我實在難以想象。


    『所以,她就拜托你了。』


    「……為啥是我?」


    『你的話——應該很清楚撞上無法跨越的高牆的人的心境吧。』


    我一刹那停下了手中的太刀。而我的反應,也被八咫烏對側的天照大人清晰地把握住了吧——她輕笑了一聲。


    我歎了一口氣,擺出了大上段的架勢揮下了太刀。


    「潛入調查,退治土蜘蛛,傾聽聖的煩惱,什麽都塞給我,不是太多了嗎?」


    『哎呀,幫助有困難的人,不是英雄的工作嗎?』


    真狡猾,明知道用這種說法我就無法拒絕的。


    『而且之前也說過了,今年和明年都是多事之秋,大家都很忙。說白了,忙到希望你們快點搞定那邊的工作回來。』


    天照大人看來相當煩惱,應該真的很忙吧。


    我就像是要鼓勵她一般說。


    「不過也許——很快就要劃上句號了吧。」


    雖然我沒有很確鑿的根據——但說著我也停下了手中的太刀。差不多到宿舍的早飯時間了。適度運動後肚子也餓了。


    今天估計會很忙,必須吃飽飯才行。


    「那就到此為止吧。」


    『嗯——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說完——八咫烏就振翅飛上了天空。


    「……總覺得我被盡情地使喚了?」


    「你終於發現了嗎?」


    在我目送著八咫烏思考著時,睡飽的小黑懶洋洋地伸了個大懶腰無奈地說。


    放學後——學生會室裏劍拔弩張。


    「我再說一次——寶生會長。我們執行部也應該到市區裏守護大家才行!」


    學生會室裏響起了土門學長響亮的聲音。


    我和聖坐在離圓桌略遠的折疊椅子上。


    偶爾會有人投來「為什麽你會在這裏」的眼神,但我都無視了。


    我們留在這裏是獲得副會長土門學長的許可的,綺羅也同意了。也就是所謂的旁聽人。


    順帶一提小黑不在這裏,在過來路上不知不覺就不見了。多半是在學園的哪裏溜達吧。


    「否決。不能這樣。」


    綺羅卻冷淡地拒絕了土門學長的提議。


    麵對她的回應,有些執行部成員投以肯定的視線,也有人投以否定的視線。而就我看來,否定的視線占多數。


    果然執行部多數人傾向土門學長一方。這也很正常吧,會議到現在為止,從我的角度看來,土門學長更在理。


    「……希望你告訴我你這樣考慮的根據。」


    「我的直覺如是說。」


    「又來這套——你不說清楚如此判斷的理由,我就無法接受。」


    「你沒必要接受,隻要服從就行了。」


    哎,明明還有更妥當的說話方式的。


    我盡管沒有插嘴,也有點無奈地看著綺羅。


    盡管綺羅的發言就像是要觸怒土門學長他們一樣,相當傲慢,但她並沒有這種意圖。對她而言,肯定是不能理解為什麽大家不聽從自己而且還會生氣吧。


    實際上,綺羅身邊的其他人,也是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這樣也能當上學生會長,身邊的人也挺辛苦的。


    「這根本沒法談!」


    土門學長狠狠地拍桌子怒吼道。


    然後以發出最後通牒的口吻說。


    「我受夠你的獨斷專行了。我們要以自己的意誌去守護這個城市!讚同我的人都起立!」


    學長就這樣從圓桌邊上站起,之後執行部的成員們也接二連三地起立。估計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吧。


    包括學長在內有八個人——在十二人的執行部裏剛好是三分之二。


    他們公然地與在學園內擁有絕對權力的學生會長唱反調。


    而麵對他們的反應,綺羅隻是用平靜的口吻這樣說。


    「……你覺得我會容許嗎?」


    伴隨著這句話,綺羅的氣場伴隨著明顯的壓力開始覆蓋整個學生會室。


    本來都是有相當實力的學生會執行部成員們,行動都變得僵硬起來。


    即使沒有和綺羅唱反調,繼續坐在圓桌旁邊的會長派學生們,也流下了冷汗。正麵承受這一氣場的副會長派,究竟承受著多大的壓力呢。


    土門學長還是沒有麵露怯意,但也隻能瞪向綺羅而已。我身旁的聖也有點畏縮。


    綺羅釋放出的壓力就是如此龐大。


    這時——伴隨著椅子的聲響,我站了起來。


    「哥哥?」


    我隻是輕輕舉起一隻手回應了聖的疑問,在場上所有人的視線當中,緩步走到土門學長的身邊。


    「……八雲。」


    土門學長的聲線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一開始就期待著我來牽製擁有壓倒性力量的綺羅吧。對我而言,隻是覺得這種事做也無所謂而已。


    綺羅那旁若無人的壓力對我無效。


    土門學長小聲地說「謝啦」。


    我聳肩回應後,正麵俯視著還坐在椅子上的綺羅。


    就像是從我身上獲得了勇氣一般,土門學長翹起了嘴角,他也注視著釋放出駭人壓力的綺羅。


    「放棄吧,寶生會長——神務省的退魔官,擁有天劍名號的他也站在我們這邊。你的力量是威脅不到我們的!」


    學長就這樣無所畏懼地作出了宣言。


    而他的這番話——卻使我覺得有什麽不對頭。


    不過當我說出哪裏不對頭之前,綺羅就行動了。


    她的反應極為簡單。


    綺羅迅速舉起一隻手,用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指著土門學長。


    學長麵對這極為唐突的舉動,無言地畏縮了一瞬間,綺羅就抓緊這一時機這樣對我說。


    「——八君。」


    她並沒有停頓片刻。


    「他就是土蜘蛛的人,抓住他。」


    「好的。」


    我隨便地回應了一句就揮下了手刀。


    這記偷襲輕易分出了勝負,土門學長就這樣倒下了。


    2


    「嘿」


    「唔……啊……?」


    我從背後給受到偷襲而暈過去的土門學長施以複蘇術後,他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來他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麽事,眼神迷蒙地遊移著。我已經從背後捆住了他的雙手。


    「你好,學長。」


    「…………八雲?」


    「學長原來是土蜘蛛的人啊。」


    我說完這句後,土門學長表情立刻僵硬了。他環視著我、綺羅、聖,還有執行部其他成員後大喊。


    「你究竟在說什麽!你在胡扯個鬼!?」


    那當然會裝傻啦。


    雖然我剛才也覺得土門學長的發言不對頭,但並沒有掌握他屬於土蜘蛛的證據。


    「你們也是,為什麽一直在一邊看著!」


    這句話是對剛才和土門學長一起起立的其他七人說的。


    至今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行動的其中五人,才如夢初醒一般衝到我和土門學長之間。


    另外兩人繼續觀望。看來這五人


    完全是站在土門學長——副會長派那邊的。他們瞪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憤怒。


    在他們的立場看來,我應該是個背叛者吧。


    就當他們要幫我剛捆上的土門學長鬆綁時——


    「住手,不能讓他自由行動。」


    綺羅用伴隨著威壓感的聲音製止了他們。


    「要是讓身為土蜘蛛成員的他獲得自由,你們也會被視為土蜘蛛的人。」


    「這種事——怎能容許你無憑無據地斷定!」


    「這次是有憑有據的。」


    「反正又是你的直覺吧!」


    「不——這次有實際的證據。」


    麵對綺羅的斷言,土門學長才第一次收起怒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聽了綺羅毫無動搖的發言,他也感到了不安吧。


    究竟綺羅有什麽證據呢。


    「我也有點在意。為什麽土門學長是土蜘蛛的人?」


    「八雲——你連這都不知道就站在她那邊嗎!?」


    聽見我的提問,土門學長馬上盯上了我。不過在他的立場看來也是很正常的。


    我簡潔地回答。


    「這個嘛,因為我們認識很久了。」


    「…………什麽?」


    土門學長的表情更顯混亂了,我向綺羅使了個眼色問她能不能直說,她聳了聳肩——也就是ok吧。


    真是的,終於不用再演戲了。


    「我和綺羅——以前就認識了。」


    「哈!?」


    學長連語氣都變調了。而且吃驚的不止他一個,還有我和綺羅之外的全部人。當然也包含聖。


    「之前也一起工作退治了魔人——哎呀~當時真是九死一生。」


    「嗯,這個國家差一步就要滅亡了。八君表現相當活躍呢。」


    「作為以英雄為目標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


    「哈哈哈」


    「喂……等一下。你們在聊什麽?」


    我向插嘴的土門學長解釋之前的任務。


    「哦?就說之前在暑假結束時。魔人複活想將這個國家化為死靈的國度——」


    「這種事情怎樣都好!」


    竟然說國家存亡的危機怎樣都好,這說的都是什麽話。


    「那麽會長——」


    「對,我也是神務省的特務退魔官。」


    這下誰都說不出話了。


    對,寶生綺羅——她和我一樣,都是神務省的退魔官。


    雖然她本來是佛門出身,但在這個國家裏,神道和佛教是有密切關聯的,也建立了協作關係。


    所以有佛教徒的退魔官也不奇怪。


    「啊,所以前輩才斷言這個城市還有別的調查員在。」


    「對,實際上也碰到了綺羅嘛。」


    我點頭回答了聖。


    在車站鐵道警察隊的值班室裏,綺羅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也嚇了一跳。之後她使的眼色,還有「初次見麵」的問候,讓我理解到有必要隱瞞我們之間的關係。


    「學長也說過的吧,不知道綺羅的背景,存在著隱藏她的背景的組織。這個組織並不是別的,就是神務省啊。我們特務退魔官的資料,一般都是被隱藏起來的。」


    說明結束後,土門學長的臉頰抽搐了好幾次。他的腦海裏應該翻滾著各種各樣的思緒,但是都沒有說出口。


    「所以,副會長,現在根據神務省退魔官的靈能特權逮捕你。你擁有相應的權利,我想想……是生存權吧。」


    「是緘默權吧。」


    「等一下,等一下!」


    綺羅快馬加鞭地推進著話題,而土門學長總算追上了思考,慌忙阻止她。


    「寶生會長是神務省退魔官這件事,也無所謂了。不對,這也不算無所謂,不過現在先擱一邊。就說了,我是土蜘蛛的人而要逮捕我,是怎麽一回事!」


    「因為你是土蜘蛛的人,所以要逮捕你啊。」


    「他應該不是想聽到這種回答才問你的吧?」


    我吐槽後,綺羅唔了一聲才再次開口。


    「……是傳聞啊,副會長。」


    「傳、聞?」


    「你聲稱調查這次事件,幾乎都在學園外麵,所以也許不知道吧,這個學園裏,流傳著關於八君——伊勢八雲的某個傳聞。」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


    「不,你不知道——也不對,應該說你知道另一件事嗎。」


    綺羅這直截了當的斷言,使土門學長更混亂了。不過正如綺羅所言——土門學長並不知道,流傳在這個學園裏的,關於我的正確傳聞。


    「究竟——」


    「你剛才說了『擁有天劍名號的他』吧。」


    「學長,在這個學園裏關於我的傳言,並不是『擁有天劍名號的退魔官』。」


    我將手中的太刀舉起來讓學長看見。


    「是『擁有名叫天劍的刀的退魔官』。」


    「而實不相瞞,在學園裏散播這一傳聞的就是我。」


    綺羅挺起了胸膛,我則是半睜著眼盯著她。


    「果然是你啊……多虧你我吃了不少苦頭。」


    由於自己的真實身份早已暴露,我並不是指潛入調查的問題。雖說潛入調查自身並不是實際交給我的任務,但我還是挺在意身邊的眼神的。


    不過綺羅毫不在乎我抗議的視線,挺起胸膛說。


    「也就是說,就是這樣,放棄吧。」


    「什麽叫就是這樣!這種根本算不上理由!」


    「這不就是一時搞錯了而已嘛……」


    一個副會長派的學生小聲讚同土門學長的怒吼。


    其他人也點頭同意。


    正如他們所言,也有這樣的可能性,我也無法否定這一點,直到綺羅斷言他是土蜘蛛成員之前也什麽都沒有說。


    本來——就憑誤會了傳聞斷定他是土蜘蛛的人,這怎麽說也太牽強了。


    聽見我們的疑問,綺羅問了土門學長一個問題。


    「那我問你,你為什麽會誤以為八君自己才是擁有天劍名號的存在呢?」


    「這是——」


    在學長發言之前,綺羅已經小聲搶先開口。


    「是因為有某個人物,在土蜘蛛內部流出了這個情報吧?這次的轉校生,是擁有天劍名號的退魔官。」


    說到這裏,綺羅徐徐地從圓桌底下抽出了什麽。看來她一早就放在那裏了——是一張能麵。


    沒記錯的話——是若女吧?


    這張能麵跟學生會室的氣氛不怎麽配,而且我覺得隻是一張普通的能麵。在場所有人都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除了一個人之外。


    隻有土門學長的反應格外劇烈。


    「你——就是若女嗎!?」


    他發自內心地驚呼。


    然後臉上的表情在轉眼之間變為懊悔。


    但對我來說,看見他的這副表情就足夠了。


    是注意到我的反應了吧,學長迅速環視了周圍一眼。


    在幾秒之後——他長歎了一口氣,垂下肩低下頭。


    應該是放棄了吧,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學長馬上抬起了頭。他的眼神並未放棄——


    「動手吧——千歲!」


    在土門學長的命令同時,麵向中庭的學生會室的窗戶全部被撞碎了。


    跟列車裏麵一樣,無數的觸手從破碎的窗戶中湧入。


    我慌忙轉頭一看,七隻怪物浮在窗戶外麵。


    這一著使大家措手不及——完全感知不到怪物的登場。不對,即使是感知到了氣息,但作為式神實體化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唔——」


    我連忙斬斷襲擊自己的觸手。


    「結!」


    旁邊的聖也拿好靈符,在自己周圍展開小型結界抵擋觸手。


    不過我們還是沒有餘力同時保護周圍的學生們。


    然而他們也有相當水平的實力,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但是也有一些人實在無能為力。


    土門學長的支持者們——也就是副會長派。


    他們的站位首先就太糟了。


    正好背對著窗戶,受到觸手攻擊的距離也最短。


    更重要的是——他們信任著學長。


    正因為如此,麵對觸手突然的攻擊,反應就慢了。


    「哇!」「咕」「土門同學!?」


    在他們動搖之時,好幾根觸手已經紮上了他們的身體。就連我也能察覺到,他們的靈力一口氣被吸取了不少。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在哀號聲中,一道咒文在學生會室響起——是綺羅的聲音。


    她用手結成格子狀的刀印。


    早九字——從中釋放出的靈力波動擴散至室內各處,怪物與觸手的行動都停了下來。


    「八君,抓住副會長!」


    在綺羅催促之前,我已經跑向了窗邊。


    為了抓住土門學長而伸出了手——但站在怪物上的某人,卻從打破的玻璃窗外跳了進來,擋在了我的麵前。


    毫不在乎玻璃碎片而落地的是——蓮華。她的臉上沒有半點至今表露出的親近人的笑容,沒有任何的感情。


    「蓮華!」


    擋在我與土門學長之間的蓮華,沒有回應我的呼喊,保持著屈膝姿勢向我伸出雙手。


    幾根與怪物同類的觸手,如同長槍一般從她的袖子裏伸出。


    我連忙斬斷它們,但其中一根還是紮中了我的肩膀,同時吸取著我的靈力。


    「唔、哦……!」


    一陣暈眩感襲來,我呻吟著斬斷了觸手。盡管不到一秒,我的靈力還是被吸走了相當多。


    趁著這個空隙,蓮華抱起土門學長,輕巧地跳上圓桌,然後衝出了學生會室。


    她另一隻手丟出的咒符,貼上了往兩側拉開的木門並引發了爆炸。


    破壞掉木門後,蓮華的背影便消失在爆炸的火焰之中。


    我正要追上去——背後的窗外還有那些怪物在。看來綺羅的咒縛已經失效,觸手又開始發動襲擊。


    「煩死了,別擋路!」


    在這種時候,就為自己專攻一對一的力量而著急。


    就在我認為會被它們拖延時間時——


    「om vajra-dhatu vam!」


    綺羅雙手結印,詠唱出象征大日如來的真言。【注:金剛界的大日如來真言】


    從綺羅身上迸發出太陽般的強光,在強光之下觸手像蠟一般融化了。怪物的本體也一樣。


    七隻怪物消滅後化為光的粒子,從全部被破壞的窗戶外出來一陣強風。


    「……你的力量還是那麽厲害啊。」


    「這是努力的結果,而且這不是我的力量。是佛的力量。」


    輕描淡寫地回應我的感歎後,綺羅掃視了學生會室一眼。


    確切而言是掃視了執行部成員一眼——包括會長派和副會長派。


    學生會室內,充斥著與剛才戰鬥不同的另一種緊張感。


    「從現在開始,剝奪副會長土門加修的權限。誰有異議?」


    當然了,到了這個份上不會有人反對綺羅的提議。


    「好,這樣就有三分之二了。剝奪副會長的權限。」


    三分之二,包括綺羅,本來的會長派的三人(仔細一看還有第一次過來時,就盯上我的一年級生),選擇觀望事態的兩人,還有逃離了怪物襲擊的副會長派二人。


    另外副會長派的三人被吸收了靈力躺在地上。看上去沒有性命危險,但變得相當衰弱。


    「接下來,將抓住土門加修,及其協力者蘇芳蓮華作為最優先事項。所有人以此為行動方針。對了舞姬,你將事情經過告訴老師們,還有土門已經失去副會長權限的事實,現在馬上聯絡。還有照顧那些倒下的成員們。」


    名叫舞姬的女學生馬上掏出了手機。同時其他執行部成員也開始行動,跳過化為瓦礫的學生會室大門追趕蓮華他們。


    也有一些人沒有行動——是副會長派的成員。


    他們兩人沒有跟隨其中一方的行動,隻是呆立在原地。


    綺羅皺起眉頭大喊。


    「你們在幹什麽,你們剛才也沒有異議吧,那還不馬上去追。」


    不過聽了綺羅的話,兩人也隻是麵麵相覷而已。


    綺羅用更強硬的語氣說。


    「你們都是深受學生們信賴而當選的,擁有崇高榮耀的星宮學園學生會執行部成員吧!那就好好履行你們的責任!」


    兩人猛然抬起了臉——終於下定決心離開了學生會室。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我對旁邊的綺羅說。


    「還是有好好在幹學生會長的工作嘛。」


    「謝謝。」


    本來隻是想調戲一下的,沒想到她高興地道謝了,我馬上改變了話題。


    「不過土門學長竟然在那種時候發動機關啊,明明還有這麽多借口可以用。認定我擁有天劍的名號也好,之後的表情也好,隻要認定是被我們套話,這就連狀況證據也算不上了。」


    「但是對我們兩人而言,想懷疑他已經足夠了。一旦開始懷疑而進行調查,一切就結束了。所以才選擇了先下手為強吧。」


    「原來如此。」


    「呃,哥哥。我們該怎麽辦?」


    不知何時聖來到了我的身旁。


    「那當然就要去追土門學長——還有蓮華了。」


    對,蓮華——到頭來她也是敵人。


    我回想起剛才出現時,她的表情裏沒有絲毫的情感。


    和我在一起時像親近人的小狗一樣的她,還有剛才的她。


    究竟哪一邊才是真正的她呢。


    我和聖正要追趕蓮華和土門學長時,綺羅卻氣定神閑地叫住了我們。


    「沒必要那麽著急,現在學園大門已經關上,隻要有結界,就無法逃離這座學園。也已經通知大家我們已經剝奪了土門的副會長權限。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然後我們三人一起離開了學生會室。


    ——很快又停下了腳步。


    因為我們目睹了充斥著整條走廊的大量怪物,與學生會執行部成員戰鬥的情景。


    3


    學生會室那場爭論的二十分鍾後。


    我還在揮刀對付著那些怪物。


    「煩死了,有完沒完!」


    我們在校內到處搜索土門學長——期間在各處遭受到它們的襲擊。


    清掃掉走廊的怪物後,它們又在學園裏出沒。


    綺羅向執行部下達兩個命令。


    一是從分散在學園中的怪物手中守護學生們。


    二是可能的話抓住土門學長。


    我對她的命令感到意外——感覺優先順序反過來了。就算或多或少不管學生們的犧牲,也應該先控製住土門學長和蓮華吧。


    不過我並沒有反對綺羅的決定。


    不希望學生中有犧牲者,我理解綺羅的這一想法。


    那麽——抓住土門學長,就是我們的工作了。


    於是我和聖還有綺羅一起在學園內到處搜索——現在還沒找到他們,隻是怪物還在不斷增加。


    這個學園的學生應該都接受過戰鬥訓練,但在消滅怪物上幫不上多少


    忙。他們再怎麽說也是高中生,即使接受過訓練也缺乏實戰經驗,沒法靈活應對突發事態。


    正因為如此,才必須由擁有才能的執行部成員們守護他們。


    不過即使如此——


    「再怎麽說……數量也太多了。」


    「看來這類式神性價比相當出眾。」


    我和聖一邊在學園內奔跑尋找土門學長一行,一邊這樣對話著。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了。


    「創造式神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特別是聖開始麵露倦色。


    對通過獲得神的幫助而發揮力量的她而言,在這片沒有神明祝福的土地上更難行動。


    而和我們一起到處搜索的綺羅,也察覺到了這類式神的棘手之處。


    「……該說不愧是土門家的式神嗎。創造式神的速度,靈力的消耗量,在此基礎上還擁有一定程度上的威力。隻能說這是相當優秀的式神。」


    「又快速又劃算,還有一點強,這式神跟快餐一樣呢。」


    「這也算是一種目標吧。」


    就像綺羅所說的,存在著創造單一的強大式神的技術,以及創造即使個體不強大但用數量補足的技術。哪一種技術在本質上都沒有優劣之分。關鍵是要能夠達成目的。


    「不過即使打倒了這麽多,我也大概理解這個式神的構造了——看來它們是專門用來收集靈力的。」


    綺羅邊說邊將靈力注入中途準備的錫杖,揮向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怪物。鏘——伴隨著響聲,剛出現的怪物被錫杖擊倒,就這樣輪廓逐漸稀薄而消散。


    接著綺羅向我發問。


    「……怎樣了,八君,剛才看見了嗎?」


    「哈?剛才怎麽了?」


    「怪物消失的時候——在消滅前的一瞬間,會將靈力傳送到某個地方。恐怕是連同我擊倒式神時釋放的靈力一起,都毫不浪費地拿去循環再用了吧。」


    「真是充滿環保精神——等一下,這樣很糟糕吧?」


    雖然先吐槽了,但我馬上察覺到事態的嚴峻性。


    土門學長他們想收集靈力。要是式神將靈力傳送出去——


    「對——要是不將打倒這種怪物時使用的靈力,控製在創造每隻怪物所必須的靈力量之下,消滅得越多,傳送給對方的靈力就越多。而且已經吸收了三位執行部成員的靈力——這樣很糟糕啊,八君。」


    綺羅也麵露難色。一直都是泰然自若的她竟然露出了這種表情,即使在與魔人的戰鬥中,我也未曾看見過。


    這時她伸出食指,將靈力集中在指尖。然後靈力化為了紫色的光蝶,拍動翅膀飛上了天空。


    「我在傳送的靈力裏做了點手腳。隻要追蹤那隻光蝶就能找到他們了。」


    「真是靈巧。」


    我挺羨慕這份靈巧的。這類咒術我一般都是交給小黑負責的……說起來它現在在哪裏?


    真是的,在關鍵時刻總是不在。


    我們追著光蝶在學園內奔跑。


    期間我提出了一直在意的問題。


    「說起來,到底學長他們收集靈力想幹什麽嘛。」


    我知道土蜘蛛的目的是打倒現在這個國家的體製。


    不過我不了解他們的手段。


    即使擁有一些限製,但想要打倒擁有其他存在無法企及的強大力量的,守護土地守護國家的眾神,我無法想象要怎麽實現這一目的。


    「……實際上,到近年為止,這個星宮市的土蜘蛛也不被認為是那麽危險的集團。他們為了對抗眾神進行研究的手段,也太荒唐無稽了。」


    「別裝了快直說吧。」


    綺羅先是聳了聳肩,告知了實情。


    「他們——希望用自己雙手,創造出遵循自己意願而行動的神明。」


    「不可能。」


    我當即斷言。


    神是由人類的意誌創造的。


    人類希望獲得山林的恩惠,就出現了山神,人類畏懼河川的泛濫,就創造出了河神。不過這再怎麽說,也是大量人類的意誌,集中到一個方向上的結果。


    要創造神明,必須要有大量人類的意誌,而既然神明由眾多人類的意誌而創造,就無法反映個人的意誌。


    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對,直到最近為止大家曾經都是這樣想的。」


    不過綺羅卻用了「曾經」——是過去式。


    「出現了一個實例。由個人創造出神明的實例。而是還是相當強大的。」


    「……騙人的吧。」


    「這是事實。在某個時期開始,有一位天才加入了土蜘蛛。」


    綺羅的語氣很平淡,這反而使我覺得她說的是事實。


    「土蜘蛛的警戒心很強,擁有不怎麽接受外部人員的性質——他們應該也覺得自己走到死胡同了吧。於是看中了這個天才的才能,二話不說就接受了這人。」


    綺羅的描述就如同她曾經親眼目睹過一樣。


    「那位天才將這幾百年來,土蜘蛛為了實現創造神明而積累的全部技術,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並且將其升華——最終將其完成。當那人判斷獲得了土蜘蛛的全部技術後,就一下子隱去了行蹤。」


    「隱去了行蹤?那人不見了?」


    「應該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取得土蜘蛛創造神明的技術,至於打倒現在體製什麽的,對那人來說完全無所謂吧。對土蜘蛛而言這下丟大臉了。自己花費數百年拚命研究出來的技術,就這樣被人輕易地卷跑了。」


    「噢……那還真是節哀順變了。」


    「不過,他們也有得益。一是盡管隻是那位天才撒給土蜘蛛的誘餌,但他們還是獲得了升華過的技術。二是他們得知了,個人創造出神明,在實際上是可行的這一事實。」


    不知道能否實現目標的曖昧狀態下進行暗中摸索,跟確信能夠實現的情況下朝著這一目標前進,二者可謂天淵之別。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就不在於土蜘蛛,而在於那位天才了吧。但是綺羅這樣回答我的疑問。


    「夏天時,天照大人直接去見過那位天才了。」


    「天照大人離開過伊勢嗎!?」


    綺羅使用那個名號,也就是並非分靈,而是真真正正居於伊勢的太陽神天照大人的本體。


    一般應該像我這樣傳喚對方,又或者派其他人去調查才對吧。


    「那、那麽結果如何?」


    我起勁地追問,綺羅瞟了聖一眼。至今一直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沉默著的聖開口了。


    「天照大人結束調查後,向相關所有人員下達了嚴令——禁止對『她』實行一切形式的幹涉。」


    「哈!?那算啥啊——那不就等於放任那家夥行動了嗎。那家夥擁有的是可以創造神明的力量吧?太危險了!」


    「按照天照大人的說法,沒有必要特意去叫醒一頭在自己製造的牢籠中打瞌睡的獅子。」


    「打瞌睡的獅子……」


    對方是強大到足以讓天照大人用獅子來舉例的存在嗎?


    「不過這樣一來——」


    「天照大人是這樣決定的。沒有我們插嘴的餘地。」


    聖的口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硬。


    但是她的眼神裏卻讓人感到某種悲哀。隻是身為天照大人的巫女的話,是不會表現出這種表情的。


    「……聖?」


    「『她』,是特別的。」


    「你認識『她』嗎?」


    聖點了點頭,馬上換上了自嘲般的笑容。


    「由於老家有聯係,聖和『她』見過幾次麵——說是這麽說,對方也許隻是將聖當成路邊


    的石頭了吧。」


    「那都是什麽人啊。」


    「就說了——『她』是特別的。」


    像是要隻用這個理由說明一切一樣,聖重複著剛才的話。


    「由於某些原因,『她』並不是在正麵舞台上廣為人知的人物——但認識『她』的人,大家都難以按捺地讚歎『她』的才華。即使神明也一樣。」


    「『她』,連神明也……難道說,是巫女嗎?」


    「對——曾經是沒有侍奉神明的巫女。」


    這也是過去式嗎。


    「不知道『她』是怎麽跟土蜘蛛扯上關係的——不過這種程度,『她』應該能辦到吧。」


    從在黑暗中潛伏了數百年的組織裏,偷出他們的秘訣。


    這隻叫「這種程度」,加上聖所描述的才能。


    「原來如此——是天才,嗎。」


    我至今目睹過好幾位號稱天才的人物。眼前的綺羅和聖,也是足以被稱為天才的存在。


    但是,聖卻搖頭否定了我的自言自語。


    「並不是這麽輕描淡寫的水平。那個人——是才能的怪物。」


    「……聖?」


    聖的眼神很陰暗。


    陰暗得無法想象,是屬於至今為止聖女一般的她的眼神。


    應該是察覺到自己的心情了吧,聖如夢初醒一般——又變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現在也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微妙氣氛,綺羅扯回了話題。


    「八君,那件事已經結束了。事到如今怎麽追究也是無可奈何的吧?我們接下來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情。」


    「那……也沒錯。」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無可奈何的。這就是所謂的天才。那就隻能選擇不去在意了。」


    「……我明白了。」


    雖然沒有接受綺羅的說法,但現在確實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綺羅也點頭回應後繼續說。


    「現在的問題是土門。他已經不顧一切開始收集靈力了——也就是說,他已經考慮過收集到靈力之後的行動了吧。」


    「……那就是說。」


    「對……可以認為他們已經完成創造神明的技術了。至少他們判斷,隻要有足夠靈力就有可能實現。」


    ……這也太糟了吧。


    我所接受的任務,是阻止星宮市內不安定的舉動——這肯定就是指這件事吧。不,變成這樣,已經不是什麽不安定的問題了。


    能夠創造出個人自由驅使的神明——要是實現了,將會是這個國家的危機。


    「看來快到目的地了。」


    在我內心萌生焦躁感時,聽見了綺羅的聲音。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紫色的光蝶飛舞著進入了中央校舍。


    「……喂喂,為什麽在這種地方。」


    我們明明是從這座校舍中出來到處找的。


    「看來——是先出去外麵,再回到這裏來的。在校舍外創造出怪物是要將執行部引到外麵去。」


    竟然中了如此簡單的調虎離山。


    然後我們沒有脫鞋進入了校舍——然後追著光蝶走出了中庭。


    這裏是我和蓮華吃便當的地方。


    果然——土門學長和蓮華都在這裏。


    兩人並排著站在中庭中央的噴水池旁邊。身旁還有名叫修羅丸的,土門學長的強大式神待命。


    不過我們無法靠近他們。


    那是因為——密密麻麻的怪物們將中庭埋得水泄不通。


    4


    「哎呀哎呀,這可真慘。」


    小黑在中央校舍的屋頂俯視著學園從容不迫地低語道。


    「這是特化用來收集靈力的式神吧。不打倒就會被攻擊,而被打倒後就會輸送靈力——的確厲害。」


    小黑說著回過頭,看向背後。


    「……那麽,你在這裏幹什麽?」


    被這麽說到的是——胡子拉碴的大塊頭中年男人。


    鬼熊權蔵,八雲的班主任。


    即便在小黑眼裏,他也是在人類靈能力者中擁有最高等級實力的強者。要是他上場的話應該就能順利收場了。


    不,並非隻是他。


    這所學園的教師們都非常有本事。


    即使如此,他們並未有行動的跡象,小黑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鬼熊對它說道。


    「這是我想說的,你在這裏幹什麽?」


    「如你所見,袖手旁觀。」


    「……你不是禦劍八雲的庇護者嗎?」


    「哈?庇護者?」


    小黑對他的疑問付之一笑。


    「我雖然在培養八雲,可是一次也沒庇護過他。他並非如此軟弱的人——畢竟他可是我所選中的英雄候補。」


    「……是嗎。」


    「那麽,你就來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吧。你為何在此?」


    「監視你——我想你會不會趁亂做什麽。」


    「哼,現在我不想做些有的沒的。比起我,你才是,不去幫自己的門生真的好嗎?」


    「嗯,沒問題。」


    即使是小黑,也對不以為然地回答的鬼熊產生了疑問。


    「為什麽?」


    「這個學園的學生們可沒這麽軟弱。」


    鬼熊回以小黑說過的同樣的言語。


    「……唔。」


    「而且,這所學園的方針是給予學生最大限度的自由。快要不行的時候我們就出手——但現在還不是那個時候。」


    正如鬼熊所言,學生們正在學園裏以那些怪物為對手激戰正酣。


    不過即使如此,它也能意識到怪物的數量正在不斷增長。


    要是不打倒產生那些怪物的根源的話,這樣下去學生們還是會逐漸被數量上壓製的吧。


    而肩負打倒這根源的任務的是——


    「那麽,我的英雄候補,會幹得怎麽樣呢?」


    小黑說著,繼續作壁上觀。


    「喝啊!」


    我發出裂帛之聲的同時揮下太刀,將怪物斬殺。


    「誠心誠意敬告太陽神天照大人,懇請您借予我力量,誠惶誠恐在此禱告!」


    「vajra!」


    並肩在我旁邊的聖和綺羅使出力量。


    怪物碰到聖放出的光芒束手無策地消失。


    綺羅投擲出的金剛杵靈活自如貫穿了在空中亂飛的怪物們。


    可是——怪物的數量多得即使如此也鞭長莫及。


    它們已經猶如牆壁一般遮擋住了土門學長和蓮華的身影。即便被我的斬擊,被聖和綺羅削減了,怪物的數量還是在接連不斷地增長著。


    按綺羅的說明,這些怪物被打倒越多,對方就儲存越多靈力。的確是相當厲害的式神。


    性價比高的式神。


    僅僅是為了吸收靈力而被創造出來,用完即丟的式神——這樣下去就會被這數量壓過了。


    而且,我看到這群怪物所築成的牆壁的對側,土門學長和蓮華的身旁留著和這些怪物不同的強大的戰鬥用式神修羅丸。


    這樣連到達他們身邊都相當困難。


    「——這樣下去可不妙。」


    並非隻是我們,這些怪物正在學校中肆虐著。


    這樣下去,他們就要實現收集靈力的目的了。


    「我明白,但是……」


    綺羅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焦慮的神色。


    「你那邊執行部的人怎麽了?不能叫援軍來嗎?」


    「光是掃蕩在學園裏的怪物就忙得不


    可開交了吧。」


    「都被肆虐到這種地步了,讓教師們趕來也沒啥壞處吧?」


    「他們不來我能怎麽辦,別發牢騷了,加油!」


    「就算你說加油。」


    畢竟打倒越多,對方的靈力就收集得越多。但也不能因此不打倒襲來的怪物。


    這狀況太棘手了——我深深地對在學生會室讓土門學長跑掉感到懊惱。


    「八雲,你的天劍呢?」


    「不行——這狀況下我辦不到。」


    我們這麽爭吵著,還是沒有得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要是能一口氣把這些怪物給清掉的話……」


    「這才真辦不到。」


    我基本精於一對一,而綺羅要應付這麽多對手到底還是——就在這時。


    聖聽到我們的對話,嘟嚷了一句。


    「要是能一口氣清掉就行了嗎?」


    「啊?嗯,他們就是為了爭取時間才讓怪物的數量增殖到這個地步的。要是能暫時清零的話之後就好辦了。」


    「這樣的話——」


    聖向我投來下定了決心的視線。


    「我來幹。」


    「聖?」


    「我的話能辦到。」


    「……你認真的嗎?你能把在這幫在這擠得水泄不通的家夥給清掉嗎?」


    「不——不僅僅是這裏,這所學園裏。」


    聽到這句話,我和綺羅麵麵相覷。


    綺羅一臉難以置信——恐怕綺羅也在我臉上也讀到這樣的信息。可聖並非是在這樣的場麵上信口開河的人。


    「不過,在我準備好之前,我會變得毫無防備。」


    現在這個狀況下毫無防備,這話讓我打了個寒顫。


    並不是我——而是聖。


    「你沒問題嗎?」


    「要是哥哥的話,就能保護好我吧?」


    她滿懷信心地說道。


    我不禁懷疑她到底為何對我如此信賴,可是既然被信賴到這種地步——就不能不作出回應。


    她說辦得到,這裏就交給她吧。


    「嗯,當然了。」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聖微微笑了笑,把手伸進懷裏,取出了赤、青、白、黑四張不同顏色的牌。


    她一下子把它們拋起,牌並非飄落,而是倏然停住,在空中構成了一個正方形。這樣,聖就創造出了場。


    我和綺羅一邊防禦著怪物們的觸手一邊窺視著她的狀況,聖站在自己做出的場的中央,倏地眯細了眼睛。


    她的右瞳綻放出青藍色的磷光——聖慢慢地舞起動作,開始唱起歌。她以悅耳的聲線,讓這首毫無演奏配樂的歌,在中庭回響起來。


    「sanyo,sanyo,saitoya,鮮豔之物,冰橘,深紫之笹,染上鮮紅,hariyatoo。」


    這是——


    「降神嗎!」


    我不禁喊道,綺羅也瞪圓了眼睛。


    這是巫女術中懇請神明直接降臨在身上給予助力的秘奧儀式。


    原本神明使用力量就受到了各種各樣的製約。而特別當對方是人類的情況下,基本上完全無法使用力量。


    可是神通過降神獲得人類身體的時候,就能解放其中的一部分枷鎖。


    原來如此,的確,如果擁有神的力量的話,說不定能夠在一瞬間把這些怪物清掉。


    問題是——降神儀式成功與否。


    而且越是強大的神寄宿在身上,哪怕是對應神專屬的巫女,其生命也越是危險,也越難控製。


    為此聖一心一意起舞著,土門學長意識到她在做什麽,將焦點集中在她身上,怪物們的觸手紛紛湧向她。


    「休想得逞!」


    我跳起用太刀將全部觸手砍掉。


    我架起太刀,一心集中在保護聖,總之先把自四麵八方向聖襲來的觸手全數斬斷。複雜的東西暫且之後再繼續去想。


    「om vajra-dhatu vam!」


    綺羅也如此判斷,為了保護正起舞誦歌的聖而行動起來。她用錫杖把全方位襲來的怪物的觸手全部打散。


    攻守方已經和不久之前反轉。


    現在從趕跑保護著學長他們的怪物試著移動到他們身邊,變成了保護聖免受怪物們侵擾。


    而要是我們兩人這樣保護著聖的話,大概就有可能保護好她直到她的儀式結束。


    土門學長大概也明白了這點了吧。


    「可惡——上吧,修羅丸!」


    終於——土門學長命令起他引之為豪的式神襲向聖。


    怪物堆刷地分開,打開了通往聖的路。


    修羅丸以不像其巨大軀體和沉重鎧甲的靈敏動作在道路上猛衝而來,並且勢頭不減地把兩手握著的大太刀架成大上段。


    為了阻擋它,我一言不發地在其正前方衝出。


    「揍飛他!」


    聽到土門學長的命令,衝到跟前的修羅丸將目標轉向我——順勢揮下大太刀。我用自己的太刀迎麵承受住。


    「咕哦哦!」


    我承受不住來自它巨大軀體的強烈無比的一擊,口中漏出呻吟。


    即便如此,我總算是成功錯開它的方向,修羅丸的一擊以剜到我旁邊的地麵而結束——可我也付出了這麽做的代價。


    我的太刀發出響亮的聲音折斷了,其刀尖飛舞在了空中。


    它就這樣滴溜溜地旋轉著突刺向地麵——土門學長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情景。


    而他的臉馬上露出嘲笑。


    「哈、哈哈——什麽天劍啊!就這點能耐啊!虧我還等著號稱可以斬斷一切的天劍,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嘛!」


    看來天劍光沒露臉就讓他感到害怕了。這樣的他還真可憐——我向他告知了真相。


    「不好意思,這並非天劍,不過是發放的靈刀而已。」


    我犧牲了自己的太刀拉近了足夠的距離——近到這種地步的話,就已經是我的回合了。


    我展開左手的手指,呼喚其名。


    即便是在我的老家劍之一族裏也是奉為至上的那個名號。


    「來吧——天劍」


    下一個瞬間,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在我的左腕中奔走,溫熱擴散起來,集中在我的掌心。


    劍柄的確實感觸出現在我的手中。


    我緊緊握住它,輕輕地水平筆直一揮——就把修羅丸的鎧甲,毫無手感地切裂開來。


    修羅丸在原地顫了顫,和之前的怪物們一樣消散,然後什麽也不剩了。


    「這才是——天劍。」


    我迅速地把刀尖指向怪物們讓開的道路前方的學長。


    在我手中的是短劍——不,那是被成為小刀也不過分的小小的刀刃。


    刀柄和刀鍔毫無裝飾,在旁人看來這大概根本不像是一把厲害的劍吧。


    可這正是天劍——可以斬斷一切的劍。


    「——僅用一擊就?」


    看到自己引之為豪的式神被一揮就消散在虛空之中,土門學長發出了呆然的聲音。


    「所謂斬斷,就是如此。」


    並非隻能切斷。


    天劍是象征著名為『斬』的行為而被創造出來的。


    而所謂斬,即為殺。


    隻要這把極小的刀刃所斬斷,不管是什麽對手,我都能殺掉。


    這就是天劍的——我的能力。


    「所謂天劍,既非我的外號,也非我所擁有的劍的名字,而是我所創造出來的劍的名字。」


    我把天劍的劍尖朝向土門學長。


    「可惡—


    —保護我!」


    雖然學長一瞬間抽了抽臉,但他馬上就給怪物們下了命令,堵上給修羅丸讓開的通道。這樣一來,我又看不到土門學長和蓮華的身影了。


    這樣又回到一開始了。


    可是這對我並非是不好的狀況。


    我隻是相信著聖,不斷地守護者她。


    然後——


    ——立華聖集中在歌舞上。


    她支配起遍布從頭發的尖端到腳尖的神經一心一意地起舞。


    所謂集中,便是隔絕周圍聚焦在眼前僅有一個的焦點——並非如此。


    至少對聖而言是這樣。


    聖越是集中,就越能夠清晰地認識到周圍。甚至連本來理應在視界之外的腦袋後方一側都能夠看到。


    集中於起舞誦歌的聖所認識到的,已經遍及這個中庭全部。


    不管是吹過的清風,還是沙沙作響的草木,又或是飛舞著的蝴蝶——以及向自己襲來的無數觸手的動作都認識到了。


    可是即便對其感到恐懼,也不能中途停止起舞。


    要是這麽做的話,聖就會受到降神的反作用力。


    最重要的是聖也認識到了保護著自己的八雲和綺羅的身影。


    他們相信著自己,托付於自己,聖也對他們回以信賴。


    所以她並不感到害怕,在感受著他們逐漸淩亂的呼吸同時,聖一心一意地不斷起舞。


    正在降神進入佳境的時候——


    「上吧,修羅丸!」


    終於,土門加修把留在身旁的式神向聖派遣過去。


    巨大,而又強大的式神,以自己為目標猛衝過來。


    可是即使感受到其正麵而來的壓力,聖的集中也沒有一絲慌亂。


    因為她知道那個式神不會到達自己身邊。


    八雲阻擋在式神前麵——揮了一劍就消滅了式神。


    (哥哥真的是個——厲害的人)


    相信著自己,守護自己到最後。


    禦劍八雲,之前聽太陽神天照說過他的事。


    天照說道——他是在需要他的時候就會出現,並且辦到必要的事情的人。


    可以斬斷一切的劍——天劍充其量是個附贈品,他是因這樣的特點而被授予了特務退魔官一職。


    聖也是同樣的看法。


    就像過去在那大宅中向自己搭話的時候一樣,他是在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在了那裏。這正是他的才能。


    而天照也這麽說道——這樣的他的身影,大概能夠引導聖吧。


    因為他也是和聖一樣碰上了才能之壁,而卻找到了答案的人。


    天照所告訴她的他所得出的答案,對聖來說就如同於天啟。


    人的價值並不在於能夠做到什麽,而是取決於想做什麽——要是如此,自己也應該一樣。


    所以現在是自己的關鍵時刻——和八雲一起拯救這個學園。


    「在此高舉禦幣,懇請四方諸神,自高天之原,聚於此地。」


    聖的舞蹈迎來了終盤。


    她莊嚴地把手伸向天空,呼喚神明的名字。


    麵對她這樣並非侍奉於特定神明的半吊子巫女,也願意賜予她力量的和善神明的名字。


    「請降臨吧——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下一個瞬間,周圍一帶充盈起清澄的神氣。


    【サンヨ、サンヨ、サイトヤ、色の良きもの、冰橘、濃い紫の笹に紅、ハリヤトオ:


    降神儀式詠唱的神樂歌,儀式場上青、白、赤、黑四色色紙象征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神樂歌全文如下:


    <祓いの舞>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色のよきもの 冰橘 濃い紫の笹に紅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神殿(こうど)の內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東方からは五萬五ヶ社の 南方からは六萬六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禦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西方からは七萬七社の 北方からは八萬八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禦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上にとりては 日輪月輪浄清天照(にちりんがちりんしょうじょうてんしょう) 雨の宮 風の宮 五行の神明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禦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下にとりては 地神荒神住神水神 遍く諸神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禦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サンヨ サンヨ サイトヤ 中央からは十萬五ヶ社の 大小神祇を 申し降ろして 降居の禦座を 清むるものは神の森 神の森 深山の真榊 百浦の四方 ハリヤトオ


    <神遊びの舞>


    ?清よ清よと 清く洗いを 踏み分けて 洗いを清め 神殿の內


    ?七五三の內 まだ入りまさぬ 神あらば 黃金の七五三を 越えてましませ


    ?榊葉の おはつ下に しであらば 天地(あめつち)分けて 神ぞまします


    ?幣立つる ここも高天の 原なれば 集まり給え 四方の神々】


    5


    我們不由得停下動作注視著完成降神的聖,她一開始突然在原地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剛才聖這麽說道——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降神,究竟成功了嗎?


    「聖、聖?」


    我戰戰兢兢地對她說道,聖纖細的肩膀抽了抽。


    『熊~熊熊熊熊熊!』


    聖突然仰天哄笑道。


    不,在這裏的並不是聖,而是在日本神話中的火神迦具土神大人。


    在出生的時候,就把母親伊邪那美命燒死的弑親之神。


    而後被因此而大怒的父親伊弉諾尊給殺死的——被父親所殺的神。


    這樣的神明現在降臨在了聖的身體裏。


    大概剛才的笑聲,就是在表達熊熊燃燒的火焰的擬聲吧。可說是人的意誌集合體的神明,用言語表達了自己的象征。


    他通過這麽做來提高在這個地方的自己的存在。除此之外,就沒有發出那種不自然的笑聲的理由了。


    突然,怪物們趁著我停止動作的空隙朝著聖伸出了觸手。連我想『糟了』的空隙都沒有,幾百根觸手蜂擁而至——就在碰到聖之前,它們全部被紅色的火焰所包裹住燃燒殆盡。


    『嗬……敢以老子為目標,真有膽子。』


    聖一臉高傲地把臉從天空移回,睥睨著周圍——然後伸出觸手的怪物們,毫無征兆地被火焰所包圍。


    「嗚哇!」


    我因熱氣咧起了嘴。


    『喂,那邊的小子。』


    神的言語用聖的聲音,對我說道。


    雖然用這樣粗暴的口吻說話的她很罕見,但是說出這話的是迦具土神大人。她那隻綻放著青色光芒的眼睛——那隻是一瞥便把怪物燃燒殆盡的視線,朝我投了過來。


    『那麽——把老子叫出來,想做什麽?』


    神明這麽問道。


    我因緊張而咕嘟地吞了口唾液。


    畢竟對方可是神明——而且看起來神格非常高。


    何況火神迦具土神大人可


    是以脾氣暴躁而聞名的神明,要是得罪了他,現在的狀況就會更加麻煩了。


    所以我先詢問這位大人的本意。


    「為、為什麽要問我呢?」


    『我們神明——僅因人的願望而行動。而這個女孩,向你托付了什麽願望。』


    這個女孩,就是聖。


    聖向我托付了對神明的願望,迦具土神這麽說道——她說不定是對我抱以了信賴吧。那麽,我就必須對她的信賴做出回應。


    現在應該許下什麽願望——總之,沒有猶豫的時間。


    「請解決掉這些怪物們吧!」


    『……哼,好吧。』


    迦具土神大人接受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太過籠統的願望,使用聖的身體唰地舉起手,她的手掌上亮起了小小的紅色光芒。


    瞬間——轟!


    迸發出的火焰奔流襲向我,填滿四周一帶。


    「什——」


    我馬上用手腕護住自己的臉,可這樣沒可能構成防禦。人要是被神明的火焰所燒到的話,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可是——


    「八君,似乎沒事的。」


    聽到綺羅的聲音,我戰戰兢兢地放下手腕。


    鮮紅的火焰碰到了我的身體——但是身體並未燒起來。完全感覺不到一點炎熱,隻有暴風颯颯作響的感覺而已。


    周圍也是如此,在我旁邊的綺羅也安然無恙,周圍的校舍和樹木也沒有受到一絲損傷。


    隻是——唯獨眼裏那些怪物們發出了臨死的慘叫燃燒殆盡。


    「……這是」


    「似乎是選擇性地燃燒東西。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雖然隻是他的分靈,但相當接近其本尊了。還真虧她能讓這麽強大的神明降臨啊。」


    就在她說話的期間,火焰猶如海嘯般席卷了學園。


    在其終於收斂的時候,那些怪物已經一匹也不剩了。


    一如往常的中庭裏隻有我和綺羅,還有被神附身的聖。


    以及——土門學長一臉目瞪口呆地呆站著。在他身旁的蓮華,如今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哼,不過如此。』


    被迦具土神大人所附體的聖的臉上露出了淺淺一笑。


    『那麽老子就實現願望了,回去咯。』


    「啊,不,召喚那些怪物的人還在啊,能不能勞煩您幫下忙?」


    『小子,別蠻不講理。願望每次隻能有一個,你不知道合同冷靜期嗎。』


    聽到我那句尤為不敬的話,迦具土神大人毫不在乎地回答道。說不定這神明的性格是挺友好的。


    『而且這女孩畢竟不是老子的巫女,神明要是繼續這樣降臨在她身上可不妙。也跟這片土地有關,繼續下去精神姑且不論,肉體可承受不住。』


    「是……」


    他甚至都擔心起聖的身體了,我也隻能點頭了。


    『那老子走了。』


    這麽說著,光粒子從聖的身體中升起消散而去。


    到剛才為止還遍布周圍的神氣消失殆盡,然後——聖在原地癱了下去。我慌忙扶住她。


    女生的身體很輕。


    這樣的少女,讓那個擁有駭人力量的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降臨在身上了。


    她毫無疑問是個天才。


    被我抱著的聖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睛。


    「沒事吧,聖。」


    「……哥哥,」


    她孱弱地開口說道。


    「怎麽樣,了?」


    看來她似乎並沒有被火神迦具土神大人降臨在身上時的記憶。聖用呆滯的眼神,仿佛在尋找著依靠般向我問道。


    「聖——聖幫上忙了嗎?聖做到了必要的事情了嗎?」


    這話雖然含糊不清,卻蘊含著切實的熱度。


    大概她也有什麽理由吧。


    天照大人說過——她是碰上高牆後逃避的人。


    此等有才能的少女也會如此。


    不管是在哪裏,人之上更有人上人。


    雖然我很在意她的背景——但是現在並沒有問她的空閑。


    所以,我隻是回答她的問題。


    「嗯,當然了。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棒的事情。這是隻有你才能做到的——謝謝你,托你的福我們得救了。」


    我說完,聖抬頭看了我一陣子,最後——


    「那就——太好了。」


    她低語道,一臉安心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6


    我輕輕地把睡著了的聖放在草坪上。


    她的表情,似乎消去了陰霾了。


    雖然這麽說,恐怕在她內心深處的陰霾並未完全消去。


    我的言語並非強大到這種地步。


    即便如此,對她而言,應該也會成為某種契機吧——所以,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好。


    「已經可以了吧?」


    「——嗯」


    在我旁邊的綺羅,在我和聖說話的時候沒插過一句話,一直警戒著土門學長,我對她點點頭,也站了起來。


    然後走到噴泉前麵,看向這次的事件的兩位犯人。


    「……你也差不多該死心了吧,學長。」


    土門學長從狐麵的裏側狠狠地瞪著我們。看來他似乎是不知放棄為何物的人。我明白對這樣的人勸服是行不通的。


    於是我這次便對蓮華說道。


    「蓮華,你也一樣。繼續抵抗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蓮華則對我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她僅僅是用著毫無生氣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她的眼睛哪裏談得上是平時的蓮華,甚至缺乏感情到不能被稱作人類。


    正當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地擔心著的時候——


    「沒用的,她沒有自己的意誌。」


    土門學長說道。


    我僅用眼神對他傳達疑問。


    「她僅僅隻聽從命令。她是被土門家撫養成這樣的。」


    「『被撫養成這樣』?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即使創造出能遵循我等意圖行動的神明,要是創造者不遵循我等的意圖行動,便沒有意義。實際上,我等曾經吃過苦頭。」


    獲得了土蜘蛛的技術便拂袖而去的天才——他是在說著這個吧。


    「她是我們一族所創造的式神。裏麵就是個空殼。」


    「式神?……蓮華不是人類嗎?」


    「既是人類,也是式神。她僅僅隻接受主人的命令服從行事。自她出生之時便被如此撫養,隻是為了聽從這個狐麵所言而被消去意識。蘇芳蓮華就是因為維持著空殼的狀態會影響到日常生活,而被我所賦予的臨時人格。她真正的名字是土門千歲。」


    土門學長嘲弄般地說道。


    僅僅隻會服從命令的式神。


    我看向蓮華——看著她的撲克臉。


    要是學長所言是事實的話,蓮華那親近人的笑容便大概也隻是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吧?


    「土門加修,投降吧。」


    綺羅代替沉默不語的我說道。


    而學長擠出了一句話。


    「還有一點……還有一下子。隻要沒有你們的話。」


    他用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我。


    以學長的角度看的話,就仿佛是我突然闖進了他的計劃一般吧。就像是被素不相識的人抽了一耳光的感覺。


    可是,在我看來這發展並非空穴來風。


    神務省進行了秘密偵查,而我隻是在時機合適的時候來到了這裏。


    「要是能在這『一下子』盡我所能,我來到這個城市也有意義了——那麽,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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