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露出悲戚神色朝自己微笑的少女,令弗格的胸口隱隱作痛。


    這股疼痛是因為兄妹間的羈絆,或隻是近乎人類的同情心呢?


    ——他不知道。


    打從一開始,弗格對於父母、妹妹,家人之類的概念就不具有什麽情感。羅蘭雖然是他的父親,但共度的時間也隻有剛出生那一年半而已,就連曾和他說過哪些話都已不複記憶;至於他的性格雲雲也多半記不真切了。更遑論其他人造人——就算綺莉葉與雷可利喚自己哥哥,心頭也未曾湧現絲毫特別的感情。畢竟直到最近,弗格都不淸楚對方是否真的存在,更不曉得她們到底是不是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對於家庭,弗格卻有某種執著。


    對他而言,所謂的家庭就是艾兒蒂,還有伊歐。隻要跟她們待在一起就覺得很自在,交談時會感到安心,那是能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對象、空間、場所。


    綺莉葉大概不具備所謂的溫暖吧?也許是不想要,不曾被給予,或是被奪走了也不一定。他不清楚。綺莉葉這一路究竟是怎麽走過來的,弗格完全無從得知。


    可是,就算如此。


    這也不足以當作破壞的理由。破壞弗格所珍視的——與艾兒蒂在一起的生活。


    綺莉葉揚著輕笑舉步走近,弗格也擺出了備戰態勢。


    手裏握著重達二十公斤的彎刀「艾莉絲十六號」。


    這家夥就跟自己一樣。若是沒有遇見弗格來使用它,就隻能躺在王城深處的封印庫房一隅永遠沉眠。不被任何人需要,無法被任何人使用,隻能作為無法被使用的武器,孤伶伶地品嚐寂寞。


    即使從孤獨中得到救贖隻是偶然,就算是僥幸才得來的幸福……


    不,正因為如此——


    「……我不能讓你如此輕易地毀掉這一切!」


    先發動攻擊的是弗格。


    他壓低身子趨前,一口氣衝向綺莉葉懷裏,由下方揮動彎刀。


    綺莉葉則用手中的短杖迎戰。


    那大概隻是極其普通,大量生產的一般武器吧——果然,那根短杖根本無法抵擋「艾莉絲十六號」,一交鋒便被震得碎裂。


    「啊哈,嗬嗬!」


    但綺莉葉臉上完全不見懼色。


    不僅如此,簡直就像期待短杖碎裂似地,她嬌喘一聲——那麽空寂、那麽虛幻。


    就這樣空著手,她完全沒有做出防禦,反而縮短了彼此間的距離。


    「果然是那樣吧?」


    「什……?」


    她突然張開雙手環抱弗格。


    「這種沒有名稱,連製造者是誰都無從得知的武器,在你麵前就像根木棒一樣,就算斷了、毀了你也不痛不癢吧?但是啊……」


    感受到殺氣,弗格趕緊反手抓住她的肩膀。


    接著另一隻手往她的腋下伸去,藉此分開綺莉葉的桎梏並用腳一掃,將她鏟倒在地。


    「就算隻是默默無名的量產品,也有屬於它的應用之道喔。」


    倒在地上的綺莉葉渾身被雨水浸透,將手臂伸往自己腳邊的泥土中。


    正確來說,不是泥土,而是擴散在地麵的一灘青藍液體。


    弗格已經從艾兒蒂與伊歐口中得知,那是由綺莉葉身上穿的衣服所轉變的——不對,應該反過來說,是平常凝態成衣服披在身上,綺莉葉所擁有的能力。像是濃縮生命之源的海水熬煮而成的黏稠泉水。「羅蘭之子」第二環的「群體」之力。


    綺莉葉從那灘液體中,拉出了另一個綺莉葉。


    不知道她口中的量產品,究竟是自嘲,自虐,或是自負。


    「……『醒來』!」


    一個綺莉葉先是拉開距離,徒手打開了煉獄之門。


    「花見月/七彩之宴/指標之痕/穿越強酸!」


    接著以咒語的形式轉換毒氣。轉眼間,她的右手已經多了一把長槍。


    是第五冠術式「煉鐵(shaming 2)」。這是早期的煉術,能以毒氣任意創造出武器,是煉術初期的發明,自從將鍵器與武器一體化後就遭到廢棄的術式。


    但與「克拉夫念珠」相互搭配,無疑還是會帶來相當驚人的效果。隻需短短幾句咒語,就能創造出長約兩公尺的長槍,頗有效益。


    綺莉葉再次衝向前來,將武器前端對準弗格的喉頭。


    雖說如此——


    「沒用的!」


    隻要是以毒氣創造出來的東西,無論怎樣的武器同樣都是幻想物質。既然是幻想物質,就隻能成為弗格「消失點」的養分。


    弗格側身躲過攻擊,伸手反握住長槍的槍柄。


    握住,侵蝕。長槍消失的同時,弗格的身體也盈滿了力量。於是揮下彎刀,打算一擊剖開綺莉葉的頭部。但——


    「……唔?」


    身體左側突然傳來一股衝擊。


    是另一個綺莉葉往自己身上撞了過來。出乎意料的一擊令弗格身形一歪。再次擺好架勢時,兩個綺莉葉都已經逃離自己的攻擊範圍了。


    而且——還不隻兩個人。


    「怎麽樣啊?」


    「這就是……」


    「『群體』的力量喔。」


    總共三人。


    看來是第一個綺莉葉發動攻擊時,第二個綺莉葉乘機繁殖了第三人。


    「……確實是相當驚人。」


    弗格拉開一大步距離,回到艾兒蒂身邊。他認為若離艾兒蒂太遠恐怕會有危險,綺莉葉的特性確實不容小覷。


    「真了不起,你的那種能力是無限的嗎?」


    怎麽可能無限。總會有什麽極限才對。


    弗格問出自己的疑惑,想當然對方也不可能乖乖泄底。


    「哎呀,你覺得呢?」


    「想試試看嗎?看要殺了幾個人才阻止得了我。」


    「我們跟你,到底誰能撐得比較久呢……玩玩耐力遊戲似乎也不錯。」


    言語間,第三個綺莉葉屈膝蹲下。藍衣蔓延出一灘泉水緩緩擴展。從泉水中誕生的第四個綺莉葉立即往後方退去。看樣子她們大概是打算將她放在安全範圍內,是想把她當作主力嗎?


    像要庇護第四個綺莉葉般,其他三人走向前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嗬嗬!」


    三個綺莉葉同時抬起左手。


    「什麽……?」


    就連弗格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她們每個人的手上,都分別戴著碧綠圓珠所串成的手煉。


    那顏色與形狀,無論怎麽看都是「克拉夫念珠」。


    「難道連身上穿戴的東西都……」


    能夠同時複製嗎?


    別開玩笑了。簡直亂來。


    若真是如此,綺莉葉所具備的力量——究竟能達到多麽驚人的規模啊。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覺得呢?』」


    「這是真貨嗎?或者隻是仿製品呢?」


    「你馬上就會知道囉,馬上。」


    各自開口接話的綺莉葉們又恢複悠然自得的表情。


    除了後方負責繼續增殖的綺莉葉之外,其餘三個同時喊出「醒來」。


    「花見月/七彩之宴/變為指標之痕/穿越強酸!」


    「月夜花/華麗演出/成為絕美軌跡/卷起荊棘!」


    「花見夜/堂皇之宴/轉為自由引導/刻下慧智!」


    一人是長槍。一人是長柄鐮刀。一人是長劍。


    手上拿著以「煉鐵(shaming 2)」創造出的模擬武器,三個綺莉葉緩緩散開將弗格與艾兒蒂包圍其中。在此同時,第四個綺莉葉也從藍色泉水中拉出第五個綺


    莉葉。擁有相同的麵貌、記憶、思考與身體能力的共同存在。接著她們恐怕會整齊劃一地同時發動攻勢。


    群體——也就是軍隊。


    在感到棘手與恐懼之間,弗格無意識地抿緊嘴唇。


    如果可以,弗格原本希望能在不讓艾兒蒂與綺莉葉正麵衝突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看來他想得實在太簡單了。而「妹妹」們似乎是看穿了弗格天真的想法,不屑地發出嗤笑。


    「艾兒蒂。」


    他朝身後喚道。


    「我本來想盡可能靠自己解決,不過……」


    若真的到了緊急時刻,還是得讓你……弗格從嘴裏擠出的每個字都夾雜著不甘。


    「沒關係的,弗格。」


    艾兒蒂點了點頭,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至少在表麵上,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堅定。


    「我沒關係的,我也會戰鬥……因為綺莉葉,是敵人啊。」


    ——是嗎。這樣的話……


    「我明白了。」


    她的決心讓弗格心裏升起一股罪惡感以及絕對的信賴,於是再次舉起彎刀。


    「戰鬥吧。得盡早讓這個不愉快的夜晚畫下句點才行。」


    三個綺莉葉……不,恐怕還有更多。


    最初的一對一交戰藍圖已不複存在。但弗格麵對綺莉葉的臉色絲毫未變,已準備好展開第二波攻防。


    ?


    照卡爾布魯克見解,這應該是場實力懸殊的對戰才對。


    對手完全不隱藏大量外露的殺氣,動作也莫名不協調。以「障壁(ehrle 2)」擋下剛才那一擊確實令人刮目相看,但也隻是個半吊子。若真有兩把刷子,就該乘機加以反擊;如果是超越一流的個中高手,說不定自己已經負傷了。因此卡爾布魯克判斷這場對決的勝利將屬於自己,以對方的能耐頂多隻能撐個兩、三分鍾。這並非自負或什麽第六感,而是透過經年累月的實戰經驗,理性推測出的結論。


    但戰況完全顛覆他的分析,開戰已經過了五分鍾,對手仍沒有倒下。即使有幾次似乎就快分出勝負,但還是錯失了那些機會。


    「咯咯,咯……」


    不曉開第幾次攻擊後,那家夥忽然停下腳步站定在原地,泄出含笑的聲音。


    「你很強呢……真有趣。」


    卡爾布魯克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雖然幾近確信但仍不離推測的範疇。


    伊帕西?特特斯。約兩個半月前,在國內過激派所引發的教堂爆破未遂事件中,他以現行犯的身分遭到王屬煉術師艾兒蒂肅清——接著是一個半月前,在國外煉術師預定襲擊匍都的行動日當天,經由雷迪克?梅爾之手,青年以類人造人的身分複活,並假扮成殺手煉術師歐圖?斐伊,破壞了部分的匍都大橋管理塔。


    在王屬軍……應該說在決定與王權派議員進行協商時,那起事件的報告書也與令人眼花瞭亂的繁雜資料一同上呈到「雷可利之宴」。當他裝扮成歐圖?斐伊現身時,本尊應該就是伊帕西?特特西沒錯。


    依據資料上的記載,對方當時就已經徹底敗給了使用「消失點」能力的少年,弗格。


    那麽,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伊帕西?特特斯嗎?若真的是本人,那他在短短一個半月內也未免改變太多了。


    而且,還是朝著若幹詭譎的方麵。


    「有趣是嗎?」


    總之先試著響應對方,說不定能套出什麽端倪。


    與他對戰時,卡爾布魯克一直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無論是腳步、反應速度、解讀戰況的能力,全都隻能算是個半吊子,卻又總在岌岌可危時發揮出讓人摸不著頭緒,或者該說唐突的纏鬥能力。不對——與其說對方在纏鬥,倒不如說……也許是自己犯下太多失誤所致。每一次的攻擊他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自己的雙手卻彷佛不受控製般失去了原有的敏銳度。


    「恕我直言,我反倒覺得你比較有趣呢。」


    將蛇腹劍「艾莉絲七號」垂放至地麵,卡爾布魯克緩緩開口:


    「你的行為十分異常,並且……」


    除此之外,更讓他在意的是——


    「……直到現在,你都沒有主動攻擊的意思。」


    他連劍都沒有拔出,就是這一點令人費解。


    卡爾布魯克甚至無法肯定對方是否持有武器。破爛不堪的長外套包裹著全身,外套下是覆蓋至指尖的衣服——這原本就是歐圖?斐伊為了隱藏身上的暗器才刻意裝扮出的模樣。既然會選擇承襲這樣的裝扮,就表示他不希望自己的武器曝光吧。


    沒有使用煉術的跡象。這點卡爾布魯克可以確定。


    身為天堂騎士,不靠煉術即能與煉術師切磋是他引以為傲的存在意義。他的性命就係在能否察覺到煉獄毒氣的香味這一點上,所以絕不可能錯過任何毒氣的香味。


    「這麽看來,你使用的武器應該很特別吧?」


    加上臆測,他以誘導的方式詢問著。


    「比如說……煉禁術之類的?」


    「……『醒來』。」


    沒有否定,也不肯定。回應他的是讓「克拉夫念珠」啟動的咒語。


    緊接著——


    「幻虛之妙/美妙之脊/山脊之髓/精髓之影/踩影/停止/向其/行進/……」


    詠唱。毒氣的濃鬱花香剌激著卡爾布魯克的喉嚨,這是「愚者之石」遠遠無法相比的高濃度毒氣,但也多虧了這懾人的香味,讓卡爾布魯克清楚捕捉到某些訊息。


    鼻間嗅聞到的是現象係煉術,他在瞬間就察覺到這一點。


    一般人幾乎都不知道,煉獄毒氣在轉變成幻想物質時,會隨著變質的對象不同而產生些許不同的氣味。例如:若是植物係煉術,香氣會馥鬱得如熟成的睡蓮;若是金屬係煉術,香氣會似腐爛的玫瑰般芳醇;如果是現象係煉術,香氣就彷若濃縮的波斯菊。隻要能靠嗅覺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就能在對手的煉術正式啟動前大略察覺出會是何種術式——隻不過,包含卡爾布魯克在內,整座匍都中能分辨出毒氣味道的僅僅隻有五人。


    現象係,也就是爆炸或火焰、結冰等仿效自然現象的術式。依現象不同找出對應的方法,便能搶得先機封鎖住對方的攻勢。速度即是關鍵。


    於是,對方的頭頂上出現了巨大的冰塊。


    那是第四冠術式「凍矢(ein 3)」,且異常巨大,或許該歸功於「克拉夫念珠」吧。考慮到冰塊或許會分散成碎塊,卡爾布魯克搶先采取行動。


    他揮舞著「艾莉絲七號」,但並非以手指操控,而是僅靠意誌發動攻擊。劍尖兀自揚起,一口氣朝冰塊加速襲去。


    伊帕西?特特斯正想操控「凍矢(ein 3)」。


    但,慢了一步。


    以細小環節連結構成的蛇腹劍就像一條鞭子,在冰塊移動前已先將其纏繞。順勢壓製、封鎖、捆緊、破壞——.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唔?」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卡爾布魯克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因為「艾莉絲七號」的劍尖直接插入並擊碎了那巨大的冰塊。


    在旁人看來或許是一次成狙擊,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卡爾布魯克原本的戰略是將冰塊圍繞後進行破壞,而不是以劍尖刺進冰塊裏。


    換句話說,他顯然失手了。在目標物沒有移動的情況下居然會發生這種事,簡直是天方夜譚。能與操控者的意誌相呼應的「艾莉絲七號」怎麽可能在這種距離下判斷錯誤。


    那頭的伊帕西似乎發出一聲得意的嗤笑。


    碎裂的冰塊不意外地形成數根冰柱朝卡爾布魯克襲來。他迅速蹲下躲過


    全部的冰柱,同時加以反擊。這次他讓蛇腹劍在地麵上蠕動蜿蜒,前端驀地彈跳揚起,從伊帕西腳邊的死角狙擊下顎。


    若不是直覺特別敏銳,他絕不可能躲過這次的攻擊,或者是擁有弗格那樣異於常人的反應速度——不,果然兩者皆非。


    伊帕西動也不動,甚至毫無反應,但劍尖卻隻是險險掠過他的下顎邊緣。


    臉頰上的繃帶裂開後,伊帕西終於有了反應。「……嗯?」


    但也隻是發出事不關己似的一聲輕哼,稍微後退了一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這是……」


    卡爾布魯克逐漸理解了。


    從戰鬥一開始就感覺到的不協調感,經由一連串的交錯後終於浮現出樣貌。雙手似乎失去了原有的敏銳是正確的。不對——不是似乎。


    自己的雙手確實失去了原有的敏銳。換句話說——


    「是混淆對手的認知,對嗎?」


    如果伊帕西?特特斯現在所站的位置,其實與自己眼中所見的大約往右偏差五公分;如果這就是對方所給予的錯覺——


    即使伸手試圖掌握,觸碰到的卻是與想象中不同的地方——尤其在遠距離攻擊的情況下,愈是準確地瞄準目標,就愈是無法擊中。


    「這下……該怎麽辦才好呢?」


    這並不是因為光線折射或心理上的誤會所造成的。卡爾布魯克不認為自己有遭到對方的暗算。隻是照方才的結果看來,會做出這種判斷也很自然,以此為前提稍微思索一下,馬上就能尋思出對策。既然會往右偏差五公分,在攻擊時隻要刻意往左移五公分就好了,要是偏差無規則可循,那麽就擴大攻擊範圍。


    「哼。」


    伊帕西從鼻間哼出一聲,動作粗魯的取下纏縛在臉上的繃帶。那是一張神情虛無空洞,隻有一雙眼炯炯發光的青年麵孔。


    「你真是不簡單。」


    他出聲,嘴唇有些痙攣地扯出愉悅的弧度。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打不過你。世界上果然有很多深藏不露的家夥啊。」


    說話的語氣像是敬佩,同時也充滿譏諷。


    「不過現在大概也打不過就是了。打不過比自己還弱的家夥是什麽感覺呀?一定覺得很不甘心吧?不過我馬上就會讓你更不甘心……你啊,會輸給我喔。」


    「原來如此,你還真有自信呀。」


    卡爾布魯克不想反駁,現在他的確是落居下風沒錯。


    所謂戰鬥,技巧與實力不過是決定勝敗的其中一項要素。環境、體力、事前準備、底牌強度、戰術,還要加上運氣,綜合以上所有因素,能占到上風的人才能獲勝。


    也就是說,自己擁有的隻有技巧與實力,而對方的底牌卻技高一籌。


    「就算這樣,我也不能輕易認輸啊。」


    已經明白對方的計謀了。雖然還不曉得是什麽原理,但還不至於無法應付。


    既然如此,就封住對手的底牌,直接以技術來決一高下吧。


    卡爾布魯克再度擺開架勢。


    一定能從對方漫不經心的態度中找到致命的破綻。


    卡爾布魯克握緊手中的「艾莉絲七號」,再次踏出腳步迎戰。


    ?


    地麵上的「銀劍」朝其中一個綺莉葉襲去。


    纏在腳上的不定型水銀逐漸硬化,幻化成刀刃切斷她的腳踩。綺莉葉發出慘叫,失去平衡的身體從頭頂開始被食人植物「荊棘」吞噬殆盡。


    盡管如此,她們依然沒有停手的意思。


    第五人、第六人,一個接一個增加得再多,仍是隻淪為艾兒蒂煉術下的餌食。


    「啊哈哈哈!」


    那個開心大笑的早已不知道是第幾個綺莉葉了。


    她以「煉鐵(shaming 2)」創造出來的劍與弗格對峙,麵紅耳赤地大喊:


    「在這裏,你就沒辦法吃掉了吧!」


    「唔……!」


    身後,是與自己背對背正在施展煉術陣的艾兒蒂,而弗格與綺莉葉就在這樣的位置劍戎相交。


    弗格吸收毒氣的「消失點」這項能力,最大的缺點就在於難以控製範疇。


    隻要一發動能力,便會無意識大量吸收圍繞在自己身旁的毒氣。雖然能擴大吸收量與吸收範圍,卻沒辦法照自己的意思縮減,因此無法做到僅僅吞噬敵人的毒氣,而讓戰友的煉術持續發動這般精明。


    綺莉葉在短時間內就注意到這一點,當然也就毫不猶豫地再三攻擊這項弱點。她執拗地再三狙擊艾兒蒂,讓弗格隻能被動的處於防守地位。


    當然艾兒蒂所張開的「障壁(ehrle 2)」還是絲毫不受影響。可不管怎麽說,敵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就算想發動攻勢,也不知道該鎖定哪個綺莉葉才好。一個個攻擊簡直沒完沒了,況且根本沒有明確的目標。


    所以弗格才沒辦法離開艾兒蒂的身邊。


    「看吧,你們也漸漸處於下風了呢?」


    弗格擋開從上方砍下的劍身,下一秒長槍就從旁襲來,才側身躲過,短刀隨即剌進胸口。綺莉葉們雖然沒有一流的技巧與身手,但若聯合起來不斷進攻,主導權就一直掌握在對方手上。


    必須將所有綺莉葉一次全部打倒,至少得打到剩最後一個才行。要是同時存在兩個以上,其中一個就會不停逃脫並卷土重來。


    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並不是束手無策。艾兒蒂也有幾種強大的煉術。但是若要在這種情況之下運用,不管哪種術式都欠缺一個致命的條件。天候、地形、所處方位、情勢。


    起碼得讓所有綺莉葉都站在麵前才行。


    艾兒蒂作為煉術師雖然能操控違背常理的強大毒氣,卻也有其優點與缺點。盡管可以單獨使用強大的煉術,但她在戰鬥時的直覺並不敏銳。


    換句話說,她無法有效鎖定站在身後、甚至是藏匿行跡的敵人。若想同時對付複數以上的敵人,就必須讓所有對手都出現在視野中才有可能。每當使用此種戰術,幾乎都是以先下手為強的方式發動連一隻老鼠都不放過的大規模破壞行動——但若對方不停移動,也難以鎖定目標。


    幹脆讓艾兒蒂將半徑五公尺內都化為塵埃?不,能不能一舉殲滅還是個問題。


    「嘖……!」


    忍不住咋舌的同時也將手裏的「艾莉絲十六號」剌進迎麵襲來的綺莉葉腹部。藉由身體撞擊的力道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再利用反作用力踢飛另一個綺莉葉。


    沒完沒了。狀態如果持續膠著下去,先不說會不會輸,但絕對不可能贏。


    既然如此。


    就在弗格思索著該如何打破僵局時,突然間——


    「哎呀。」


    「哎呀。」


    「……哎呀。」


    所有綺莉葉都停下了動作。站在原地,視線瞥往同一方向。


    那頭就是邊獄院——弗格有種不祥的預感。


    「嗬嗬。哥哥,艾兒蒂。」


    其中一個綺莉葉轉過頭來,一臉開心的笑著。


    混合了愉悅、優越,睥睨地露出大功告成的燦笑。


    「你們的確很強,不但讓我使用了十六個人,到現在也還沒被打倒,而且呼吸一點也沒亂掉……老實說,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贏。繼續這樣對戰下去,輸的應該會是我吧。我的數量會慢慢減少,最後全數被殲滅,可是啊……」


    可是啊,綺莉葉在這個單字上加重了語氣,譏諷似地接著說:


    「雖然贏不了你們,但還是能讓你們吃虧的。哥哥有艾兒蒂,艾兒蒂擁有哥哥,我、卻沒有半個人可以依靠。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孤獨的。就這樣


    獨自一人……真的是這樣嗎?我真的是孤獨一人嗎?我剛剛也說過了吧。你難道以為我會適可而止嗎?」


    「……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早就猜到會有伏兵,所以才請那名管家在後門看守。


    卡爾布魯克?特菲。


    在匍都之內,甚至於瑩國上下,幾乎無人能敵的天堂騎士——連弗格都束手無策的對手,想要打敗那位老管家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難道他叛變了嗎?不對,目前這種狀況,「雷可利之宴」根本沒有推翻國家的必要。瑩國的煉術研究之所以會優於其他國家正是因為邊獄院的貢獻,雷可利若希望國家繁盛,應該會站在他們這邊才對。


    難道說,那個管家真的被打敗了?


    「欸,哥哥,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麵對弗格的詢問,綺莉葉卻以提出另一個問題作為回答:


    「你打算怎麽做?要繼續戰鬥下去嗎?還是要換個地方?話先說在前頭,這說不定是陷阱喔。可能隻是因為……我想進入邊獄院而刻意設下的陷阱喔。」


    變本加厲的挑釁。


    這次輪到弗格咬牙不甘了。主導權完全掌握在對方手中,自己卻隻能被牽著鼻子走。


    「真是麻煩」


    小聲埋怨著往後退一步,弗格牽起身後艾兒蒂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背輕敲了幾下。


    沉默頷首的艾兒蒂隨即改變了煉術陣。「銀劍」頓時消失無蹤,「荊棘」也發出沙沙聲縮短了藤蔓。從攻擊姿態暫時回到待機狀態。


    「我先提醒你,邊獄院裏沒有半個人。如果是想破壞建築物就算了,但要是想造成人力上的損失隻會徒勞無功。」


    就算明知不會有什麽效果,還是得虛張聲勢。


    「真好笑。不管誰都知道邊獄院不管白天或晚上、平常日子還是戰爭時期都不停在運轉的啦。」


    綺莉葉絲毫不為所動。


    這當然是事實。


    邊獄院著手進行的研究或實驗,花費的時間從數天到數個月不等,情況差一點的實驗期甚至得以年為單位,其中舉足輕重的大研究動輒都得花費數年。而且這些實驗都必須有人從旁紀錄,絕大部分都是一旦中途停擺,就必須從頭開始的研究,並且先前所花費的費用與時間也將付諸流水。所以即使在槍林彈雨、遭到敵軍攻陷、乃至研究人員被殺害的情況下也不能中斷實驗。


    王室下達的特令應該已經盡可能將邊獄院內的人員強製撤離了才對,但恐怕還有三分之一的人留在裏頭。尤其是院內地位較高的人。


    「你說得的確沒錯。那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弗格歎了口氣。


    「就我們來說,比起待在這裏更想進去裏麵查探情況,但你卻一直找麻煩。要是真沒辦法,隻好連你一起帶進去了。」


    沒錯——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實在是……萬事休矣。」


    除了一件事之外。


    弗格再次觸碰艾兒蒂的手。利用手指輕敲手背,以此傳達信號。艾兒蒂並沒有解除身後的煉術陣。綺莉葉大概以為這麽做隻是為了讓「荊棘」保持在備戰狀態。且艾兒蒂平常發動煉術時,陣法總是瞬息萬變,要透過形狀來猜測煉術內容實在不太可能。所以綺莉葉也不可能察覺。


    繼續這種一來一往的攻防隻會讓戰況停滯不前,於是弗格決定加以突破——至於綺莉葉主動停下腳步,隻能算她氣數已盡。


    「綺莉葉。」


    艾兒蒂的語氣滿是凜然絕決。


    「從這裏消失吧……『暴雷』。」


    剎那間。


    正如字麵上的意思,周圍突然雷電交加。


    雷擊在綺莉葉們的頭上三公尺處產生,並且以光速貫穿她們的身體。


    釋放的數量為八。與現存的綺莉葉人數相同,一個都沒有漏掉。


    為了防範落雷而強化的「障壁(ehrle 2)」雖然阻絕了雷鳴,但肌膚依然能感受到那劇烈的震動。在極近距離落下的瞬間熱量將地麵的水窪蒸發為水蒸氣冒出絲絲氤氳的霧氣。


    綺莉葉主動中斷戰鬥簡直幫了大忙。


    沒錯。隻要沒有動作——佇立在原地的話,艾兒蒂就能輕易瞄準目標。在弗格默默送出信號後,艾兒蒂不動聲色編織著煉術陣就是為了這一刻。雖然隻能擊中靜止不動的對手,可一旦命中,便無人能抵禦這強大的攻擊。


    所有綺莉葉都以慘不忍睹的狀態倒臥在地。


    每個綺莉葉都已焦黑碳化,雖然也有幸免的部分,但全都成了屍體。若是解除「障壁(ehrle 2)」焦熟的屍臭味將會混在大雨濕氣中竄入鼻腔吧。在發生這種事之前還是先離開,到邊獄院確認裏頭的狀況好了。


    「……艾兒蒂。」


    弗格轉身瞥了一眼已經解除煉術陣的背部,接著繞到她麵前。


    「你還好嗎?」


    剛才的戰鬥中,早已數不清究竟解決了多少個綺莉葉。


    不知艾兒蒂是否已經釋懷。


    無論釋懷與否,對弗格而言都很難受。隻能冷酷地將過去的朋友趕盡殺絕實在太悲哀了。但要是帶著感情——隻會讓艾兒蒂傷得更深。


    艾兒蒂的表情與往常無異。不,甚至比平時更堅決毅然。


    「弗格,我沒事的。」


    公主殿下揚起堅強的笑容。


    「我們進去吧?弗格認識的人有危險了不是嗎?」


    弗格抿緊嘴唇默默頷首。


    牽起艾兒蒂的手,轉身並肩往邊獄院的正門走去.


    ?


    那個夜晚,特莉艾拉?梅普會待在邊獄院內,是因為幾個理由。


    其中之一是那晚的大雨。把自己搞得像隻落湯雞就隻為了回家實在太麻煩了。反正本來就不常回家,更不用特意選在這種日子。


    再來就是最近讓匍都人心惶惶的「撕裂殺人魔」。她一點都不想在晚上出去遇到殺人犯,更何況優貝歐魯也曾告誡過她,待在這棟建築物裏比較安全。她也就相信了。


    還有就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理由——現在手上的研究正進入關鍵時刻,簡直令她樂不思蜀。


    不但廢寢忘食,除此之外的事情更是徹底不加留意。大家都知道太陽下山之前「必須盡快回家」,但似乎也沒必要把這種事放在心上,於是當成耳邊風聽過就忘了。其實不隻是特莉艾拉,在這裏上班的研究人員幾乎全是如此。


    總之那一夜,特莉艾拉是待在邊獄院裏的。但這並不完全隻是偶然,而是為了提高這個可能性,精心設計所造就的結果。


    特莉艾拉從研究中回過神,稍微喘口氣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的事了。


    似乎埋頭苦幹了好一段時間,她起身伸展筋骨。身體僵硬了太久,一伸展,舒適與疼痛感便同時擴散到四肢百駭。


    看了看手表,想不到閱讀數據不知不覺竟然花了四個小時。


    最後一餐是什麽時候吃的?想半天都想不起來。中午好像有吃點東西,但又好像是早上發生的事情。擺在桌邊的茶杯已經空了,而且大概幾天前就已經空了。一想到這裏,不僅肚子餓了,連喉嚨也好幹。


    起床時間是昨夜淩晨三點,順便還洗了澡。也就是說,已經連續工作十九個小時了。想到這裏,疲勞感就莫名席卷而來。


    「……要吃點什麽才好呢?」


    從來都沒有睡覺這個選項。她必須研讀資料,為了讓研究順利進行,目前正是得大量獲取掌握知識的重要階段。她想讓頭腦保持在運轉的狀態,睡覺就等腦袋停止運作的時候再說吧。


    總而言之,特莉艾拉決定前往餐廳。


    因為邊獄院二十四小時都會有員工在,餐廳也因應著全天開放。話雖如此,當然也不可能持績供應現做的食物。廚師的上班時間隻從早上八點到夜間七點。此外的時間就隻能吃點儲備的煙熏製品或做好擺著的麵包。


    反正隻要有東西能裹腹就行了。


    特莉艾拉原本就來自貧苦的鄉村,早已習慣粗茶淡飯。這輩子吃過的奢侈餐點大概用一隻手就數得完。在工廠工作的那段曰子不用說,進入邊獄院之後便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仔細想想,還真是單調的生活呀。當然研究很快樂也很充實,但倘若人生路上在哪裏拐錯了彎,自己說不定會有另一種截然不同、更加波瀾壯闊的人生吧。比如說交個男朋友、結婚生子之類的——


    ——怎麽可能呢。


    那一點都不適合自己,於是斬斷思緒,轉身走出實驗室。


    長長的走廊不管牆壁或天花板都是一片白。透過掛在牆上的瓦斯燈光折射,四周變得更加明亮。明明是夜晚,自己的影子卻如此清晰。文明真是了不起。而自己從事的正是開創未來,走在時代最前端的工作,不得不對這樣的自己感到驕傲。


    就在這個時候。


    走廊的盡頭——轉角處傳來奇怪的聲響。


    似乎是某人的哀號聲。不對,這真的是……


    「……慘叫?」


    一開始特莉艾拉還以為是什麽實驗失敗了的關係。


    這種事很常發生。由於投入太多心血,一旦失敗便整個人崩潰哭喊,最後多半會變成摻入同情的笑話當作事件結尾。


    但剛才的慘叫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那聲叫喊感覺更身不由己。而且,還摻雜了強烈的恐懼。不像是實驗失敗後驚慌的哀號,而是更淒厲,像從喉間硬擠出所有感情似的。特莉艾拉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叫聲,彷佛臨死前的哀鳴。


    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的打算,特莉艾拉直直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她甚至沒有任何負麵的猜測,畢竟這裏可是與世隔絕的桃花源,是根本不會涉及危險的研究者天堂啊。怎麽可能會不安全呢。


    就在轉彎的瞬間,特莉艾拉腦中的思緒猝然停止。


    「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看起來像肉塊的東西。


    紅的、黑的、白的,差不多是人類身體的大小,隻隱隱約約還看得出人形。


    特莉艾拉並沒有發現這是某個女研究員同事。降臨在眼前的死亡對特莉艾拉而言毫無真實感,畢竟她從未見過慘遭殺害的人類屍體。


    特莉艾拉的視線停駐在屍體另一頭。


    比倒臥在地的人體更遠的那端。


    佇立著兩個人影。


    其中之一是名少女,年紀很輕。稚嫩的五官混雜著妖媚,有種扭曲的美感。


    另外一名是男性——應該是青年吧?


    青年身著破爛不堪的長外套,過大的鬆垮衣物光看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他全身都在滴水,看來直到方才都還待在屋外。藏在那頭亂發底下窺探打量的視線猶如爬蟲類的雙眼,正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特莉艾拉直覺聯想到打算將獵物拆吃入腹的蜥蜴,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啊。」


    忽然有人出聲。但,並不是特莉艾拉。


    「啊……唔、啊……」


    聲音來自眼前的青年。


    不知為何,青年露出古怪的表情*


    混雜著狼狽、驚愕、渴望,卻又透露著無比戀慕。


    青年往這裏看了過來。


    那有如終於尋獲一直以來所珍惜的至寶,卻因尋找得太久而發了狂的少年神情——就這麽,直視著特莉艾拉。


    「怎、怎麽會?咦……」


    這次輪到特莉艾拉的喉嚨發顫。


    那並不是恐懼。不對,她的確是有些恐懼。一個來曆不明的可疑人物,身旁邊還躺著屍體,但雙眼卻緊盯著自己。怎麽可能不害怕。


    但是很奇怪。比起害怕,還有一些難以言喻的情感緩緩浮現。


    那是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樣的場景曾經發生過?


    不對。是這張臉。是青年的那張臉。


    特莉艾拉記得這張臉。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認得這張臉。


    「……特莉艾拉?」


    正努力搜索記憶時,青年突然喚了她的名字。


    「你是特莉艾拉……吧?特莉艾拉?梅普?」


    「是我……沒錯,你……?」


    「太好了。」


    青年笑了。有些稚氣,帶著溫柔,讓人心裏產生一股親切。


    「你是……」


    「找到你了。終於見到你了,特莉艾拉。」


    笑容。那個笑容。彷佛鬆了一口氣,再無顧慮地望著自己的笑容——


    「你、你是……」


    想起來了。


    記憶中的那張臉,與麵前的青年臉孔超越時空重疊在一起。


    「伊帕西?伊帕西?特特斯?」


    是故鄉的兒時玩伴。


    總是跟在自己身後,毫不害臊喊著:你將來要當我的新娘喔!在特莉艾拉前往匍都打拚時,哭喊得比誰都大聲——很淘氣,帶了點憂鬱,但還是讓人疼愛、懷念的——


    「沒錯,就是我。」


    「伊帕西……」


    或許,在孩提時代就和那個孩子談了一場小小的戀愛。


    特莉艾拉往前踏出一步。


    腳邊的屍體早已被她拋在腦後。兒時那令人懷念的過往甚至壓過了伊帕西為什麽會在這裏的疑問。他會把自己搞得渾身濕透,一定是不畏這場大雨,緊追著自己而來的關係。


    被往日情懷所迷惑,特莉艾拉緩緩伸出手。


    「特莉艾拉。」


    伊帕西再次露出笑容。還是有些稚氣,帶著溫柔,讓人心裏產生一股親切。


    接著他縮起背脊顫栗不已,欣喜若狂地開了口:


    「我終於……能夠親手殺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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