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一睜開眼，就發現全裸的貓耳少女騎在我身上。
「唉，您終於醒了，早安。」
「……我好像還在夢裏喔。」
「不是啦，您已經醒了，啊！喂！不能再閉上眼啦。」
當我再次睜開眼，全裸的貓耳少女仍然騎在我身上，同時用纖細的雙臂死命搖晃著我的身體，她那一頭柔細的金色長發觸碰著我的臉頰，讓我覺得又刺又癢。
「你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雙樹小姐吩咐我來叫您起床，她說早餐就快準備好了。」
「就算要叫我起床，你也不需要變成人形吧？」
「因為貓咪的重量似乎不足以讓您感覺到。」
「你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忽略物質不滅定律啦。」
物質不滅定律此等強而有力的理論竟被貓拳擊碎，而仔細一瞧，理應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物體此刻竟然杵在我身上發楞。
「喂！我要起來了，你閃到一邊去啦，而且你的頭發好刺人喔，」
我把薄荷趕到一旁，隨即起身拉開窗簾，同時順手將窗戶全部打開。
剎那間新鮮的空氣灌入房內，我在朝陽的映照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此時我突然發現原本和我同床共寢的女孩不見蹤影。
「您要找雪姬小姐的話，她剛才和我擦身而過走出房去了唷，她剛好替我開了門，幫了我一個大忙。」
「對喔，你若是貓形就沒辦法自己開門了。」
我迅速地換好衣服，然後第一次慎重地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儀容。鏡中的我身穿牛仔褲搭配藍色襯衫，這就是我既無趣又乏味的男生便服打扮。
「現在才在乎自己的品味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叫雙樹陪我去買夏裝……算了，先下樓去吧。」
「好呀，貓食罐頭正等著我們呢。」
「我才不吃貓食罐頭。」
我對笑容滿麵且眼睛閃閃發亮的金發少女露出苦笑，這裏有對貓食罐頭超級期待的天使。
「『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係列質量挺高的。」
「我會告訴雙樹你很喜歡吃這個係列啦，我要去上廁所了。」
「那我陪您走到門口。」
這就是已融入我生活一部分的護衛和我之間的距離感，無論是洗澡、上廁所、還是睡覺都形影不離，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夫婦也未必能如此同進同出吧？
我和變回貓形的薄荷一起離開房間，下樓走在陰暗的走廊上。
「結果您有夢到雪姬小姐嗎？」
「嗯，是有啦，不過正當緊要關頭時就醒了，不知道能不能當作參考……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上好了。」
我們走到家裏唯一的廁所，我握住門把，確認門沒被上鎖，然後毫不遲疑地將門打開。
「……呃？」
接著我聽到了雪姬呆掉的叫聲。
理應沒人的廁所裏，青梅竹馬竟然待在裏麵，而我和這個女孩正巧四目相對。她呈現前傾的姿勢，可能是正準備穿上內褲的瞬間。
她的臀部懸浮在馬桶上方，而大腿正下方的藍色內褲則處於暫停狀態。
我不禁注視起她那雙白皙眩目的雙腿，雖然拜角度及陰影之賜，我無法看見重要部位，但被目擊到如此難堪場景的雪姬則濕了眼眶。
「那、那個……雪姬……？」
我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瞬間停住。
隻見雪姬纖瘦的肩膀不停發抖，小巧的雙唇也在顫動，漂亮的雙眸則泛著淚光。惹哭自己疼惜的女孩而產生的懊悔與罪惡感讓我的雙頰驟然發燙。
「對、對不起！」
我用力將門關上，從廁所逃離。
「……搞、搞砸了。」
「一樹少爺，您流鼻血了。」
「這實在是意料之外啊，而且她的姿勢正巧不太雅觀，這比裸體還要令人震撼。」
我用手背抵住鼻子，然後背靠在廁所旁的牆壁上。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雪姬從廁所走了出來，她滿臉通紅，仿佛稍微碰一下就會爆發一般，同時兩手緊抓著裙襬。
「對不起，我應該先敲門的。」
「……不會啦，是我自己不好，對不起，我沒把門鎖上。」
我們兩人搶著向對方道歉，但對話並未繼續下去，當場隻有帶來尷尬的沉默氣氛，以及我止不住的鼻血。
「這個……拿去用。」
「謝了。」
我接過麵紙包，從中抽出一張，將純白的麵紙按在毫無止血跡象的悲慘鼻血噴泉上，而白色的麵紙隨即被染成一片悲慘的紅色。
「那個……你有看到嗎？」
「重要部位沒看到。」
「……這樣呀。」
「是水藍色的。」
「……你看到了。」
「很好看喔。」
「……謝謝。」
「哪裏，我反而要謝謝你的款待。」
我們之間飄蕩著典型的生澀氣息，彼此都想設法化解目前怪異的氛圍，也想設法轉移話題，於是脫口說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話。
「一樹同學，你也要上廁所是嗎？」
「是啊。」
當我上完廁所回到走廊，隻見雪姬將薄荷抱在懷裏等我。
我們兩人一走到客廳，穿著藍色運動服的雙樹正好將早餐端到桌上，餐點的內容是豆芽菜味噌湯和味噌鯖魚，可謂是地道的菜色，而這些日本美食則重新喚醒我原已遺忘的食欲。
「早安，雙樹。」
我以爽朗的笑容向妹妹道了聲早。
「哥哥，早安。」
雙樹也回送給我一個微笑。
「對了，早餐前你似乎先試吃過小雪姊姊了，你現在肚子會餓嗎？」
「……你、你怎麽會知道？」
「我看小雪姊姊那副害羞的神色和你流的鼻血就知道了呀。」
「這可是男人的勳章呢。」
「在你這麽說的時候，麵紙又變紅了唷。」
「喔喔……」
「總之你有打開花田的大門對吧？你們男生的感受我是不了解，不過我們女生上廁所時要是被看到可是會覺得很害羞的。」
「對不起……」
「是我自己沒上鎖的，你就別責怪一樹同學了。」
「好吧，既然小雪姊姊都這麽說了，我的訓話就到此為止，而且要是飯涼了也可惜。」
多虧了雪姬，雙樹的說教隻持續了一分多鍾就結束了。
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微妙的氣氛，我們圍繞著餐桌，徑自默默無語地快速吃完早餐。
「我吃飽了，我去外麵走走，順便帶貓咪散步一下。」
「你去吧。哥哥，中午想吃什麽？」
「炸蝦飯，有淋上甜醬的那種。」
「ok。」
無論要求什麽餐點都能端上桌來的花神家廚房，連隨口說說的點餐也馬上照單全收。
「啊，小雙，我也來幫忙。」
「謝了，小雪姊姊，你和我哥不同，的確是個得力助手，我好高興。」
「我這個做哥的不能成為你的得力助手還真是抱歉了。」
照雪姬最近的積極態度來想，我原以為她會要求和我一起外出，看來廁所事件仍讓她耿耿於懷。
「……算了，不過這樣也好。」
如果想和貓咪天使說悄悄話，就得設法兩人獨處才行，於是我退出關於午餐菜色的話題，仿佛逃離現場般地離開了客廳。
比方說白木家的愛犬小山有它固定的散步路線。
那是阿小的主人雪姬為
了缺乏耐性的它所規畫的散步路線。
不過不是狗兒的我和披著貓皮的天使並沒有這樣的路線，於是漫無目的的一個人和一隻貓心事重重地在灰色的街道遊蕩。
「……我太大意了，竟然一大早就目擊到女孩子上廁所。」
「簡直就是個幸運的色狼，對吧？」
「你這家夥，你是理解個中意涵而這樣說的嗎？」
我想起在花神家廁所映入眼簾的那一幕，背景是個清潔幹淨的花園，一個摘完花的女孩半蹲著身體正要伸手拉起內褲的瞬間，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光景。
「這一幕的記憶一定要永久保存。」
「喔？」
「畢竟……一想起來挺叫人興奮的。」
我立刻又按住了鼻子，再繼續流鼻血的話可就真的不妙了。
「不過……一樹少爺，您不是已經搜遞她的裸體了嗎？為什麽剛才那一幕還會讓您興奮到流鼻血？」
我留意著別踩到腳邊的貓咪，然後停下了腳步。
「雪姬這個女孩，我若是逗逗她或說笑話給她聽，她都會露出很棒的表情喔。」
「很棒的表情嗎？」
「我從以前就很喜歡雪姬害羞的表情，她那種害羞的樣子要我看再多遍都不會膩。」
那種表情十分甜蜜，我深知生性害羞的雪姬所具有的魅力，這個青梅竹馬對於我說的每個笑話都會臉頰泛紅，她那樣的反應令我十分高興，
「或許我正是為了想看到她那種表情，所以才一直陪在她身邊吧。」
「什麽？」
對於我的坦白相告，黑貓望著我仿佛在問「此話怎講？」
「雖然今天早上的事單純隻是個不幸的意外，但雪姬內心的羞澀感非同小可，那麽棒的表情十年未必能看到一次。」
「那是相當可貴的瞬間囉？」
「不過還是低於遇到天使的機率。」
和天使相遇肯定是一百年還不見得有一次的邂逅，這條蘋果所牽起的細線，不知不覺中變得令人感到珍惜。
而和雪姬的邂逅亦是如此，仿佛從夜空摘取星星一般，可說是偶然牽成的虛幻奇緣。
「不過把她惹哭的確是做過頭了。」
「上廁所時有人闖入真的會覺得很害羞喔。」
「換成我是她的話，我也會感到很害羞的。」
更何況雪姬是個年紀正值多愁善感的女孩，自己羞人的姿態被異性目睹怎麽可能泰然自若。
這時候，我的耳裏傳來奇妙的聲音。
咚、咚——一種緩慢紮實、令人感到事態不妙的重低音從我背後逼近。
因不祥的預感而瑟縮著身子的我，突然發現身邊出現陰影。黑成一片的柏油路仿佛烏雲罩頂一般，但這正是預告惡魔即將來襲的警鍾。
我一轉身，正好和第三度登場的布偶怪物四目相對。
「它好像……非常憤怒是嗎？」
這次和上次的樣貌又不一樣了，極盡上吊的紅眼，雙頰鼓脹得有如剛烤好的年糕一般，臉上的表情完全顯示出「憤怒中」。
依然龐大無比的白熊先生，揮舞著高舉的雙手擺出「熊的備戰姿勢」，一邊霸占著道路一邊向我步步逼近，而且是用兩隻腳在走，但它明明是隻熊。
「——開始迎擊。」
麵對逼近的白色惡魔，黑貓未出言警告便直接發射光束。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光束發射的次數和擊敗二度來襲時的白熊先生相同，持續在空中飛射的四道光箭全都命中了敵人的軀體，不過卻——
「怎麽可能……為什麽傷不了它？」
天使的炮擊理應具有絕對的威力，可是惡魔並未應聲倒地，四道光束隻阻止了布偶的腳步，
白熊先生毫發無傷。
「確定敵人的強度出現非比尋常的變化——危機沒有解除，繼續攻擊。」
突然黑貓的身體一亮變成天使的形態，從貓咪變成人類的樣貌。隻見擁有一頭金色長發及碧藍眼眸，頭上長著貓耳，身穿白色洋裝的稚幼少女翩然地雙腳落地。
「變更攻擊模式，從連發掃射改為同時發射。」
恢複原本模樣的天使將手瞄準布偶，她白皙纖細的指尖發出閃耀的光柱，數量共計七道，威力更勝剛才的四道光束，想必薄荷應該是使出了全力。
「無論你出現幾次，我都不會將一樹少爺交給你的！」
突然天使的彈指聲發出砰然巨響。
瞬間，七道光柱被彈射了出去。
一道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光急流出現，原本被串在一起的七道光柱循著各自的軌道以圍攻之勢向惡魔撲去，在極盡強烈的閃光中，薄荷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怎麽可能……我的魔法竟然起不了作用。」
一個盡是愕然的聲音響起，而這正是宣告絕望的聲音。
事實上，身中七道光箭的白熊先生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
「……沒辦法了，我找其他的天使來支持。」
薄荷隨即閉上眼睛，想必是透過心電感應在聯係同伴，經過數秒的空白，似乎完成聯係的薄荷微微張開了眼睛，同時疑惑不解地呢喃著：
「為什麽……？我聯絡不上其他天使。」
「你的意思難道是——」
最糟的想象占滿了我的腦海，我抬起頭來仰望著白熊先生。
這隻每現身一次就變得更加強大的怪物，連薄荷全力施展的魔法都不當一回事的布偶，如果是這隻惡魔的話，恐怕天使們早已被它全數殲滅了。
「那個……薄荷，該怎麽辦？」
「我們快逃吧！」
薄荷當機立斷，她將洋裝一掀並抓住我的手立刻飛奔而去，當然惡魔也毫無放過獵物之意，隨之緊追在後。
我們一邊驚懼著從後方緊逼而來的腳步聲，一邊頭也不回地拚命向前奔逃。
和情緒欠佳的白熊先生進行捉迷藏持續了三十分鍾。
我抱著耗盡體力變回貓形的薄荷。她除了使用攻擊的魔力之外，在奔逃的過程中為了避免傷及他人及建築物，也持續施展著魔法，結果導致她連維持人形的力氣都絲毫未剩。
「回去以後我拿貓食罐頭給你吃個夠，作為你如此拚命的獎勵。」
「那我想吃『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係列。」
雖然薄荷顯得相當疲憊，但沒想到回話的口氣還很清晰有力，看她還有餘力說俏皮話，我也就安心多了。
「不過，沒想到我的攻擊竟然對敵人毫無作用，這種情況連身為天使的我也感到十分訝異。」
「還好敵人因為身形龐大所以速度不快，這真是給了我們一條生路。倒是其他天使的情況挺叫人擔心的。」
據薄荷說有一名天使通話到一半就斷了訊息，而其他五位天使現階段則完全聯係不上。
「不過白熊先生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了啊？」
「不知道，就這樣毫無前兆地消失了。」
原以為隻是沉重的腳步聲不見了，沒想到理應緊迫在後的龐然大物竟如幻影一般消失於無形。
「可能是魔力的總能量使然，或是它現身的時間有限，那隻惡魔的出現或許有受到什麽限製。」
「限製嗎……」
就像薄荷無法無上限地發射光束一般，惡魔應該也有所謂的魔力殘餘量限製吧。
「不了解的事想再多也沒用，我出門並不是為了討論如何對付白熊先生。」
「雖然這件事很重要，不過雪姬小姐的事的確也是個大問題。」
不知不覺中我們似乎來到了我和薄荷相遇的公
園，剛才在街上轉來繞去四處奔逃，結果跑回了住家附近。
我在公園的入口處停下腳步，這裏正是我發現薄荷的地點。
在盛開的櫻花樹四周有四個小朋友活力充沛地跑來跑去。
「對喔……現在還在黃金周的連續假期呢。」
「您要不要也加入他們一起玩？」
「我沒剩那些力氣了啦。」
就算我還有餘力，也一定沒辦法像他們那樣嬉鬧。我已經是十六歲的高二生，要和小朋友混在一起賽跑玩鬧，年紀也未免太大了。
我坐在涼椅上大大地歎了口氣，黑貓則在我身旁坐下它的小屁股。
「……昨晚我又夢見雪姬了。」
貓耳突然動了一下，隻見她露出仿佛期待著飼料的眼神，我搔搔她的喉嚨示意她不要急。
「這次是夢到我和雪姬已經相遇了一些時日，那天不知道是第幾個冬日，天空下著雪，我們在相遇的公園裏，坐在涼椅上聊著白雪公主的童話故事——」
我一邊用手指撫摸貓咪的喉嚨，一邊遊說與雪姬間的種種回憶。
「我們互相道別前，雪姬跟我說了些什麽，然後和我勾了小指做了約定，不過我並不知道是約定什麽，而我和她約定後，還對她所說的話點了頭。」
所以我想應該是小孩子能想到的單純約定。
「我很在意雪姬說的是『什麽』，雖然我沒有證據，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您想不起來嗎？」
「因為真的是一件小事啦，由於是小學低年級時發生的事，我的記憶坑坑疤疤的。」
已經被我遺忘的事肯定比較多，要在一本被蟲蛀蝕的筆記本中尋覓目標內容實在也太難了。
「……不過雪姬應該還記得。」
就像出現在夢中那般清晰，宛如能聽到話語那般細膩，雪姬對於過去記得一清二楚。
「雪姬小姐從小就很愛慕您吧？因為是思慕著您度過的時光，想必很難遺忘。」
「是嗎？……或許是吧。」
若果真如此，那我實在是個幸福的人，因為有那麽漂亮的女孩一直守候在我身旁。
「話說回來……當時和我做了那個約定的雪姬似乎挺害羞的，因為剛好吹過一陣風，讓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而且她的臉也紅得像蘋果一樣。」
雪姬緊握著自己的手，一邊顫抖著肩膀，一邊和我做了約定。她當時就像是隻害羞的雪兔快要融化一般，露出無比動人的表情，那樣的表情十年都未必能看到一次。
「我怎麽會忘了呢？嘴拙的公主那麽努力才終於對我說出口的話……」
我感到自己實在沒用，不過就算在此歎息反省也無濟於事，與其老想著過去的失敗，還不如思考未來如何成功才是正確的態度。
於是我將念頭一轉。
「來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的目的是讓雪姬的蘋果變紅，然後進行采收，因此必須讓雪姬擁有幸福的感覺。」
「目前她的蘋果還是黃色的，可能正在啟動什麽魔法。由於蘋果會對苗床所許的願望產生反應，因此如果能判斷出是什麽樣的魔法在作祟，或許就能確定她所許的心願。」
「一旦確定了她的願望，並且讓她如願以償，她一定能得到極大的幸福感，進而能期待蘋果的成長。隻是現在我們還搞不清楚是什麽魔法，也不知道雪姬的願望。」
「而且就目前的觀測，並未發現攸關魔法的異常現象，唯一的線索就隻有您所做的與她相關的夢，關鍵部分依然渾沌不明。」
相當清楚應該做些什麽，卻找不到有效的方法，這就好比明明身體健全卻無法全力衝刺，讓人感到焦躁不安。
「我想還是持續體貼雪姬，累積她小小幸福的策略比較實際吧。」
「所謂聚沙成什麽來著是吧？」
「總之目前的任務是得設法平複雪姬的心情，如果她心裏一直留著這個疙瘩，怎麽可能產生幸福的記憶？」
「關於廁所那件事，她不是原諒您了嗎？」
「口頭上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她的內心並非如此，從她的態度就能瞧出端倪，感覺她對那件事相當介意。」
雪姬難得夾住了瀏海，可是現在卻不肯正眼看著我。
「這樣子呀，人類的心理果然挺複雜的耶。」
「對了，有件事一直跳過沒談，當蘋果成熟時，我得和雪姬舌吻對吧？這又不能和看到她裸體時一樣謊稱那是她在做夢。」
我想象著雪姬的雙唇，妄想自己親吻在淡紅色的花瓣上——由於實在太害羞了，我根本不敢繼續妄想下去，我這個人連在自己的妄想中也無法對女孩子為所欲為。
「要如此單純的我和人舌吻真的是太高難度了。」
「可是雪姬小姐為了您可是脫光了自己的衣服耶。」
「脫衣服和接吻不一樣啊，接吻的困難度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啦。」
「我覺得兩者的困難度並不會相差很多呀，我反而認為要脫掉異性的衣服比較難。」
在小朋友們的吵鬧聲中，我聽到歎息的聲音。
「一樹少爺，您聽過一種說法嗎？男人是士兵，女人是城堡，比起沒有攻下半座城堡的士兵，沒讓半個士兵入侵的城堡更具魅力。」
「這種說法漏了那種毫無魅力，沒人想去攻下的城堡。」
這根本是個貶低男生的例子，是一種對女生毫無不利說法的誤導性陳述。
「說起來士兵原本就沒辦法獨自攻下城堡啊。」
「不過實際上也有善於攻下城堡的男人。」
「你很煩耶。」
這個天使無意間說中我的要害。
「實際上得用什麽理由，女孩子才會願意讓我親她的嘴唇？」
「隻要變成情侶不就行了？」
「瞧你說得那麽輕鬆，交男女朋友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生大事，況且我現在又沒有戀愛感情，在這種情況下，我沒辦法要求雪姬當我的情人啦。」
「喔，那就隻好二話不說地親下去了。」
「你老是這樣口吐驚人之語，我都被你嚇得僵住了。」
「雪姬小姐十分愛慕您，所以若您親吻了她，她反而會很開心不是嗎？」
「要省略一些過程直接就親下去也該有個限度，更何況如果二話不說地親下去，那可不能親完卻不認賬對吧？」
「不認賬？」
「就是說親了人家以後得負責任，我不能以輕佻的心態去親女孩子啦。」
「喔，原來是這樣呀。」
黑貓總算認同了，她接著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點問題都沒有唷，您不需要煩惱相關善後問題。」
這句話說得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因為隻要您舔出蘋果，雪姬小姐就會忘記這一切。」
「忘記……？」
「我應該有跟您說過呀，天界蘋果的養分就是來自於少女幸福的記憶。」
「我是有聽你說過……咦？記憶？」
我覺得天使所言提到了關鍵重點。在我內心萌芽的疑問立刻長成了花苞，最後猛然盛開。
「難不成所謂的采收蘋果—就是連少女的記憶一並切除？」
我理解了天使所言之意，身體不禁顫抖起來。
如果蘋果是藉由吸取少女的記憶來成長，那麽采收成熟的蘋果就等同於將集結了各種回憶的果實從少女體內取出。
「沒錯，采收蘋果就等於剝奪苗床少女的記憶，而被摘下蘋果的少女，將失去當作養分提供給蘋果的記憶。」
「怎麽會這樣……
一旦采收了蘋果，就會喪失記憶嗎？」
「不是喪失，是消失。記憶一旦消失就不可能再想起來，這不是忘記，而是失去。所有與天界蘋果相關的事，對她而書將等於從來沒發生過。」
雪姬將失去吃了蘋果後到蘋果被采收這段期間曾經有過的記憶，雪姬的告白將等於沒發生過，她對我坦白心意的事實會變成從未存在。
「這樣叫我怎麽能夠接受！！」
「為什麽不能接受？」
「這樣也太叫人悲傷了。」
「悲傷？」
黑貓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她那純真無邪的呆楞模樣讓我的背脊直發涼。
「別擔心，無論是讓雪姬小姐傷心的事，還是讓她害羞的事，她全都會忘記，她根本也不會發現自己失去記憶的這個事實，所以她不會感到悲傷的。」
「——呃！！」
我的心裏發出一聲砰然巨響，我的胸口好痛，同時感覺喘不過氣來。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的差異這麽大啊。」
由於薄荷說著人話，所以我從來沒發現，我一直深信我們彼此溝通無礙，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和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心靈相通。
人類和天使終究不同，天差地遠地不同，不同到令人絕望的程度。
我和薄荷雖然說著相同的語言，但卻生存於截然不同的世界。
「您怎麽了？為什麽像吃到黃蓮一般苦著一張臉？」
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表情很糟糕，想必是垮著一張臉吧。
「……我去冷靜一下。」
我從涼椅站起身來，跑向那群嬉鬧的小朋友們。
「小朋友——！！我也和你們一起玩——！！」
我像是要擺脫黑暗一般，像要粉碎筋疲力竭的身體一般，使出全力和小朋友們玩捉迷藏直到中午。
我買了「雪兔麻糬」帶回家，這是內餡為香草冰淇淋的雪兔造型麻糬，是雪姬最喜歡的甜點。雪姬吃了冰涼甜品後似乎變得稍微寬心一些，晚餐時已能自然地和我交談。
結果反而是我沒辦法態然自若地和她說話。
我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間已經過了一個鍾頭。
屋外天色已黑，因此房內也變得陰暗，但我既不想拉上窗簾也不想開燈，隻是一直躺在床上朝天仰望。
正好變成對半的月亮透過窗戶灑入微弱的月光，對於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來說，這樣的亮度相當足夠，而月光照耀之處有一隻黑貓躺在床單上。
「……根本就是惡魔的蘋果嘛。」
讓少女以幸福的記憶交換實現願望的惡魔果實，和此相比，白雪公主的毒蘋果還比較可愛。
「雪姬她剛剛笑了，她一邊吃著冰，一邊幸福地笑了，連如此微渺的幸福也得被奪走不可嗎？」
「要實現願望，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用幸福的過往換取期待的未來。
我認為這是種片麵的交易，並不是太公平。因為無論是記憶被剝奪，還是期待的願望成真，少女自己根本都沒有感覺到。
「為什麽你沒告訴我記憶會消失？」
「因為我認為不跟您說比較恰當，生性善良的您一定會感到不舍而停手對吧？比方說……對了，就好比現在這樣。」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瞞我到最後？」
「因為我看您對親吻雪姬小姐一事有所困惑，所以想說推您一把。我的任務是取回天界蘋果，那是我首先要處理的事，我有義務得讓目的盡速達成，要是您有停手的跡象，從後推您一把就是我的職責。」
「所以你就物盡其用，讓我以為你是戴著貓咪麵具的天使，其實根本是冒充天使的惡魔。」
「我是天使呀。不過萬一惡魔要冒充天使，人類也無法查證，即使自稱天使，但也未必真的就是天使，隻要讀書就能明白這個道理。能判定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的，應該就是人類了。」
因為隻有人類才會寫書，她淡然地說。
「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在不失去記憶的前提下采收蘋果？」
「沒有辦法。」
「那麽可以在取出蘋果後，再讓她恢複記憶嗎？」
「不可能。」
「這樣啊……也是喔。」
薄荷唯一不說的就是謊話，天使所說的蘋果之事並無矛盾之處，如果她說不可能，就絕無辦法保留記憶取出蘋果。
「……蘋果的顏色就是女孩記憶的顏色啊。」
我想起自己當初所吃蘋果的顏色，是一種令人感到無比疼愛的鮮紅色，而舌尖所嚐到的夢幻甘甜也正是苗床少女的味道吧。
天界蘋果的紅色就是少女幸福的色澤。
我的任務是讓雪姬充滿幸福，染紅蘋果，進而采收熟紅的果實，同時也奪走她被當作養分提供給蘋果的記憶。
雪姬發生變化是在上周的星期二，她似乎是在星期一放學後吃了蘋果，所以她從那時以後的記憶都將消失。
包含她在這個房間對我告白的記憶。
我們兩人一起去遊泳池的記憶。
她要求躺在我膝上睡午覺，以及她做了漢堡排，我們玩情侶喂食遊戲的記憶。
還有我們相擁同床而眠的記憶，連當時溫暖的觸感也將全都遺忘。
所有的一切都將遺忘，宛如從來沒發生過一般。
「盡管如此，我還有辦法從雪姬身上取出蘋果嗎？」
——我對自己問道。
「我的目的是什麽呢？」
——取回我的戀愛感情，對雪姬的告白做出答複。
「如果雪姬忘了曾經對我告白，那我取出蘋果的理由不就不存在了？」
——我唯一的目標將不複存在，但盡管如此，我也不應該對吃了蘋果的她棄之不顧，我想要從吃掉記憶、蛀蝕心靈的惡魔果實手中把雪姬救出來。
「……什麽嘛，這樣答案不就很清楚了？」
我站起身來，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就算雪姬全忘光了，但我還記得，既然如此，隻要我不將所有的一切當成沒發生過就好了啊。」
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雪姬的心意，無論如何我都得給她一個答複，因為就算雪姬曾向我告白的事實不複存在，但她的心意並不會隨之消失無蹤。
「就算我終需剝奪她的記憶，但是我……」
我沙啞的聲音消失在寂靜之中，突然輕聲響起有人來訪的敲門聲。
敲門聲也能反應人的個性，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訪。
「門沒鎖。」
「打擾了。」
從門後探出頭來的雪姬不是穿睡衣，而是穿著裙子搭配黑色長統襪及有點厚的連帽外套。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而且雙頰略顯紅潤，她睜著那雙在陰暗中依然明亮的大眼凝望著我。我不禁看了她的雙唇一眼，隨即慌張地將目光移開。
「我想跟你說說話，所以就來找你了。」
雪姬一邊說一邊坐往床頭一角，不過她似乎不喜歡那裏，最後還是把背靠在我的背上。
「一樹同學，你回來以後就怪怪的。」
「有嗎？」
「有呀，我看得出來，所以覺得有點在意。」
我感覺到靠在我背上的女孩她柔嫩的肌膚觸感及氣息。悠悠地散發出香甜氣息的雪姬，在我背後溫柔地低聲說道：
「你在煩惱什麽嗎？和突然邀我來你家過夜有關嗎？」
「被你看出來了是嗎？」
連向來遲鈍呆滯的雪姬都發覺了，雖然她現在才問我，不過這表示我最近的舉止有多麽不尋常。
「一定得說嗎？」
「沒有啦，如果你不想說，或是不能說，那不說也沒關係，我不會再問。」
雖然不再問，但會很落寞，雪姬的語調中透露出這樣的訊息。她的心情就這樣透過話語傳達了過來。
「啊啊……不過沒事，已經都解決了，我全想通了。」
對於我的答複，靠在我背上的雪姬像是感到困擾似地動了動身子。
「這樣的話……你可能需要去透個氣。」
「啊？」
「要不要來個夜間散步？」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緊握起手，或許是因為雪姬剛洗好澡之故，她理應低溫的手竟然比我還要溫熱。
在一隻小手的牽引下，我下了床站起身來，被空氣劃過的雙頰突然感覺一陣冰涼，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我和雪姬漫步在夜路上，以十分熟悉的距離並肩走著。
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的薄荷也跟在後麵，她似乎施展了屏障魔法，因此雪姬看不到她。
「風有點涼耶。」
「這個時期晝夜溫差很大。」
雖然我們披了件上衣，但還是覺得挺有寒意。
空氣冰涼如水，懸掛在夜空中的半月看起來像冰一樣。
此刻已是深夜時分，間隔遙遠的街燈照耀著夜路，除了我們兩人之外，不見半個人影。不趕時間的我們緩緩漫步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劃破了幾乎叫人發狂的寂靜。
「……不好意思，好像讓你操心了。」
「不會啦，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很向往啦，我向往和一樹同學在夜裏散步，我這個女孩的夢想也算是實現了。」
「之前不是散步過很多次了嗎？比方說夏天的廟會、煙火大會等等。」
「是沒錯啦，但不一樣，我向往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完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光，而且當場的氣氛必須很美很浪漫。」
「對不起，我聽不太懂。」
我們倆相視而笑，感覺到一絲細膩且微小的幸福，不過當我一想到奪走蘋果之後，連這一切都將瞬間幻滅，我的心又痛了起來。
沒有半輛車經過的十字路口，寂寥地矗立於此的紅綠燈變成了紅燈，雖然已是深夜時分，它依然規律地工作著，我們倆暫時停下了腳步。
「雪姬，你記得小時候我們在某個下雪天所做的約定嗎？」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提問，雪姬一點也不驚訝地點點頭。
「我記得，不可能忘記的。」
「對不起，我不怎麽記得。」
「一樹同學你忘記了嗎？」
「我記得我們曾做了約定，也記得那天我們在涼椅上聊著白雪公主的故事，但至於約定了什麽，你和我做了什麽約定，我怎麽樣都想不起來。」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會忘記也是難免的。」
「你是真心這麽說的嗎？」
「或許是有些受傷啦。」
「說得也是，對不起……」
紅綠燈的燈號變綠了，微弱的光線示意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不過我們還是確認了左右有無來車後才穿越十字路口。
「你如果牽我的手，我就原諒你。」
「這太容易了。」
我執起雪姬落寞地伸出的手，一隻無比冰涼的纖纖玉手，當我想給她一些溫暖而緊握住的瞬間，我的手指突然感到一股灼熱。
「一樹同學，你怎麽了？」
「我的手指有點痛……」
我放開原已牽起的手，結果發現右手食指中段有個割傷的傷口，而且稍微有些滲血。
「可能是和小朋友們玩耍時割傷的吧。」
「給我看看。」
我原以為雪姬把我的手抓過去是要仔細觀察傷口，沒想到她竟然慢慢地含住我的手指。
「喂！？雪姬！？」
雪姬仿佛小嬰兒般啾——啾——作響地吸吮著我的手指，在她又熱又潮濕的嘴巴裏，被她舌頭觸及的部分漸漸感到剌痛麻痹。
終於，雪姬放開我的手指抬起頭來。
「暫時先這樣緊急處理一下，回去以後再好好幫你消毒。」
「謝，謝了。」
「一樹同學，你的臉……好紅耶。」
「……我知道。」
當我一別過頭去，雪姬戳著我的臉頰逗起我來，立場和以往顛倒，但對此我並不覺得厭惡，因為此刻雪姬的臉龐也紅得像蘋果一樣。
接下來我們感到莫名的害羞，彼此不發一語。
我們並沒有手牽著手，但卻若即若離地並肩走著。
雖然我們漫無目的地散著步，但卻自然而然地走往向來所走的路徑，也就是學生最常走的上學路線。四周的景物隨著我們的步伐漸漸流逝，夜晚的街道、寂寥地高掛空中尋找另一半的月亮、向來會合的十字路口，最後我們通過了一排盛開成粉紅色的櫻花樹。
「……咦？」
我突然停下腳步，這裏是櫻花隧道下方。停滯的景致，不會停滯的時間，雪姬回過頭來問了我一聲「怎麽了？」
「你現在——有覺得哪裏奇怪嗎？」
我突然有種極不尋常且絕對有哪裏不對勁的感覺。
「沒錯……我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為什麽我之前沒有發現？為什麽沒有察覺？明明今天早上在公園所見到的景象也同於此刻的情景很不對勁。
「櫻花——為什麽還是盛開的呢？」
我和雪姬走過整排盛開的櫻花林蔭道，至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最美的盛開期理應結束，而且我和雪姬外出的那個星期六還下過雨，按理花朵應該所剩無幾才是。
不過此時櫻花樹擄獲人心的色彩卻依然持續散發著魔幻魅力。
——突然咚的一聲，有個物體倒在我肩上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發現是雪姬倒在我身上，於是慌張地將她抱起，半閉著眼的雪姬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沒關係，已經很晚了，很困吧？」
「……我呀……最近不知道怎麽搞的，總覺得很困，今天早上也是，你出門以後我又睡了一下……」
正如我所擔心的，在雪姬的日常生活中，睡眠時間的占比逐漸增加中。
這是為了維持說話流利的舌頭所付出的代價，為了變得活潑開朗而導致心理負擔的證明，我得在雪姬筋疲力竭之前奪取蘋果。
雪姬倒在我身上後便完全不省人事，她的體重全加諸在我身上，香甜悠然地反複吐著氣息。突然有個物體遮住了月光，不是雲，也不是飛在空中的任何物體，一個全白的下半身映入我的眼簾，我懷著不祥與陰鬱的感覺拾起了頭。
「……吵人睡覺很好玩嗎？」
一個不識相地前來打擾公主休息的黑影，隻見一隻滿臉笑容的熊布偶背對半月俯視著我。
隨後一道光束射在白熊先生的臉上。
嬌小的騎士迅速且精準地挺身應對。這個敵人已變成不死之身，縱然薄荷使出全力施展魔法，卻依然無法將此對手擊敗。由於她很清楚自己的攻擊無法製伏敵人，於是放棄造成敵人損傷的戰略，而是企圖以數道光束攻擊敵人臉部予以嚇阻。
「雪姬！喂，雪姬！拜托你，快醒醒！」
趁著薄荷幫我引開敵人注意之時，我呼喊著完全癱在我身上醒不過來的青梅竹馬。雖然我也很不願意打擾她睡覺，不過實在情非得已。縱使我拍打雪姬的臉頰大聲呼喊，但沉睡的公主絲毫沒有反應。
「一樹少爺，請您退下！！」
聽到天使所言，我隨即向旁邊一閃，剎那間
一道光束從我身旁射出直接擊中白熊先生的胸部。
天使的攻擊成功嚇阻了玩偶，我立刻抱起雪姬乘隙奔逃。
我放棄叫醒雪姬直接抱著她，具體來說是以公主抱的狀態在夜路中奔逃。我跑回整排櫻花樹下，打算一路向距離花種家最近的公園奔去。雖然四下無人，但要是那龐大的惡魔在路上抓狂，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黑貓薄荷一邊飛奔一邊發射光束應戰，但這隻龐然大物的急奔速度絲毫未減。
「……為什麽明明已經打敗了白熊先生，但它卻又跑出來了？」
我不禁埋怨地問道。或許這隻惡魔不善於見好就收吧，而且它每次出現往往會變得更厲害，
就現況來說，天使的魔法也不足以對付它了。
一時之間還找不到阻止惡魔的辦法。
冒著生命危險玩著捉迷藏後，結果我們靠著月光逃進了公園，隻見公園正中央的大櫻花樹依然盛開，在晚風的吹拂下，桃紅色的花朵掉落一地，我放下雪姬讓她靠著樹幹躺著。
我和黑貓背對著櫻花樹喘氣，而龐大的布偶也踏入了公園，滿麵笑容的白熊先生在一片黑暗中現身的模樣，簡直陰森恐怖到讓人害怕得無法動彈。
白色的惡魔舉起巨大的手臂往下一捶。
說時遲那時快，黑貓立刻射出光束，那是同時發射的四支光箭。遭到少量光束襲擊的白熊先生，這次連嚇都沒有嚇到它。
「啊！！」
「薄荷！？」
受到白熊先生攻擊的薄荷被彈了出去，雖然她使用魔法減緩衝擊力道，但似乎還是受了傷，隻見她趴倒在地無法起身。
接著白熊先生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在這棵櫻花樹下，我為了保護雪姬挺身而出。看著眼前發生令人難以理解的狀況，我不禁吐出一句「為什麽？」的疑問。突然白熊先生的目光從蘋果身上移開，龐大的軀體轉身離去，仿佛打從一開始就對我完全不威興趣似的。
「它沒打算吃掉我嗎？這家夥的目標不是天界蘋果嗎？」
一直找不出退敵的辦法，隻有疑問變得越來越多。但是惡魔並未給我片刻思考的時間，我猛然理解到這家夥轉身離去的用意，不禁臉色發白。惡魔前往之處趴臥著一名漆黑的騎士，那正是變成黑貓模樣的薄荷。
「啊！？溥荷！！」
雖然我倉皇地衝了過去，但布偶離薄荷僅僅三步的距離，沒一會兒就停下腳步的白熊先生，對準無法動彈的薄荷舉起了手臂。
「給我住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當揮下的巨拳即將命中黑貓的瞬間，我終於跑到了薄荷的所在位置，為了保護受傷的貓咪而抱起了它。
「……不行……快逃……」
我並未理會薄荷以虛弱的身體拚命說出的話，因為當下的她絕對躲不過惡魔的巨拳……然而，巨拳的撞擊遲遲沒有出現。
我不可思議地回頭一望。
「……咦？為什麽？」
巨拳就在我的眼前靜止不動。
不僅如此，白色的巨大身體同時也開始解體。巨大的手臂、圓鼓鼓的肚子、略顯恐怖的笑容，所有組合成惡魔身形的光點全都隨風吹去煙消雲散。
隨後——我看到——
在構成惡魔的光芒後方，原應靠在櫻花樹上躺著的雪姬，宛如從惡魔體內出生那樣緩緩地站起身來。
就像在白熊先生消失的瞬間醒了過來一般。
「不對……不、不是這樣。」
我所看到的是當雪姬一覺醒來，惡魔便隨即消失。
其實回想一下就明白了，和天界蘋果扯上關係後的這個禮拜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還有白熊先生出現時發生在雪姬身上的狀況。
布偶惡魔頭一次是出現在學校的天台上，接著是白木家附近的兒童公園，而今天早上我離開家後就被它從後頭追趕，最後是剛才雪姬一睡著後，它就遮覆了月光矗立在我麵前。
第一次時，我一回到教室便看到雪姬趴睡在課桌上。
第二次時，雪姬因為讓我看她的裸體而害羞到昏了過去。
第三次時，當我外出散步後，雪姬似乎睡了個午覺。
而第四次的今晚，白熊先生在雪姬醒來的同時自行毀滅了。
「……白熊先生隻在雪姬睡著的時候出現嗎？」
這個雪姬和惡魔產生連結的共通點，恐怕就是白熊先生出現的製約，現身的限定條件。隻要雪姬一醒過來，白熊先生就會消失，這實在是——
「啊啊……終於搞懂了。」
不會凋謝的櫻花、無法擊敗的惡魔、所有讓人以為是童話故事的虛構荒誕情節。
這裏存在著一個用謊言及幻想描繪成的虛構事物出現於現實中的魔法。
「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雪姬的『魔法』。」
天界蘋果和七個天使，具有絕世美貌的內向公主，以及不太可靠的王子，感覺是個和白雪公主的童話有些雷同的故事。
「吃了蘋果就睡著，簡直就和童話故事的『白雪公主』一樣。」
這是吃了天界蘋果的公主所描繪的夢中世界，是蘋果為了實現宿主的願望而帶來的奇跡。
無論是不會凋謝的櫻花，還是無法擊敗的惡魔，全都是魔法編織出來的幻象。
「雪姬曾經說過要是櫻花一直開著不是很好嗎。」
現在回想起來，我和雪姬外出約會的那天，從車站回家路上的那場雨，或許是因為雪姬的願望而下的吧。當時雪姬曾說不想回家，而這個世界真的讓她如願了，因為夢境的主人許了這樣的願望，所以這個世界就下起雨讓我停下腳步。
因為這個世界是為了雪姬而存在的世界。
就在我厘清真相的瞬間，飄落的桃紅色花瓣開始變幻成光芒。
純白的光芒就像是那天的白雪。
或許這是解開秘密之人將被放逐到這個世界之外的征兆吧。
這是童話故事的必然法則，故事中的人物不能察覺自己存在於虛幻的世界中。
一旦知道就得立刻謝幕，而脆弱的奇跡也將隨之瞬間幻滅。
因此我沒有時間了，我必須在被逐出這個世界之前做一個了斷。
雖然看完故事後得合上書本，但我們還沒打算這麽做，因為結局還未到來。
「薄荷，辛苦你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我把貓咪放在草地上，同時摸摸她的頭。她和白熊先生交手後想必相當疲累吧，她沒有出聲回答，隻是稍微眯起了眼睛。
「從現在開始，該換我出力了。」
我下定決心後走回青梅竹馬的身邊。
靠在樹幹上的雪姬睜著惺忪的雙眼仰頭呆望著櫻花，然而花瓣變成光芒的幻象、世界漸漸崩毀的光景，她全都看不到。
當她認出是我之後，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雪姬，白雪公主從沉睡中醒來，真的有感到幸福嗎？」
「為什麽這樣問？」
「比起有害她吃毒蘋果的壞皇後存在的現實世界，說不定留在夢境中還比較幸福吧？至少能夠擺脫討厭的人事物。要是這樣的話，王子擅自作主行動豈不是多管閑事？」
「才沒這回事呢，公主需要王子。」
「好夢幻少女的回答喔。」
「我本來就是少女呀。」
雪姬一邊嘟著嘴一邊說道，同時俏皮地露出微笑。
「既然如此，公主剛才有做幸福無比的夢嗎？」
「什麽？」
「比方說和心儀的對象約會、共進晚餐、同床共枕——但當你一覺醒來，這些愉快的
時光全都會一一幻滅，即使如此你還是認為王子的選擇沒錯嗎？」
雪姬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細細思考我所說的話。
「……之前有一次午休的時候你不在，我覺得好寂寞唷。」
——白熊先生頭一次出現時麵露悲傷的表情。
「約會那天我做了個夢，是你抱著我的夢，我好開心唷。」
——當時的白熊先生開心地微笑著。
「我上廁所時被你打開門，害我覺得好害羞，雖然不是你的錯，但我還是生氣了。」
——白熊先生生氣的表情相當令人震撼。
「而現在像這樣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好高興唷。」
雪姬說完之後笑了出來，此時的她就好像剛才在此的白熊先生一般滿臉笑容。
既寂寞又傷心，但彼此的互動令她愉悅；既害羞又憤怒，但能一起相處令她開心；這些自然流露的喜怒哀樂都是青梅竹馬過去以瀏海掩飾的感情。
白熊先生的表情正反映出雪姬的心情。
「如果現在是夢，我還真不希望你醒過來——」
在即將消失的世界裏，夢境的主人惹人憐愛地笑著。
「盡管如此，公主還是會祈禱王子親她唷。」
世界已不成形，四周盡是構成夢境的光芒，純白的光芒宛如沙漏一般持續滴落著虛擬的時間。
「喂，一樹同學。」
雪姬仿佛歌唱般地呼喚我的名字。
「如果我吃了毒蘋果，陷入沉睡，你會把我吻醒嗎？」
像是在測試，也像是誘惑，雪姬再次說出那天所說的話。
「啊～好啊，我會當你的王子。」
我的回答和兒時相同，縱使我失去了戀愛感情，但我對雪姬的心意並未有所改變。我終於想起來了，就在我當時對雪姬所言點頭的瞬間，我的心意早已確定。隻是因為近在咫尺而沒發現，原來自己唯一珍惜的就是這個女孩。
「所以我們回去吧，雪姬，我的公主——」
我雙手摟住雪姬的細腰，突然親吻了她。
我沒先以眼神示意，也沒開口問她，對於初吻來說這算是強吻。
發燙且略帶潮濕的女孩雙唇。
好柔軟，好舒服，令人難以消受。
當我的舌頭舔了雪姬的雙唇，我懷裏的少女驚心一顫。
我更加用力地親吻，同時吻開雙唇將舌頭伸了進去。
「嗯！？呃——！？」
雪姬瞬間全身僵硬，但隨即酥軟了下來。
為了不錯失目標，我的舌頭與之緊密交纏。
交疊的部分仿佛要融化一般，相濡以沬的舒適感受簡直令我們無法分開。
我的舌頭汲取到雪姬的唾液，其中含有甜甜的蘋果味。
「唉，您終於醒了，早安。」
「……我好像還在夢裏喔。」
「不是啦，您已經醒了，啊！喂！不能再閉上眼啦。」
當我再次睜開眼，全裸的貓耳少女仍然騎在我身上，同時用纖細的雙臂死命搖晃著我的身體，她那一頭柔細的金色長發觸碰著我的臉頰，讓我覺得又刺又癢。
「你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雙樹小姐吩咐我來叫您起床，她說早餐就快準備好了。」
「就算要叫我起床，你也不需要變成人形吧？」
「因為貓咪的重量似乎不足以讓您感覺到。」
「你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忽略物質不滅定律啦。」
物質不滅定律此等強而有力的理論竟被貓拳擊碎，而仔細一瞧，理應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物體此刻竟然杵在我身上發楞。
「喂！我要起來了，你閃到一邊去啦，而且你的頭發好刺人喔，」
我把薄荷趕到一旁，隨即起身拉開窗簾，同時順手將窗戶全部打開。
剎那間新鮮的空氣灌入房內，我在朝陽的映照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此時我突然發現原本和我同床共寢的女孩不見蹤影。
「您要找雪姬小姐的話，她剛才和我擦身而過走出房去了唷，她剛好替我開了門，幫了我一個大忙。」
「對喔，你若是貓形就沒辦法自己開門了。」
我迅速地換好衣服，然後第一次慎重地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儀容。鏡中的我身穿牛仔褲搭配藍色襯衫，這就是我既無趣又乏味的男生便服打扮。
「現在才在乎自己的品味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叫雙樹陪我去買夏裝……算了，先下樓去吧。」
「好呀，貓食罐頭正等著我們呢。」
「我才不吃貓食罐頭。」
我對笑容滿麵且眼睛閃閃發亮的金發少女露出苦笑，這裏有對貓食罐頭超級期待的天使。
「『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係列質量挺高的。」
「我會告訴雙樹你很喜歡吃這個係列啦，我要去上廁所了。」
「那我陪您走到門口。」
這就是已融入我生活一部分的護衛和我之間的距離感，無論是洗澡、上廁所、還是睡覺都形影不離，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夫婦也未必能如此同進同出吧？
我和變回貓形的薄荷一起離開房間，下樓走在陰暗的走廊上。
「結果您有夢到雪姬小姐嗎？」
「嗯，是有啦，不過正當緊要關頭時就醒了，不知道能不能當作參考……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上好了。」
我們走到家裏唯一的廁所，我握住門把，確認門沒被上鎖，然後毫不遲疑地將門打開。
「……呃？」
接著我聽到了雪姬呆掉的叫聲。
理應沒人的廁所裏，青梅竹馬竟然待在裏麵，而我和這個女孩正巧四目相對。她呈現前傾的姿勢，可能是正準備穿上內褲的瞬間。
她的臀部懸浮在馬桶上方，而大腿正下方的藍色內褲則處於暫停狀態。
我不禁注視起她那雙白皙眩目的雙腿，雖然拜角度及陰影之賜，我無法看見重要部位，但被目擊到如此難堪場景的雪姬則濕了眼眶。
「那、那個……雪姬……？」
我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瞬間停住。
隻見雪姬纖瘦的肩膀不停發抖，小巧的雙唇也在顫動，漂亮的雙眸則泛著淚光。惹哭自己疼惜的女孩而產生的懊悔與罪惡感讓我的雙頰驟然發燙。
「對、對不起！」
我用力將門關上，從廁所逃離。
「……搞、搞砸了。」
「一樹少爺，您流鼻血了。」
「這實在是意料之外啊，而且她的姿勢正巧不太雅觀，這比裸體還要令人震撼。」
我用手背抵住鼻子，然後背靠在廁所旁的牆壁上。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雪姬從廁所走了出來，她滿臉通紅，仿佛稍微碰一下就會爆發一般，同時兩手緊抓著裙襬。
「對不起，我應該先敲門的。」
「……不會啦，是我自己不好，對不起，我沒把門鎖上。」
我們兩人搶著向對方道歉，但對話並未繼續下去，當場隻有帶來尷尬的沉默氣氛，以及我止不住的鼻血。
「這個……拿去用。」
「謝了。」
我接過麵紙包，從中抽出一張，將純白的麵紙按在毫無止血跡象的悲慘鼻血噴泉上，而白色的麵紙隨即被染成一片悲慘的紅色。
「那個……你有看到嗎？」
「重要部位沒看到。」
「……這樣呀。」
「是水藍色的。」
「……你看到了。」
「很好看喔。」
「……謝謝。」
「哪裏，我反而要謝謝你的款待。」
我們之間飄蕩著典型的生澀氣息，彼此都想設法化解目前怪異的氛圍，也想設法轉移話題，於是脫口說出一些毫無意義的話。
「一樹同學，你也要上廁所是嗎？」
「是啊。」
當我上完廁所回到走廊，隻見雪姬將薄荷抱在懷裏等我。
我們兩人一走到客廳，穿著藍色運動服的雙樹正好將早餐端到桌上，餐點的內容是豆芽菜味噌湯和味噌鯖魚，可謂是地道的菜色，而這些日本美食則重新喚醒我原已遺忘的食欲。
「早安，雙樹。」
我以爽朗的笑容向妹妹道了聲早。
「哥哥，早安。」
雙樹也回送給我一個微笑。
「對了，早餐前你似乎先試吃過小雪姊姊了，你現在肚子會餓嗎？」
「……你、你怎麽會知道？」
「我看小雪姊姊那副害羞的神色和你流的鼻血就知道了呀。」
「這可是男人的勳章呢。」
「在你這麽說的時候，麵紙又變紅了唷。」
「喔喔……」
「總之你有打開花田的大門對吧？你們男生的感受我是不了解，不過我們女生上廁所時要是被看到可是會覺得很害羞的。」
「對不起……」
「是我自己沒上鎖的，你就別責怪一樹同學了。」
「好吧，既然小雪姊姊都這麽說了，我的訓話就到此為止，而且要是飯涼了也可惜。」
多虧了雪姬，雙樹的說教隻持續了一分多鍾就結束了。
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微妙的氣氛，我們圍繞著餐桌，徑自默默無語地快速吃完早餐。
「我吃飽了，我去外麵走走，順便帶貓咪散步一下。」
「你去吧。哥哥，中午想吃什麽？」
「炸蝦飯，有淋上甜醬的那種。」
「ok。」
無論要求什麽餐點都能端上桌來的花神家廚房，連隨口說說的點餐也馬上照單全收。
「啊，小雙，我也來幫忙。」
「謝了，小雪姊姊，你和我哥不同，的確是個得力助手，我好高興。」
「我這個做哥的不能成為你的得力助手還真是抱歉了。」
照雪姬最近的積極態度來想，我原以為她會要求和我一起外出，看來廁所事件仍讓她耿耿於懷。
「……算了，不過這樣也好。」
如果想和貓咪天使說悄悄話，就得設法兩人獨處才行，於是我退出關於午餐菜色的話題，仿佛逃離現場般地離開了客廳。
比方說白木家的愛犬小山有它固定的散步路線。
那是阿小的主人雪姬為
了缺乏耐性的它所規畫的散步路線。
不過不是狗兒的我和披著貓皮的天使並沒有這樣的路線，於是漫無目的的一個人和一隻貓心事重重地在灰色的街道遊蕩。
「……我太大意了，竟然一大早就目擊到女孩子上廁所。」
「簡直就是個幸運的色狼，對吧？」
「你這家夥，你是理解個中意涵而這樣說的嗎？」
我想起在花神家廁所映入眼簾的那一幕，背景是個清潔幹淨的花園，一個摘完花的女孩半蹲著身體正要伸手拉起內褲的瞬間，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光景。
「這一幕的記憶一定要永久保存。」
「喔？」
「畢竟……一想起來挺叫人興奮的。」
我立刻又按住了鼻子，再繼續流鼻血的話可就真的不妙了。
「不過……一樹少爺，您不是已經搜遞她的裸體了嗎？為什麽剛才那一幕還會讓您興奮到流鼻血？」
我留意著別踩到腳邊的貓咪，然後停下了腳步。
「雪姬這個女孩，我若是逗逗她或說笑話給她聽，她都會露出很棒的表情喔。」
「很棒的表情嗎？」
「我從以前就很喜歡雪姬害羞的表情，她那種害羞的樣子要我看再多遍都不會膩。」
那種表情十分甜蜜，我深知生性害羞的雪姬所具有的魅力，這個青梅竹馬對於我說的每個笑話都會臉頰泛紅，她那樣的反應令我十分高興，
「或許我正是為了想看到她那種表情，所以才一直陪在她身邊吧。」
「什麽？」
對於我的坦白相告，黑貓望著我仿佛在問「此話怎講？」
「雖然今天早上的事單純隻是個不幸的意外，但雪姬內心的羞澀感非同小可，那麽棒的表情十年未必能看到一次。」
「那是相當可貴的瞬間囉？」
「不過還是低於遇到天使的機率。」
和天使相遇肯定是一百年還不見得有一次的邂逅，這條蘋果所牽起的細線，不知不覺中變得令人感到珍惜。
而和雪姬的邂逅亦是如此，仿佛從夜空摘取星星一般，可說是偶然牽成的虛幻奇緣。
「不過把她惹哭的確是做過頭了。」
「上廁所時有人闖入真的會覺得很害羞喔。」
「換成我是她的話，我也會感到很害羞的。」
更何況雪姬是個年紀正值多愁善感的女孩，自己羞人的姿態被異性目睹怎麽可能泰然自若。
這時候，我的耳裏傳來奇妙的聲音。
咚、咚——一種緩慢紮實、令人感到事態不妙的重低音從我背後逼近。
因不祥的預感而瑟縮著身子的我，突然發現身邊出現陰影。黑成一片的柏油路仿佛烏雲罩頂一般，但這正是預告惡魔即將來襲的警鍾。
我一轉身，正好和第三度登場的布偶怪物四目相對。
「它好像……非常憤怒是嗎？」
這次和上次的樣貌又不一樣了，極盡上吊的紅眼，雙頰鼓脹得有如剛烤好的年糕一般，臉上的表情完全顯示出「憤怒中」。
依然龐大無比的白熊先生，揮舞著高舉的雙手擺出「熊的備戰姿勢」，一邊霸占著道路一邊向我步步逼近，而且是用兩隻腳在走，但它明明是隻熊。
「——開始迎擊。」
麵對逼近的白色惡魔，黑貓未出言警告便直接發射光束。
一道、兩道、三道、四道，光束發射的次數和擊敗二度來襲時的白熊先生相同，持續在空中飛射的四道光箭全都命中了敵人的軀體，不過卻——
「怎麽可能……為什麽傷不了它？」
天使的炮擊理應具有絕對的威力，可是惡魔並未應聲倒地，四道光束隻阻止了布偶的腳步，
白熊先生毫發無傷。
「確定敵人的強度出現非比尋常的變化——危機沒有解除，繼續攻擊。」
突然黑貓的身體一亮變成天使的形態，從貓咪變成人類的樣貌。隻見擁有一頭金色長發及碧藍眼眸，頭上長著貓耳，身穿白色洋裝的稚幼少女翩然地雙腳落地。
「變更攻擊模式，從連發掃射改為同時發射。」
恢複原本模樣的天使將手瞄準布偶，她白皙纖細的指尖發出閃耀的光柱，數量共計七道，威力更勝剛才的四道光束，想必薄荷應該是使出了全力。
「無論你出現幾次，我都不會將一樹少爺交給你的！」
突然天使的彈指聲發出砰然巨響。
瞬間，七道光柱被彈射了出去。
一道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光急流出現，原本被串在一起的七道光柱循著各自的軌道以圍攻之勢向惡魔撲去，在極盡強烈的閃光中，薄荷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怎麽可能……我的魔法竟然起不了作用。」
一個盡是愕然的聲音響起，而這正是宣告絕望的聲音。
事實上，身中七道光箭的白熊先生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
「……沒辦法了，我找其他的天使來支持。」
薄荷隨即閉上眼睛，想必是透過心電感應在聯係同伴，經過數秒的空白，似乎完成聯係的薄荷微微張開了眼睛，同時疑惑不解地呢喃著：
「為什麽……？我聯絡不上其他天使。」
「你的意思難道是——」
最糟的想象占滿了我的腦海，我抬起頭來仰望著白熊先生。
這隻每現身一次就變得更加強大的怪物，連薄荷全力施展的魔法都不當一回事的布偶，如果是這隻惡魔的話，恐怕天使們早已被它全數殲滅了。
「那個……薄荷，該怎麽辦？」
「我們快逃吧！」
薄荷當機立斷，她將洋裝一掀並抓住我的手立刻飛奔而去，當然惡魔也毫無放過獵物之意，隨之緊追在後。
我們一邊驚懼著從後方緊逼而來的腳步聲，一邊頭也不回地拚命向前奔逃。
和情緒欠佳的白熊先生進行捉迷藏持續了三十分鍾。
我抱著耗盡體力變回貓形的薄荷。她除了使用攻擊的魔力之外，在奔逃的過程中為了避免傷及他人及建築物，也持續施展著魔法，結果導致她連維持人形的力氣都絲毫未剩。
「回去以後我拿貓食罐頭給你吃個夠，作為你如此拚命的獎勵。」
「那我想吃『吃了它保證貓咪超開心』係列。」
雖然薄荷顯得相當疲憊，但沒想到回話的口氣還很清晰有力，看她還有餘力說俏皮話，我也就安心多了。
「不過，沒想到我的攻擊竟然對敵人毫無作用，這種情況連身為天使的我也感到十分訝異。」
「還好敵人因為身形龐大所以速度不快，這真是給了我們一條生路。倒是其他天使的情況挺叫人擔心的。」
據薄荷說有一名天使通話到一半就斷了訊息，而其他五位天使現階段則完全聯係不上。
「不過白熊先生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了啊？」
「不知道，就這樣毫無前兆地消失了。」
原以為隻是沉重的腳步聲不見了，沒想到理應緊迫在後的龐然大物竟如幻影一般消失於無形。
「可能是魔力的總能量使然，或是它現身的時間有限，那隻惡魔的出現或許有受到什麽限製。」
「限製嗎……」
就像薄荷無法無上限地發射光束一般，惡魔應該也有所謂的魔力殘餘量限製吧。
「不了解的事想再多也沒用，我出門並不是為了討論如何對付白熊先生。」
「雖然這件事很重要，不過雪姬小姐的事的確也是個大問題。」
不知不覺中我們似乎來到了我和薄荷相遇的公
園，剛才在街上轉來繞去四處奔逃，結果跑回了住家附近。
我在公園的入口處停下腳步，這裏正是我發現薄荷的地點。
在盛開的櫻花樹四周有四個小朋友活力充沛地跑來跑去。
「對喔……現在還在黃金周的連續假期呢。」
「您要不要也加入他們一起玩？」
「我沒剩那些力氣了啦。」
就算我還有餘力，也一定沒辦法像他們那樣嬉鬧。我已經是十六歲的高二生，要和小朋友混在一起賽跑玩鬧，年紀也未免太大了。
我坐在涼椅上大大地歎了口氣，黑貓則在我身旁坐下它的小屁股。
「……昨晚我又夢見雪姬了。」
貓耳突然動了一下，隻見她露出仿佛期待著飼料的眼神，我搔搔她的喉嚨示意她不要急。
「這次是夢到我和雪姬已經相遇了一些時日，那天不知道是第幾個冬日，天空下著雪，我們在相遇的公園裏，坐在涼椅上聊著白雪公主的童話故事——」
我一邊用手指撫摸貓咪的喉嚨，一邊遊說與雪姬間的種種回憶。
「我們互相道別前，雪姬跟我說了些什麽，然後和我勾了小指做了約定，不過我並不知道是約定什麽，而我和她約定後，還對她所說的話點了頭。」
所以我想應該是小孩子能想到的單純約定。
「我很在意雪姬說的是『什麽』，雖然我沒有證據，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您想不起來嗎？」
「因為真的是一件小事啦，由於是小學低年級時發生的事，我的記憶坑坑疤疤的。」
已經被我遺忘的事肯定比較多，要在一本被蟲蛀蝕的筆記本中尋覓目標內容實在也太難了。
「……不過雪姬應該還記得。」
就像出現在夢中那般清晰，宛如能聽到話語那般細膩，雪姬對於過去記得一清二楚。
「雪姬小姐從小就很愛慕您吧？因為是思慕著您度過的時光，想必很難遺忘。」
「是嗎？……或許是吧。」
若果真如此，那我實在是個幸福的人，因為有那麽漂亮的女孩一直守候在我身旁。
「話說回來……當時和我做了那個約定的雪姬似乎挺害羞的，因為剛好吹過一陣風，讓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而且她的臉也紅得像蘋果一樣。」
雪姬緊握著自己的手，一邊顫抖著肩膀，一邊和我做了約定。她當時就像是隻害羞的雪兔快要融化一般，露出無比動人的表情，那樣的表情十年都未必能看到一次。
「我怎麽會忘了呢？嘴拙的公主那麽努力才終於對我說出口的話……」
我感到自己實在沒用，不過就算在此歎息反省也無濟於事，與其老想著過去的失敗，還不如思考未來如何成功才是正確的態度。
於是我將念頭一轉。
「來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的目的是讓雪姬的蘋果變紅，然後進行采收，因此必須讓雪姬擁有幸福的感覺。」
「目前她的蘋果還是黃色的，可能正在啟動什麽魔法。由於蘋果會對苗床所許的願望產生反應，因此如果能判斷出是什麽樣的魔法在作祟，或許就能確定她所許的心願。」
「一旦確定了她的願望，並且讓她如願以償，她一定能得到極大的幸福感，進而能期待蘋果的成長。隻是現在我們還搞不清楚是什麽魔法，也不知道雪姬的願望。」
「而且就目前的觀測，並未發現攸關魔法的異常現象，唯一的線索就隻有您所做的與她相關的夢，關鍵部分依然渾沌不明。」
相當清楚應該做些什麽，卻找不到有效的方法，這就好比明明身體健全卻無法全力衝刺，讓人感到焦躁不安。
「我想還是持續體貼雪姬，累積她小小幸福的策略比較實際吧。」
「所謂聚沙成什麽來著是吧？」
「總之目前的任務是得設法平複雪姬的心情，如果她心裏一直留著這個疙瘩，怎麽可能產生幸福的記憶？」
「關於廁所那件事，她不是原諒您了嗎？」
「口頭上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她的內心並非如此，從她的態度就能瞧出端倪，感覺她對那件事相當介意。」
雪姬難得夾住了瀏海，可是現在卻不肯正眼看著我。
「這樣子呀，人類的心理果然挺複雜的耶。」
「對了，有件事一直跳過沒談，當蘋果成熟時，我得和雪姬舌吻對吧？這又不能和看到她裸體時一樣謊稱那是她在做夢。」
我想象著雪姬的雙唇，妄想自己親吻在淡紅色的花瓣上——由於實在太害羞了，我根本不敢繼續妄想下去，我這個人連在自己的妄想中也無法對女孩子為所欲為。
「要如此單純的我和人舌吻真的是太高難度了。」
「可是雪姬小姐為了您可是脫光了自己的衣服耶。」
「脫衣服和接吻不一樣啊，接吻的困難度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啦。」
「我覺得兩者的困難度並不會相差很多呀，我反而認為要脫掉異性的衣服比較難。」
在小朋友們的吵鬧聲中，我聽到歎息的聲音。
「一樹少爺，您聽過一種說法嗎？男人是士兵，女人是城堡，比起沒有攻下半座城堡的士兵，沒讓半個士兵入侵的城堡更具魅力。」
「這種說法漏了那種毫無魅力，沒人想去攻下的城堡。」
這根本是個貶低男生的例子，是一種對女生毫無不利說法的誤導性陳述。
「說起來士兵原本就沒辦法獨自攻下城堡啊。」
「不過實際上也有善於攻下城堡的男人。」
「你很煩耶。」
這個天使無意間說中我的要害。
「實際上得用什麽理由，女孩子才會願意讓我親她的嘴唇？」
「隻要變成情侶不就行了？」
「瞧你說得那麽輕鬆，交男女朋友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生大事，況且我現在又沒有戀愛感情，在這種情況下，我沒辦法要求雪姬當我的情人啦。」
「喔，那就隻好二話不說地親下去了。」
「你老是這樣口吐驚人之語，我都被你嚇得僵住了。」
「雪姬小姐十分愛慕您，所以若您親吻了她，她反而會很開心不是嗎？」
「要省略一些過程直接就親下去也該有個限度，更何況如果二話不說地親下去，那可不能親完卻不認賬對吧？」
「不認賬？」
「就是說親了人家以後得負責任，我不能以輕佻的心態去親女孩子啦。」
「喔，原來是這樣呀。」
黑貓總算認同了，她接著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點問題都沒有唷，您不需要煩惱相關善後問題。」
這句話說得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因為隻要您舔出蘋果，雪姬小姐就會忘記這一切。」
「忘記……？」
「我應該有跟您說過呀，天界蘋果的養分就是來自於少女幸福的記憶。」
「我是有聽你說過……咦？記憶？」
我覺得天使所言提到了關鍵重點。在我內心萌芽的疑問立刻長成了花苞，最後猛然盛開。
「難不成所謂的采收蘋果—就是連少女的記憶一並切除？」
我理解了天使所言之意，身體不禁顫抖起來。
如果蘋果是藉由吸取少女的記憶來成長，那麽采收成熟的蘋果就等同於將集結了各種回憶的果實從少女體內取出。
「沒錯，采收蘋果就等於剝奪苗床少女的記憶，而被摘下蘋果的少女，將失去當作養分提供給蘋果的記憶。」
「怎麽會這樣……
一旦采收了蘋果，就會喪失記憶嗎？」
「不是喪失，是消失。記憶一旦消失就不可能再想起來，這不是忘記，而是失去。所有與天界蘋果相關的事，對她而書將等於從來沒發生過。」
雪姬將失去吃了蘋果後到蘋果被采收這段期間曾經有過的記憶，雪姬的告白將等於沒發生過，她對我坦白心意的事實會變成從未存在。
「這樣叫我怎麽能夠接受！！」
「為什麽不能接受？」
「這樣也太叫人悲傷了。」
「悲傷？」
黑貓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她那純真無邪的呆楞模樣讓我的背脊直發涼。
「別擔心，無論是讓雪姬小姐傷心的事，還是讓她害羞的事，她全都會忘記，她根本也不會發現自己失去記憶的這個事實，所以她不會感到悲傷的。」
「——呃！！」
我的心裏發出一聲砰然巨響，我的胸口好痛，同時感覺喘不過氣來。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的差異這麽大啊。」
由於薄荷說著人話，所以我從來沒發現，我一直深信我們彼此溝通無礙，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和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心靈相通。
人類和天使終究不同，天差地遠地不同，不同到令人絕望的程度。
我和薄荷雖然說著相同的語言，但卻生存於截然不同的世界。
「您怎麽了？為什麽像吃到黃蓮一般苦著一張臉？」
我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表情很糟糕，想必是垮著一張臉吧。
「……我去冷靜一下。」
我從涼椅站起身來，跑向那群嬉鬧的小朋友們。
「小朋友——！！我也和你們一起玩——！！」
我像是要擺脫黑暗一般，像要粉碎筋疲力竭的身體一般，使出全力和小朋友們玩捉迷藏直到中午。
我買了「雪兔麻糬」帶回家，這是內餡為香草冰淇淋的雪兔造型麻糬，是雪姬最喜歡的甜點。雪姬吃了冰涼甜品後似乎變得稍微寬心一些，晚餐時已能自然地和我交談。
結果反而是我沒辦法態然自若地和她說話。
我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間已經過了一個鍾頭。
屋外天色已黑，因此房內也變得陰暗，但我既不想拉上窗簾也不想開燈，隻是一直躺在床上朝天仰望。
正好變成對半的月亮透過窗戶灑入微弱的月光，對於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來說，這樣的亮度相當足夠，而月光照耀之處有一隻黑貓躺在床單上。
「……根本就是惡魔的蘋果嘛。」
讓少女以幸福的記憶交換實現願望的惡魔果實，和此相比，白雪公主的毒蘋果還比較可愛。
「雪姬她剛剛笑了，她一邊吃著冰，一邊幸福地笑了，連如此微渺的幸福也得被奪走不可嗎？」
「要實現願望，得付出相對的代價。」
用幸福的過往換取期待的未來。
我認為這是種片麵的交易，並不是太公平。因為無論是記憶被剝奪，還是期待的願望成真，少女自己根本都沒有感覺到。
「為什麽你沒告訴我記憶會消失？」
「因為我認為不跟您說比較恰當，生性善良的您一定會感到不舍而停手對吧？比方說……對了，就好比現在這樣。」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瞞我到最後？」
「因為我看您對親吻雪姬小姐一事有所困惑，所以想說推您一把。我的任務是取回天界蘋果，那是我首先要處理的事，我有義務得讓目的盡速達成，要是您有停手的跡象，從後推您一把就是我的職責。」
「所以你就物盡其用，讓我以為你是戴著貓咪麵具的天使，其實根本是冒充天使的惡魔。」
「我是天使呀。不過萬一惡魔要冒充天使，人類也無法查證，即使自稱天使，但也未必真的就是天使，隻要讀書就能明白這個道理。能判定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的，應該就是人類了。」
因為隻有人類才會寫書，她淡然地說。
「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在不失去記憶的前提下采收蘋果？」
「沒有辦法。」
「那麽可以在取出蘋果後，再讓她恢複記憶嗎？」
「不可能。」
「這樣啊……也是喔。」
薄荷唯一不說的就是謊話，天使所說的蘋果之事並無矛盾之處，如果她說不可能，就絕無辦法保留記憶取出蘋果。
「……蘋果的顏色就是女孩記憶的顏色啊。」
我想起自己當初所吃蘋果的顏色，是一種令人感到無比疼愛的鮮紅色，而舌尖所嚐到的夢幻甘甜也正是苗床少女的味道吧。
天界蘋果的紅色就是少女幸福的色澤。
我的任務是讓雪姬充滿幸福，染紅蘋果，進而采收熟紅的果實，同時也奪走她被當作養分提供給蘋果的記憶。
雪姬發生變化是在上周的星期二，她似乎是在星期一放學後吃了蘋果，所以她從那時以後的記憶都將消失。
包含她在這個房間對我告白的記憶。
我們兩人一起去遊泳池的記憶。
她要求躺在我膝上睡午覺，以及她做了漢堡排，我們玩情侶喂食遊戲的記憶。
還有我們相擁同床而眠的記憶，連當時溫暖的觸感也將全都遺忘。
所有的一切都將遺忘，宛如從來沒發生過一般。
「盡管如此，我還有辦法從雪姬身上取出蘋果嗎？」
——我對自己問道。
「我的目的是什麽呢？」
——取回我的戀愛感情，對雪姬的告白做出答複。
「如果雪姬忘了曾經對我告白，那我取出蘋果的理由不就不存在了？」
——我唯一的目標將不複存在，但盡管如此，我也不應該對吃了蘋果的她棄之不顧，我想要從吃掉記憶、蛀蝕心靈的惡魔果實手中把雪姬救出來。
「……什麽嘛，這樣答案不就很清楚了？」
我站起身來，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就算雪姬全忘光了，但我還記得，既然如此，隻要我不將所有的一切當成沒發生過就好了啊。」
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雪姬的心意，無論如何我都得給她一個答複，因為就算雪姬曾向我告白的事實不複存在，但她的心意並不會隨之消失無蹤。
「就算我終需剝奪她的記憶，但是我……」
我沙啞的聲音消失在寂靜之中，突然輕聲響起有人來訪的敲門聲。
敲門聲也能反應人的個性，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訪。
「門沒鎖。」
「打擾了。」
從門後探出頭來的雪姬不是穿睡衣，而是穿著裙子搭配黑色長統襪及有點厚的連帽外套。她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而且雙頰略顯紅潤，她睜著那雙在陰暗中依然明亮的大眼凝望著我。我不禁看了她的雙唇一眼，隨即慌張地將目光移開。
「我想跟你說說話，所以就來找你了。」
雪姬一邊說一邊坐往床頭一角，不過她似乎不喜歡那裏，最後還是把背靠在我的背上。
「一樹同學，你回來以後就怪怪的。」
「有嗎？」
「有呀，我看得出來，所以覺得有點在意。」
我感覺到靠在我背上的女孩她柔嫩的肌膚觸感及氣息。悠悠地散發出香甜氣息的雪姬，在我背後溫柔地低聲說道：
「你在煩惱什麽嗎？和突然邀我來你家過夜有關嗎？」
「被你看出來了是嗎？」
連向來遲鈍呆滯的雪姬都發覺了，雖然她現在才問我，不過這表示我最近的舉止有多麽不尋常。
「一定得說嗎？」
「沒有啦，如果你不想說，或是不能說，那不說也沒關係，我不會再問。」
雖然不再問，但會很落寞，雪姬的語調中透露出這樣的訊息。她的心情就這樣透過話語傳達了過來。
「啊啊……不過沒事，已經都解決了，我全想通了。」
對於我的答複，靠在我背上的雪姬像是感到困擾似地動了動身子。
「這樣的話……你可能需要去透個氣。」
「啊？」
「要不要來個夜間散步？」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緊握起手，或許是因為雪姬剛洗好澡之故，她理應低溫的手竟然比我還要溫熱。
在一隻小手的牽引下，我下了床站起身來，被空氣劃過的雙頰突然感覺一陣冰涼，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我和雪姬漫步在夜路上，以十分熟悉的距離並肩走著。
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的薄荷也跟在後麵，她似乎施展了屏障魔法，因此雪姬看不到她。
「風有點涼耶。」
「這個時期晝夜溫差很大。」
雖然我們披了件上衣，但還是覺得挺有寒意。
空氣冰涼如水，懸掛在夜空中的半月看起來像冰一樣。
此刻已是深夜時分，間隔遙遠的街燈照耀著夜路，除了我們兩人之外，不見半個人影。不趕時間的我們緩緩漫步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劃破了幾乎叫人發狂的寂靜。
「……不好意思，好像讓你操心了。」
「不會啦，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很向往啦，我向往和一樹同學在夜裏散步，我這個女孩的夢想也算是實現了。」
「之前不是散步過很多次了嗎？比方說夏天的廟會、煙火大會等等。」
「是沒錯啦，但不一樣，我向往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完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光，而且當場的氣氛必須很美很浪漫。」
「對不起，我聽不太懂。」
我們倆相視而笑，感覺到一絲細膩且微小的幸福，不過當我一想到奪走蘋果之後，連這一切都將瞬間幻滅，我的心又痛了起來。
沒有半輛車經過的十字路口，寂寥地矗立於此的紅綠燈變成了紅燈，雖然已是深夜時分，它依然規律地工作著，我們倆暫時停下了腳步。
「雪姬，你記得小時候我們在某個下雪天所做的約定嗎？」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提問，雪姬一點也不驚訝地點點頭。
「我記得，不可能忘記的。」
「對不起，我不怎麽記得。」
「一樹同學你忘記了嗎？」
「我記得我們曾做了約定，也記得那天我們在涼椅上聊著白雪公主的故事，但至於約定了什麽，你和我做了什麽約定，我怎麽樣都想不起來。」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會忘記也是難免的。」
「你是真心這麽說的嗎？」
「或許是有些受傷啦。」
「說得也是，對不起……」
紅綠燈的燈號變綠了，微弱的光線示意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不過我們還是確認了左右有無來車後才穿越十字路口。
「你如果牽我的手，我就原諒你。」
「這太容易了。」
我執起雪姬落寞地伸出的手，一隻無比冰涼的纖纖玉手，當我想給她一些溫暖而緊握住的瞬間，我的手指突然感到一股灼熱。
「一樹同學，你怎麽了？」
「我的手指有點痛……」
我放開原已牽起的手，結果發現右手食指中段有個割傷的傷口，而且稍微有些滲血。
「可能是和小朋友們玩耍時割傷的吧。」
「給我看看。」
我原以為雪姬把我的手抓過去是要仔細觀察傷口，沒想到她竟然慢慢地含住我的手指。
「喂！？雪姬！？」
雪姬仿佛小嬰兒般啾——啾——作響地吸吮著我的手指，在她又熱又潮濕的嘴巴裏，被她舌頭觸及的部分漸漸感到剌痛麻痹。
終於，雪姬放開我的手指抬起頭來。
「暫時先這樣緊急處理一下，回去以後再好好幫你消毒。」
「謝，謝了。」
「一樹同學，你的臉……好紅耶。」
「……我知道。」
當我一別過頭去，雪姬戳著我的臉頰逗起我來，立場和以往顛倒，但對此我並不覺得厭惡，因為此刻雪姬的臉龐也紅得像蘋果一樣。
接下來我們感到莫名的害羞，彼此不發一語。
我們並沒有手牽著手，但卻若即若離地並肩走著。
雖然我們漫無目的地散著步，但卻自然而然地走往向來所走的路徑，也就是學生最常走的上學路線。四周的景物隨著我們的步伐漸漸流逝，夜晚的街道、寂寥地高掛空中尋找另一半的月亮、向來會合的十字路口，最後我們通過了一排盛開成粉紅色的櫻花樹。
「……咦？」
我突然停下腳步，這裏是櫻花隧道下方。停滯的景致，不會停滯的時間，雪姬回過頭來問了我一聲「怎麽了？」
「你現在——有覺得哪裏奇怪嗎？」
我突然有種極不尋常且絕對有哪裏不對勁的感覺。
「沒錯……我怎麽想都覺得奇怪。」
為什麽我之前沒有發現？為什麽沒有察覺？明明今天早上在公園所見到的景象也同於此刻的情景很不對勁。
「櫻花——為什麽還是盛開的呢？」
我和雪姬走過整排盛開的櫻花林蔭道，至今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最美的盛開期理應結束，而且我和雪姬外出的那個星期六還下過雨，按理花朵應該所剩無幾才是。
不過此時櫻花樹擄獲人心的色彩卻依然持續散發著魔幻魅力。
——突然咚的一聲，有個物體倒在我肩上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發現是雪姬倒在我身上，於是慌張地將她抱起，半閉著眼的雪姬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沒關係，已經很晚了，很困吧？」
「……我呀……最近不知道怎麽搞的，總覺得很困，今天早上也是，你出門以後我又睡了一下……」
正如我所擔心的，在雪姬的日常生活中，睡眠時間的占比逐漸增加中。
這是為了維持說話流利的舌頭所付出的代價，為了變得活潑開朗而導致心理負擔的證明，我得在雪姬筋疲力竭之前奪取蘋果。
雪姬倒在我身上後便完全不省人事，她的體重全加諸在我身上，香甜悠然地反複吐著氣息。突然有個物體遮住了月光，不是雲，也不是飛在空中的任何物體，一個全白的下半身映入我的眼簾，我懷著不祥與陰鬱的感覺拾起了頭。
「……吵人睡覺很好玩嗎？」
一個不識相地前來打擾公主休息的黑影，隻見一隻滿臉笑容的熊布偶背對半月俯視著我。
隨後一道光束射在白熊先生的臉上。
嬌小的騎士迅速且精準地挺身應對。這個敵人已變成不死之身，縱然薄荷使出全力施展魔法，卻依然無法將此對手擊敗。由於她很清楚自己的攻擊無法製伏敵人，於是放棄造成敵人損傷的戰略，而是企圖以數道光束攻擊敵人臉部予以嚇阻。
「雪姬！喂，雪姬！拜托你，快醒醒！」
趁著薄荷幫我引開敵人注意之時，我呼喊著完全癱在我身上醒不過來的青梅竹馬。雖然我也很不願意打擾她睡覺，不過實在情非得已。縱使我拍打雪姬的臉頰大聲呼喊，但沉睡的公主絲毫沒有反應。
「一樹少爺，請您退下！！」
聽到天使所言，我隨即向旁邊一閃，剎那間
一道光束從我身旁射出直接擊中白熊先生的胸部。
天使的攻擊成功嚇阻了玩偶，我立刻抱起雪姬乘隙奔逃。
我放棄叫醒雪姬直接抱著她，具體來說是以公主抱的狀態在夜路中奔逃。我跑回整排櫻花樹下，打算一路向距離花種家最近的公園奔去。雖然四下無人，但要是那龐大的惡魔在路上抓狂，後果將不堪設想。
雖然黑貓薄荷一邊飛奔一邊發射光束應戰，但這隻龐然大物的急奔速度絲毫未減。
「……為什麽明明已經打敗了白熊先生，但它卻又跑出來了？」
我不禁埋怨地問道。或許這隻惡魔不善於見好就收吧，而且它每次出現往往會變得更厲害，
就現況來說，天使的魔法也不足以對付它了。
一時之間還找不到阻止惡魔的辦法。
冒著生命危險玩著捉迷藏後，結果我們靠著月光逃進了公園，隻見公園正中央的大櫻花樹依然盛開，在晚風的吹拂下，桃紅色的花朵掉落一地，我放下雪姬讓她靠著樹幹躺著。
我和黑貓背對著櫻花樹喘氣，而龐大的布偶也踏入了公園，滿麵笑容的白熊先生在一片黑暗中現身的模樣，簡直陰森恐怖到讓人害怕得無法動彈。
白色的惡魔舉起巨大的手臂往下一捶。
說時遲那時快，黑貓立刻射出光束，那是同時發射的四支光箭。遭到少量光束襲擊的白熊先生，這次連嚇都沒有嚇到它。
「啊！！」
「薄荷！？」
受到白熊先生攻擊的薄荷被彈了出去，雖然她使用魔法減緩衝擊力道，但似乎還是受了傷，隻見她趴倒在地無法起身。
接著白熊先生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在這棵櫻花樹下，我為了保護雪姬挺身而出。看著眼前發生令人難以理解的狀況，我不禁吐出一句「為什麽？」的疑問。突然白熊先生的目光從蘋果身上移開，龐大的軀體轉身離去，仿佛打從一開始就對我完全不威興趣似的。
「它沒打算吃掉我嗎？這家夥的目標不是天界蘋果嗎？」
一直找不出退敵的辦法，隻有疑問變得越來越多。但是惡魔並未給我片刻思考的時間，我猛然理解到這家夥轉身離去的用意，不禁臉色發白。惡魔前往之處趴臥著一名漆黑的騎士，那正是變成黑貓模樣的薄荷。
「啊！？溥荷！！」
雖然我倉皇地衝了過去，但布偶離薄荷僅僅三步的距離，沒一會兒就停下腳步的白熊先生，對準無法動彈的薄荷舉起了手臂。
「給我住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當揮下的巨拳即將命中黑貓的瞬間，我終於跑到了薄荷的所在位置，為了保護受傷的貓咪而抱起了它。
「……不行……快逃……」
我並未理會薄荷以虛弱的身體拚命說出的話，因為當下的她絕對躲不過惡魔的巨拳……然而，巨拳的撞擊遲遲沒有出現。
我不可思議地回頭一望。
「……咦？為什麽？」
巨拳就在我的眼前靜止不動。
不僅如此，白色的巨大身體同時也開始解體。巨大的手臂、圓鼓鼓的肚子、略顯恐怖的笑容，所有組合成惡魔身形的光點全都隨風吹去煙消雲散。
隨後——我看到——
在構成惡魔的光芒後方，原應靠在櫻花樹上躺著的雪姬，宛如從惡魔體內出生那樣緩緩地站起身來。
就像在白熊先生消失的瞬間醒了過來一般。
「不對……不、不是這樣。」
我所看到的是當雪姬一覺醒來，惡魔便隨即消失。
其實回想一下就明白了，和天界蘋果扯上關係後的這個禮拜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還有白熊先生出現時發生在雪姬身上的狀況。
布偶惡魔頭一次是出現在學校的天台上，接著是白木家附近的兒童公園，而今天早上我離開家後就被它從後頭追趕，最後是剛才雪姬一睡著後，它就遮覆了月光矗立在我麵前。
第一次時，我一回到教室便看到雪姬趴睡在課桌上。
第二次時，雪姬因為讓我看她的裸體而害羞到昏了過去。
第三次時，當我外出散步後，雪姬似乎睡了個午覺。
而第四次的今晚，白熊先生在雪姬醒來的同時自行毀滅了。
「……白熊先生隻在雪姬睡著的時候出現嗎？」
這個雪姬和惡魔產生連結的共通點，恐怕就是白熊先生出現的製約，現身的限定條件。隻要雪姬一醒過來，白熊先生就會消失，這實在是——
「啊啊……終於搞懂了。」
不會凋謝的櫻花、無法擊敗的惡魔、所有讓人以為是童話故事的虛構荒誕情節。
這裏存在著一個用謊言及幻想描繪成的虛構事物出現於現實中的魔法。
「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雪姬的『魔法』。」
天界蘋果和七個天使，具有絕世美貌的內向公主，以及不太可靠的王子，感覺是個和白雪公主的童話有些雷同的故事。
「吃了蘋果就睡著，簡直就和童話故事的『白雪公主』一樣。」
這是吃了天界蘋果的公主所描繪的夢中世界，是蘋果為了實現宿主的願望而帶來的奇跡。
無論是不會凋謝的櫻花，還是無法擊敗的惡魔，全都是魔法編織出來的幻象。
「雪姬曾經說過要是櫻花一直開著不是很好嗎。」
現在回想起來，我和雪姬外出約會的那天，從車站回家路上的那場雨，或許是因為雪姬的願望而下的吧。當時雪姬曾說不想回家，而這個世界真的讓她如願了，因為夢境的主人許了這樣的願望，所以這個世界就下起雨讓我停下腳步。
因為這個世界是為了雪姬而存在的世界。
就在我厘清真相的瞬間，飄落的桃紅色花瓣開始變幻成光芒。
純白的光芒就像是那天的白雪。
或許這是解開秘密之人將被放逐到這個世界之外的征兆吧。
這是童話故事的必然法則，故事中的人物不能察覺自己存在於虛幻的世界中。
一旦知道就得立刻謝幕，而脆弱的奇跡也將隨之瞬間幻滅。
因此我沒有時間了，我必須在被逐出這個世界之前做一個了斷。
雖然看完故事後得合上書本，但我們還沒打算這麽做，因為結局還未到來。
「薄荷，辛苦你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我把貓咪放在草地上，同時摸摸她的頭。她和白熊先生交手後想必相當疲累吧，她沒有出聲回答，隻是稍微眯起了眼睛。
「從現在開始，該換我出力了。」
我下定決心後走回青梅竹馬的身邊。
靠在樹幹上的雪姬睜著惺忪的雙眼仰頭呆望著櫻花，然而花瓣變成光芒的幻象、世界漸漸崩毀的光景，她全都看不到。
當她認出是我之後，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雪姬，白雪公主從沉睡中醒來，真的有感到幸福嗎？」
「為什麽這樣問？」
「比起有害她吃毒蘋果的壞皇後存在的現實世界，說不定留在夢境中還比較幸福吧？至少能夠擺脫討厭的人事物。要是這樣的話，王子擅自作主行動豈不是多管閑事？」
「才沒這回事呢，公主需要王子。」
「好夢幻少女的回答喔。」
「我本來就是少女呀。」
雪姬一邊嘟著嘴一邊說道，同時俏皮地露出微笑。
「既然如此，公主剛才有做幸福無比的夢嗎？」
「什麽？」
「比方說和心儀的對象約會、共進晚餐、同床共枕——但當你一覺醒來，這些愉快的
時光全都會一一幻滅，即使如此你還是認為王子的選擇沒錯嗎？」
雪姬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細細思考我所說的話。
「……之前有一次午休的時候你不在，我覺得好寂寞唷。」
——白熊先生頭一次出現時麵露悲傷的表情。
「約會那天我做了個夢，是你抱著我的夢，我好開心唷。」
——當時的白熊先生開心地微笑著。
「我上廁所時被你打開門，害我覺得好害羞，雖然不是你的錯，但我還是生氣了。」
——白熊先生生氣的表情相當令人震撼。
「而現在像這樣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好高興唷。」
雪姬說完之後笑了出來，此時的她就好像剛才在此的白熊先生一般滿臉笑容。
既寂寞又傷心，但彼此的互動令她愉悅；既害羞又憤怒，但能一起相處令她開心；這些自然流露的喜怒哀樂都是青梅竹馬過去以瀏海掩飾的感情。
白熊先生的表情正反映出雪姬的心情。
「如果現在是夢，我還真不希望你醒過來——」
在即將消失的世界裏，夢境的主人惹人憐愛地笑著。
「盡管如此，公主還是會祈禱王子親她唷。」
世界已不成形，四周盡是構成夢境的光芒，純白的光芒宛如沙漏一般持續滴落著虛擬的時間。
「喂，一樹同學。」
雪姬仿佛歌唱般地呼喚我的名字。
「如果我吃了毒蘋果，陷入沉睡，你會把我吻醒嗎？」
像是在測試，也像是誘惑，雪姬再次說出那天所說的話。
「啊～好啊，我會當你的王子。」
我的回答和兒時相同，縱使我失去了戀愛感情，但我對雪姬的心意並未有所改變。我終於想起來了，就在我當時對雪姬所言點頭的瞬間，我的心意早已確定。隻是因為近在咫尺而沒發現，原來自己唯一珍惜的就是這個女孩。
「所以我們回去吧，雪姬，我的公主——」
我雙手摟住雪姬的細腰，突然親吻了她。
我沒先以眼神示意，也沒開口問她，對於初吻來說這算是強吻。
發燙且略帶潮濕的女孩雙唇。
好柔軟，好舒服，令人難以消受。
當我的舌頭舔了雪姬的雙唇，我懷裏的少女驚心一顫。
我更加用力地親吻，同時吻開雙唇將舌頭伸了進去。
「嗯！？呃——！？」
雪姬瞬間全身僵硬，但隨即酥軟了下來。
為了不錯失目標，我的舌頭與之緊密交纏。
交疊的部分仿佛要融化一般，相濡以沬的舒適感受簡直令我們無法分開。
我的舌頭汲取到雪姬的唾液，其中含有甜甜的蘋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