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嚇到了呢~?沒想到會被追逐成那樣。」


    我們到蓬子說的日式咖啡廳就坐後,率先拿起菜單的異羽,摻雜著歎息這麽說道。


    「嗯,真的。即使多少有點可疑,果然還是該變裝一下比較好也說不定。」


    就連因為護衛剛才在睡的異羽,一直繃緊神經的蓬子——一方麵也是因為她是第一次看守異羽能力發動的模樣——也顯露出疲憊的神色。她無力地喝著水。


    ——自從開始在羽島集團的特務機關,專門處理神秘現象的〈幽靈課〉協助異羽她們之後,並非超能力者的我,也漸漸地了解超能力。


    要使用超能力,體力與身體能力也很重要,但最受重視的是其精神力。精神層麵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倘若要舉個簡單易懂的例子,就是〈精神動力〉吧。名字就有『精神』這兩個字。就連說是超能力代名詞也不為過的能力,也會使用到。光是這樣,也能推測出其影響力吧。


    此外,還有所謂的衰減效果。這是指因為注意力低落,導致能力變弱一事。這是十分棘手的東西,超能力者也必須留意這種衰減效果。這也是精神力會發揮作用的地方。集中的時候,要精神統一。上司章子姊教我這一點時,我差點忍不住恍然大悟地敲手。


    扯遠了——從上述的理由來看,在這當中比起悠裏同學或尾森同學,蓬子會感到最疲憊是理所當然的。這邊是否該請她一頓,順便當作是道謝呢……不,如果那麽做,總覺得我大概得替所有人出錢才行。剛才那筆預料之外的花費(cd錢)已經影響到荷包……在這種時候,托章子姊保管的羽島打工費總會不小心掠過腦海中。感覺自己真是膚淺。


    「永遠同學還真慢呢。」


    「嗯。聽說是跟她工作相關的聯絡。」


    附帶一提,現在的成員從四個人增加到六個人。在來到這間店之前,已經跟剛剛會合的悠裏同學與尾森同學也說明了原因。床單跟工作服也交給派出所了。之後就隻能祈禱物主會去警局報案,但沒辦法保證對方一定會這麽做就是了。


    「那麽,你們說真的嗎?剛才那個人……就是『蓮』這件事。」


    尾森同學將身體挺向前,一邊偷看店門口,一邊這麽詢問。雅致的手動毛玻璃門上,可以看見模糊的人影。是在店外講電話的永遠。當然店裏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是真的喔。永遠同學也這麽說。」


    脫掉帽子的異羽,也將額頭湊近桌子中央。


    「……說不定是騙人的。」


    瞪著菜單看的悠裏同學這麽低聲說道,並用手托著臉頰。蓬子當然不會放過這種可說是傲慢的態度。


    「夏來同學。你怎麽會說這麽失禮的話?」


    「因為,那隻是她本人這麽說而已。又沒有證據。」


    「不是有照片嗎?這是很明顯的證據!」


    「照片什麽的要加工還不簡單。聲音……或許是很像啦。」


    哦。悠裏同學似乎也聽過永遠的歌。


    「首先。才剛出道沒多久,感覺應該很忙碌的人,怎麽可能有空在這種地方閑晃。就算蓮根本不上電視露麵,也不可能這麽閑……」


    看著菜單頭也不抬,隻是一直否定的悠裏同學,讓蓬子一臉不滿地雙手交叉環胸。她似乎在思考反駁的內容。在這種情況,尾森同學不是安撫悠裏同學,就是聲援她,但她今天偏偏別有含意似地微笑著。


    異羽似乎習慣兩人這樣的舌戰了,她雙眼發亮地說著「抹茶冰淇淋好像很好吃呢」。結果,她還是要吃冰,而不是吃日式點心嗎?


    這時,話題的人物前來了。


    「久等了~也讓我看看菜單吧?」


    我們被分到的座位,是六人座的桌席。空著的是眼前的一席座位——也就是我隔壁。永遠將手放到那張空椅子的椅背上。


    店員於是端了一杯新的水來給永遠。


    永遠忽然繃緊表情。


    「永遠?」


    「小優,拜托你。跟我換座位吧?快點!」


    被她急忙地懇求,我在不知所雲的狀況下將座位讓給她。


    戴眼鏡的偏瘦男性店員,靜靜地將水放在永遠麵前,說完「要點餐時請吩咐一聲」這句固定台詞後,便回去工作了。在這同時,永遠像是感到放心似地吐了口氣。


    「……真是好險呢。」


    「什麽好險?」


    「沒什麽,我自言自語。竟然偷聽大姊姊自言自語,這興趣很差勁喔?」


    永遠像是在規勸沒禮貌學生的老師一般提醒我之後,順勢看向坐在她正對麵的悠裏同學。


    「噯,我的臉上有什麽東西嗎?你從剛才就一直默默地看著我對吧?」


    相對的悠裏同學則是拿菜單遮住臉,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回答「……沒有」。好像情勢變得不利的軟弱父親(訂閱早報中)。


    坐在悠裏同學隔壁的尾森同學單刀直入地詢問了。


    「我想請教一下……你是那個藝人『蓮』小姐嗎?」


    「就跟我剛才說的一樣唷?你們該不會不相信我吧。」


    「不,是慎重起見。」


    尾森同學用妖精的笑容,說著現實的話。不愧是一直幫不坦率的兒時玩伴(為了對方名譽,就不明說是誰了)打圓場至今的人。真是可靠踏實的人。


    「嗯~傷腦筋呢——啊。那麽,這樣如何呢?」


    表情並沒有很傷腦筋的永遠,拿起桌上放收據用的小道具。就是用塑膠製成,像是透明竹槍的那個玩意。


    要結帳還太早啊——我腦中浮現這種愚蠢的問題,隻見永遠在我旁邊將透明筒子湊近嘴邊,閉上眼眸。她簡短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張開唇瓣。


    ——是歌。


    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歌手,她開始唱起自己的出道曲。店裏還播放著日本風味的bgm。她沒有被那旋律牽著走,用仿佛會吸引聽眾內心一般的歌唱力,證明了自己究竟是何方神聖。


    音量絕對沒有很大聲。倘若隔了兩桌,大概就聽不到了吧。如果用布料來形容這歌聲,就是纖細到仿佛會透光一般。但絕對不會被撕裂——她的歌聲讓人聯想到這樣的絲綢。那塊絲綢毫無遺漏地包裹住全身,撫摸身體,留下餘韻。


    「——大概就像這樣吧。」


    永遠似乎唱完了一個段落,她放下拿來當麥克風的筒子。


    同桌的每個人都無法立刻說出話來。異羽跟蓬子、尾森同學漲紅了臉,用尊敬的眼神看著永遠。


    那麽,悠裏同學情況如何呢?


    她是疑心最重的人。搞不好即使聽到剛才的歌聲,也不會承認……


    我抱著這樣的猜想,看向悠裏同學。


    「………………」


    悠裏同學用雙手按著臉部下半邊。位於上方那雙感覺十分好勝的眼眸中——流下了一抹露水。


    她、她在哭……?


    「是、是真的啊……」


    這……是粉絲啊。這是粉絲聽到非常喜歡的藝人在演唱會唱完抒情歌曲後會有的反應。那對宛如貓科肉食動物般的雙眼,幾乎成了吉娃娃。


    尾森同學像是在安撫似地一邊摸著悠裏同學的頭,一邊從包包裏拿出某樣東西。


    「今天之所以會晚到,是因為去買了一下這個。」


    「這個是……我的初回限定版?」


    尾森同學點頭同意永遠的話。


    「姊姊自從聽了這首歌後,就徹底成了粉絲。但是,她知道的時期晚了點,很難買到初回限定版。因此詢問了許多店家,今天總算是找到了。」


    尾森同學的表情,從感動慢慢地變成對兒時玩伴的愛


    情。一旦變成這樣,兩人的年齡就會顛倒過來。實在是很合拍的搭檔。


    對出乎意料的眼淚感到困惑的,不隻是我而已。異羽跟蓬子也手忙腳亂。


    「夏來,你還好吧?呃——來,用這個擦眼淚吧。」


    「異羽同學,濕毛巾感覺有點不幹淨喔。用這張紙餐巾……」


    「紙餐巾會黏在臉上很難撕開吧。對了!我剛才在車站前拿到很多麵紙,就用這個……」


    尾森同學無視你一言我一句的兩人,拿自己的手帕擦拭悠裏同學的眼淚。還真會打算盤啊。


    「呃……夏來妹妹。方便的話,我幫你在上麵簽個名吧?」


    永遠柔和地露出微笑,悠裏同學發出感激的歎息。


    「能請您幫我簽名嗎?」


    非常驚人的敬語。該怎麽說呢,她比直率的異羽更不適合使用敬語。這是那個嗎?昭和年代的不良少年對被拋棄的貓很溫柔——像是那種係統的那個?


    當然可以呀,永遠這麽說道,並從包包裏拿出簽字筆。


    「因為你喜歡我的歌。那種高興的心情,我也是一樣的。不過,我還不習慣幫人簽名,可能會簽得不太好看——啊,可以弄破塑膠膜嗎?」


    「沒問題!」


    「要不要順便寫上名字?寫『夏來同學』可以嗎?」


    「請寫『夏來妹妹』。」


    「太好了呢,姊姊?」


    「嗯!」


    悠裏同學一邊被尾森同學摸摸頭,一邊點頭表示同意。金色的側邊馬尾就如同字麵一樣,看起來好像尾巴。給人的印象就像是被愛狗人士撫摸,感到十分開心的黃金獵犬。


    我……曾經被那個人抓住領口,痛罵一頓呢。


    我一邊回想起那樣的往事,一邊用難以言喻的心情喝著玻璃杯的水。


    雖然永遠說她還不習慣,卻毫不迷惘地移動著筆。


    「嗯~……好。簽得很漂亮。」


    「讓我看看?」


    異羽從旁窺探,然後趴倒在桌上。


    「……總覺得自己好丟臉喔。」


    她頭頂掛著烏雲,用沮喪的聲音說道。


    「隻不過是拍了一下廣告,就搞到要變裝……我跟永遠這種職業的不一樣啊。她的簽名超帥氣的……我這麽得意忘形,實在很抱歉。」


    看來異羽似乎是因為自己所想的簽名跟永遠的簽名等級相差太多,垂頭喪氣了起來。


    「用不著在意唷。因為我的簽名,也是請設計師幫忙想的簽名。」


    「能夠跟那種設計師一起工作的永遠同學……很厲害呢。是職業級的呀。」


    「異羽同學,你振作一點!」


    ……與其用言語安慰她,不如讓她吃冰,會恢複得比較快呢。


    悠裏同學落淚,尾森同學安撫著那樣的悠裏同學。異羽感到消沉,永遠安慰著那樣的異羽。責任感強烈的蓬子,輪流鼓勵著悠裏同學和異羽兩人。


    雖然出乎意料地成了無法地帶,但什麽也不點地一直賴在這裏,會給店家造成麻煩。我為了點餐,尋找店員的身影。正好跟帶領我們就坐的眼鏡店員四目交接,他察覺到我的意圖,走近了過來。


    「請問要點什——」


    原本後麵應該會接「麽」。但這個字被毫無脈絡地傳來的短暫哀號蓋過去了。


    「呀啊!」


    桌子同時用力跳了起來,失去平衡的玻璃杯倒下了一個。杯裏的水在桌麵上淺淺地擴展開來,形成一灘水。


    ……永遠?


    永遠的表情簡直像在跟幽靈還什麽對峙一般,她注視著一臉驚訝的店員。


    「啊……啊,對、不起。我有點嚇到……」


    永遠像是回過神來似地,用濕毛巾擦拭濕掉的桌子。


    剛才的哀號。剛才的表情……沒多久前也見過。


    cd店的店員向我們搭話的時候。被粉絲得知真麵目的時候。還有剛才。


    無論哪一次,永遠臉上浮現的都是不安的感情。


    ——是我那個時候讓她露出的表情。


    店員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失禮的事情,拚命道歉;我們告知錯不在他並點餐後,請他離開我們這桌。


    「噯,永遠同學。你怎麽了嗎?」


    大概是因為在趴著的時候,桌子被頂起來的關係吧。異羽的額頭緩緩地變紅。


    「嗯~……這樣果然很奇怪呢。」


    從永遠撫摸著膝蓋一事來看,可以得知桌子會動,是她將桌子往上踢的關係。


    永遠像是有些為難似地微笑了一陣子,


    「其實——我不擅長應付男生。用誇張一點的說法,就是男性恐懼症?」


    男性恐懼症……?


    「有意識到的話,某種程度是不要緊,但像突襲一樣的完全不行。無論如何都會驚嚇到。也因此我一直都是念女校。」


    永遠用手指戳著整個濕透的濕毛巾,戳到水滲入又放手,一直重複這樣的行動。


    「念小學的時候很辛苦呢。我就讀的學校,在文化祭結束時,會大家一起跳土風舞。所以我連續六年,文化祭都是中途棄權。因此也被人挖苦。小孩子無論好壞,都很直接呢。」


    大家都陷入沉默。


    在這裏的女孩們,應該毫無例外地都是抱持著灰暗的回憶走過來的。名為超能力的異常能力。她們為了這能力的存在苦惱,懷抱無法對任何人啟齒的焦躁感。


    無論誰都擁有的,理所當然的生活。她們喪失這任何事物都難以取代的平凡,必須靠自己扮演理所當然。對於這樣的她們而言,永遠的告白似乎產生了讓她們覺得彼此很相似的共鳴。


    「怎麽會……大家別擺出陰暗的表情嘛?到目前為止,我們不也勉強走過來了。」


    「……………………」


    於是。異羽無言地站起身,將手放在永遠的肩膀上。


    「我決定了!我要為了永遠的煩惱盡一份心力!」


    她用充滿決心的表情握緊拳頭,說起了以前好像聽過的話。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訓』第三條!『遇到在意的事,就不能視而不見——既然有想法就要立即行動』!緊接著第十四條!『若是受人所托,就要大顯身手到讓對方都嚇一跳的程度——如果對方是自己很親近的人,就算沒有拜托自己,也要強行介入』!」


    出現啦,家訓第三條與第十四條的組合技!


    「然後是……第十七條。『女人的眼淚弄濕的不隻是臉頰,還有內心——內心的淚水不會枯竭』。這是奶奶跟小酒吧的媽媽桑在喝酒時想到的家訓喔。」


    終於連家訓誕生的內幕都揭露了。


    「明明都聽到永遠這些話,什麽都不做就太丟女人的臉了!這邊就讓我們做點什麽吧?——好嗎?」


    大家都一致點頭同意異羽的詢問。


    「……謝謝你們。」


    因為異羽的緣故被店裏的人注目,而有些錯愕的永遠,在理解狀況後,柔和地露出微笑。


    「好!那麽首先——啊,店員先生過來這邊了!」


    這尖銳的聲音是怎麽回事啊。我還以為有敵人來襲。


    「異羽。店員先生也嚇到了,首先從坐下開始做起吧。」


    「我還想說優一總算開口了,結果隻是要提醒我趕緊坐下!那種像爸爸一樣的講話方式是怎麽回事啊!我可不是優一的小孩喔……不過我會坐下就是了。」


    異羽氣呼呼地鼓著臉並嘟起嘴唇。盡管如此,還是乖乖坐到椅子上這點,很像她的風格。


    一直看著我們對話的永遠,覺得很滑稽似地笑了。


    「你們兩人感覺是很棒


    的搭檔呢。嗯~發現小優新的一麵。有點成熟的小優讓大姊姊感覺很複雜喔?」


    「並沒有……才不是那樣啦。」


    「說話方式也是,比跟我說話時還要帥氣呢。你竟然故作成熟。」確實是那樣也說不定。就跟她們扮演理所當然一樣,可以說我也在扮演吧——扮演符合年紀成長著的自己。


    假裝自己變成了大人。因為很想變成大人,即使隻有身高也好,試著追趕上去的小鬼。那就是我。無論經過多久都無法改變,一直是原來的我。


    雖然會跟她們同桌,是幼稚到讓我覺得過意不去的理由。


    我感覺有些尷尬,將視線從永遠身上移開。於是看到蓬子似乎在沉思些什麽的模樣。


    「怎麽了嗎?」


    「啊,沒事……對了。異羽同學。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咦,什麽事?」


    蓬子麵帶有些灰暗的表情起身,跟異羽一起離開到店外。


    「她們怎麽了嗎?」


    永遠歪頭感到不解。


    就在她這麽做時,尾森同學詢問永遠:


    「蓮小姐跟死——內、內藤——學長是青梅竹馬對吧?」


    這女孩剛剛叫到我的名字時,露出了一臉厭惡的表情喔。她連叫我的名字都感到厭惡嗎?她到底有多討厭我啊。


    「其實我跟姊姊也是兒時玩伴——對吧?」


    「咦——啊啊,嗯。」


    一直呆呆地望著簽名的悠裏同學,做出顯然沒在聽對方說什麽的回答。


    「這樣子啊。兒時玩伴很棒對吧。不過……」


    永遠摸著頭發,嗬嗬地露出微笑。


    「小優與其說是青梅竹馬——倒不如說是我的王子殿下呢。」


    「噗呼!」


    我用力地噴了出來。一看之下,悠裏同學與尾森同學也驚訝得張大了嘴。


    「因為……甚至還送我結婚戒指的人,隻有小優呀。」


    「結、結、結婚、結婚戒指?」


    悠裏同學像母雞一樣發不出聲音,猛然地往後退。尾森同學則反過來挺身向前。


    「請告訴我詳情!」


    我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為了阻止她們而開口——的時候,尾森同學豎起一根食指。在她背後可以看見可愛且美麗的花田。她用仿佛會在花田裏編織花冠一般純粹無邪的笑容這麽說了:


    「你欠我一筆喔。學·長?」


    唔喔……這讓我說不出話來。


    我沮喪地垂下肩膀,永遠在我身旁一臉害羞似地將單手貼到臉頰上。


    「在夏祭的攤販中,有空氣槍攤販。小優在那裏——打了戒指給我呢。是愛心形狀的戒指。然後呢,他說那枚戒指是結婚戒指……」


    「他說是結婚戒指,然後?」尾森同學充滿幹勁地催促永遠說下去。


    「他一邊抬頭仰望祭典的高空煙火,一邊將戒指套到我的無名指上。」


    「呀啊————!」


    別說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尾森同學發出驚愕的哀號,我則是因為過於羞恥而遮住臉。


    「那什麽呀。噗噗,死人學長請你饒了我吧。慢、慢點,我、我肚子好痛噗噗噗……」


    是徹底被戳中笑穴了嗎?尾森同學一邊咧嘴笑,一邊開始瞧不起我。


    「一邊看著煙火,一邊套上結、結婚戒指……噗!這是古早時代的求婚吧?」


    我將視線望向悠裏同學,隻見她很明顯地露出不敢領教的表情,盯著菜單看。


    「………………不予置評。」


    這樣倒不如請大聲笑我吧。這種反應讓人更難受。


    真可怕……年幼時的衝動真是可怕!我在做什麽啊?我從哪兒學來這招的?


    「還、還有其他故事嗎?請告訴我!關於學長的事……我想知道得更多更清楚……到能夠威脅他的地步!」


    她剛才好像小聲地夾雜了非常危險的內容喔!


    聽到這樣的要求,永遠將手肘靠在桌上,托著臉頰。


    「想聽嗎?」


    永遠微微歪著頭這麽問道,這讓尾森同學更進一步地挺身向前。而且就連被永遠用視線詢問的悠裏同學,也跟著將身體挺向前。就算是粉絲,我認為也不用配合她說的話喔。永遠輪流看著那樣的兩人,然後一臉滿足似地露出微笑。


    「我想想喔……發生了很多事唷。像是幫總是在打架的小優包紮傷口,還有埋藏時空膠囊,記得還曾經請小優幫我挑泳裝呢。小優他啊,不管我怎麽阻止,都會衝向霸淩現場。他沒辦法對被霸淩的人視而不見呢。因為他對任何人都很溫柔。」


    「比起那種有點感人的故事,我更想知道關於泳裝那件事的詳情!真的是幼稚園兒童嗎?還真是驚人的破壞力呢。」


    說得也是呢。破壞力相當驚人,我覺得自己的精神不斷地被削減。


    當我的羞恥心到達即將突破臨界點的階段時,異羽跟蓬子回來了。


    「啊,異羽學姊。蓬子學姊。我剛剛才聽說非常精彩的事情唷。」


    異羽她們對笑容宛如妖精般的毒舌美少女(隻不過僅限於她敵視的人),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這樣子、啊!你聽說了什麽呢?」


    「這個呀,是關於內藤學(噗噗)長人小鬼大的回憶喔~」


    為什麽呢。明明很悲傷,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人類一旦瀕臨極限,就能變成這種感覺嗎?


    「跟優一的回憶?」


    異羽這麽回道,跟蓬子麵麵相覷。


    「你們兩個剛剛在聊什麽呢?」


    「咦?這……是那個啦。」


    對於永遠的質問,異羽支吾其詞,蓬子代替她回答了:


    「我們剛剛在商量該怎麽做,才能治好永遠同學的男性恐懼症。因為是略微私人的談話內容,所以我認為到沒什麽人會看見的地方商量比較好……」


    「謝謝你們這麽設身處地為我著想。那麽,有討論出什麽結果嗎?」


    「這——」


    就在蓬子開口要回答的瞬間。店家的拉門發出銳利的聲響開啟,穿著套裝的女性氣喘籲籲地進入店裏。她似乎是急忙趕來,戴著的眼鏡都歪掉了。


    「唔。」


    那名女性發現一臉厭惡的永遠,便毫不猶豫地筆直朝這邊走來。


    「小蓮!我找你好久囉~……」


    女性用緊繃的笑容抓住永遠的肩膀。她似乎相當生氣。


    「先等一下。我點的東西還沒來——」


    「給我閉嘴!我重要的藝人!」


    「不要~」


    永遠用平常具備包容力的語調鬧脾氣,緊緊抓住桌子角落。女性用力抓住永遠的雙肩,試圖把她拉到店外。


    「你在說什麽任性的話呀!行程可是很緊湊唷!剛剛又確定了一件新工作!跟對方的最終確認也已經搞定了!之後隻要小蓮讓對方成為俘虜就行了!為此必須上課——然後再上課!還有管理身體狀況!」


    戴著眼鏡的女性將頭發綁成包包頭。雖然很像嚴格的訓導老師,但看起來也像是充滿幹勁的職業婦女。跟從容自在的章子姊是不同類型的能幹女性,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永遠向目瞪口呆的我們介紹她。


    「這個人是我的經紀人,魚池姊。她很能幹唷~」


    「小蓮,你怎麽還悠哉地在介紹我呀!既然要介紹,幹脆說我是『機靈敏捷的能幹經紀人』————啊!」


    展現出奇妙堅持的魚池姊,看到異羽的臉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漫畫裏在受到衝擊的時候,有時會出現被雷擊中的描寫……魚池姊剛才的


    反應,感覺就像是那樣子。


    而且她的反應,在接連看向蓬子、悠裏同學、尾森同學後,變得越來越誇張。不過她情緒十分高亢。就跟我媽差不多。


    「這、這種流竄過全身,名為衝擊的衝擊是……?」


    她突然開始說起像是在演戲般的自言自語。


    魚池姊放開永遠後,立刻整理儀容,走近離她最近的異羽身邊。她的眉頭間刻畫出深刻的皺紋,眼鏡反射著螢光燈的燈光,變得一片白。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木枕異羽。」


    是以為會挨罵嗎?異羽用畏縮的模樣回答。


    「異羽妹妹!」


    在聽完名字的瞬間,魚池姊的手用力抓住異羽的肩膀。


    「要不要試著從我們家的經紀公司出道看看?」


    「是?」


    「ok是吧!」


    「啊,剛剛的『是』不是那種意思。」


    「啊啊嗯,我真是的,竟然誤會了!不過沒關係,如果是你一定行的!」


    魚池姊眼鏡底下的瞳仁燦爛地閃耀著光芒,呼吸急促起來。


    「超群的外表。還有身材。聲音也甜美。表情豐富。剛才的回應也相當不錯——似乎也能對應綜藝節目呢。可以跟小蓮朝不同的方向推銷……」


    異羽的臉咕嚕地轉向這邊。


    這·個·人·好·可·怕——她用嘴型這麽向我求助。


    「還有那邊那三位。你們也很棒呢……」


    她這次開始打量蓬子她們。


    「黑發,一臉認真的容貌,貧乳——更正,是苗條。很適合穿和服呢,那種超迷你的!——然後你……哇喔!真是對美妙的胸部呢。眼神跟虎牙也很棒唷。這種帶刺的感覺very good——至於你根本是不需要說明的完美蘿莉塔呢。有點刻意賣萌,可以窺見似乎很陰險的一麵也值得好評!」


    魚池姊對蓬子等人做出帶有瞬間性騷擾含意的評價,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這裏是怎麽回事?桃花源?黃金鄉(el dorado)?黃金之國zipangu——這麽說也對呢,畢竟是日本嘛。i am japanese。嗬嗬嗬嗬……」(注1 zipangu為義大利語,是馬可·波羅在《東方見聞錄》中用來指稱日本的地名。)


    魚池姊仰望天花板,神經質地笑著。那模樣讓並未遭受直接被害的我,也感到戰栗。這·個·人·很·不·妙。


    「魚池姊。異羽妹妹她們感到很為難,請你就此打住吧。」


    「辦不到!我沒辦法視若無睹。小蓮也知道我們的經紀公司現在有多辛苦吧?要確保能夠立即成為戰力的人才——不對,小蓮!如果你替朋友著想,就工作吧!你不動的話,我就繼續對這四個人公開性騷擾唷!」


    魚池姊一邊做出刺激永遠良心的威脅,一邊將名片遞給異羽等人。我當然被忽略了。原來她有在性騷擾別人的自覺啊。


    「你們四個,歡迎隨時跟我聯絡!活潑少女、清純係、巨乳跟蘿莉!倘若湊齊這四人,本經紀公司就可以再戰十年!——來,小蓮!讓我們一飛就到上課地點吧!」


    「好~——各位,對不起喔。我得回去了。」


    「等等!永遠同學,我們來交換聯絡方式吧?」


    「好呀。魚池姊,這麽做可以吧?」


    自稱機靈敏捷的能幹經紀人似乎在瞬間計算利害得失。現在如果拒絕異羽的請求,可能會延攬失敗。既然如此,即使會損失一點時間,也應該睜隻眼閉隻眼。


    魚池姊麵帶微笑地答應異羽的要求,那笑容燦爛到讓人能做出這樣的預測。


    「當然可以囉!來,蓬子妹妹們也來跟小蓮培養交情——隻不過,那邊那個男生不行。你要是敢對我們家重要的小蓮出手就試試看,東京灣的水還很冷喔,小子……」


    她以非比尋常的凶狠模樣對我咬牙切齒……不過,她的嘴還真髒啊。


    交換完聯絡方式之後,魚池姊跟永遠手挽著手打開店門。


    「打擾大家了,真的很抱歉!方便的話,請各位多多支持百年難得一見的新人,蓮的第一張單曲『第十二年的約定』!在全國的cd店裏好評發售中!請務必買一張來聽聽看!」


    「各位,再見囉——啊,對了。小優?」


    正準備回去的永遠,像是忽然想起似地詢問我。


    「嗯?」


    「小優還會睡午覺嗎?」


    不知為何,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每天都會睡喔?」


    「雖然我警告過他好幾次,但都不見改善。」


    「他在哪兒都能睡。」


    「幹脆一睡不醒就好了呢……這麽一來,就能保護姊姊。」


    我聽完四人的答案,對永遠點了點頭。


    「這樣呀。」


    她麵露微笑,繼續說道:


    「會睡的孩子長得快。這樣就行了——這次真的要說再見囉。」


    ……兩人離開之後,店裏安靜到有些可怕。


    「是個讓人非常震撼的人呢……」


    異羽用難以判別是怎麽了的模樣,看向其他三人。


    「我是第一次遇到那樣的發言……這世上存在著短和服嗎?」


    「是很過分的性騷擾。」


    「竟然說我陰險,真教人意外。」


    感到受傷的蓬子。緊抱住身體的悠裏同學。鼓起看來很柔軟的臉頰的尾森同學。她們露出三人三色的憤怒表情。


    「不過,總之……我們拿到了永遠同學的聯絡方式,就算了吧。」


    「嗯!」


    悠裏同學用雀躍的聲音這麽說道。


    「突然傳訊息給她,會造成麻煩嗎……歌,幫我一起想簡訊內容。」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呢~」


    對於不牢靠的兒時玩伴,尾森同學用其實挺開心的表情歎了口氣。


    像是在鼓勵被排擠的我一般,口袋裏的手機有人來電。我接起電話,一個很熟悉的輕快語調傳入耳中。


    『哈囉,優一。你好嗎?』


    「章子姊。怎麽了嗎?」


    『哪有什麽怎麽了呢……嗬嗬,我聯絡你的目的,不是隻有那幾樣嗎?」


    上司發出竊笑之後,這麽告知我:


    『我去接你們。有工作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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