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傍晚時分的“茱莉安”餐廳非常熱鬧。


    暑假加上周六,餐廳內到處都是情侶或是家庭出遊,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差點連背景音樂都聽不到。


    “歡迎光臨茱莉安!”


    健太洪亮的聲音招呼著進入餐廳的客人。


    果林一邊端著放上日式風格漢堡排套餐的餐盤到裏頭的桌子,一邊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健太。


    神采奕奕,呆頭呆腦的樣子,怎麽看都是裝模作樣。


    (到底怎麽了呢?他好像有什麽煩惱的樣子。)


    打從傍晚現身在工作人員休息室後,健太就怪怪的,一副機械式地工作、心不在焉的模樣。


    “您點的是酸乳烤雞咖哩套餐一份,時鮮茄汁義大利麵套餐一份,沒錯吧?”


    “不對,是炸蝦咖哩跟白幹酪意大利麵套餐。”


    “不、不好意思。飲料兩杯都是冰咖啡嗎?”


    “是一杯冰奶茶還有一杯熱咖啡。”


    平常的健太記憶力很好,毫無困難就順利記得哪道料理沒有用雞蛋,可是果林卻看見他在會過敏的客人詢問的時候,回答得不太確定。


    盡管如此,單純兩人份的點餐是不能搞錯的,果林急忙跑向健太負責的餐桌。


    “不好意思,我來替您點餐。”


    對健太使了個眼色之後,健太一臉茫然,穿過果林身旁進到後頭去了。


    那一瞬間,果林的血管翻騰起來,心髒怦怦地使勁跳個不停。


    (慘了!又要增血了?)


    過於靠近健太,使得果林的血液又增加了。因為健太擁有刺激身為吸血鬼本能的“不幸”,所以不能太過接近——雖然清楚這一點,不過他隻是從旁邊走過去而已,竟然心跳就加速成這個樣子,今天實在是跳得太激烈了。


    就在困惑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微弱的低語聲。


    “要是有問聯絡方式就好了……”


    是健太的聲音。有人代替他招呼客人,他的精神就鬆懈下來,還自言自語著。


    (他在說那個修女的事情!)


    直覺就是這樣,果林回頭看。


    健太正在收拾客人離開後的餐桌餐具,側臉流露出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後悔的神色。


    (原來不是以前就認識的人呀!兩人的交情還很淺,所以連聯絡方式都不知道……)


    所以健太非常懊惱沒有詢問修女的聯絡方式,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讓他擁有的“不幸”要素遠比平時來得高漲。這樣的話,自己的身體之所以產生這麽大的反應,也可以說得過去了。


    果林心中波濤洶湧。


    (雨水同學……以想見卻見不到的不幸心情,掛念著那個修女。)


    這麽一想,心髒越發揪得疼痛。雖然不像平常那樣想吐,不過胸口仿佛悶得發慌一般充滿不安,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健太。


    (這、這是怎麽回事?好難過……應該說是,冷靜不下來。)


    這大概也是增血時出現的新症狀吧?由於了解到“不幸”是刺激自己本能的因素,所以說不定還會產生其他的症狀。一定是這樣沒錯!


    (真丟臉……我受不了這種體質了啦!簡直就像是很在乎雨水同學的樣子嘛!)


    倘若這個時候果林能夠一窺健太的內心——要是知道除了“要怎麽籌錢去買把新折疊傘呀”之外,他根本什麽都沒多想的話,心中的痛苦無疑會立刻消失無蹤。因為同情遭受性騷擾的母親與千奈的形象重疊借傘出去,還忘記詢問修道院的名稱以至於聯絡不上,讓健太不停苦惱於經濟層麵的損失。


    當然這些果林全都一無所知,隻看到健太陷入憂愁的模樣。


    (雨水同學……該不會,喜歡那個人吧……)


    這麽一想,就有如遭受緊緊捆綁的痛苦,心髒在胸口深處瘋狂怦怦亂跳。


    (夠了!為什麽我的身體會這樣!雨水同學喜歡誰,根本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應該說,現在不是管這種事情的時候!)


    星期六的餐廳十分忙碌,一有空桌就要馬上收拾,然後替排隊等待的客人帶位、點餐、送餐。


    “白醬香菇蛋包飯,抱歉讓您久等了,請慢用。”


    果林把客人點的餐放在桌上,轉身正要離開之際。


    “哇!討厭……”


    入口處傳來女人的慘叫聲,混雜著嬰兒哭聲。


    “小太還好吧?”


    “不可以哭喔,不可以哭喔……啊,真是抱歉。”


    好幾個客人坐在入口處前麵的椅子等待空桌,其中有對抱著嬰兒的年輕夫婦,懷中哭鬧不停的小嬰兒似乎嘔吐了,白色液狀物散落在入口大廳的地板上。


    雖然位於收銀台的工作人員距離最近,但很不湊巧這個時候正好有客人在結賬。


    “太太,您沒事吧?”


    果林衝上前去,把衣服弄髒的母親與仰天大哭的嬰兒帶到化妝室之後,拿起掃除用具,趕忙回到大廳玄關。


    店長把剛剛在排隊的客人帶到店內收銀台前麵,健太蹲在大廳地板上,把讓客人去除汙泥的踏腳墊卷起來,看到果林拿掃除用具回來便說道:


    “唷,真紅,我把踏腳墊拿去洗。”


    “擦不幹淨嗎?”


    “嗯……剛剛謝謝啦,你幫了我大忙。”


    應該是說代替他幫客人點餐的事情吧?


    “沒、沒有啦。這不算什麽……可是,雨水同學……”


    張開口,卻講不出話來。


    (為什麽今天你會這麽心不在焉?)


    (你很在意昨天碰到的那個修女嗎?)


    (你說要是有問聯絡方式就好了,是因為你還想再跟那個人見麵嗎?)


    說不出口的問題接二連三湧上,內心深處難受得不得了。


    沒有注意到果林內心的想法,健太把卷成筒狀的腳踏墊抱在腋下。


    除汙泥的腳踏墊麵積大小將近一張榻榻米,表麵雖是絨毛狀,但背麵其實鋪滿橡膠,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我拿到後麵去,倉庫裏頭還有其他墊子吧?”


    “嗯,拜托你了。我會把地板擦幹淨的。”


    健太去倉庫的時候,果林用拖把將地板擦幹淨。接下來為了避免異味,每個角落還仔細地好好用清水擦過。


    健太拿了張新的腳踏墊回來。


    “真紅,我來鋪墊子,你到旁邊去一下。”


    “好。”


    果林把拖把靠在牆上,為了不幹擾到健太想要往後退,於是猛然轉過身去。


    水擦過的人工大理石非常光滑。


    “嗚哇!”


    鞋子底下的摩擦力消失,果林的身體站不住了。


    “小心!”


    健太丟下腳踏墊,跑上前去伸出手。單手沒辦法支撐,便以雙手抱住果林——牢牢地抱住。


    果林的體溫一口氣上升了三度。


    地板的感應器偵測到兩人的體重,與外界連接的自動門大開。


    (啊……)


    雖然想要尖叫,但隻有開口沒有發出聲音。


    光是呼吸空氣就得盡全力了。


    (討、討厭啦!這樣太靠近了!)


    這已經超過靠近,而是變成跟健太互相擁抱的姿勢了。


    (啊、啊,不行了……血在增加……增加了啦!)


    造血機能眼看就要達到極限,心髒以超高速跳動,血壓迅速升高,胸口難受,眼冒金星。


    這個時候,打開的自動門另一邊,傳來了吃驚的聲音。


    “雨水先生!”


    被人叫到名字,健太的身體抖了一


    下,支撐著果林的手搖搖晃晃。果林盡管腳步不穩,但還是看了一眼聲音的主人。


    身穿白色修女服的少女站在人行道上,望著“茱莉安”的玄關大廳。右手拿著黑色布包,空著的左手掩住嘴巴,小手掩蓋不住的臉頰赤紅一片。


    此外還發現到少女身邊另有一人——一個身材有如圓形年糕的老修女,正瞪大雙眼,自言自語說著“唉唷喂呀,我的天呀”。


    由於入口的門打開,裏頭的情況從外麵一覽無遺。她們似乎隻是碰巧經過,不小心看到果林與健太的身影罷了。


    (討厭,太丟臉了!)


    果林非常驚慌地從健太身邊跑走,一想到被別人瞧見,熱辣辣的臉頰溫度就加溫,仿佛就要燒起來了。


    年輕修女再度低聲說:


    “雨水先生……”


    “啊!”


    看樣子終於有力氣可以好好把來者的長相瞧個仔細,健太恍然大悟。


    “你是昨天的……唔……千奈小姐!”


    健太的表情開朗起來了。看到這個情況,果林的心髒又跳得格外厲害。


    “唉唷,千奈,這位是你認識的人嗎?”


    胖嘟嘟的修女一問,千奈好像從驚訝當中回神過來一般,微微紅著臉說明:


    “山下修女,這位就是昨天晚餐時我跟大家提到的……出手救我的人。”


    “哦,原來如此。真是十分感謝您,幫了千奈大忙。我們會在這裏碰麵,一定也是上帝的旨意。”


    老修女滿麵笑容地走到健太麵前,像是座小山在移動般充滿魄力。


    “不、不客氣,我隻是……”


    健太表情慌張地退了兩步,宛如求救般四處遊移的視線,最後停在果林臉上。


    “聽我說,真紅。這位小姐是我昨天碰到的修女千奈小姐,因為她被一個有點怪的家夥纏住了……真是的,最近的危險分子還真是多呀!”


    哈哈哈的虛偽笑聲,用意好像是為了要防止老修女傳教拉人,要想點辦法轉移話題的樣子。


    千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訂正:


    “我還不是修女,我隻是實習生……昨天真的很謝謝您。您把雨傘借給我,可是我卻因為驚嚇過度而忘了請教您的聯絡方式。”


    一邊說著,一邊拉開布包的拉鏈,拿出黑色折疊傘。


    “我想總有一天可以還給您,所以隨身攜帶。不過真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能遇見您……我真的很高興。”


    “啊,沒有啦,不用客氣。還讓你為了這把破傘這麽費心。”


    從千奈手中接過雨傘,健太打從心底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著這一幕的果林,心髒又發出了怦怦的聲音。


    待在這裏實在很難受,跟方才為止因為增血造成的痛苦不一樣,是跟看到意誌消沉的健太時相同的,胸口沉重鬱悶的痛苦。


    “雨、雨水同學,我收拾一下掃除用具再回來大廳!剩下的就隻要鋪好腳踏墊,麻煩你了!”


    果林拿起拖把跟水桶跑離現場,後麵還傳來老修女對千奈說話的聲音:


    “哎呀不好了,我們也得早點回去修道院。雖然趕不上晚餐,但是至少要在晚禱告之前回去才行。”


    “是呀!雨水先生,謝謝您的幫助。”


    回頭一看,看到對健太鞠躬道謝之後離去的千奈與老修女,和健太把腳踏墊鋪在地上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麽,果林歎了一口氣。


    (討厭,真是難過……)


    心髒正以自己都清晰感受到的速度與力道不停跳動,臉頰發燙。


    (一定是因為跟雨水同學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


    以前明明一個月隻有增血一次,最近卻亂了頻率,一個月內不知道增血了多少次。打從知道刺激自己本能的東西是“不幸”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感覺變敏銳了,就算是擁擠人群中擦肩而過的人,似乎也可以感受到“這個人真是不幸”。隻要一感受到,身體就會產生增血的反應。其中,健太特別能夠刺激果林的造血機能。


    (真受不了……先前才排血過的呀!)


    處理增加血液的方法中,咬個人類把血注入是最為輕鬆的。可是果林身為吸血鬼當中的反常角色,沒有辦法操縱人類的記憶。雖然總是拜托杏樹幫忙處理自己咬過的人類的記憶,可是這個時候杏樹因為連續睡眠不足而顯出疲態——而且之所以睡眠不足,都是為了偷偷保護身為姐姐的果林——要叫她出來也過意不去。


    (好像還沒增加到極限的樣子,再觀察情況看看好了。)


    也許這段時間內杏樹會恢複體力,或者果林自己會跌倒撞到臉流鼻血或是膝蓋磨破皮等等可以自動解決問題。要她自己來講的話,總覺得這些情況還蠻蠢的。


    (所以說,故意傷害身體實在好痛好可怕,我不想這樣做……真是的,都是跟雨水同學太靠近害的。簡直就像是我們兩個抱在一起一樣。)


    一想起來,汗水就像下雨一樣爆發出來。


    (而且還被別人看到了……真、真是丟臉丟到家……)


    一邊擦汗一邊收拾掃除用具,正要回去大廳時,在通道上遇見了手拿雨傘的健太。


    因為眼神凶惡而平常看起來冷淡的臉龐,這時完全笑開了,果林大吃一驚。


    “怎、怎麽啦?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呢。”


    “我想把這把雨傘放到置物櫃裏。修女真是個好人,把破洞的地方都補好了,傘麵脫離傘骨的地方也幫我修好了。她好像有說過是什麽女子修道院的,可是我沒聽到。真紅知不知道?”


    “大概是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我想應該是在三條市。”


    “對!就是聖克莉絲提娜!謝啦,真紅。”


    太好了,幫了個大忙——一邊喃喃自語,健太一邊快步走向工作人員休息室。


    (雨水同學好像很開心。剛剛明明還一臉垂頭喪氣,沒辦法專心工作的樣子。)


    朝著大廳走去,果林再次歎氣。


    (千奈小姐真是個美女呀……雖然看起來年紀跟我差不多大。)


    雖然遠看覺得她很清秀,但即使靠近看,這個印象也沒有動搖。不知道是不是身為修女的素養,遣詞用句跟態度都很穩重大方又高雅。


    (雨水同學真的很高興可以跟千奈小姐重逢呢……)


    這麽一想,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深處又隱隱作痛。


    大樓窗戶與霓虹燈光,在深藍色的背景上閃閃發光,即使是白晝漫長的七月底,夕陽餘暉也已經消失,夜空籠罩大地,


    “已經很晚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晚禱告。”


    表情擔憂地喃喃自語,千奈加快腳步。她還不習慣在太陽下山之後獨自行走,時間雖然是剛過晚上七點,不過由於聖克莉絲提娜修道院裏頭是四點起床,九點就寢,所以感覺上已經是三更半夜。


    修女的生活是以教友活動為中心,內容是各式各樣的傳教活動或清掃服務等。


    今天跟院長兩人到老人院擔任看護,擦拭老人的身體,或傾聽他們說話,跟他們一起唱歌。


    (因為我還沒習慣,所以無法像院長那樣把事情處理得幹淨利落……可是大家對還不成熟的我所做的事情依然感到開心。他們真的是非常善良的人呢,我真高興。)


    結果在老人院待了比預定來得久,或許是因為院長心情也是如此吧。離開老人院之後,看了手表的院長表情慌張地說,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跟教區長見麵,命令千奈自己先回去修道院。


    (夜晚的街道有點恐怖……)


    商業區的街道上點亮了防盜燈,車道上奔馳著絡繹不絕的計程車與轎車,但是沒有


    幾個行人的身影,讓人越發不安。


    (如果發生跟先前一樣的事情,該怎麽辦才好……那個時候還好雨水先生現身救了我……)


    那與迫害抗爭的殉教者相仿的銳利眼神——千奈一想到,印象就在腦海中蘇醒過來。隨後再次重逢,送還雨傘的時候也是一樣。


    千奈輕輕單手握拳放在嘴角,低下頭去。這是她在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無意識顯現出來的習慣動作。


    (雨水先生應該有女朋友吧……因為他是個溫柔又勇敢的人,討人喜歡是理所當然的,有女朋友也是很自然的……)


    見麵之後雖然過了兩天,不過當天目睹的光景,直到現在都還清楚地烙印在眼中——在餐廳入口緊緊擁抱的健太與看起來像是他同事的少女。


    歎了一口氣後,千奈回神過來。


    (我到底是怎麽了?從前天開始就怪怪的,簡直像是灰心喪誌一樣。該不會我對雨水先生……不、不可能的,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會被容許的,不能這麽做。我是要侍奉上帝的人呀!)


    千奈奮力而狼狽地無意識地直搖頭。一想到以成為修女為目標的自己,也許有個感情超越好友的男性朋友,就覺得無地自容。


    腦海中死命整理思緒。


    (不對,完全不對。雨水先生隻是普通朋友,沒錯,就是這樣,他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們在天上的父呀,請讓我們崇敬你的名。)


    千奈停下腳步,雙手合十祈禱,一點都不在意旁邊通過的車輛司機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


    內心中誦念著上帝的祈禱,心靈就能得到寧靜。


    雖然自己要把一生奉獻給上帝,不過對生活在俗世的人而言,找個好伴侶才是最大的幸福吧?那麽,她應該替雨水健太感到開心才對。


    她記得清清楚楚,健太與名為“真紅”的那個少女,在那種容易被旁人看見的地方擁抱,可見他們一定是情投意合的。


    (那位小姐有雙美麗的大眼睛,是個很可愛的人。胸部豐滿,身材很有女人味,應該會成為好妻子跟好母親……的樣子。今天晚上就寢之前,就替他們兩人的愛情祈禱吧!)


    這麽一想,心裏就坦然多了,臉上也浮現出微笑。


    (希望上帝能夠庇佑溫柔的雨水先生與他所愛的人。啊,我得快點回去,快要趕不上晚禱告了。)


    加快腳步前進的千奈,來到了兩棟大樓之間的岔路。


    眼角瞄到大樓一樓的停車場裏,柱子陰影底下有兩個正在擁抱的人影。


    (哎呀。如果是先前的雨水先生就好了,現代人都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這麽開放……)


    雖說是別人的事情,不過千奈還是紅著臉移開視線,打算趕快走過去。


    不過,越是不想看,反而越是容易看到。


    (咦?)


    千奈嚇得停下腳步。


    男方是個頭發染成褐色,像是打工族的年輕人,千奈並不認識,不過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與他緊緊相擁的人,卻是前天與雨水健太擁抱的那名少女。


    (真的假的……)


    千奈迅速躲進建築物的陰影之處,看著這兩個人。


    側麵的前端留長,後麵剪短顯現出層次的妹妹頭,還有比自己稍微矮一點的身高。千奈看見的雖然是閉著眼睛的側臉,不過很確定是先前的那名少女沒錯。


    (這、這是怎麽回事?她明明是雨水先生的女朋友,現在卻跟其他男子擁抱……難、難道這就是世人所說的“劈腿”嗎?這、這樣不就是……雨水先生戴綠帽了……)


    因為不想看,千奈移開了視線。躲進擁抱著的兩個人看不見的死角,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心髒怦怦狂跳,簡直就要跳出來了。


    於是,千奈並沒有注意到,兩人一分開的時候年輕人就無力倒在地上的情況。更不用說看到叫做“真紅”的少女嘴裏,兩根長長的獠牙閃著光芒,在年輕人的脖子上留下齒痕的事情。


    拉回千奈視線的,是她聽到了不認識的男人聲音。


    “結束了嗎,果林?”


    “嗯……”


    一邊心想那個少女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果林,一邊偷偷探頭出去觀察的千奈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音。


    年輕人倒在地上,果林靠在柱子上,雙眼泛著淚光,呼吸急促。還有個剛剛沒看見的青年,蹲在倒地的年輕人旁邊。


    (為什麽那個人會昏倒,還出現另一個男人呢?他蹲在那個人旁邊是在做什麽?)


    雖然一頭霧水,不過看起來好像是輕輕碰了碰那個人的頭部跟胸部。從青年不悅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在照顧昏倒的人。


    千奈想起進入修道院之前,還是國中生的時候看過的電視節目。好像是犯罪特別報導的扒手集團報導吧,說他們會派一個人接近盯上的目標,以果汁或甜筒弄髒對方的衣服,趁著引開對方注意力的時候,由另一個人扒竊錢包。


    (忽然昏倒卻沒有叫救護車的打算……該不會是果林小姐負責引開注意力,那個男人再趁機把人打昏或是做些什麽事情?蹲下來說不定是為了要竊取錢包……)


    身體因為害怕而發抖,盡管如此也沒想到要逃走或是去叫人過來,千奈還是躲藏在陰影底下繼續觀察情況。


    青年站了起來。


    身高蠻高的,布料帶有光澤的襯衫之上披掛著薄外套,脖子戴著白金項鏈。好像有外國血統,頭發是帶有綠色的白金色。眼睛要說是暗紅色,不如說是黑中透紅,在光線底下略帶金色的顏色。


    那雙眼睛不高興地瞪著果林。


    “你呀,不能幹得再漂亮一點嗎?”


    “對、對不起……”


    “不要花這麽多工夫,你變成我在這裏空等試試看。不過就是選個獵物嘛,這種男人……”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


    “下次?不要開玩笑了,我再也不要陪你出來了……真是的,杏樹也要常常照顧你這個反常分子。”


    被臭罵了一頓,果林露出別扭的表情低聲說道:


    “話也不用講得這麽難聽吧……你真是壞心眼。花花公子!色情狂!”


    “不要在那邊發牢騷。”


    青年敲了一下果林的頭。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果林的立場好像很弱勢的樣子。


    (該不會是有什麽把柄落入對方手中,所以被迫成為罪犯同夥……如果是這樣,那果林小姐與雨水先生的關係又是怎麽回事?她在欺騙雨水先生嗎?不會的,果林小姐的眼神看起來不像是這個樣子。我也不認為雨水先生會是個想做壞事的人……)


    可是方才自己看到的奇怪舉動該怎麽解釋才好?


    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發出一聲呻吟。


    青年拉著果林迅速躲藏到陰影處。年輕人環顧周遭,露出茫然的表情。


    “奇怪……怎麽回事呀?我怎麽會睡在這裏?慘了!差點就要變成流浪漢了。”


    他語氣開朗地說完之後,便朝著千奈這邊走出來,千奈慌張地緊貼著建築物的牆壁站立。


    一瞬間視線如果往這邊看一定會看到她,不過褐發年輕人轉過與千奈貼牆站立的建築物相反方向的轉角,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他沒有受傷嗎?嗯,不過說不定是因為藥物還是什麽的關係,一下子就昏倒了……如果目的不在搶劫,讓那個人昏倒就讓人不解了。剛剛有提到什麽“獵物”的……)


    千奈陷入沉思。不管是對果林的舉止,或是蹲在昏倒年輕人身邊的行動,那個青年總讓人覺得可疑,而且恐怖。


    這時,傳來了對方的手機鈴聲


    。


    “喂?啊,小稔嗎?嗯,是我啦,煉。”


    接電話的是那名青年。聲音與責備果林的時候大相徑庭,充滿濃情密意。


    明明有如此親切的聲音,為什麽對待果林時連這份溫柔的百分之一都沒有表示出來,而是囂張地罵個不停?


    再次探出頭去觀察的千奈,看到果林離開的背影,嚇了一大跳。果林似乎打算穿越這條岔路往另一邊去。千奈想要追上去叫住她,問她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很不湊巧,叫做煉的青年站在中間講手機。如果要去追果林,就一定會被煉看見,千奈隻能繼續躲藏在大樓的陰影裏頭。


    煉的通話持續著。


    “嗯,不好意思。我會晚點到,因為處理雜事稍微花了點時間。怎麽可能!我才沒有忘記跟小稔約好的事情呢!我現在馬上到醫院去。嗯,我愛你,我一直都在擔心你。”


    對方似乎是個女人。


    (我想想,果林小姐跟健太先生在交往,也跟剛剛走掉的男人擁抱,還有被這個叫做煉的人掌握到什麽弱點……還有,這個人跟其他的女人說“我愛你”……)


    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讓千奈頭昏腦脹。


    (行為還真是不檢點呀……)


    千奈忽然回神過來,發現煉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往反方向走去。


    千奈追了上去,完全把現在這個時間應該馬上回去修道院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煉是什麽人?她想查明這一點,並且知道煉跟果林的關係。要不然的話,說不定雨水健太就會碰上不得了的大災難。


    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尾隨在後。煉專心講電話,似乎沒有發現到有人在跟蹤。因為步伐很大,所以煉走得很快,千奈好幾次都得小跑步。


    電話好像講完了,煉合上手機放進口袋,不滿地說:


    “肚子好餓呀!跟小稔見麵之前,先去滋潤一下喉嚨好了……”


    千奈聽到他低聲說著的話語。


    轉過轉角,煉走到了鬧區。車道隻有單向行使的單線道,不過人行道很寬廣,有許多情侶、團體或是返家途中的上班族,一邊避開行道樹或是直立在地上的看板一邊往前走。咖啡廳跟精品店因為接下來才要開門營業,於是點亮了耀眼的燈光。迎麵走來兩個學生模樣的女生,直盯著煉看,不知道竊竊私語些什麽,還紅著臉竊笑。


    煉雖然也看著那兩個女學生,但是沒有出聲,就那樣錯身而過。


    露出一副有點失望的表情,女孩們走過千奈的身旁。她們似乎期待著煉會開口對她們說些什麽。


    (那個人……外表確實很漂亮。)


    千奈不是不了解那些女孩的心情,也許宛如刀劍的危險氣息反而更加吸引人。


    雖然沒有華服,但是煉的五官端正,細長的眼眸深處搖曳著石榴石的光芒。從臉頰到下顎的線條,還有直挺挺的鼻梁,一定都是來自於外國的血統吧。所以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以前在寫真集中看過的,名聲崇高的羅馬聖天使城中放置在橋上的天使雕刻一般……


    (討厭,我真是的!怎麽會把那種人跟天使相提並論!)


    千奈回過神來。


    她可是親眼看到了,這個人對果林非常囂張又不懷好意的說話方式,而且還是個用甜言蜜語哄騙其他女人的花花公子。再加上說不定是個用果林當誘餌,從其他男人身上竊盜財物的竊賊。覺得這種男人跟天使相像的念頭,根本就是一種褻瀆。千奈斥責自己的同時,聽到煉小聲說了句“啊”。


    幾公尺遠的前方,走著一名身穿迷你圓裙與涼鞋的女性。帶著花紋的絲襪包裹著的腿部線條,由同性的千奈看來也覺得美豔動人。蕾絲滾邊的白色上衣,襯托著淡褐色的長鬈發。


    煉加快腳步,全身散發出獵人找到獵物的感覺。


    (他想跟那個女人搭訕吧……)


    千奈直覺這麽想。


    (居然……居然這麽荒唐淫亂!要去找對她說出“我愛你”的女人的路上,居然跟其他女人搭訕!)


    千奈停下腳步。繼續跟下去,要是看到什麽肮髒的情況可是會讓人受不了的。


    (跟這種男人扯上關係,果林小姐可就不妙了呀!不對,她是被逼去當共犯的……啊,如果是這樣,果林小姐說不定是因為渴望救贖,所以才跟心靈純潔的雨水先生交往。)


    腦海中已經形成了這樣的圖解:花花公子煉、有把柄在煉手上因而被迫為虎作倀的果林、果林渴望得到救贖的對象雨水健太。


    (我得想辦法做點什麽……可是,該怎麽辦才好?雖然去跟那個人說希望他懺悔是最好的辦法……可是,有點恐怖……)


    看著追上戴帽子的女人出聲攀談的煉,千奈站在人行道上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你了。”


    背後傳來了帶笑的聲音,同時手也被抓住。


    受到驚嚇的千奈回頭一看,看到上次那個黑框眼鏡男。他穿著跟先前相同的全身灰,戴著跟服裝一點都不搭配的熒光色領帶。


    “你果然是在追我吧?不然修女怎麽會現身在這種鬧區裏頭呢?”


    千奈全身毛骨悚然。


    讓人聯想到砂糖中加進少量水攪拌而成的東西,一粒一粒粗糙的,而且甜得詭異的聲音。黑框眼鏡深處的雙眼,充滿著糾纏不休的神色看著千奈。找到獵物——不對,是抓住了獵物,以尖銳的鉤爪壓製獵物的肉食動物眼神,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抓住單手,再用另一隻手抱住腰,那人打算強行把千奈拉走。


    “住手!你想做什麽,放開我!”


    雖然想反抗,可是男人的力量很大,根本就是被硬拉著走。


    “救命呀!”


    大概是聽到細弱的慘叫,從前麵走過來的年輕女子嚇了一跳往這邊看。


    “看什麽看!”


    男人低聲怒斥,手離開千奈的腰,高舉揮舞著。女子慌張地別開視線,快步錯身而過離開。


    抱怨完畢之後,男人再度以甜膩肉麻的聲音對千奈說話,還把千奈的身體拉近。


    “好了,過來這邊,我的小天使。”


    “不要!來人……”


    一邊用力抵住雙腳抵抗,千奈一邊環顧周圍。


    女人沒辦法救她,可以跟這個像惡魔一樣的男人對抗的,有這種能力的人——前麵幾公尺,就有一個。


    千奈死命大喊:


    “救命呀!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那個時候,煉正陷入人生最大的困境。


    “哎呀,你是在搭訕嗎?嗬嗬嗬,沒問題呀,我現在很空。”


    女人嫣然一笑。


    背影看起來不錯,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很直接地刺激了煉身為吸血鬼的本能。


    吸血鬼根據本能可以察覺流著自己喜好的血液的人類,大概是因為這樣可以高效率地吸取美味的血液。


    人類血液的味道每個人都不一樣,可能是因為性格與環境產生的差異,吸人血的吸血鬼理所當然也會有各自喜好的味道。就跟人類之中有人喜歡甜食,有人喜歡喝酒之類的喜好一樣。


    煉喜歡帶有精神壓力的血液。


    走在前頭的女子身上,散發出一種像是經年累月緩慢仔細發酵的紅酒一般,濃縮過後的精神壓力的味道。


    雖然想著跟小稔見麵之前先簡單吃點“東西”,企圖叫住前麵的女子——不過還是先繞到前麵,確定一下整體感覺。


    (七十幾歲……不對,應該已經滿八十歲了吧,這是怎麽搞的?)


    說是經年累月,也差太多了。


    雖然想以厚重的粉底隱藏那些直的橫


    的斜的,爬滿整張臉所有方向的皺紋,不過根本就藏不住。


    而且那個粉底還白得跟原本的膚色完全不搭。結果,塗抹不均的皺紋處還特別顯眼。此外唇膏也是塗得滿滿的大紅色。長假發底下,臉頰旁邊露出了白發。


    (我真是跟一個不得了的東西搭訕了……)


    擁有精神壓力的話,煉並不會太計較吸血對象的外表。不過,先決條件一定得是女性;很久以前就退休的老女人則是在鎖定範圍之外。不管累積了再多精神壓力,完全喪失水分與油分的老太婆,根本就引不起吸血的欲望。


    但是對方被他搭訕,顯得幹勁十足。


    “嗬嗬嗬嗬嗬嗬,你長得蠻帥的嘛。這就是命運的邂逅吧,嗬。我們先去喝點東西,還是要吃飯?不如直接去賓館……”


    “不、不是啦,關於這一點……”


    慘叫聲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


    “救命呀!”


    心想這是絕佳的機會,煉趕緊轉身。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我走散的朋友。”


    因為被搭訕而糾纏不休的話可就頭痛了。盡管有些勉強,還是隻能一口咬定認錯人。


    他往聲音來源跑去。看樣子是約三十歲的男人,想把身穿修女服的少女強押上停在路旁的休旅車中。


    “救救我!那邊的花花公子!”


    (是在說我嗎?大叫“救救我”的人,居然會這樣叫我?)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掉頭就走根本不管,但是為了要從老太婆身邊脫逃,他不能停下來。煉趕忙跑上前去。


    男人可能是為了要把反抗的少女押上車竭盡全力,所以對背後的情況毫無警戒。


    (我實在很討厭碰男人……可惡,今天真是倒黴!)


    剛剛也是被迫幫果林供血收拾善後。盡管內心在痛罵,煉還是把手掌朝著男人的後腦勺貼過去。


    “嗚哇!”


    仿佛觸電一般,男人全身僵硬,一瞬間之後無力地倒在休旅車旁邊。


    吸血鬼通常可以操縱人類的記憶,不然的話,馬上就會被吸過血的人類認出真麵目;偏偏有異常體質的果林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剛剛煉才會靠近果林供血過的年輕人,消除那幾分鍾的記憶。


    記憶遭到操縱的人類,隻會昏倒一下子——大概是由外在幹擾意識造成的副作用吧?


    這次雖然沒有消除記憶的必要,可是為了救身穿修女服的少女,讓男人失去意識則是最簡單的方法。


    穿著全身深灰色服裝的男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一半身體被推進休旅車後座卻死命抓住窗框抵抗的少女,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倒地的男人與站在男人身邊的煉。


    “站得起來嗎?”


    不是想要換換口味,而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碰觸過男人的手掌,於是煉抓住了少女的手臂,讓她站到人行道上。


    “請、請問,我……”


    少女開始說些什麽,但就在這個時候,煉聽到了一個恐怖的聲音。


    “給我等一下!”


    剛剛的老太婆蹬著高跟涼鞋,像是要強索親吻似地噘著嘴巴往這邊狂奔過來。


    “認錯人也是一種邂逅呀,這是命運的安排!”


    煉很清楚他的臉色發白,對抓住他手臂的少女大叫:


    “快逃!”


    “咦?啊,哇!”


    少女被拉著跑出去。兩人與人群擦肩而過,衝進岔路,踢倒停放路旁的自行車,穿梭在大樓之中。


    少女單手提著長裙的裙擺,雖然快喘不過氣,但還是牢牢地跟著煉。


    (沒想到這個人跑得還挺快的。)


    雖然打算要是少女跑不動了,在老太婆窮追不舍的情況下,就把少女丟出去當擋箭牌,不過看來似乎沒這個必要。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紅綠燈變成了紅燈,煉才停下腳步。他實在不太想要橫越卡車跟轎車接連不斷奔馳的單向三線道道路。


    放開少女的手,回頭看著一路逃過來的方向,沒看見老太婆也沒看見男人,好像是順利甩開了。


    “謝、謝謝……”


    眼看就要喘不過氣的情況下硬擠出來的聲音,讓煉回頭看著少女。


    “謝、謝謝……謝謝你……救了、救了我一命……”


    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按著胸口調整呼吸。要跟上煉的全力狂奔果然是很困難的。


    煉評估著眼前這個抬起臉的少女。年紀大概十六歲,剪裁鬆弛的修女服雖然看不出尺碼,不過身體纖瘦,盡管如此,胸部頗為豐滿,長相樸素高雅。普通男人光是看到這樣,就構成上前搭訕的條件了。


    但是,對煉而言的問題在於……


    “我是聖克莉絲提娜女子修道院的折阪千奈。剛剛真的很謝謝您!”


    大概是無意識的動作,少女道謝的時候雙手還合十,像是在祈禱。


    煉雖然沒有去過,但是知道隔壁城市有座修道院,因此不禁皺起了眉頭。


    (年輕修女還真是稀奇,我還以為是在角色扮演,沒想到是真的呀……怪不得。)


    煉不怕基督徒。現在這個時代,有能力擊退吸血鬼且德高望重的神職人員,幾乎看不到了。十字架與聖水也失去力量,慢慢變成徒具形式的東西。


    煉失望的是,千奈身上幾乎感覺不到精神壓力的氣息。


    (遭到綁架的經驗,一般而言應該會對內心造成不小的負荷才對……是因為得救所以已經不要緊了嗎?把一切托付給上帝還是什麽的,不會累積精神壓力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縱火案件,他吸不到稔身上的血。打從那天之後運氣就很不好,都沒有找到什麽好的獵物。所以此刻的煉肚子實在很餓——該吸這沒有精神壓力、味道不好的血呢?還是忍耐到跟稔見麵呢?


    (接下來既然要去探病,也沒必要特意在這裏吸味道不好的血吧?)


    他對千奈毫無食欲。


    跟千奈相反,稔現在累積精神壓力的情況實在是最頂級的。


    男女平等依然隻是表麵的方針,隻把女人當茶水小妹看的公司職員多得很。


    遭到男性職員輕視,年輕女職員被當成酒家女,因為不景氣減少人員安排,所以負擔著始終沒有改變的工作量,沒得休假,每天都要免費加班到三更半夜——這就是稔每天的生活。


    三天沒有見麵了,但是被縱火犯打傷,過著不能自由自在的住院生活,想必精神壓力又增加了。


    血會變得多麽美味呢?光是想像,吸血鬼的本能就騷動不安。


    (好,我不要吸這個家夥的血……等一下得小心不要吸太多,免得讓小稔貧血。)


    內心打定主意。


    不知不覺中,紅燈變成了綠燈,煉沉默地開始橫越人行道。


    “請等一下!”


    千奈的聲音傳來,煉心想她道謝還沒道過癮嗎?


    “請問你是喜歡玩弄女人的色情狂嗎?”


    千奈大聲說道,煉差點跌倒。


    (這個王八蛋修女……對救命恩人講這什麽話!)


    總算是想辦法重新站穩,轉身之後大吼道:


    “吵死了!你管我這麽多!”


    打算追上煉的千奈,嚇了一跳縮起身子。


    “對、對不起。如果讓你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可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不要再煩我了,我最討厭照顧別人了。你快點滾回去,說不定又會被剛剛那個男人逮到喔。”


    千奈看起來臉色發白。雖然不會變成精神壓力,但是遭到綁架的恐懼似乎還清晰地殘留在心中。


    行人專用的號誌開始一閃一閃,煉加快腳步,走過了十字路口。


    千奈愣在當場動也不動。即使煉的身影都已經看不見了,號誌也再次改變了,停下來的車輛司機對她投以懷疑的眼光,她還是沒有移動。


    纖細的脖子往前傾,低下頭去。


    “那個人不是壞人吧?雖然是個花花公子,看起來像是罪犯的樣子……”


    嘴裏流露出帶著困惑的自言自語。


    “可是他救了我。他側臉的線條,就像是聖天使城的天使雕刻一樣……怎麽辦?他剛剛拉過我的手了。”


    千奈雙手貼著發紅的臉頰。冷靜不了的眼眸中,散發著有如做夢一般的神色。


    “煉先生……我搞不清楚了。他是好人嗎?還是……”


    往來車輛的燈光,一瞬間照到了站在那裏喃喃自語的千奈後,又立刻從身旁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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