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輕快的爆炸聲跟吆喝聲同時響起。放在中段的洋芋片盒子倒了下來。


    「哇,打中了!」


    看到的果林發出愉快的聲音。這裏是打靶攤位的前麵,秀實從剛才開始就連續命中了五發。


    「這沒有那麽難啦。這次換果林你來試試看。」


    「咦,不、不用啦,我我……」


    「隻在一邊看很沒意思呀。這給你,爆米花我幫你拿。」


    從打靶攤位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獎品,秀實把槍遞給果林。確實在旁邊看好像很簡單。把紙筒換成槍,果林有樣學樣擺好架式扣下扳機。


    沒打中。


    「真可惜!你想打那個貓咪圖案的小布包?」


    「哈哈哈,看樣子我真的不行呢。」


    不好意思笑著想把槍還給秀實,秀實卻沒接過去。


    「沒關係啦沒關係啦,再來一遍。不可以隻試一次就放棄,你一定做得到的……你試著放鬆肩膀,這邊的手再放低一點。視線筆直往前看。很好!」


    配合吆喝聲射擊。這次命中了,裝著小布包的盒子輕輕落地。


    「哇啊!打中了打中了呀!」


    十五年又十個月的人生中,首度的壯舉。興奮的果林揮舞雙手,然後傳來低低的「空」的一聲。


    「唔!」


    「咦……哇!對不起!」


    忘了自己手上還拿著槍。秀實按著惻頭部眼眶泛淚,好像遭到重重一擊的樣子。即使麵對驚慌失措的果林,秀實還是展現笑容。


    「你看,打中了吧。哎呀,我就打不到小布包呀,哈哈……啊,好痛喔。果林你表現情緒的方式真激烈呀。」


    「對、對不起……很痛是嗎?」


    「沒事沒事!你看,爆米花都沒有撒出來。」


    年輕的女性工作人員從櫃台內把小布包遞給秀實。


    「先生,您沒事吧?這就是所謂愛的一擊嗎?來,這是你女朋友獲得的獎品。」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們隻是普通朋友一起出來玩,對吧?」


    秀實露出開朗的微笑尋求果林的同意,鬆了一口氣的果林點了點頭。


    (木島先生果然是因為有優待券所以才邀我來玩的。)


    一如昨天說好的,果林和秀實一同來到了椎之木天空樂園。開心得超乎預期。


    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是夏天,所以人都聚集到隔壁的泳池去了,或是今天是上班日的影響,天空樂園人少得出乎意料。一開始搭乘的滑水這,還有隨後的天女散花和雲霄飛車,全都隻要排隊十分鍾左右。


    體驗過讓三半規管幾乎要無法負荷的高速後,兩人來到遊戲攤位區。


    「你再打一個吧?應該還有子彈。」


    「我看看喔,那個布偶如何?」


    「那個算了吧,太龐大了。我想大概要好幾個人同時射擊才打得下來。它下麵那個吉祥物布偶應該沒問題……嗯,你的手又太低了。要再高一點點,像這樣。可以嗎?」


    沒有碰觸果林的身體而是用手提高槍身,秀實隨即往後退了一步。一邊瞄準兔子吉祥物布偶,果林一邊在心裏想著。


    (木島先生人好好喔。這種事情也不會故意要碰觸別人的身體。國中時的實習老師就會性騷擾,每個女生都討厭他。)


    她記得遇到過一個假裝要教壘球的打擊姿勢,亂摸女生的胸部或腰部的實習老師。


    在娛樂廣場發送試吃食品的時候也一樣,總是有很多男人嚐試做出假裝要從托盤拿試吃品卻想要摸人胸部,或是裝出跌倒的樣子想要抱人等等,近乎性騷擾的肢體接觸。


    (木島先生就不會這樣。太好了。而且……今天我不太緊張,本來還以為跟男性兩個人單獨到遊樂園玩,我會尷尬的不曉得該怎麽辦……)


    秀實始終都沒有失去朋友立場的態度,一入園馬上拉著果林到處去玩雲霄飛車和滑水道之類的遊樂設施,應該也是因為緊繃的精神最適合用刺激和速度解放吧。


    「唷,瞄得不錯喔!發射!」


    聽到喊聲,果林反射性地扣下扳機。


    兔子吉祥物咚的一聲翻倒落地。連續打中兩次的果林高興得跳起來。


    「哇—中了中了!又打中了!」


    「你看吧?我就說你辦得到嘛。」


    看見秀實有如是自己打中一樣明亮的笑容,果林格外開心。


    最後果林獲得了小布包、吉祥物和串珠飾品才離開打靶攤。


    「哇,好好玩喔。木島先生,謝謝你。」


    果林由衷道謝。隨著搭雲霄飛車放聲尖叫,或是在打靶攤位大展身手,她的口吻逐漸變得可親。


    勒索關於秀實不幸的原因,依然問不出口。


    (「你為什麽會不幸呢?」這種問法好像是什麽奇怪的宗教團體,「你是不是碰過吸血鬼?」這感覺更可疑……最重要的是木島先生說他完全不記得。)


    若無其事地發問,遠比想像中來得困難,


    秀實似乎沒有察覺到果林暗中別有目的。隻是開心地回應:


    「我就說嘛,很簡單吧。接下來要玩什麽呢?那邊好像有高空彈跳跟自由落體之類的。」


    「唔,高空彈跳我不行!絕對不可能!」


    「我隻玩過一次不過出乎意料地有趣呀。你不用怕,一定會綁上繩子的。」


    「不綁的話那就隻是茌往下跳呀!」


    「我懂了我懂了,你不要玩墜落類型的東西吧。這樣的話我想想看……」


    秀實攤開園內的地圖。張望周圍的果林發現垃圾筒,就在右手邊塗黑的建築物麵前。


    「等我一下,我丟個垃圾。」


    果林朝著垃圾筒小跑步過去,丟入吃光的爆米花紙筒。


    就在轉身想要返回的時候。


    「嗚呼呼呼呼呼呼,我好恨呀……」


    頭發被冰冷的手撫過,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哇啊!」


    回過頭去的果林大叫一聲。


    垂著長發身穿滿身是血的白色壽衣的女鬼,已經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哇啊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別碰我!」


    「果林!你怎麽……咦。」


    站在原地看地圖的秀實,聽到聲音跑了過來。可是,卻在距離果林三步的地方停下腳步,睜大眼睛。


    「原來是恐怖屋的宣傳人員呀!」


    陽光刺眼的夏日午後。果林立刻發覺到並不是真正的女鬼。


    塗黑的建築物掛著塊「恐怖屋」的看板。女鬼之外大概還有兩名工作人員,正在外麵攬客,裝神弄鬼嚇唬人。


    「歡迎光——臨,夏天最適合背脊發涼了喔——」


    「哇啊啊啊!」


    女鬼發出企圖摩擦果林臉頰的氣息逼近。即使知道不是真的鬼,果林暫時跳到最大極限的恐懼心依然無法輕易恢複平靜。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果林跳離女鬼,結果背部撞到了某個人。


    「小姐,歡迎來到黑暗的世界……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哇啊——!」


    果林再度大叫。她碰到的是翻飛的黑色鬥篷,臉色蒼白配上獠牙發亮的吸血鬼。


    「啊——!啊——!啊——!啊——!」


    「……喂,放開她!她真的在害怕呀!」


    秀實單手揮開裝成吸血鬼的工作人員的手,另一隻手把果林推到自己的背後。


    果林的心髒以全身血管滾滾奔流的力道猛然收縮。


    (什麽!增血了?)


    跟昨天一樣「不幸」的味道——來自秀實的。秀


    實的意識急速開始渲染上了「不幸」。


    「……果林,我們走吧。」


    秀實說著,同時推著果林的肩膀離開恐怖屋。


    「好、好、好的!」


    雖然也讚成別進入恐怖屋,可是身體一接觸就會有增血危機。果林一邊往旁邊跳開,一邊用緊張的聲音回答。盡管認為逃開秀實的手這種態度太明目張膽,可是秀實似乎沒有察覺異狀。


    「抱歉,我還是無法麵對黑色鬥篷。」


    「你沒事吧?是不是又頭痛了……」


    「嗯,有一點……明明就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情還會這樣,真是奇怪。」


    按著太陽穴硬擠出來的笑容,感覺秀實帶著自嘲且身心難過。


    對秀實來說,黑色鬥篷似乎不隻是喚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幸」,同時甚至讓身體都產生異常。總而言之要是果林不快點恢複平靜,恐怕就自身難保。血管轟隆作響。


    (慘了……這是真的在增血。這麽說起來昨天跟前天都有增血,加起來量可能還滿多的。)


    或許想得太天真了。雖然還沒到極限,但萬一發生什麽促進急速增血的狀況,血可能就會增加到必須一口氣噴出的最大程度。


    果林環顧周圍,指著樹蔭底下的長椅。


    「我看,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


    「嗯……抱歉,讓你擔心了。大概五分鍾就會恢複正常了吧。」


    秀實露出過意不去的表情點點頭,往長椅走去。就在正要坐下的時候,從秀實襯衫胸口的口袋中響起了輕快的電子音樂。


    「啊,有電話,抱歉。」


    向果林打過招呼後,秀實拿出手機。


    「您好,我是木島……啊,理事長,昨天承蒙照顧了。」


    好像是什麽嚴肅的話題,秀實的聲調壓得更低。


    「我在青葉國小上課到九月底,十月開始上班沒有問題,請您多多關照……」


    從回答的聲音想像得到對話的內容。應該就是昨天秀實在茱莉安提過的,離開青葉國小之後的下一個工作的事情吧。顧慮太靠近會聽到通話內容,果林從長椅起身,一麵左顧右盼尋找自動販賣機想去買飲料,一麵思考。


    (木島先生的「不幸」到底跟爸爸有沒有關係?可能問爸爸比較好。雖然昨天我沒能跟爸爸說上話。)


    她跟白天睡覺夜間活動的雙親本來生活節奏就是錯開的。昨天,父親因為幫母親收集來的血不美味而大吃苦頭,在果林和杏樹交談的時候已經出外去收集血液了。


    (就算是這樣也太有勇無謀了,居然想要找出原因。要是想起來原因,木島先生的不幸度就會上升,我不就要增血了嗎!為什麽我沒發覺這一點呀。今天是大晴天沒辦法找杏樹過來,增血到極限後我就無計可施了。)


    就在這麽想著忍不住歎氣的時候。


    回答電話的聲音突然變大。


    「咦?取消?怎麽回事?」


    好像聽到頗受打擊的內容。雖然秀實臉曬得黝黑,但正在失去血色的情況連果林的雙眼都能清楚辨識。


    「什麽叫做沒辦法……請、請您等一下。為什麽這麽突然……我的履曆有問題?是我離開光華苑女子學院的事情嗎?」


    果林的心髒砰砰跳著。


    雖然昨天說離開青葉國小之後的下一個工作應該馬上就有著落,可是似乎一夜之間風向就變了,秀實沒獲得錄用。


    或許是激動,秀實忘了要壓低音量大聲反駁:


    「我說那是誤會呀,我是被冤枉的……可是我什麽都沒做。昨天我詳細說明過了,理事長您也說可以接受的呀……」


    對方受到影響也跟著提高音量,連果林都能清楚聽到。


    「我是接受了,可是告訴理事會的時候有一名理事強烈反對。萬一因此跟家長之間出現問題可就頭痛了……哎呀哎呀,我很清楚那件事是誤會。不過我們畢竟是私立學校,學校要是評價不好可是比什麽都可怕。我不能不顧理事會的反對雇用木島老師,這次就……」


    可能是明白講再多也挽回不了什麽,秀實以沉痛的聲音回答:


    「這樣呀……別這麽說,理事長您也在各方麵都盡力了,謝謝您的幫忙。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合作還請您多關照。」


    即使掛上電話,秀實還是握著手機勤也不動。雙眼浮現無法承受受傷一般的神色。找不到該說的話語,果林在稍微遠離長椅的地方安靜佇立。


    (木島先生沒事吧……)


    果林很擔心。她心跳加速,起雞皮疙瘩,頭昏眼花,鼻腔深處發燙——


    (哇!又、又來了!)


    一度減緩的增血速度又增加了,有如爆發一般。


    視野搖晃,類似來自心窩的嘔吐般的吸呼困難感往上推擠。想要咬人送血出去的本能宛如岩漿逐漸湧出。


    在本能的驅動下,果林往秀實靠近了一步。


    然而現在是下午兩點還是三點,而且還是個完美的晴天。夜行類體質的杏樹想必正在睡覺,就算寄簡訊過去她也不會看,況且也不能要杏樹派蝙蝠來支援,操縱人類的記憶吧。


    (不、不行,我要是在這裏咬住人……我的人生就毀了!)


    死命激發理性,果林拉回往前跨出的腳步。用手按著眼看血管就要破裂的鼻子。


    被她的動作吸引注意力,秀實轉向麵對著她。將手機收入口袋,強顏歡笑。


    「啊,抱歉抱歉。我講電話太專心了……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硬擠出來的笑容,變成了擔憂的表情。可是果林依然按著鼻子,隻能肩膀大幅起伏呼吸急促,連回答都沒辦法。似乎隻要一有粗心的行動就會一口氣突破極限。


    「……唔……」


    「果林?」


    秀實的表情變得更加擔心,從長椅起身,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果林全身的血管膨脹。


    (完、完了!)


    發出無聲的慘叫,果林突然背對秀實拔腿狂奔。雙腳往無人的方向、建築物的背麵跑去,或許是潛意識的行動。


    「等一下!果林你怎麽了?」


    看到別說是說明原因了,連句敷衍情況的話都沒有就跑走的果林,不覺得可疑的人才奇怪。吃驚的聲音和腳步聲從果林後方追上來。


    果林死命逃跑。


    (啊啊啊啊,不要追我呀!血、血在增加……心髒會爆開,會破裂呀!拜托你,不要管我——!)


    連開口說出這死命懇求的空檔部沒有。盡管努力奔跑想要多少遠離秀實,可是大腦在增加過度的血液中遊泳。雙腳打結,涼鞋滑過草地。


    (……哇啊!)


    果林往前摔倒。


    「好痛哦……」


    一邊喊痛,一邊手肘撐地想要站起來。撞到的膝蓋傳來劇痛,而且頭還遭到狠狠搖晃。這一跌刺激了鼻腔深處的血管,脈搏狂跳,幾乎就要爆炸。


    「你怎麽了?沒事吧?」


    秀實的聲音就在附近。


    「哇啊啊!」


    秀實的「不幸」藉著彷佛要刺入皮膚的強烈氣勢傳遞過來。


    「哇!等、等一下……拜托,離我遠一點……」


    果林在跌坐在地的情況下往後退然後大叫。但是單手按著鼻子講話不清不楚,支撐上半身的左手在發抖,眼看整個人就要倒在草地上。


    秀實的表情加入了急切的氣氛。


    「你、你怎麽了?你的臉發紅得像是有高血壓,是不是還冒冷汗?要是身體不舒服那還是快點去醫務室……」


    努力拉開的距離一下子就縮短了。


    秀實應該是想要扶起


    跌坐草地眼看就要昏迷的果林。他在果林身邊蹲下,手擱在果林肩上。


    (……哇!)


    驚人的熱度從肩膀的血管往心髒奔馳。然後直接沿著頸動脈往上跑,湧到鼻腔。


    (啊,要爆了……要爆了呀!)


    頭顱的內容物翻轉一百八十度,意識大為晃動。


    「不行!」


    鼻腔深處發出噗吱的聲音。按在上麵的手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而放下。


    「嗚哇啊!」


    有如水管破裂的聲音加上吃驚至極的慘叫。無法抵抗血噴出的力量,果林身體後仰。傾斜的視野被噴發的鮮血染成了深紅色。


    (已經,完了……大家都看到了…… 這麽丟臉的大噴鼻血……被別人,看到了……而且杏樹還有雨水同學,現在都不在這裏……)


    全身無力,直接倒地。眼前彷佛有塊黑紗籠罩變得一片黑暗。


    「鼻、鼻血?怎麽回事?這麽多血不是普通的鼻血……果林,你振作點呀!不能仰睡,血會塞到喉嚨的!」


    秀實的聲音傳來。果林勉強維持住幾乎要陷入黑暗的意識,是因為聽到接下來這句話:


    「我馬上叫救護車!」


    假如被帶到醫院,自己不是人類的事情就會曝光。


    「不、不要叫救護車……」


    努力喚醒動不動就混濁的思緒,果林微弱的說道。拿著手機的秀實的困惑表情,在黑暗的視野中模糊映著。


    「我拜托你不要打電話,我很快就會止血了……我不能,去醫院……」


    「就算你這麽說,可是這樣很嚴重呀。」


    「這是老毛病,所以……拜托你,不要找任何人來……被別人知道,實在,丟臉……」


    不能送我去醫院,幫我保密——雖然想要重複這些話,可是果林不知道自己到底說出哪些部分。


    「果林!等、等等呀!振作點!」


    果林昏了過去。


    頭沉甸甸的。感覺好冷,手腳使不上力。


    (怎麽辦?我在別人麵前流鼻血了……杏樹不在場……不能請她幫我消除別人的記憶……太丟臉了……)


    難過到了極點,遠方卻傳來熱鬧開朗的樂隊在遊行的演奏。非常吵鬧。


    (是誰在演奏?這裏,是哪裏……哇!)


    突然恢複記憶,果林跳了起來。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和裝有毛玻璃的窗戶,藥品架映入眼簾,雖然氣氛很像學校的保健室,卻是個陌生的地方。


    「啊,你醒了呀。」


    有個鬆了一口氣的聲音說道。回頭一看,坐在房間角落椅子上的秀實正合上還沒看完的口袋書。或許是從果林環顧四周的表情察覺到她內心的不安,秀實著急地繼續說道:


    「這裏是天空樂園的醫務室。因為如你所說很快就止血了,所以就送你到這裏來。這裏不是醫院,我也沒叫救護車。」


    又以安慰的口吻補充說道:


    「我也沒告訴別人,你不用擔心。因為我跟工作人員說『這是老毛病隻要躺一下就會好了』。」


    「唉……」


    果林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能在不受人注意的情況下結束騷動,放心的感覺充滿全身。


    「因為你說不要找任何人來,所以我連你家人邯沒聯絡。如果你現在覺得找家人過來比較好的話可以打電話……」


    「不、不用了。」


    現在才找家人過來,一定為時已晚了。秀實的記憶應該無法消除了吧。果林用力搖頭,結果眼前景色跟著晃動。


    眼睛很尖注意到果林的情況,坐在椅子上的秀實想要起身。


    「你是不是還很累呀?這應該是貧血吧,你就好好躺著休息。要是硬撐說不定又要昏倒了。」


    「好……」


    選不到需要人幫忙的地步。果林點點頭又在床上躺好,秀實也坐回椅子上。


    但是仔細一想現在並不是能放鬆心情的時候。大噴鼻血的丟臉情況都讓人看光光了。


    (要怎麽蒙混周去呀……那麽大量的鼻血,一般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連雨水同學也一樣,就是因此才開始懷疑我的。)


    沒什麽好主意浮現。本來果林就是一遭遇突發狀況,就會立刻陷入恐慌的個性。


    先開口的是秀實。


    「果林,不好意思我問一下喔,你剛剛流鼻血的症狀,有沒有看過醫生?你說是『老毛病』,以前到底發生過幾次?」


    「不要緊的。大概一個月會有一次,馬上就會止血了……真的不用擔心。」


    明顯就是教人擔心的口吻。沒有藉口隻能勉強這麽回答。


    最近——特別是雨水健太轉學過來,自己的喜好明朗化之後——盡管步調亂得一塌糊塗,不過根據以前的經驗來說,大概一個月一次會增血到極限,所以這也不是謊言。


    秀實似乎很煩惱地咳了幾聲。


    「雖然你說不用擔心,不過一個月流一次鼻血……唔,不好意思,我要問你個不得不問的問題,你不要生氣喔。請問,你是在進入國小高年級還是國中之後才變成這樣的嗎?」


    「!」


    果林大吃一驚。


    (為什麽他會了解這種奇怪的體質……他察覺到什麽了?他在做吸血鬼的研究嗎?)


    這些話當然說不出口。羞恥和憂慮讓果林腦袋怱冷怱熱,她想自己的臉色可能也一樣正在由紅轉白迅速變化。果林拉高毛巾被蓋到鼻子上頭。


    秀實聲音變得愈來愈難為情。


    「果然是這樣呀。你一定很煩惱吧。因為你本來就是個容易害羞的女生,這很難說出口吧。不過如果原因是我想的那樣總會有辦法的……果林,你聽好了。我現在開始會講個沒完,你就當我自言自語不要介意。」


    聽到莫名其妙的開場白,果林還沒能回應,秀實就開始說道:


    「女生不是每個月,會來一次,那個嗎?不過有所謂的『代償月經』 ……天呀,這好難說明喔。唔,也就是說………出現跟原本的形式不同,以每個月一次鼻血或是口腔出血的形式表現的人,是非常稀少的。有的人是在那幾天會加上流鼻血的情況,稱為『補充月經』。」


    果林原本就夠大的眼睛睜得更大,眨了好幾次。


    (什麽意思……人類有人會得定期噴鼻血的病嗎?)


    本來女吸血鬼就沒有生理期。不過人類的女孩每個月會來一次稱為生理期或是月經的東西——這種程度的知識,果林還具備。


    國小健康與體育課的時候,學校就曾經召集過女學生上課,題目是「成長為大人」。其他在讀者群鎖定為女孩的雜誌文章也有提過,或是朋友之間出現以「我那個突然來了,你有沒有帶衛生棉?」開頭的交談,所以果林大致了解是怎麽回事。


    可是她第一次聽到「代償月經」和「補充月經」這種說法。


    秀實的自言自語持續著。


    「不過我也不太了解詳情,隻在書上看過。那種排血方式反而可能是鼻腔深處的血管腫……啊,就是像血管塊的腫瘤。雖然是良性的,不過一破掉就會流很多血。我曾經看過擤鼻子結果血管腫破裂,因為大出血送醫急救的人……你可能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建議你最好還是跟媽媽商量,然後去看醫生比較好。不,這隻是我的自言自語……」


    果林的身體一下子沒了力氣。


    原來不是懷疑她是吸血鬼。仔細一想就算在吸血鬼之中,自己也是不符常規的異端者增血鬼。不可能有和自己性質相通的人類。


    (跟雨水同學那時不同,木島先生並沒有看見我咬住人的脖子……因為隻看到鼻血,所以誤會是普通的疾病


    。幸好如此。)


    即使如此,秀實為什麽會這麽了解疾病呢?果林沒聽過的病名或症狀,秀賞卻能流暢地說出口。以前也爽快認定杏樹是「陽光過敏症」接受了杏樹的行為。


    果林把毛巾被拉下到嘴邊,說道:


    「你對疾病了解得好多喔……」


    「我這麽雞婆,你會不會覺得很惡心?」


    「怎麽會呢。」


    「這樣呀。我以為這種話題會惹人討厭,也擔心自己知道的隻是半吊子……其實我老爸是外科醫生,在大阪開了家綜合醫院,加上家裏本來就放了一大堆醫學書籍。所以大概在我國小五、六年級的時候,我老爸就拿那種書給我看……」


    「你看了那麽艱深的書?」


    「沒有啦,難的我都跳過不看,因為那是本有很多『婦科』的圖片和照片的書……你別怕你別怕啦!男生嘛會對那種內容有興趣也是沒辦法的呀!現在我已經不再看那種太淺顯簡單的書了啦!」


    板著張像是混合了難為情和鬧別扭般的臉,秀實別過臉去。


    「我老爸本來想栽培我成為醫生的。他好像是打算讓我看那種書,好引發一點我對醫學的興趣……盡管我沒想過要當醫生,不過因為我喜歡閱讀,所以也看了很多耳鼻喉科啦外科的書。因此我才能擁有各種各樣派得上用場的醫學知識。」


    「可是令尊的醫院……你不繼承好嗎?」


    「我是老麽,還有兩個大我十歲跟九歲的姊姊,分別是外科跟內科醫生,所以不缺接班人啦——你的臉色雖然看起來還是疲累不過已經好多了,你有辦法走路嗎?」


    「可以。對不起,我流鼻血之後總是會貧血。你一直都在陪我嗎?謝謝你。」


    「我在看販賣處賣的書,你不用介意。」


    「現在幾點了……哇啊!都是血!」


    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果林一臉愕然。鼻血在自己上衣的領口到腰部附近,描繪出大麵積的紅褐色地圖。


    (怎麽辦?這樣子怎麽回家……啊,該不會木島先生也一樣?)


    果林現在才察覺到這件事。從摺疊椅起身的秀實,穿著胸口畫有大大的椎之木天空樂園吉祥物圖案的t恤。在果林噴鼻血之前,秀實穿的應該是素色t恤外搭純棉襯衫。仔細一看,刷白牛仔褲上麵還沾染了一點一點的紅褐色汙漬。


    那個時候在紅色噴泉對麵看見的景象在腦海中蘇醒。


    手搭在她肩上想要扶她起來的秀實,從下巴到胸口應該都直接暴露在四濺的鮮血之中。


    「不好意思,我的鼻血弄髒了你的衣服……非、非常抱歉!」


    「別在意。我才弄壞了你的涼鞋呀。腳趾痛不痛?」


    「不痛,可是為什麽……」


    秀實一臉難堪地抓了抓頭。


    「因為我的身材這樣子,所以沒有臂力能用公主抱的方式抱你,用背的話你又全身軟綿綿不夠穩當,而且還有你的包包。結果我是想用扛的,卻還是變成有點像拖著走……雖然不知道你的腳有沒有事,不過涼鞋的前端八成有摩擦地麵。抱歉。」


    說著,秀實把商店的紙袋放在床上。


    「這邊的店果然是沒賣下半身穿的東西。不過,我想隻有換上半身也好很多啦……我、我去買個飲料。」


    「咦、咦?請等一下……」


    慌亂打開紙袋一看不出所料,裏麵裝了件t恤。果林喊住手已經放到門把上的秀實:


    「我會付錢給你!請問這件衣服多少錢?」


    一瞬間目瞪口呆,秀實隨即笑了出來。


    「真是敗給你了……不要講這麽討人喜歡的話啦。不過是一件t恤,就當是弄壞涼鞋的賠禮吧。」


    「可是這種遊樂園賣的t恤很貴呀!」


    「喂喂喂,拜托你饒了我吧。表情這麽嚴肅……以前我大學在聯誼的時候認識的女生,一知道我家是開醫院的馬上就央求我買日幣三十萬的lv給她呀。我馬上就判她出局了。有錢的是我老爸,又不是我,真是夠了。」


    「對吧?你還請我搭遊樂設施和請我吃很多點心……」


    「哎呀哎呀,別把lv跟t恤相提並論呀。這又不是果林敲詐我請客,是我自己要請的……高中生不用擔心社會人士的荷包啦。今天是我邀你來的,因為你才玩得這麽開心。所以羅,區區一件t恤你不用坐立難安啦,你真是太可愛了。要是我真的愛上你那可怎麽辦呀。」


    「咦?」


    最後一句話讓果林張大了嘴。相反地秀實露出「慘了,我說出來了」的表情搗住嘴巴。看起來是真的在慌張。


    「呃,就算花色不合你的喜好也請你先忍一忍,因為它隻有兩種款式。那我去買飲料了喔。」


    秀實快步走出醫務室。


    單獨留下的果林拿出t恤。花色跟秀實穿的不同,是件隻有在袖子上了印了個小小的天空樂園吉祥物的黑色t恤。或許是秀實費心不要變成明顯的情侶裝,特意選了不同設計的款式。果林有這種感覺。


    (他真的是個溫柔的人。一直誇我很可愛很可愛,最後居然還說『要是我真的愛上你』這種話……)


    一想起來臉頰就燙得噴火。


    (討、討厭啦,那隻是開玩笑的呀。現在要緊的是得快點換衣服。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噴鼻血的時候會有半天左右動彈不得……嗚哇,太陽都落山了!)


    毛玻璃另一邊的夜色讓果林心慌地看向時鍾,已經過了七點半。噴鼻血大概是下午兩點還是三點,所以昏迷了約五個小時,


    傅來敲門聲。一說請進秀實和天空樂園的工作人員就探頭進來。


    「果林你還好吧?頭不會暈了嗎?這樣的話我們就回去吧。這裏八點就要閉園了。謝謝你們的照顧。」


    在叮嚀「請多保重」的工作人員目送中走出醫務室,接著一邊走過完全籠罩夜色的園區一邊向秀實道歉:


    「對不起,害你碰到這麽倒黴的事。」


    「你在說什麽?是我不好,都沒有發覺你不舒服還抓著你到處跑。」


    「沒這回事,前半段我真的非常開心!身體狀況真的是突然變不對勁的。」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啊,果林,那邊是出口,停車場在這邊喔。」


    「我知道,我是搭電車過來的。」


    「雖然來的時候是各別過來,不過回程我會送你回去。我怎麽能讓貧血昏倒的女生在這麽熱的天氣中,徒步五分鍾這麽久到車站搭電車回去呢?」


    「可是——」


    「病人不可以太過客氣喔。要是又昏倒的話怎麽辦?雖然我的車隻是小車不過還是有冷氣,你就在後座好好休息吧。雖然座位這樣安排就變成了司機和小姐,但是我完全不在意。」


    口氣強硬,彷佛是在說「如果你想要敷衍了事我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果林並不是在客氣。她擔心的是和秀實在一起就會增血,以及吸血鬼的宅邸位於何處千萬不能讓人類知道,這兩件事情。


    但是現在剛噴完鼻血反而有貧血的跡象,身體重重的腦袋也昏昏的。說不定能增血還恢複得比較快。


    (讓他先到附近,然後再跟他說前麵車子開不進去請他回去好了。)


    想起以前曾經用過同樣方法的果林答應了秀實的要求,坐上了金屬藍的小車。老實說,一想到要自己走去車站就覺得難受。


    「你家在哪裏?西區的……啊,自然公園再過去對吧。我知道了。到了附近你再告訴我怎麽走喔。你還沒什麽力氣吧,可以先睡一下。」


    可能是精神鬆懈的反作用力,一靠上椅背疲勞的感覺就籠罩全身。果林「呼」地大大吐了一口氣。


    似乎是就這樣轉眼之間進入了夢鄉。


    會醒來是因為聽到手機鈴聲。


    (不是我的手機……嗯,再睡一下……)


    眼皮沉重,睜都睜不開。


    「喂。」


    聽見前方傳來秀實的聲音。


    「啊,紗葉姊……抱歉,我碰到一點意外現在才要回去……你紕什麽?你那邊把接聽音量調大啦,我現在不能大聲說話。因為車上有個累到睡著的女生。」


    應該是不想吵醒果林所以顧慮著吧。沒聽cd也沒聽廣播,低聲的回答聽得很清楚。


    「啥呀,美花姊這麽愛八卦呀,真討厭。沒錯,就是我昨天提過的那個女生。不是啦不是啦,我們隻是去遊樂園玩而已。到九月底之前,我一定會隻把她當普通朋友往來的……」


    說著秀實無言了。氣氛像是察覺到自己失言而緊閉雙唇。接著似乎是受到什麽激烈的質問,他以焦慮的口吻回話:


    「是呀,沒錯。是我現在工作的學校的學生的家人。姊,你不要管我,這跟問我那種事情不一樣吧……你很煩噯,在我離職之前我隻會把她當普通朋友,這樣就可以了吧。我沒有忘記光華苑的事情,因為遭到冤枉懊惱悔恨的人可是我呀。」


    又提到了「光華苑」這個校名。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可是我沒辦法呀,這跟藉口不同。我覺得她很可愛,我喜歡她,所以這是沒辦法可想的!我要掛電話了,我現在正在開車,等一下我再打給你。」


    大聲斥責後秀實終止通話。掛斷之後,似乎發現到自己的音量太大。表情焦慮地看了看後照鏡,看見因為過度吃驚而無法繼續假裝睡著的果林貼著椅子在看他。


    「你、你醒了嗎?」


    秀實想要擠出笑容卻笑不出來,一臉僵硬地結結巴巴。


    「你都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對吧……呃……你、你不要在意……」


    「好……」


    氣氛尷尬。


    盡管果林本人沒有多想什麽就坦率接受了「隻是普通朋友」這種說法,然而秀實方麵似乎有意更進一步。由於受到秀實高明地以對待朋友的方式對待,所以果林並不知道秀實的心意。果林心想:不,或許這隻是沒有男女交往經驗的自己遲鈍罷了。


    打破尷尬沉默的,是秀實的低語:


    「自然公園就快到了……接下來要怎麽走?」


    「不好意思,請再往前開一點點,然後在旁邊有加油站的紅綠燈右轉。」


    「好的。」


    十字路口過後前進了一百公尺就是上坡。窗外的夜色已深,這一帶房子少的緣故所以路燈也隻有零星幾支佇立,對向來車也幾乎沒有。


    秀實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唉……讓你聽到一通無聊的電話了……這樣不上不下的,我該從哪裏講起才好。我呀,是被青葉國小之前教書的那個學校炒魷魚的。」


    他帶的班級有霸淩,於是他到相關的幾個學生家進行好幾次家庭訪問,期間有個學生的母親向他示好想要發展婚外情。秀實一點也沒有那個意思所以斷然拒絕了,結果對方似乎因為丟盡了臉而怨恨他,不但向校方控訴「不要聽木島秀實鬼扯,是他強迫我跟他外遇不然就要讓我的小孩遭受霸淩」,甚至還在家長之間散播謠言。


    「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清白,我交給老天決定……哈哈哈,或許我毫無說服力吧。因為果林你是學生的家人,我卻還是找你出來玩。」


    調笑的口吻混雜著自嘲的感覺。果林急忙回應:


    「我相信你!木島先生絕對不是會性騷擾的人!」


    「謝謝你……可是果林,你是因為我是令妹學校的老師,所以才對我很客氣吧?例如,今天你明明真的沒有那個意恩還是陪我出來玩。一開始我邀請你的時候,你沒有猶豫嗎?」


    「我雖然有一點猶豫,不過那是因為我跟木島先生才剛認識不久……可是我並不是勉強自己赴約的!我玩得很開心,很高興我們變成朋友……」


    「朋友……是嗎……」


    秀實露出彷佛是心情複雜的表情笑了。


    「說真的,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快點追到你才找你出去玩的。可是被餐廳打工的那個少年一瞪,我就不由得湧現奇妙的競爭心理。等我回過神,我就已經脫口而出邀請你了。」


    「什麽?你誤會雨、雨水同學了啦!」


    驚慌失措的果林,出現揮舞雙手的老習慣。


    「好痛!」


    「呃,果林,這輛車是小車喔。不管廣告說內部有多大多大,小車終究就是內部狹窄。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好痛喔……」


    透過後視鏡看到果林眼眶泛淚按壓著撞到窗框的手呻吟的樣子,秀實不禁苦笑。


    「你這種傻女孩的反應實在是正中我的要害……真頭痛。」


    「反正,我就是個毛毛躁躁的人。」


    「才不是呢……才不是。你這種地方很可愛呀。」


    秀實回答手腫起來的果林的聲音,帶著溫柔的笑意,因此有種奇妙的正經嚴肅。果林的心髒跳得愈來愈大聲。


    秀實繼續說道:


    「說真的,我到現在為止跟女生交往的經驗還滿多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果林,就會出現和以往不同的感覺。不但小鹿亂撞、緊張得不可思議,還背脊發涼,身上起雞由9疙瘩……奇怪?不對,我剛說的不算!我沒有講個不停,沒有!ng!要重拍!」


    「……又沒有在拍。」


    「奇怪了。我為什麽會這樣脫口說出奇怪的話?呃,剛剛說到哪裏了?」


    要是得被迫接話可就傷腦筋了,所以果林隻是安靜地低著頭。她想心髒狂跳的人是自己才對。不過不曉得是增血的緣故,還是因為被問起這種事情使得內心動搖,連果林都不清楚。


    「啊,講到小鹿亂撞。連我自己都覺得搞什麽呀這好像是青春期的少年,雖然我很清楚要是跟學生的家人扯上關係就不妙了……可是我們真的不能發展比朋友更深入的關係嗎?」


    聽到秀實以比平常更嚴肅的語調詢問的聲音,果林感到兩頰逐漸發燙,隻得低下頭去。她想自己一定連耳朵都變得通紅。


    以前也曾碰過有男高中生表白想要交往的情況。然而那時對方並不是真正完全喜歡果林本身,某種意義來說很容易拒絕。不周這次應該要怎麽回應才對呢。


    她並不討厭秀實。人開朗又溫柔,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


    如果有個像秀實的哥哥——親生哥哥煉雖然疼麽妹杏樹,可是對於身為異端吸血鬼的果林態度冷淡。或許是因為從小就時常麻煩非家人的「附近的大哥哥」之類的人照顧自己,所以自己才能稍微變得能跟男孩子輕鬆對話。果林今天好幾次都這麽想。


    但是此時聽到秀實說喜歡她實在是傷腦筋,兩個人才剛認識三天。


    秀實對陷入沉默的果林,以恢複開朗和輕快的聲音說道:


    「抱歉。我突然這麽說,你一定不可能答應吧,我們還是當朋友就好……不,如果你認為連當朋友都不可能,那隨時都可以告訴我。」


    「我沒這麽想……」


    「這件事情就暫時別管了,是走這條路就會到你家嗎?路麵愈來愈狹窄了。」


    果林突然回神。


    一看窗外,居然還不到五十公尺就要到家了。再往前走設置了保護吸血鬼宅邸的結界,普通人接觸的話就會迷路。但是如果有她在——雖然她並沒有跟普通人一起來到家附近的經驗所以也不清楚會如何——說不定結界會自動解除。


    一想到讓秀實抵達家門口會挨母親多麽嚴重的責罵,果林臉上的紅


    暈一時全退了。


    「停車!」


    果林的聲音讓小車急停。


    「不好意思,這前麵車子開不進去,我在這裏下車就好。」


    「你等一下,我幫你開門。」


    就在果林慢吞吞把放在旁邊位置,裝有髒衣服的紙袋拿過來的時候,秀實已經熄火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來,行李給我。我送你回家。」


    「咦?不、不用了,到這裏就好!我家就在前麵!」


    「你真愛開玩笑。我豈能讓貧血昏倒的女生獨自一人走回家?而且還是這種寂靜的夜路。要是我沒親眼確認你走入房子大門,結果你發生什麽事情那可怎麽辦?」


    「可、可是、可是……」


    「剛剛講的話你用不著介意,你就忘了吧。我是真的隻是單純擔心你而已。拜托你,讓我可以親眼看見你平安返家。」


    「問題不是在這裏,而是……」


    怎麽可能說「因為我家住的是吸血鬼,如果我帶人類回家,會被媽媽罵死」。無法反駁秀實的正確言論,果林感到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此時,傳來一個文靜的聲音。


    「木島老師,您不用擔心。我會陪她回家。」


    「杏樹!」


    杏樹站在路旁的樹蔭底下。大概是嚇了一跳,秀實的身體打了個寒顫。


    「是杏樹呀。這麽暗你還在外麵走動,怎麽了嗎?」


    「因為我正在訓練寵物。」


    一般人都會認為應該是說狗,秀實的視線離開杏樹在地麵上大幅搜尋。什麽都沒感覺到,所以露出懷疑的表情。應該根本沒想到杏樹的寵物會是蠕蝠。


    「姊姊就交給我照顧。老師您可以回去沒關係。」


    「咦?可是你姊姊才因為貧血昏倒,身體狀況比平常差……」


    抱著布奇小弟的杏樹維持著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繼續說道:


    「姊姊很習慣貧血了。她的臉色很好,沒問題的。重點是我爸爸非常嚴格,要是姊姊跟男人一起回家,那麽他一定會不由分說破口大罵。不隻罵老師,連姊姊也一起罵。」


    「這就……糟糕了。」


    麵對一臉為難向後退了一步的秀實,果林深深一鞠躬。


    「謝謝你的照顧。今天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邀我出去玩。」


    「老師再見。趁著我爸爸還沒衝出來之前,您快點回去吧。」


    杏樹淺淺一笑。秀實露出混雜著焦慮的苦笑聳了聳肩。


    「那好吧。不要太威脅我啦,我的背都發冷起來了……那我就回去了。你們兩個都要小心喔,再見。」


    在果林和杏樹的目送下,秀實開著小車走了。果林趕忙追上轉身離開的杏樹,杏樹抬頭看著她問道:


    「貧血……你噴鼻血了嗎?」


    「嗯。可、可是他沒有起疑!他擔心我是不是生了什麽病。」


    要是默不吭聲,似乎就會被追究她在人類麵前噴血的失敗過往,果林不禁變得多嘴。


    「木島老師說他家是開醫院的,所以他對疾病知道很多,呃……他說有種病叫代償月經,人類也有會突然流鼻血的病。所以他沒有懷疑我是吸血鬼。不用擔心。」


    「不過氣氛還真是頗為不自然呀。是不是還有發生什麽別的事情?」


    攻擊果林痛處的是布奇小弟。


    「怎、怎麽可能!什麽也沒有發生!不可能發生的!」


    杏樹的暗紅色眼眸凝視著死命否定的果林。


    「你跟老師……應該發生過什麽事情吧?」


    「沒、沒有呀。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邊感覺到自己連耳朵部在發燙,果林一邊別過頭去逃避妹妹的視線,想要裝作沒事。


    「即使如此你還是這麽驚慌失措呀。你是不是在遊樂園被老師親了?」


    「什麽!杏樹你在說什麽傻話!」


    「還是說你們一鼓作氣已經睡過了?」


    「哇、哇哇,杏樹!你這個小學生居然會說這種話!他隻有跟我表白而已啦!」


    喊叫完畢之後果林才回神按住嘴巴。雖然沒有帶班隻是代課,但木島秀實也是杏樹學校的老師。把這事說出來到底恰不恰當呢。


    果林死命想要粉飾自己的失雷。


    「可、可是呀!原本木島先生是打算等離開杏樹昀學校之後再跟我說的!他說他很清楚跟學生的家人扯上關係並不好,因為跟我在一起小鹿亂撞,連他本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這是在自吹自擂嗎?」布奇小弟說。


    「不是啦!我隻是想說木島先生很清楚自己身為教師該有的立場,他說在他離開青葉國小之前會跟我隻保持在普通朋友的關係!」


    「姊姊,你聲音大到家裏麵都聽到了喔。」


    揮舞雙手滿頭大汗呐喊著的果林,遭到杏樹以平靜的聲音製止。雖然果林立刻用力閉嘴,不過杏樹卻是一麵反芻剛剛果林所說的話一麵在思考著什麽。


    「老師跟你在一起就會小鹿亂撞?這麽說起來他在學校也常常會……說不定……」


    「杏樹?怎麽了?」


    「沒什麽。你不用擔心,木島老師的事情我不會跟學校打小報告的。他隻是跟你一起去遊樂園玩,並沒有做什麽壞事。」


    「沒、沒錯,就是這樣。你說的對,嗯。」


    「你在安心個什麽勁呀。居然會有聽了小學生講的話而放心下來的高中生姊姊,唉……真是沒用沒出息。」


    「唔唔……」


    就在布奇小弟毫不留情的話語讓果林沮喪萬分之際,抵達了家門口。


    「煉哥還沒回來,不過媽媽他們在的樣子,在起居室,」


    盡管果林完全一頭霧水,但擁有吸血鬼敏銳聽力的杏樹,好像在玄關前方就能察覺到家中的情況。果林想要向雙親報告自己回來了,便打開起居室的門。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唷,回來啦果林。」


    「今天你不用打工吧,你到哪裏去了?」


    「嗯,我去一個叫做椎之木天空樂園的遊樂園玩,很好玩喔,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打靶攤打中獎品。」


    「哦,你跟誰一起去?」


    「跟誰一起去……」


    聽到凱蓮拉的隨口問問,果林不由得結巴。一問完亨利一臉焦急地從沙發起身。


    「你該不會是跟那個雨水小子去吧?果林,你跟他已經感情好到可以去約會了嗎?他有沒有對你做出奇怪的事情?」


    「爸爸你誤會了啦!你臉色不要變這麽難看啦!首先,我不是跟雨水同學一起去的!」


    果林猛力搖頭的同時,杏樹若無其事地低聲說:


    「對了,姊姊,這件t恤是新上市的吧。上麵有天空樂園的標誌,所以是今天才買的吧,你在哪裏換衣服的?」


    「什什什、什麽!你居然在外麵換過衣服?發生什麽事了?該不會……他連那種事情都逼你做了?可惡的雨水小子,竟然敢動我女兒!」


    「爸爸?你要去哪裏?快回來呀!」


    果林死命抓住一副要去勒死健太的樣子的亨利。然而吸血鬼而且又是成年男性的力氣是很大的。拖著果林的父親想要直接離開起居室。


    「不是雨水同學啦,爸爸你誤會了!」


    「冷靜點,亨利!」


    阻止他的,是凱蓮拉丟過來的拖鞋。不曉得到底含有多少力量,亨利跌坐在地。


    凱蓮拉「哼」了一聲,抱著胳臂,把果林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紙袋散發出血液乾掉的味道。果林,你增血了是嗎?」


    「是、是


    的。我還沒來得及咬到人,血就噴出來了……上衣都是血,所以我在醫務室換過衣服。」


    「什、什麽呀,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你就早點說嘛,果林。爸爸擔心死了。」


    「是爸爸你沒有問我呀!」


    「亨利,你也太快放心了。她噴完鼻血應該會因為貧血而半天無法行動吧。為什麽會恢複得這麽迅速?而且大白天的也沒有能操控記憶的家人在場,她是怎麽收拾的?再說我不認為她有錢可以買遊樂園的t恤,是請誰買給她的?」


    「唔……」


    母親的追究雖不像父親那般急躁,可是條條尖銳。即使往旁邊看想要求援,杏樹卻不曉得什麽時候早就不見了。


    (杏、杏樹你太過分了!隻會起頭講會造成爭執的話,然後就跑掉了……)


    凱蓮拉的眼睛流動著金色的光。


    「果林,你給我老實說。」


    「哇!我說我說!我說就是了,媽媽你不要瞪我!」


    結果果林不得不從前天遇到色狼然後秀實出手相救的事情開始,一直到今天兩個人去天空樂園玩,自己因為增血最後噴鼻血昏倒,然後幸好秀實擅自誤解成了疾病的事情,全都一一坦白。


    「……我認為我能很快的從貧血狀態恢複,是因為木島先生在我身邊陪我。我跟那個人在一起,會慢慢地增血。雖然我不知道他發生過什麽不幸的事。」


    「木島秀實……他是杏樹學校的老師吧。」


    一臉深思低語的是凱蓮披。亨利似乎打從果林一開始講迚的時候腦袋就沸騰了,連坐在椅子上部辦不到,一直在客廳張皇失措地來回走動,痛苦呻吟,大聲吼叫:


    「這是怎麽回事!如果爸爸在場,那個叫什麽木島的男人根本就沒有出場的餘地,爸爸會一下子殺死色狼的……不對不對,我一開始就不會讓色狼接近果林的!真可憐,你一定很害怕吧?可惡我絕對饒不了他!饒不了那個死變態!色狼到底是什麽德行的家夥,果林你說!」


    「不要一直講色狼色狼啦……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我當時完全沒心情看他長什麽樣子。」


    「單就果林所說的部分而言,這個叫做木島的男人似乎是個正經人。幫她擺脫色狼騷擾;即使誤會流鼻血是一種疾病,可是聽從果林的請求所以沒有找別人來,連更換的衣服都買給果林……人類裏麵對別人很好的人還出乎意料得多呢。」


    「好得太過頭了!」


    聽了凱蓮拉的分析,亨利生氣地反駁。


    「他是不是別有居心?唔唔,該怎麽辦才好?繼雨水小子之後,又有別的男人的陰影逼近果林……」


    「爸爸,你講話不要這麽齷齪!雨水同學和木島先生都隻是我普通的朋友而已!」


    果林心想幸好始終隱瞞了回程車上秀實表白的事情。要是說了,父親鐵定會馬上衝出去盤問秀實。


    凱蓮拉像是要結束話題一般輕輕拍了拍手。


    「你爸的病就別管了。果林,雖然那個人應該不是可疑男子,不過才認識三天你應該還沒搞清楚他的本性吧。你要小心別讓他知道你的真實身分。」


    「嗯,我知道。謝謝媽媽。」


    「凱蓮拉!你準許果林跟那家夥交往嗎?」


    「亨利,你在說什麽?還不到那個階段吧。他們隻是單純當朋友吧。該把木島秀實怎麽樣,等我稍微觀察過後再說——果林,你的上衣不快點拿去洗,血跡就會洗不掉了喔。」


    「嗯。那我順便去洗澡。」


    既然母親能夠諒解,也就暫時放心了。果林起身,走出客廳。


    凱蓮拉坐在太師椅上,對依然坐立難安走來走去的亨利說道:


    「亨利,你在磨蹭什麽?快點去收集血液。」


    「凱蓮拉你不去嗎?」


    「月亮的顏色太白讓我不想去。如果不是又大又紅的月亮,那就沒氣氛了……你快點出門,要是你又像昨天一樣拿了廉價的謊書血液回來,我可饒不了你!」


    「尊、尊命!」


    站得直挺挺回答之後,亨利衝出起居室。雖然一時往玄關走,不過走著走著像是經過重新思考,又轉向反方向走過走廊,朝杏樹的房間走去。


    「杏樹,呃,晚餐……我有點事情想請問你。你學校那個叫做木島秀實的代課老師,是個怎樣的家夥?」


    「年級不同所以我不太清楚,但是聽說他人開朗又表裏如一,大家的評價都很好。」


    坐在床上梳頭的杏樹,對父親說著昨天告訴果林的相同內容。不同的隻有隨後加上的這一句話:


    「爸爸要是在意他,何不直接去見他?明天去國小應該就能見到木島老師,明天輪到他顧遊泳池。」


    「哦,這主意不錯……等等,遊泳池夜間也育開放嗎?」


    「沒有。不過太陽一下山馬上過去的話,老師應該會因為要收拾整理什麽的還待在學校吧。」


    「就這麽辦。雖說他們好像還隻是朋友,但是我身為父親還是得親眼確認。」


    滿腦子想的都是果林的亨利,完全沒有注意到杏樹用力扭住準備開口的布奇小弟的嘴巴讓他閉嘴。


    「繼雨水小子之後出現第二個男朋友……哎呀哎呀,即使以吸血鬼來說是個異端,不過真不愧是名門馬可家的長女,本人亨利跟大美女凱蓮拉的女兒。那麽可愛會吸引男人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清除害蟲是父親的責任。哎呀,有個異姓緣很好的女兒好忙好傷腦筋呀,哈哈哈。」


    留下完全是個寵女兒傻父親的大笑聲,亨利離開了。杏樹這才終於移開按住布奇小弟嘴巴的手。


    「好痛好痛好痛!杏樹,你很過分噯。」


    「因為你又想講有的沒的。」


    「這你就不懂了……想要讓果林和木島拉近距離的不就是杏樹嗎?然而這次你老爸卻幹勁十足。從以前開始,父親鐵定就是討厭女兒跟男朋友感情變好的吧。你想讓你老爸去礙事嗎?」


    「不是這樣。我隻是有事情想確認。雖然也可以透過媽媽跟煉哥,不過我認為爸爸是動作最快的。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說要去找老師了。」


    「你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到底是想確認什麽?」


    「我想確認木島老師的反應。或許,是我誤會了。不,說不定,弄錯的人不隻我一個……」


    剩下的杏樹沒有說出口。她放下梳子,凝視著空中。露出彷佛是發覺自己疏忽一個前提還想解開證明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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