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應該是一個多星期之前發生的事情,安利卻覺得事情好像已經發生很久了。這並不代表腦海中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反倒異常鮮明。之所以會產生時間上的錯覺,主要還是因為自從事情發生之後,安利就心無旁騖地追蹤目標的下落所致。


    安利從小就是個天才兒童,擁有過人的記憶力和理解力,不需要格外努力,就能擁有超越同儕的成就。嚴格說來,安利的字典裏麵沒有“努力”這兩個字,可是現在的他卻像變了個人,耗盡了全部的心力,隻為了追蹤目標的下落。


    因此事情雖然才發生一個多星期,感覺上卻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史蒂芬.馬蘭敦。


    安利.吳的好友,也是個bio-partner。安利出生於香港,今年十九歲。父母親都是商人,兩人對九七回歸之後的香港沒什麽信心,在法國裔的貿易夥伴勸說之下移民法國,因此安利擁有法國的國籍。


    年紀相仿的史蒂芬就是在那個時候成為安利的好友。他不因安利是外籍移民而有所排斥,打從心底接納這個來自香港的友人。史蒂芬與安利一樣,都是天才型的人物,即使動不動就蹺課,每次考試一樣都是名列前茅。


    兩人之間唯一的不同點,就在於史蒂芬對宇宙抱持著非常大的興趣。自從與bio-partner展開接觸之後,人類的太空計劃就處於無限期停滯的狀況。不過史蒂芬依舊寄情於廣大的星海,夢想著總有一天到達宇宙的彼端。至於是憑借地球人的科技,或是以bio-craft的力量達成心願,並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一窺宇宙的奧秘,是史蒂芬多年來的心願。


    兩人之中,還是安利先與bio-craft簽訂合約。對bio-craft毫無興趣的安利沒什麽特殊反應,反而是史蒂芬比他還要高興,動不動就要不知道這份合約能做什麽的安利帶著他遨遊星海。


    一個月之前,史蒂芬也簽下了bio-craft的合約。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共生對象對於合約的簽訂都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並不會積極的向bio-craft爭取,安利就是最好的例子。不過在另一方麵,也有少部分的地球人渴望與bio-craft簽訂合約,即使要他們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在所不惜。可惜的是bio-craft並不會替地球人設想,合約不能轉讓,也無法買賣。


    因此像史蒂芬這種心想事成的幸運兒,可說是極少數中的少數,也難怪國內外的媒體都將他視為教育意義十足的正麵教材,爭相報導他的生平事跡。


    然而對史蒂芬而言,這正是不幸的開端。他得到了遠勝於財富、名譽以及地位的bio-craft合約,卻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之內遭到強製解除,而下手的人正是同為共生對象的另一個地球人。


    一名手持大鐮刀的bio-partner出現在史蒂芬的麵前,破壞了他的衛星,也解除了bio-craft的合約。


    無視於史蒂芬的苦苦哀求,bio-craft離他而去。而且合約遭到解除之後,其它的bio-craft也無法與他簽訂新的合約,因此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史蒂芬.馬蘭敦可說是從天國墮入了地獄。


    安利前往探視住院療養的史蒂芬時,躺在病床上的他苦笑說道:‘那個叫作佛蘭頌.杜巴爾的bio-partner被解除合約的時候,我隻覺得大快人心,正義終於得以伸張。是啊,bio-partner的合約應該使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才對……’


    說到這裏,史蒂芬黯然垂下雙眼:‘當時怎麽也想不到我也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為了安慰史蒂芬,安利表示以後還是可以帶著他遨遊星海,這才讓史蒂芬展露歡顏。不過離去的時候安利向醫生詢問病情,才知道史蒂芬的肉體雖然並無大礙,心理層麵卻遭到重大打擊,必須長時間留院觀察才行。


    帶著無從宣泄的憤怒走出醫院,安利的手機突然響起。對方是unbar法國分部的人,一番交談之後,安利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


    對方要求安利找出襲擊眾多共生對象的凶手。


    命令不是來自unbar,而是法國政府當局。看來unbar坐視不管的態度讓法國政府失去了耐性,決定獨自展開行動。


    根據可靠情報指出,下手的共生對象是一名日本籍的少女。安利從香港移民法國之前,曾經在東京居住了好幾年的時間,堪稱是適合的人選。再加上摯友史蒂芬才剛剛遭到毒手,也難怪法國政府會找上他。法國政府這種近乎乘人之危的做法雖然有所爭議,安利卻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反而還十分感謝法國政府的慧眼識英雄。


    安利沒有複仇的打算,他隻想讓對方明白粉碎史蒂芬畢生的夢想是一件多麽殘酷的事情。這份強烈的動機,驅使他鍥而不舍地展開調查。


    如今安利.吳的調查行動終於有了成果。


    梅雨鋒麵暫時遠離,太陽終於在星期六的早晨露出了笑臉。


    這陣子愛紗總是以特訓的名義,督促廣大學習衛星的使用方法。今天是例假日,又是個久違的晴天,預定的訓練課程更是從早排到晚,連個空當都沒有。睡眼惺忪的廣大一大早就被愛紗的電話吵醒,以unbar所準備的簡章為教科書,一整個上午都在學習bio-craft以及衛星的相關常識。


    吃過午餐之後,接下來應該就是衛星的實際演練。不過回惠子家吃飯的愛紗打了通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要廣大到運動場上獨自練習。廣大不過才抱怨了幾句,愛紗就透過電話展開鋪天蓋地的疲勞轟炸。無奈之餘,廣大隻好乖乖聽話。人還沒出門,愛紗的電話又來了,原來是想請蒂賽過去一趟,大概有什麽事情需要商量吧。電話中的愛紗並未把話說清楚,廣大隻好獨自一人來到運動場。至於惠子嘛,她一大早就出門了,似乎要跟好友藍琉一起去逛街。


    穿著運動服的廣大站在運動場上,實在不知道一個人能做些什麽。偌大的運動場由棒球場、網球場以及遊泳池所組成,周邊涵蓋了占地遼闊的草坪,可說是附近的居民慢跑、快走甚至是打羽毛球的絕佳場地。不過昨天的那場大雨讓翠綠的草坪變得泥濘不堪,水泥步道上也隻看得到幾個老人家正在健行而已。


    棒球場和網球場空無一人,更顯得穿著體育服裝站在運動場上的廣大格外突兀。


    “……回家吧。”


    蕭索的景象映入眼簾,令廣大不禁萌生退意。


    不過愛紗跟蒂賽應該很快就談完了,搞不好已經在前往運動場的途中。如果在半路上與廣大擦身而過,少不了又是一頓疲勞轟炸,還是乖乖留下來吧。不過促使廣大留在原地的主要因素,還是他自己的危機意識。


    當初是廣大主動要求與蒂賽簽訂合約,代表他有保護合約的義務。既然外麵有個以解除他人合約為樂的bio-partner,如何熟悉衛星的使用方法,自然就與保護合約劃上了等號。


    廣大其實很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問題是跟那個四處攻擊他人的共生對象簽訂合約的bio-craft,竟然就是蒂賽的妹妹靜謐的宵暗。基於手足之情,廣大不認為自己跟蒂賽會成為下一個目標。然而這畢竟隻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沒有確實證據,更何況蒂賽也從不針對這個問題表示意見。不過就算蒂賽真的開口了,就以往的經驗來看,恐怕也是落得言不及意的下場。


    反正加強訓練不是壞事,對自己也沒什麽損失,情況危急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基於以上考慮,廣大重新振作起精神,展開了愛紗所謂的自我訓練。他首先從背包抽出形似木刀的道具,這是愛紗親手製作的訓練用衛星,不過說穿了


    也隻是改造自惠子家中布滿灰塵的木刀罷了。


    蒂賽的衛星不同於市民階級的bio-craft,而是短劍的形態,因此愛紗親手製作的訓練用衛星自然也削短了好幾寸。


    “……開始吧。”


    說是這麽說,但廣大將訓練用衛星握在手中,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小學的時候雖然練過一陣子的劍道,練習用的衛星卻比竹劍短了許多,實在是抓不到那種感覺。


    雙手握住嫌短了點,單手握住的話,空下來的那隻手又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即使別扭了些,廣大還是依照愛紗的指示,試著揮動手中的練習用衛星。bio-craft不是由人類所熟知的材質所構成的,衛星自然也是一樣,不但可以隨著空間的狀態有所改變,強度和重量也是可以調整的。一般來說,衛星會自動調整為使用者最稱手的狀態,木刀削成的訓練用衛星雖然不具調整的功能,愛紗在動工之前也將廣大的各項條件列入了考慮。


    或許是因為四下無人的關係,揮動了幾次之後,廣大慢慢將內心的尷尬拋到腦後。


    “嘿!”


    最後甚至還忘情地大吼一聲,奮力揮出手中的訓練用衛星。就在這個時候,廣大突然感到異樣的目光。


    “不要理我,繼續呀。”


    發現廣大察覺到自己的存在之後,倚著樹幹的男子開口說話:


    “好像打斷了你的興致。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說話的人,正是昨天傍晚在便利商店買了一堆棒棒糖的男子。如今他的口中叼著一根棒棒糖,腰間還插著好幾根備用的補給品,就跟廣大昨天見到的模樣如出一轍。


    不過令廣大倒抽一口冷氣的原因,倒不是男子的怪模怪樣。發現男子手中的東西之後,廣大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男子拎著一根長長的棒子,朝著廣大慢慢走來。棒子的一端拖著地麵,畫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衛星……?


    廣大下意識地將男子手中的棒子視為bio-craft的衛星。不過仔細一瞧,才發現那不過是普通的木棒罷了,沒有衛星那種介於金屬和塑料之間的獨特光澤。隻是木棒中央接近尾端的部分纏著幾圈被汗垢染黑的布條,看起來似乎不是普通的木棒。


    “這個嗎?這是我的稱手兵器。”


    男子的日語有一種獨特的腔調。外表看起來雖然跟日本人沒什麽兩樣,不過從說話的腔調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外國人或是日僑。


    無視於廣大訝異的眼神,男子無預警地揮動手中的木棒。細長的木棒在半空中咻咻作響,速度之快可見一斑。


    “棒術……”


    廣大對棒術的認知,僅止於以前看過的功夫電影或是格鬥電玩,不過男子的動作倒是跟中國功夫中的棒術有幾分神似。


    難道他是中國人?找上我到底有什麽目的?


    廣大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能默默看著男子的棒術表演。


    “沒錯,這就是你說的棒術,不過我是無師自通的。至於你手中的玩意,應該跟劍道的木刀不太一樣吧?”


    男子停止揮動手中的木棒,大言不慚地開口說話之後,廣大才打破了沉默:


    “找我有什麽事嗎?”


    麵對廣大警戒意味十足的問話,男子笑著揮手回答:


    “別拒人於千裏之外嘛。我叫作安利.吳,出生於中國,現在是不折不扣的法國人。基於某種原因暫時定居日本,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除了外國人特有的腔調之外,自稱安利.吳的男子確實說得一口流利的口語。


    “其實我來到日本之後一直找不到練習的對手,十分困擾。今天經過這裏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在做揮劍練習,如果可以跟你討教一番的話就太好啦。”


    不等廣大回答,安利就跨出了馬步,舉起手中的木棒對準了廣大。


    “可是……我已經好幾年沒練武了,剛剛才準備開始練習而已。再說這又不是劍道,恐怕不太適合跟你的棒術……”


    安利霸王硬上弓的態度讓廣大露出為難的神情,不過安利還是保持原先的戰鬥姿勢,一派輕鬆地回答:“老實說我也不期待你有什麽驚人的表現,可是我總不能找旁邊的老爺爺當對手嘛。而且你再怎麽不濟,總比練習用的木樁要好得多吧?”


    安利目中無人的言辭讓廣大感到十分不悅。


    算了。打上一場之後,說不定就會知道安利的目的了,再說這也比單調的揮劍練習有意義得多。


    一番思量之後,廣大開口回答:


    “那就請您手下留情了,安利師兄。”


    “叫我安利就好。”


    話才剛說完,安利又接著開口:


    “那個~~你戴著眼鏡不太方便吧,要不要摘下來?”


    安利的問話大出廣大的意料之外。


    “沒關係,就這樣。對了,我叫作廣大,大空廣大。叫我廣大就好了。”


    “跟某部漫畫的主角同姓呢。”


    從小到大,類似的說法不知道已經聽過多少次了,早已習慣成自然的廣大也懶得向安利解釋什麽。


    “那……‘我來了喔,廣大!’”


    從安利詭譎的笑容當中,廣大十分明白那句話顯然是摘自那部足球漫畫的台詞。可是安利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廣大耳邊響起的劃破空氣的爆音。


    “……!?”


    棒子的尖端殺氣騰騰地指著廣大的臉頰。安利是什麽時候逼近、又是什麽時候揮出手中的木棒,廣大可說是渾然不覺。如今木棒的尖端以氣吞山河之勢停在距離臉頰數公分的地方,直挺挺地一動也不動。


    “這樣不行啊。”


    安利不懷好意地笑了幾聲之後,收回了廣大眼前的木棒:“我不奢求你會是個稱職的練習對手,不過好歹你也拿出一點本事。要不然我拿木樁練習就好了,何必特地跑來找你?”


    安利的語氣充滿了挑釁。廣大十分不悅,不過同時也明白了安利的實力不容小看。


    他為什麽會找上我?巧合嗎?還是有什麽企圖?任憑下頭萬緒在腦中流竄,廣大也舉起了手中練習用的衛星:


    “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


    大空家屋頂下曬衣服的陽台儼然成為蒂賽最喜歡的場所。現在她一屁股坐在陽台的地板上,不時擺動自己的雙手,向身旁的愛紗表達她的不滿。


    “我還是不明白。”


    麵對蒂賽的抱怨,愛紗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可是靜謐的宵暗與她的共生對象一而再、再而三攻擊他人,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挺直了腰杆跪坐在陽台上的愛紗繼續開口:


    “而且正如老師昨天所言,甚至連無辜的共生對象都遭到毒手。”


    然而蒂賽依舊皺緊了眉頭,兩隻手不停上下擺動。


    今天中午,常駐unbar總部的不滅的正午和愛紗聯絡。這就是為什麽愛紗不能替廣大進行特訓的原因。


    “如果隻是以濫用合約的bio-partner為對象,強製解除對方的合約,這樣子或許還說得過去;可是現在連無辜的共生對象都不能幸免,勢必得盡快采取對策才行。”


    慎重選擇詞匯後,愛紗又說:“否則bio-craft與地球人之間共生共榮的關係一定會大受影響。”


    蒂賽聞言,不禁放下雙手陷入沉思。她臉上的表情雖然看不出什麽變化,愛紗卻感受得到她內心的沉重。


    “不滅的正午怎麽說?”


    這才是最關鍵的重點,愛紗連忙補充說明:“不能再放任靜謐的宵暗胡作非為下去,因此不滅的正午要求我鎖


    定該名共生對象,或是設法保護靜謐的宵暗。這是不滅的正午托付於我的任務,與蒂賽殿下無關。”


    “這樣啊。”


    從蒂賽又開始擺動雙手的動作看來,她似乎對不滅的正午的要求十分不滿。


    一段時間之後,不斷擺動的雙手終於放了下來。隻見蒂賽思索了片刻,朝愛紗伸出雙手說:


    “真是傷腦筋。”


    “就是說啊。”


    愛紗點頭稱是。蒂賽抬頭凝視著遠方,陷入了長思。就在愛紗按捺不住準備開口的時候,蒂賽突然將視線拉了回來,直視眼前的愛紗說:


    “這是我的責任。”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愛紗相當困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無視於愛紗的疑惑,蒂賽繼續開口:“如果蒂歐成為不滅的正午的麻煩,這就是我應該負起的責任。”


    “這……”


    愛紗對於蒂賽與蒂歐、以及不滅的正午之間的恩恩怨怨並不是十分清楚,隻知道三人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而已。蒂賽和不滅的正午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隻字不提,愛紗當然也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


    如今蒂賽水藍色的雙眸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愛紗。懾於這種無言的氣勢,愛紗隻好將接下來要說的話吞進肚裏。


    於是蒂賽朝著愛紗伸出雙手,緩緩開口道:


    “我相信她。”


    水藍色的瞳孔凝視著水藍色的天際。


    “這次我說什麽都會相信她。”


    “這……等、等一下!”


    “還沒完呢!”


    廣大屈居守勢……不,很明顯地是安利放水。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廣大舉起手中的練習用衛星,有驚無險地擋下安利的攻勢,實際上卻是安利一開始就朝著廣大手中的練習用衛星招呼。


    要不是安利刻意放水,憑廣大的本事,大概不消幾秒就被擺下了。即使廣大對棒術不甚熟悉,經過現在的震撼教育之後,也對安利的實力有了切身體認。


    每當安利的木棒打在練習用的衛星之上,廣大的虎口就感到劇烈震動,差點拿不住手中的武器。


    這麽厲害的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或許正如安利所言,這個棒術達人剛好從國外搬到附近。可是從他刻意與自己展開接觸看來,動機很明顯並不單純。


    廣大思考的同時,手中的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安利似乎也察覺廣大的心不在焉,隻見他停下手中的木棒,麵色不悅地開口:


    “廣大,拜托你認真點好嗎?”


    “抱歉,我在想事情。”


    做了一個開場白之後,廣大繼續說著:


    “像你這麽厲害的人,為什麽會住在這種地方?”


    “棒術厲不厲害,跟住在哪裏沒有關係吧?再說我是無師自通的,也不知道自己的棒術到底是強是弱。”


    “你的日語真不錯。”


    聽見廣大的讚美,安利不禁收起了手中的木棒:“因為我小時候在東京住過好幾年。廣大,我要開始認真了,勸你最好把眼鏡摘下。”


    “不、不必,這樣剛好。”


    廣大迅速掃視四周之後,慌慌張張地回答。他打算移動到良好的立足之地,卻反而被對方逼至樹叢與樹叢之間。對於患有寬廣空間恐懼症的廣大而言,這反而是一個好結果,然而廣大還是無法舍棄透過鏡框看世界的安全感。隻是安利似乎將廣大的舉動視為自信心的表現。


    “嗬嗬……看來不認真是不行了。話說在前頭,到時我可不賠償眼鏡喔!”


    “我不是……”


    廣大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木棒就以石破天驚之勢逼近眼前。先前無數次的攻防經驗終於發揮了功效,廣大有驚無險地躲過對方的第一波攻勢。


    “再來!”


    安利朝著廣大不斷逼近。為了拉出安全距離,廣大又往後退了幾步,才發現後背已經頂住樹叢,無路可退了。


    這時廣大突然靈機一動。


    木棒比短劍還要長,所以兩者之間的距離越短,反而對自己越有利。當然,前提是對方也要主動逼近才行。


    “我說過不要發呆了吧!”


    安利再度揮舞手中的木棒。就在這個時候,眼角餘光捕捉到路旁行道樹的廣大突然心生一計,隻見他腰間一沉,低頭躲過木棒的前端……可惜這一手早在安利的預料之中。


    “就憑這種……”


    可是廣大接下來的行動卻大出安利的意料之外。安利以為低頭閃過攻勢的廣大應該會朝著自己撲上來,所以在木棒掃過行道樹之前硬生生收住,以抵擋廣大的衝刺。可是廣大沉腰之後立刻又挺起了上半身,直接朝著木棒的前端撞了過去。


    “啊!?”


    結果木棒被夾在行道樹與廣大的上半身之間。無暇細想的安利試圖抽出木棒,可是木棒還來不及抽出,廣大手中的練習用衛星已經抵住了安利的胸口。原來廣大以另一隻手握住木棒,借著安利回抽的力量一口氣逼上前去。


    “這算是……全勝吧?”


    眼看安利窘在原地無法動彈,廣大怯生生地開口。苦著一張臉的安利嘖了一聲,隨即恢複陽光男孩般的爽朗神情,鬆開了緊握手中的木棒。


    “反正這隻是沒有規則可言的街頭格鬥,誰輸誰贏都不重要啦。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格鬥技巧雖然亂七八糟,倒是還蠻有天分的。”


    記得接受特訓的時候,愛紗也曾經做出同樣的評價。看來小學時期練過一段時間的劍道,或多或少還是對現在的廣大有所幫助。


    “這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好而已啦。”


    廣大隨口敷衍兩句。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受到第三人的存在。對方並不是逐漸朝著自己接近,應該早就在附近了,隻是廣大一直沒發現而已。不過跟安利的對打練習告一段落之後,對方似乎也準備轉身離去。


    廣大環視四周,發現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正走在不遠處的步道上。修長的身形、烏黑的長發,手中還提著一隻裝著竹劍的袋子。


    劍道?水手服的少女?難道……。


    廣大完全沒注意到安利正在密切觀察自己與那名少女,想也不想就扯開喉嚨大喊:“等、等一下!那邊那個,呃……女生、帶竹劍的、穿水手服的!”


    不知該如何啟齒的廣大冒出一連串的單字。水手服少女聞言,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廣大。


    一絲不苟的神情顯得與悠閑的星期六下午格格不入,除此之外更有著一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請問有什麽事嗎?”


    嚴肅的表情,再加上不近人情的語氣:“兩位的較量十分罕見,所以我才忍不住在一旁見習。如果有所得罪,還請多多見諒。”


    運動場的不遠處就有一間武道館,每到星期六就會舉行劍道、柔道、長刀以及弓術的比賽,就算是穿著製服、提著竹劍的學生行經運動場,也一點都也不足為奇。


    我真是大驚小怪……廣大在內心兀自嘀咕。不過眼前的少女還是讓廣大感到不太對勁,問題似乎是出在她的神韻。


    “說得罪太沉重,沒那麽誇張啦。”


    說話的同時,廣大朝少女走了幾步。少女並未露出警戒的神色,好整以暇地等待廣大的到來。還沒走到少女的身前,廣大猛然想起了一個名字——


    “櫻子?”


    神情嚴峻的少女難掩驚訝之色。廣大逮住這個機會,繼續開門:


    “你是逢瀨櫻子吧?小學的時候是不是參加過學校的劍道教室?是我啦,我是兵衛的朋友,叫作大空廣大!”


    “大空……?”


    櫻子的口中念出這個名字,雙眼睜得老大,不過很快地又恢複原先


    的冷峻:


    “這個名字很特殊,我確實有點印象。兵衛還好吧?”


    “嗯……兵衛跟我念同一所高中啦。”


    廣大小學的時候,曾經參加過學校的劍道教室,當時櫻子也是學員之一。櫻子是兵衛的遠房親戚,比兵衛小一歲,而廣大跟兵衛則是同班同學,兩人借由兵衛的介紹認識彼此。之後廣大離開劍道教室,兩人也未曾見麵,隻記得兵衛提過,櫻子中學畢業之後,成為千兩台學園的學生。


    當時的櫻子就已經是個正氣凜然的長發女孩,事隔多年之後,現在的神韻還是跟當年相差不遠,不過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可就差很多了。印象中小學時期的櫻子並不是個難以親近的人。


    不過人會長大,氣質當然也會跟著改變,廣大隻是不明白櫻子怎麽會變得如此陰沉罷了。


    “原來如此。”


    櫻子隨口敷衍廣大,順便偷偷打量著他手中的練習用衛星。


    “替我向兵衛打聲招呼。我趕著回家,再見。”


    冷冷拋下這句話之後,櫻子將烏黑的長發往後一撥,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看不出來喔,真有一套。正妹耶!”


    安利一手搭在廣大的肩上,語氣十分輕佻。


    “不是啦。她是我朋友的親戚,以前一起練過劍道。”


    “是哦。”


    安利凝視著櫻子的背影,突如其來地離開廣大的身旁,然後掏出手機。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今天就先告辭了。廣大,下次有機會的話,再請你陪我一起練習囉,掰!”


    “啊……嗯……”


    不等廣大開口,安利就朝著和櫻子離去的反方向出口快步走去。廣大低頭思索的同時,櫻子也朝著旁邊瞄了一眼,然後加快腳步走出運動場。


    “到底是在搞什麽……”


    櫻子的出現讓廣大分了心。直到現在,廣大才發現自己對安利一無所知。


    “廣大。”


    聲音從背後響起。回頭一看,蒂賽正從樹蔭下走了出來。隻見她揮動雙手,朝著廣大快步前進。


    “我來為你加油了。”


    來到廣大的身邊之後,蒂賽一如往常地探出上半身說道:


    “開始練習吧。練習、練習。”


    “可是……”


    廣大才跟安利打上一場,實在沒體力繼續練習了。


    “廣大。”


    愛紗也跟著出現了。隻見她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櫻子消失的方向,慢慢朝著廣大走了過來。現在回想起來,櫻子離去之前偷瞄的方向,正是蒂賽與愛紗出現的地方。或許櫻子就是看到蒂賽和愛紗聯袂出現,才加快腳步離開運動場。


    “剛剛是不是有個帶著竹劍的水手服少女經過這裏?”


    “有啊。”


    廣大回答之後,蒂賽也跟著開口:“好像有。”


    “嗯……”


    愛紗看著櫻子離開的出口,一句話也沒說。沉默片刻後,廣大率先開口:


    “她叫作逢瀨櫻子,是兵衛的親戚,小時候一起練過劍道。印象中好像是兵衛的表妹吧,有什麽不對嗎?”


    不過愛紗似乎對櫻子與兵衛的親戚關係不感興趣。她轉身看著廣大,經過一番斟酌之後,才開口說話:


    “感覺不出任何異樣嗎?”


    “異樣?”


    “是的。”


    廣大知道愛紗的話中含意。襲擊共生對象的水手服少女、劍道高手,確實符合目擊者所描述的特征。


    “以一個劍士來說,她的頭發實在太長了點。”


    確實有幾分道理。關東地區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多如過江之鯽,不過若加上熟諳劍道、長發等等的條件……看來愛紗的懷疑並不是全無道理。


    “我之前看過她,她相當有實力。而且……該怎麽說才好……”


    眼看愛紗不知該如何啟齒,廣大直接做出結論:


    “好,我再跟兵衛打聽一下。其實我覺得應該不是她啦,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對,逢瀨櫻子,漢字我不知道怎麽寫。就住在附近而已,剛剛從學校回來。可惡,正是她錯不了,”


    離開運動場的安利將bio-card與手機握在同一隻手中,對著bio-card另一端的神秘人物說話。乍看之下就像講手機一樣,而且還是使用節奏明快的法語,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東京街頭,就算是有人在一旁豎耳傾聽,也未必能辨識談話的內容。


    “安利,先別激動,這隻是單方麵的推論而已。不過光憑這些情報看來,應該是脫不了關係才是。你放心吧,法國unbar分部也會協助我們過濾所有的可疑人物。”


    bio-card另一端的聲音,正是與安利簽訂合約的bio-craft“不鬆懈的鑽研”,又名皮特。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自己的第六感真的很靈驗。至於那個叫作大空廣大的家夥,似乎也是個bio-partner,跟他簽訂合約的好像也是個貴族。”


    “一下子冒出這麽多貴族,看來貴族也不怎麽值錢嘛。”


    皮特冷笑幾聲之後,接著說:“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個家夥?”


    “暫時保持現狀吧,反正目前他也不會對我們構成什麽威脅。那一票人好像也在尋找大鐮刀的下落,不過似乎還沒察覺對方的身份。”


    這時安利突然停止說話,思量許久之後,才重新開口:“至於櫻子的事情,暫時別讓unbar總部知道,也請政府方麵暫時保持沉默。一旦發現廣大也是個bio-partner,那個家夥一定會采取行動。”


    安利將吃完的棒棒糖丟入附近的垃圾桶:“到時我再來收拾那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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