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西昂苦惱著。


    再這樣下去可不妙。


    他知道,不能再這樣隨波逐流。


    就算世界整個瘋狂了,但若連洛蘭德也跟著亂了步伐,下場就是破滅。


    如果以蠻力對抗蠻力,結局就隻有破滅。


    力量……


    隻靠力量往前進。


    如此一來……


    攻進魯納,得到力量,可是還是不夠。


    攻進尼爾法,得到力量,可是還是不夠。


    利用遺物的力量前往卡斯拉,再繼續往前推進,掃光所有的一切……


    最後與佳斯塔克正麵衝突。


    而佳斯塔克的前頭……


    究竟有什麽?


    一定是什麽都沒有。


    就算獲得了勝利,一定會發現什麽都沒有。


    剩下的就隻有父親……以前這個國家的國王在位時,造成的堆積如山的屍體。


    而西昂則仰躺在這些屍體的上方……


    然而,真的沒有其它的路可走了嗎?


    就算使用遺物,難道就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嗎……


    西昂走在從王座大廳前往辦公室途中,那條巨大又冰冷的漆黑回廊上,不停地思索著。


    「有什麽……什麽方法……」


    但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卻始終看不到另一條路。


    就好像這條回廊一樣……


    看不到盡頭的巨大回廊。


    不管得到多少東西,還是看不到前頭。


    佳斯塔克的國王已經擁有巨大的力量,且開始運用在戰爭當中……可是,光是這樣一定不會讓他感到滿足的。


    一旦擁有巨大的力量,就會想要使用這個力量。


    他非常清楚,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擁有龐大之力,如何運用?一切發展都與之息息相關……


    可是……


    西昂停止了思考。


    「…………如何運用那個力量?……可是,如果佳斯塔克的國王打算利用那力量拯救世界的話,那會變成什麽樣子?如果他擁有巨大的力量,然後打算用那個力量創造一個沒有紛爭的和平世界的話?我要跟那股力量正麵衝突嗎?那麽……」


    那麽,整個事情就真的沒救了。


    那才是真正的鬧劇。


    太過可笑到讓西昂忍不住浮起僵硬的笑容。


    擁有同樣的想法和思緒,卻相互殺戮?


    而且是賭上幾萬、幾十萬人的性命。


    「如此可笑的事……」


    可笑的事……


    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


    已經沒有辦法了……


    碰——立即一個鈍重聲音響起。


    西昂用力地敲擊著牆壁……


    「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嗎?」


    血水從拳頭當中滲出來。


    然而,他感受不到痛楚,能感受到的隻有一股憤怒。


    對自己,還有對世界的憤怒。


    世界瘋了。


    他沒有天真到不知道這個狀況,因為他一路一直是這樣看過來。


    看到別人對待母親的態度連狗都不如的模樣;看到人民拚命地想活下去,可是,卻又像垃圾一樣被糟蹋至死的慘狀。


    還有他的同伴……


    看到萊納、姬法、泰爾、湯尼、法露掙紮痛苦的樣子。


    不管是殺人的人,還是被殺的人,都掙紮痛苦得幾乎要發狂了……


    所以,他坐上國王的位子。


    為了改變所有的一切。


    為了改變這個瘋狂的世界。


    如今,他好不容易成了國王……


    結果現在才告訴他,已經沒有辦法了?


    「…………別開玩笑了……」


    他呻吟似的輕喃道。


    簡直可笑。


    既然如此,那根本就不需要國王了。


    如果要在這種時候停下腳步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國王了。


    果真如此,那讓弗洛瓦德當國王就好了。


    什麽改變都不用做。


    不,隻要選擇隨處可見的,被欲望迷了心智的無能貴族當國王就好了。


    可是……


    國王是西昂-阿斯塔爾。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就改變吧!」


    他怒吼著,再度敲擊著牆壁。


    插圖047


    一定還有路可走的。


    情況不能變成弗洛瓦德所說的那樣。


    事情不能變成佳斯塔克的世界所代表的那樣。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畢竟還是需要最低限度的力量吧?需要足以與佳斯塔克相抗衡的力量……


    然而,使用力量的人卻左右著力量的使用方法。


    如何使用巨大的力量,影響了整個情勢。


    他並不想以正義為名做些什麽。


    但是,他要找出一條至少能減少人命傷亡的道路。


    以連佳斯塔克都為之驚愕的速度整備南大陸,防止其入侵。


    應該還有路可走的。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完全掌握艾斯塔布爾是第一步。


    近日內,他必須前往艾斯塔布爾的領地,收攏那些貴族們……


    此舉必當伴隨相當大的危險性。


    在洛蘭德境內,即便是使用遺物的佳斯塔克的暗殺者,都沒能傷害到西昂。


    是因為有路西爾在。


    隻要他人在洛蘭德,不管是什麽樣的怪物,也許連想要接近西昂都比登天還難吧?


    可是……一旦他離開洛蘭德,進入艾斯塔布爾的領地……就會失去路西爾的庇護。


    佳斯塔克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嗎?


    但要完全掌握艾斯塔布爾,西昂還是有必要前往該國領地……


    這是一種賭注。


    但是,並不是全然沒有勝算。


    克勞現在也在那邊。隻要有他在,應該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陷入危機……


    唔,這麽一來,現在也得開始考慮留守洛蘭德的工作負責人了……


    當他的思緒再度往前推進時,頓時覺得所有事情似乎都能夠再順利進行。


    西昂在腦海中處理了幾個問題,一邊擬定前往艾斯塔布爾的計劃,一邊走向辦公室。


    位於回廊途中有一扇小門。


    真的是一扇樸素、沒有任何裝飾的門。


    那是他幾乎度過所有時間的辦公室的大門。


    不了解西昂真正性格的人,看到這個樸素的房間的話也許會很驚訝吧……他反倒不習慣華麗絢爛的房間。


    這是出於對以前淩虐國民,極盡奢華之能事的父親的一種反彈嗎……


    或者是受到整個人生被父親玩弄、踐踏,但是卻又擁有比任何人都崇高聖潔靈魂的母親的影響?


    總而言之,房間的麵積隻要大到可以讓他工作,可以讓他睡覺就夠了。


    當他這樣表示,選擇這個房間為主要生活場所時,連費歐爾都說:


    「如果陛下在這種地方作息,那我豈不


    是隻能睡在路邊嗎?」


    西昂聞言,一邊伸手摸上辦公室的門把,一邊露出微笑。


    那時候還在做夢,費歐爾對他還有夢想,而且毫無根據地相信他可以響應他所有的夢想……


    「……我大概也……變脆弱了啊……」


    小時候一直以為自己能做得來任何事情。


    即便是再怎麽不可能的事,看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為什麽大家都說那是不可能的呢?


    那不是很簡單嗎?


    隻要往前進就好了。


    他是這樣想的。


    可以讓每個人幸福地歡笑生活的世界,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而現在——


    「…………」


    他的嘴角淡淡勾起一抹悲哀的笑。


    是對自己的無力感嗎?


    或者是對不如預期一樣前進的世界感到絕望?


    可是,他已經無法停下腳步了。


    他把手摸上辦公室的門。然後,作勢就要打開門……


    「嗯……」


    然而,此時西昂停下了手。


    門的開啟感覺有點笨重。不但如此,裏麵甚至有人的氣息。


    暗殺者嗎?


    西昂瞇細了眼。


    可是,是哪裏的暗殺者?


    人數有多少?


    他集中意識,企圖探索著房間裏的氣息。


    可是他隨即搖了搖頭,能力足以潛入洛蘭德城內的暗殺者,不可能沒辦法消除自己的氣息。


    目前他能感受到的氣息隻有一個人……不過,那可能是陷阱吧?


    難道對方的如意算盤是讓他誤以為來人隻有一個,而心生鬆懈嗎……


    或者,對方把他當成傻瓜,認為一個放鬆下來的一國之王,根本不會發現到他們的氣息?


    不,不會是這樣吧?


    這種氣息擺明了是為了讓他發現而釋放的。


    可是,那麽到底答案是什麽?


    他該直接走進去嗎?或者去找人支持?


    「…………唔。」


    如果他發現這股氣息本身就是一個陷阱的話,那對方的用意就在誘使他前去呼救,而不進入房間……


    可是,此時西昂露出淺淺的笑意。


    「路西爾……你在嗎?」


    他輕聲問道。


    「…………」


    沒有回應。


    不過,他在。


    他就是這樣的人。


    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會現身……但是,他確實在。


    「我想是。」


    西昂苦笑道。


    ……不,也許他真的不在。


    隻是,若路西爾現在真不在西昂身側,這大概就代表他認為在辦公室裏的人不至於對西昂造成威脅吧?


    這裏是洛蘭德-路西爾奉西昂為王,隻要他不覺得西昂不稱職,那麽在這個國家的領地之內,西昂都不至於陷入險境。


    這裏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西昂又問了一次。


    「你是要我一個人麵對?」


    「…………」


    還是沒有回應……


    西昂見狀說:


    「可別太高估我了。跟你相較之下,我可是很脆弱的喲?」


    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是西昂卻顯得有點喜悅般,把力量灌注在全身。


    真正的戰鬥……已經有幾年沒有過了?


    雖然他還不至於完全停止鍛練身體,然而……那也已經是十六歲時的事情了。


    與當時跟萊納及姬法等人一起度過,王立軍事特殊學院的時期相較之下……


    「也不知道鈍化到什麽程度了。」


    氣息依然存在。


    對方應該已經發現到目前的狀況了——


    發現到西昂站在房間前麵,遲遲不走進去。


    對方已經準備了幾個陷阱,在裏麵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吧?


    西昂愈發感到喜悅。


    「很好,就來試試身手吧!」


    然後,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咻!」


    他用力地將氣吐出來,同時打開房門,走進裏麵。


    頓時,氣息來自上方。


    西昂把頭一抬。立即,一本書往他身上直掉下來……


    書是放在門扉上方。就像以前在學校裏,那些惡質的小鬼頭們對老師所做的惡作劇一樣,別腳的惡作劇……


    西昂見狀。


    「啐!」


    他皺起了眉頭,表情繃了起來。


    意識朝向那個方位這件事,本身就完全中了對方的計。


    如果這是真正的陷阱的話,落下來的應該是沾了毒的刀子吧?


    可是,對方清楚,他不會中那種計。


    對方的目的隻是要把西昂的意識拉向那個方向。


    而要達到這個目的,一本書就夠了。


    而且,那本書是本來就放在西昂房裏的書……


    「……看來玩真的囉?」


    他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下一波的攻擊就會緊接而來吧?隻要能夠躲過接下來的一擊,就可以想辦法進行反擊……


    西昂緊繃全身,左手護頭,右手護住胸口窩,擺好了備戰架勢。


    隻要要害不受到攻擊,情勢猶有可為。


    可是……


    「…………」


    遲遲不見攻擊。


    他環視四周。


    連敵人都不見一個。


    隻看到堆積如山的文件,以及椅子、桌子、書架,還有半開著、通往隔壁休息室的門。


    而氣息就從門後泄出來……


    「…………」


    西昂不發一語,凝視著那個方向。


    順便提到一點,休息室的門扉上方也放了一本書,而且是一本厚重的字典……


    「…………」


    西昂仍然不發一語。


    他緩步向前,朝著隔壁的休息室走去。


    接著拿下門上的字典,繼續往前走。


    休息室是一間隻擺放了一張床的狹窄房間。


    隻要站在門口,就可以一眼望盡整個室內。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藏。不,如果想要躲到床底下的話,或許還勉強可以藏身……


    應該沒人會躲在那種可笑的地方吧?


    這麽說來,發出氣息的人當然……


    「……………………」


    可是,西昂還是不發一語。


    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太勁爆了。


    確實是有暗殺者——在休息室當中。


    可是,那個暗殺者……


    那個暗殺者並沒有躲在床底下。


    甚至還在床上。


    既然要這樣,至少也可以躲在棉被裏麵吧?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棉被竟然遠遠地飛離床鋪,飛到房間的角落去了。


    而那個暗殺者……


    有著一頭因為不良的睡癖而亂得不能再亂的黑色頭發,加上完全緊閉的,讓人不禁要懷疑是不是就此不再睜開的眼睛


    。口水還從散漫地張開的嘴裏流出來,濡濕了西昂的枕頭……


    這個暗殺者的樣子著實很惹人厭……


    「………………呼……」


    西昂頂著驚訝的表情歎了一口氣。


    接著,他看到自己手上有本字典。


    西昂見狀。


    「哦?」


    他露出惡作劇般的表情,然後輕輕地將手上的字典丟出去,讓那本字典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飛了出去。


    「哦~~」


    那本字典直接命中暗殺者的頭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萊納!啊什麽啊!不快點起床,會趕不上上課哦!」


    西昂大聲喝道,萊納頂著驚訝的表情說:


    「咦?嘿?學、學校?咦?今天要上課嗎?咦……」


    他頂著半睜開的睡眼,陷入混亂當中似的打量著左右方……


    打量著……


    打量著……


    最後,他終於一臉愕然地看到了西昂。


    「………………啊,西昂,早。」


    「早。」


    「……這裏是那個吧?是西昂的房間,對吧?」


    「嗯。」


    「………………咦?那,我已經不用上學了……啊,我想起來了。沒錯沒錯……」


    「啊,你終於清醒啦?那麽把事情……」


    「…………啊,可是,現在什麽都無所謂了。那就這樣。」


    說著,他再度閉上眼睛,飛往夢世界去了。


    西昂見狀,唔了一聲,點點頭,離開了休息室。


    然後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大小足足有剛才那本字典十倍以上,大得離譜的書。是西昂的房間中最大的一本書……


    書本沉甸甸的感覺議西昂忍不住全身顫抖。


    「沒、沒想到會這麽重?一個不小心,我可能會在這裏犯下殺人罪……可是,我不能停下來,我不能在這時候停手。」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顫抖的雙手將那本大書高高舉起……


    插圖053


    萊納微微地睜開一隻眼睛。以惺忪的眼睛看著西昂……


    隨即萊納睜大眼睛,因為過度的驚愕而發抖。


    「你、你是白癡嗎?!丟、丟那麽重的東西過來……不要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狂叫著,一邊拚命地從床上逃開。


    動作之機靈敏捷無人能比,目前行動已經鈍化不少的西昂……不,恐怕連以前在王立軍事特殊學院裏,被譽為天才的西昂都無法與之匹敵吧?


    簡直是不同次元的差異。


    如果與他為敵,一定是個相當棘手的對手吧……


    「你、你想殺我嗎?!」


    萊納大叫,西昂見狀微笑道:


    「啊,早啊。」


    「早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差一點就真的被你給殺了耶!!」


    萊納怒吼道。


    西昂見狀聳聳肩說:


    「可是,你不是也想殺我嗎?哪,你不是把書放在門上嗎?」


    萊納聞言,拿起滾落在床上那本普通大小的字典,帶著有些陰鬱的表情說:


    「…………下一次,我要把字典挖空,裏麵放條蛇什麽的……還有青蛙之類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思好像都灌注在門上的陷阱。


    唔,姑且不說這個了。


    西昂再度環視了一下房間,然後問:


    「什麽時候回來的?」


    萊納以跟剛才判若兩人似的,但是西昂非常熟悉的傭懶動作再度坐回床上。


    「今天早上。」


    「然後呢?」


    「嗯?然後?然後覺得很累,所以就睡了。結束。」


    說著,萊納作勢就要再度躺下來,西昂見狀一臉驚愕。


    「我說你啊……你去找勇者的遺物幾個月了。好不容易回來了,竟然隻丟給我一句,『覺得很累,所以就睡了』,有這種事嗎?難道就沒有什麽報告嗎?譬如其它國家的情報或遺物的情報,還有你們曾經交手過的佳斯塔克殺手的詳情……唔,話又說回來,前一陣子你們應該還在耶特共和國的,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這些都不用報告嗎?」


    「啊,有道理。」


    萊納聞言,率直地點點頭,若有所思地交抱起雙臂。


    苦惱了幾秒鍾之後,也許是終於有了整合的答案吧?雙手啪地一聲擊響。


    「對了,我最近發現了一個了不起的真理哦。」


    「真理?」


    「嗯。話說某一天,我在海上遇難,昏死了過去……再度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一個感覺很舒服的沙灘上了。」


    「哦。沙灘?」


    「是的,沙灘。據說,那是艾利斯家的沙灘……」


    「嗯?菲莉絲家的?」


    「是啊。菲莉絲家的。那片沙灘真的好舒服啊……我在那邊睡了一下午覺。要說有多舒服,我告訴你,天好藍,又好高。能聽到的聲音隻有海浪聲和海鳥的叫聲……」


    萊納說明時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麽地舒服,令西昂也試著去想象了一下那種景象……


    「啊……聽起來好像挺舒服的。」


    想象中的景象似乎真的很舒服。


    他的腦海中浮起了自己跟萊納一起躺在沙灘上,趁著萊納熟睡的當兒,把寄居蟹擱到他臉上的模樣……


    「好像很快樂。」


    可是,萊納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臉上被放了寄居蟹。


    「我說吧?」


    萊納說道:


    「一躺到那麽舒服的沙灘上,不是就會讓人想睡午覺嗎?」


    「嗯。」


    「結果,我的腦海中就浮起了許多想法。譬如,我的人生可以這樣下去嗎?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大海是這麽地廣闊,可我為什麽每天都這麽忙碌……」


    「啊,我懂我懂。」


    西昂不由自主地附和道,猛點著頭。


    萊納繼續說道:


    「我就想,為什麽會這麽忙?元凶究竟是什麽?我就這樣,時而想想,時而睡睡,時而想想。」


    「唔唔。」


    西昂又點著頭。


    「於是,我終於發現了!是那家夥!都是那家夥害的!一切都是那個極惡非道的洛蘭德帝國國王,西昂-阿斯塔爾害的!」


    「原來如此啊。」


    他用力地點著頭,就好像再也沒有比這番話更有道理的了。


    然後,西昂凝視著萊納。


    「那麽,你想殺我?」


    「嗯。」


    「用字典?」


    「用字典。」


    「這就是你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發現的真理?」


    「你不覺得真的很棒嗎?」


    萊納充滿自信地說道。


    西昂見狀,輕輕地壓著額頭。


    過了一會……


    「………………嗯,是很棒,真的很棒……」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這時候的表情是絕對不會讓部屬


    們看到的表情。


    不會讓貴族們看到。


    也不會讓人民看到……


    甚至,連費歐爾也不曾看到……


    那是一張認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不可能、做不到的事情,還在做夢時的少年一般的笑容……


    可是,那張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西昂用宛如可以穿透人似的銳利眼神定定地看著萊納。


    「可是,萊納,你也未免太性急了一些。怎麽說我都是一國之王啊?而且是街頭巷尾稱許有加的英雄王……企圖暗殺這樣的人可是犯了相當重的罪啊……」


    「哇,說出來了,終於說出來了!你剛才說自己是英雄王?哇,真讓人難為情。我一直都在懷疑,你的自信心是打哪兒來的?」


    可是西昂聞言卻頂著認真的表情,用力地挺起胸膛。


    「就是那個啊~~因為我天生就是生而為王的人。」


    「啊,所以我就問你,講這種話你不覺得難為情嗎?」


    「這是事實,有什麽辦法呢?我散發的光芒就是與眾不同。該怎麽形容呢?就是那種由純粹的心靈產生出來,聖人君子的光芒……」


    「不~~~~行!我再也聽不下去了。你不覺得羞恥,聽的人反倒覺得很難為情。總之,我就是要殺你。最後,我就為這個國家帶來和平。」


    可是,西昂還是不放棄。他盈盈地笑著說:


    「啊,我要多說一點。我要在你耳邊多說一點,聽得你難為情到想逃。」


    說著,西昂便襲向躺在床上的萊納……


    「哇!你、不要……救、救命~~有人要強暴我~~」


    萊納一邊說著,一邊抓住毫不猶豫就襲擊過來的西昂的手,然後順勢使力地,企圖將西昂摔到床上。


    「哦?我是不會認輸的。看我的逆摔……哇?!」


    可是,也不知道哪個地方被怎麽弄的,西昂的身體在半空中飛舞,整個人直接翻倒在床鋪的正中間。


    瞬間,天花板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


    他愕然地凝視著那片空虛、白色的天花板好一會兒之後……西昂轉看向旁邊。


    「嗯,現在要強暴我嗎?不愧是傳說中的色情狂。」


    他這樣說……


    萊納半睜著仍然惺忪的雙眼,凝視著西昂的臉。隨即他歎了口氣,再度坐到床上。


    然後——


    「西昂。」


    「嗯?」


    「……你很累吧……」


    「是嗎?」


    「嗯。是很累。」


    西昂聞言,再度凝視著天花板。


    白色,真的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床鋪的柔軟觸感感覺好舒服,讓他一瞬間差點失去了意識。


    對了,上一次躺到這張床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試著回想,可是卻始終想不起來。


    仔細想想,最近多半都在辦公室的桌子上打盹兒,鮮少用到床鋪。


    可是,感到疲累的理由不在這裏吧?


    他經常連續幾天不睡覺,忙著工作。


    真正的理由是……


    西昂小聲地說:


    「……嗯,也許……也許我真的累了。可是,已經沒問題了。」


    「咦?為什麽?」


    「因為我現在躺在床上了。」


    「啊?這樣就能複活了?要是我,一天就得睡五十個小時呢。」


    「一天五十個小時?那可真是高超的技術啊……」


    萊納一聽,很得意地說:


    「誰叫我是專家呢?」


    「哦,專家。聽起來好像挺酷的。我也可以嗎?」


    萊納很幹脆地回道:


    「你是沒辦法的。」


    「……我想也是吧?可是,就讓我多做一下好夢吧。」


    「那就先暫時擱下所有的工作。」


    「……不行,這麽一來……」


    「那就沒辦法了。」


    萊納依舊回得很幹脆。


    西昂苦笑了一下,然後說:


    「聽你這樣說,有些受到衝擊。」


    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地抬頭看著天花板。


    不知道為什麽,萊納也跟著往上看。


    「有什麽東西嗎?」


    「天花板。」


    「啊,天花板啊?唔唔。你果然是累了。」


    可是,西昂聞言……


    「好,複活!」


    他一口氣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銀色頭發,用力地吸吐著氣。


    接著對坐在他旁邊的萊納說:


    「哪,現在該談談工作的事情了吧?」


    「啊?你、你……不會是怪物吧……啊,看起來你好像真的沒有倦意了……」


    萊納看著西昂的臉,皺起了眉頭。


    西昂見狀,笑著說:


    「我很行吧?我不是一向都恢複得這麽快的……一定是萊納陪睡發生了效果。」


    「哇!好個令人討厭的效果啊……」


    萊納的眉頭皺得比剛才更緊。


    西昂也說:


    「也許吧?我自己說完也感到很後悔。」


    他笑了。


    可是……這是事實。


    拜萊納之賜,他得到了救贖。


    他真的這麽覺得。


    這一陣子,也許是有點鑽牛角尖過度了。


    可是,一定會沒事的。


    他可以再度想起以前的自己了。


    就算世界整個瘋狂了,也不用這樣鑽牛角尖。


    因為,一定有路可走的。


    因為,他又可以回想起能夠相信這件事情的自己了……


    在萊納麵前,西昂打從心底笑了。


    而萊納則頂著不悅的表情看著多少恢複了一點元氣的他……


    西昂愈發地有精神了,他帶著不懷好意的眼神盯著萊納看。


    「那麽,關於工作的事情……」


    「啊,我不是說,這陣子我工作過度,幾乎就要過勞死了,所以就別再談工作了……」


    可是西昂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繼續說道:


    「說的也是,難得萊納回到洛蘭德,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不是有沒有的問題……」


    「對了,菲莉絲呢?既然你人在這裏,就表示菲莉絲當然也回來了吧?」


    「你……好歹聽人家說話嘛……」


    萊納沮喪地說著,然後又道:


    「菲莉絲那家夥就那樣啊~~她一如往常跟我說,『我不像你那麽閑。我要去個地方。你先到西昂的房間去做好暗殺的準備工作,我待會兒就去』,明明這樣跟我說,可是又遲遲不見人來……再加上你也不來……」


    西昂聞言點點頭,然後接著他的話說道:


    「所以,等著等著,睡意湧起,你就睡著了?」


    「不,我馬上就睡著了。」


    「啊……這樣啊。那菲莉絲是去買丸子吧?」


    萊納聞言,又皺起了眉頭。


    「啊,什麽東東!什麽東東!菲


    莉絲=丸子。萊納=睡午覺。你的腦海中現在一定浮起了這個簡單的公式,對不對?」


    「嗯?有錯嗎?」


    西昂問道。萊納瞬間思索了一下,也許是想通了吧?


    「……唔,應該是丸子吧。」


    「那可以繼續往下說了嗎?」


    「嗯。聽起來是很讓人反感,不過無所謂啦。」


    雨人的話題終於取得一致,西昂點點頭,繼續說下去。


    「唔,你們剛回來就把這種工作推給你們,實在是有點讓人不忍……」


    萊納聞言,立刻回答道:


    「那就別推過來。」


    可是,他的抗議還是不獲理會。


    「我要萊納跟菲莉絲陪我一起去艾斯塔布爾。」


    「咦咦咦咦?!我們才剛回來耶?你是鬼嗎?太麻煩了,我不要。」


    「嗯,我先把目前洛蘭德所處的狀況說明一下……」


    「唔,你剛才的『嗯』是什麽意思?我明明都說不去了,你為什麽要開始說明?!」


    西昂仍然不予理會。


    「總之,我需要護衛。因為洛蘭德境外的地區太亂了。現在你們剛好回來了,我也放心了。你不是經常說嗎?你說過,『我為了陛下,不惜犧牲生命,肝腦塗地!』」


    「誰啊?!誰說過那種話?!」


    「就是現在這個時候啊!」


    「你……」


    「當然,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會將國王的權力行使到極限,做出讓你不喜歡的事情。」


    西昂斬釘截鐵地說道。萊納聞言。


    「………………你、你現在是故意說狠話,對不對……?」


    萊納用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聲音說。


    西昂的精神現在看起來好到最近著實難得見到。


    相對的。


    「………………啊……」


    萊納的元氣卻大幅地縮減了……


    西昂見狀笑了。


    「哪,反正也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要立刻出發,所以你可以休息一下。」


    「……………………啊……」


    「啊,對了,你要伊莉絲帶回來,那個叫阿爾亞的兩個孩子,現在在艾利斯家的領地之內,跟伊莉絲好像處得很融洽,去見見他吧?」


    萊納聞言,終於有一點反應了。


    「……艾利斯家?你是說菲莉絲的老家吧?阿爾亞在那邊?那我去看看他吧……」


    「不,先幫我個忙……」


    萊納聞言立刻站了起來。


    「啊!對、對了!我找阿爾亞還有事呢!就、就這樣,再見了,西昂。」


    說著,萊納一副完全失去元氣似的樣子,步履蹣跚地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之後,西昂也站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


    話才說到一半……


    可是,他住嘴了。


    他轉看著掉落在地上那本大得離譜的書……


    「啊,萊納~~我隻是要你離開之前幫我把這本書拿起來而已啊。」


    他說道。


    ☆


    在這不久之前。


    地點在艾斯塔布爾境內的軍部機構裏。


    話是這麽說,不過實則是艾斯塔布爾的軍隊早巳被解散,分置在國境各地,避免主力部隊掀起叛亂……


    總而言之,地點是在艾斯塔布爾軍隊的機構當中。


    洛蘭德軍隊的設施多半都是以黑色為基調的建築物,而艾斯塔布爾的設施則都有相當多的裝飾。有些地方有文字般的圖案,有些地方則由幾個正方形的圖樣組合而成。


    一看到那些圖案,大腦自然就會產生作用,甚至喚起人們「服從」及「昂揚」的感情……


    望著描繪於軍隊的中央總部裏,那座大廳牆上的圖案——


    「…………這些圖案就可以發揮『服從』和『昂揚』……的感覺嗎?」


    男人狐疑地說道。


    他有著一頭火焰般鮮紅的頭發和銳利的眼睛。


    如鋼鐵一般緊繃結實的軀體外穿著洛蘭德的軍服。


    總之,這個男人的一切都給人銳利的印象。


    雖然,他目前是擔任洛蘭德帝國軍的元帥……


    但在艾斯塔布爾,這個名字反倒比元帥之名更有名吧?


    紅手指克勞-克洛姆。


    在這一帶,這個名字所隱含的意義堪稱與惡魔無異。


    在許多戰場上,手被敵人的血濺染成紅色的惡魔……


    克勞現在正奉西昂之命,帶著一支軍隊進入艾斯塔布爾的境內。


    任務是將艾斯塔布爾的軍隊重新編製,如果找到有希望的人才,就在洛蘭德的軍隊當中為其安排適當的職位。


    西昂表示,如果真的有足夠的才能,甚至可以給於元帥之位。


    於是現在,他正在對在艾斯塔布爾境內也被視為有能的人才進行麵試……


    「啊,可是始終沒看到足以擔任元帥的家夥啊……」


    克勞聳聳肩,回頭看向後方如此說著。


    他身後,一個女子站了起來。


    一個有著一頭在洛蘭德帝國境內鮮少看到的深藍色長發的美女。


    祥和的美麗容貌配上一對讓人看不出才十七歲,通情達理的聰明眼神。


    她就是前艾斯塔布爾的公主,娜亞-安。


    她為把民眾當成人質,行為失控的艾斯塔布爾的貴族們感到痛心,單槍匹馬與之抗衡,平息了叛亂。並經由談判投降的管道,成功地將損傷減到最小,因而被視為救國的英雄,被封為洛蘭德的貴族,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女……


    台麵上是這樣被傳頌著,然而……


    事實上並不盡然。


    娜亞為了保護中了弗洛瓦德的計策,而誤人陷阱的艾斯塔布爾的人民……明知道會遭到人們的批判,她卻義無反顧地成為洛蘭德的貴族。


    而批判的聲音果然出現了。


    有人說她是背叛者,也有人罵她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立場,倒戈向洛蘭德……


    克勞看著娜亞說:


    「話又說回來,妳那頭深藍色的頭發果然很特殊吧?」


    娜亞聞言,露出驚訝的表情。


    「咦?特殊嗎?我覺得在艾斯塔布爾的貴族女性當中,藍色的頭發並不是那麽奇特呀……來到艾斯塔布爾之後,克洛姆閣下不是已經看過好幾個人了嗎?」


    「咦?是嗎?」


    「是啊。」


    克勞再度狐疑地歪著頭,然後說:


    「是嗎?可是,我不記得看過其它女人的頭發有像妳的這麽漂亮啊。」


    瞬間。


    娜亞的臉上染上一片紅暈……


    她的嬌羞模樣果然美麗無比。


    克勞見狀,心裏想著。


    如此聰慧貌美,些許惡意的評語實在不足掛心……


    這時,大廳的門口突然有聲音響起。


    「克勞-克洛姆在這裏嗎引」


    聞聲,克勞笑了。


    「啊!我在這裏啊!」


    「聽說你欺騙我們的娜亞公主,是事實嗎?!」


    克勞聽到這個叫聲,又笑了。


    「如果是真的,那又怎樣?」


    「當然是宰了你!!」


    是的。


    不管外頭有多少惡意的批評聲浪,娜亞仍然如此深受艾斯塔布爾人們所摯愛。


    一開始,是由娜亞介紹在艾斯塔布爾軍隊和貴族當中的能人給克勞認識……


    同時,定期也會有像這樣的人出現在克勞他們麵前。


    這些人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他們朝著隻要是艾斯塔布爾的人,都不會不認識的紅手指克勞-克洛姆大吼。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衝啊!」


    他們這樣大叫著,以駭人的氣勢衝過來。


    真的都是一些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於是——


    「哈,看起來好像頗有可取之處嘛。」


    克勞也是一個笨蛋。


    娜亞隻能在後麵戰戰兢兢地說:


    「啊、啊,危險,閣下……你也一樣,竟然向克洛姆元帥挑戰……啊,真是的……」


    娜亞不知所措地說著,不知道該聲援哪一邊。


    期間,克勞和艾斯塔布爾的青年已出現了火爆場麵。


    一樣是深藍色,帶著卷度的頭發。大概還不到二十歲吧?這個青年正欲誦唱艾斯塔布爾特有的魔法——將光之文字描繪在空間當中的魔法……


    可是,克勞見狀——


    「囉嗦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躍而出,踢中青年的臉部……


    「哇?!」


    戰鬥就此結束。


    青年飆出鼻血,整個人飛了出去。娜亞見狀——


    「啊,血……」


    插圖064


    她還是感到十分恐懼。


    然而,克勞不予理會,怒吼道:


    「這種身手就想打贏我,還早了一百年哪!」


    於是青年一起身,凝視著克勞。


    「太、太厲害了,紅手指克勞果然厲害!」


    「唔,不過你也有兩下子。」


    瞬間,青年兩眼發光。


    「真、真的嗎?!」


    「嗯。叫什麽名字?」


    「納姆漢。」


    「那麽,納姆漢,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少尉。」


    「少、少尉?!哪裏的?」


    「當然是洛蘭德啊。」


    「不、不會吧?」


    「真的。」


    「我、我可是艾斯塔布爾人耶?」


    「所以呢?這是洛蘭德國王的命令。他說,隻要有實力的人,都要大加任用。還說,如果有實力,甚至可以做元帥。」


    「騙、騙人!」


    「我就說是真的嘛,你很固執耶。哪,聽清楚了的話,就到外麵去找負責人談。然後你就是少尉了。另外,把這件事告訴其它的人,就說克勞那家夥說,『隨時候教!』」


    納姆漢一聽,用力地點點頭,然後說:


    「少、少尉……真好,洛蘭德的國王真好!」


    說著,他離開了大廳。


    從今天一早到現在,克勞已經用這樣的模式踢飛幾個人了……


    娜亞帶著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這一幕。


    「這、這種作法真的適合嗎……」


    「嗯?應該沒問題吧?而且那小子也挺強的。」


    「光用強不強來決定職務,這樣妥當嗎?」


    「無所謂啦。而且那小子看起來雖然有點呆,不過倒是挺有氣魄的……我讓這種人的階級比路克那家夥還高,趁這個機會好好揶揄一下那個頂著中士的頭銜,隨心所欲地在國外自由行動,還樂不思蜀的家夥。」


    克勞一臉陰鬱的表情,苦笑著說道。


    娜亞見狀,感到困惑般的,眉毛撇成了へ字形……


    「怎麽會這樣……啊,不過現在提到的是克洛姆閣下以前就一直提到的路克-史塔卡特中士嗎?就是洛蘭德革命的時候……」


    克勞點點頭。


    「嗯。我們從那時候起就是好夥伴了。怎麽說呢?妳聽我說……」


    「咦?啊,是……」


    「那家夥啊,可是非常活躍的人哦?因為經常負責秘密行動,因此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麵……事實上,他建立的功績遠比我多呢。」


    「那樣的人現在是中士?」


    「對!很奇怪,對不對?我當上了元帥,被迫處理無聊的軍務工作,那家夥卻可以在世界各地進行極機密任務,有這麽不公平的事情嗎?」


    娜亞聞言,瞬間沉默了。然後說:


    「…………克洛姆閣下喜歡危險的任務?」


    「啊,嗯,因為那總比無聊的文書工作要適合我。」


    於是娜亞一副了然於心似的點點頭。


    「那麽,我果然還是得感謝阿斯塔爾大人才行。」


    「啊?為什麽?」


    克勞回頭問道。


    娜亞聽了,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又有點難為情似的低下頭去。


    「因為……我不想克勞去太過危險的場所……」


    娜亞突然說出這麽露骨的話,克勞聞言——


    「唔……妳、妳……」


    就在那一瞬間。


    「…………啐!」


    一個大到超乎尋常,而且帶著嘲諷意味的咋舌聲在大廳裏響起……


    「啊?」


    克勞把視線望向大廳門口。


    他看到一個穿著艾斯塔布爾軍服的男人。


    但是克勞一眼就看出這個男人和之前前來挑戰的人們都不一樣。


    就年紀來看,大概跟克勞差不多,二十五歲左右吧?


    彎彎曲曲編起來的茶色頭發,配上同樣的茶色眼睛,眼神中充滿了厭惡,狠狠地瞪著克勞。眉間擠滿了皺紋,嘴角也嘲諷似的扭曲著。


    很明顯是討厭克勞的表情。


    身高雖不若克勞那麽高,但也算高大,背部挺得很直,長相也不差,甚至看起可以說是一個好青年,然而……


    這個人惡狠狠地瞪著克勞,表情扭曲著,克勞對他的第一印象真是壞到不能再壞了。


    克勞忍不住問道:


    「你、你就那麽討厭我嗎?」


    男人聞言。


    「…………啐!」


    又咋了一次舌。


    可是娜亞卻叫了一聲:


    「巴、巴尤茲上校……」


    「嗯?娜亞,妳認識他?」


    娜亞點點頭。


    「在艾斯塔布爾,沒有人不認識巴尤茲上校的。雖然不若紅手指克勞……那般有名,但是卻是非常有名的軍人……」


    此時突然——


    「公主殿下。承蒙您還記得在下之名,我巴尤茲。瓦特……太感動了,今天晚上恐怕會夜不成眠吧?」


    來人以與剛才判若兩人似的,儼然像個好青年的表情說。然後以貴族般優雅的動作,將手抵在胸口,低頭致意。


    克勞見狀忍不住說:


    「你、你的態度……」


    但是,他的話再度被打斷了。


    「……啐!」


    青年的表情又扭曲了。


    「…………」


    看來,他確實是非常討厭克勞的樣子。克勞見狀聳了聳肩。


    「……啊~~算了,討厭我倒也無所謂……哪,你來這裏……」


    可是,巴尤茲仍然對克勞置之不理,對著娜亞說:


    「聽說公主殿下在這裏錄用士宮……?」


    「你、你……我現在在講……」


    「…………啐!」


    「啐什麽啐!你是白癡嗎?好好講話……」


    可是,巴尤茲聞言卻更加不悅地瞪著克勞,道:


    「低俗的豬住嘴!」


    「豬?!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開口……你倒是好膽……」


    克勞的表情眼看著也逐漸變得險惡了,娜亞趕緊製止。


    「啊,啊,克洛姆元帥閣下……還有瓦特上校……啊,不是,瓦特閣下,請兩位……」


    克勞和巴尤茲聞言異口同聲說:


    「可是娜亞!」


    「可是公主!!」


    然後又互相瞪視著。


    娜亞見狀,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那個,巴尤茲閣下……」


    此時,巴尤茲突然當場跪了下來。


    「請叫巴尤茲,請直呼我巴尤茲,公主。實在沒有必要以敬稱來稱呼我。」


    克勞聞言也點點頭。


    「對啊,娜亞。對這種人……」


    可是,他的話又立刻被打斷了。


    「你這隻沒用的蛆,沒人在跟你講話!一隻不起眼的蛆竟然不僅分寸,臉不紅氣不粗地直呼公主名諱!肮髒、齷齪!」


    「你、你說我是蛆……真是好膽識啊,想打架嗎!想找打嗎!那就放馬過來啊!娜亞,妳退下。我要把這家夥打得頭破血流。」


    「咦?啊,那個……」


    「哦?一隻蛆竟然能跟人對抗?也好,本大爺就陪你玩一玩。啊,公主殿下,我現在要驅除一下害蟲,請您離遠一點,以免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咦?!啊,那個……」


    然而,兩個大男人也不管娜亞有多驚慌,情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已經將袖子卷了起來,露出手臂,可以看到他手臂上有幾個魔方陣的刺青……


    這就是克勞之所以被稱為紅手指克勞的原因。


    當被刺在這隻手臂上的刺青綻放出光芒時,克勞的四周將會化為一片血海。


    這是非常有名的說法。


    克勞頂著認真起來的表情瞪著巴尤茲。


    「來吧,開始吧!你不是很有名的人嗎?讓我有一點樂子玩玩吧。」


    克勞說道,擺好了架勢。


    可是巴尤茲卻站在原地不動,一點備戰的樣子都沒有。


    「啊,別這麽急,克勞。」


    插圖069


    「幹嘛突然直呼我的名字?」


    「嗯?不然要叫你蛆蟲元帥閣下嗎?」


    「………………不,都無所謂了,現在讓我一腳把你踢飛……」


    說著,克勞更形提高警覺,一副隨時備戰的樣子。可是,巴尤茲卻用手製止了他。


    「我就說等一下啊,你這個笨蛋。」


    「…………你、你這家夥……」


    但克勞的話依舊完全不被理會,巴尤茲帶著沉穩的表情,淡然說道:


    「首先讓我說明一下我來這裏的理由。老實說,我是來當元帥的。」


    克勞聞言,備戰架勢微微地放鬆開來,眼睛也瞇細了。


    「哦?當兀帥?」


    「嗯。隻要夠優秀,也可能被任用為元帥,不是嗎?」


    「如果夠優秀的話。那麽,你是說你很優秀囉?」


    巴尤茲一副理所當然似的點點頭。


    「看就知道了吧?你的眼睛被蟲吃了,瞎掉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很想殺了你……」


    就因為克勞一看就知道這個男人非泛泛之輩,所以更讓他感到憤怒。


    氣息、腳的動作、視線的轉移……


    所有的條件都及格。


    要不是他有這種性格,克勞還真要慶幸終於找到足堪委以重責大任的家夥的,然而……


    可是,巴尤茲繼續說道:


    「另外,我已經整合了為數不少的艾斯塔布爾的士兵。唔,其實說起來,就算我不開口,他們也會自動聚集過來。我可是相當有人氣的。」


    「………………哦。」


    「我們的人數已經多到可以發動革命了。可是,我並不想這樣做。我……不,在下所希望的隻是保護公主殿下。」


    說完,他又頂著與克勞對峙時截然不同的表情,對著娜亞低頭致意……


    克勞見狀說:


    「順便問一下,你……平常是用現在對娜亞的態度,還是用對我的態度來對待聚集到你麾下的其它艾斯塔布爾的士兵?」


    巴尤茲聞言,很幹脆地說:


    「別問這麽愚蠢的問題。除了對你之外,我需要用這種愚蠢的態度對人嗎!哪,離公主遠一點!你身上的臭味會沾到公主身上!」


    「啊,是嗎……」


    克勞回道。


    事情就是這樣。


    娜亞在這個國家的人氣度已足堪稱為神祗一般,所以會有這樣的人出現也不足為奇,然而……


    「所以,因為你有人氣,所以要做元帥?」


    可是巴尤茲又頂著「你是白癡嗎」的表情說:


    「我為什麽需要經過你的審核?我是來審核你的。我要看看,洛蘭德的元帥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那麽,你是想交一下手?」


    克勞說完再度備好架勢,可是巴尤茲卻搖搖頭。


    「不,光看就知道了。如果光明正大交手,我是贏不過你的。不過,如果不使用魔法或武器,單純以體術來戰鬥的話……」


    「哦?你是說,你的體術就贏得了我?」


    巴尤茲點點頭。


    「今天我就是麥讓你見識的。」


    「哼。那就動手吧?」


    「嗯。」


    「來囉?」


    「來吧。」


    於是,戰鬥開始了。


    克勞彈也似的跳離原地。


    然而,巴尤茲有了更明快的反應,難怪他敢說得那麽自信。


    巴尤茲往後用力一躍,將克勞縮短的距離再度拉回原狀。


    然後將手繞到背後,取出刀子,一口氣丟了過來……


    「不是說好不用武器的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


    克勞見狀不由得大叫。他一邊大叫,一邊在間不容發之際彈飛了猛烈飛來的刀子。


    但巴尤茲的攻勢仍然不停歇。


    他以令人屏息的速度開始將光之文字描繪在空間當中……


    具壓倒性的速度。


    他描繪的的魔法不管在速度和熟練度上,都與剛才的納姆漢不一樣。


    巴尤茲在魔法方麵的戰鬥技術也許不亞於克勞吧?


    如果讓對方捷足先登誦唱起


    魔法,能夠防禦的手段就有限了……


    然而,此時克勞撿起了剛才巴尤茲丟過來,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子……


    突然——


    巴尤茲不知為何中斷了魔法,怒吼道:


    「住手!放下那把刀,克勞-克洛姆!你太卑鄙了!」


    「誰卑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勞又忍不住大叫道。


    戰鬥突然就此結束……


    巴尤茲說話了,依然麵不改色。


    「就這樣,我們平手。」


    「哪裏平手了?你明明說隻靠體術作戰的……唔,說穿了,在戰場上,語言也是一種武器。你一定想說,中了這個語言計謀的人是自己有問題吧?」


    「唔……」


    巴尤茲聞言,一時為之語塞。似乎被克勞說中心思了。


    克勞見狀歎了一口氣,將刀子丟回給巴尤茲。


    「不過,你說的沒有錯。因為詭道是戰鬥的基本要項。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你有很強的實力。你明知我有堅強的實力,盡管如此,卻還膽敢設下計謀挑戰。不錯。我認同你的能力。」


    「是嗎?你終於也明白了嗎?唔,不過,我不會因為這樣就認同你……」


    「我為什麽一定要獲得你的認……」


    可是瞬間,巴尤茲的表情變了。


    他頂著跟剛才截然不同的認真表情說: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下麵聚集了不少艾斯塔布爾的士兵,而我是他們的代表。克勞-克洛姆,你來這裏做什麽?重新編製艾斯塔布爾的士兵嗎?那麽,你需要怎麽做?」


    克勞聞言,浮起笑容,凝視著巴尤茲。


    「……你要我怎麽做?」


    就在他這樣問時。


    大廳的門口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巴、巴尤茲上校!那家夥又……」


    一個跟巴尤茲一樣穿著艾斯塔布爾軍服的年輕人,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從他的階級徽章來看,是將校級的人吧?


    「那家夥……那家夥又……」


    他看起來似乎相當地混亂。


    巴尤茲聞聲,慢慢地回頭。


    「……冷靜一點,普索爾。」


    他用低沉而冷靜的聲音這樣說道,銳利的眼睛瞪著年輕的軍官。


    就這麽一句話,被稱為普索爾的軍官便顫抖地住了嘴……


    克勞見狀,想起一件事。


    描繪在艾斯塔布爾軍部牆上的文字和圖案所代表的意義。


    服從和昂揚。


    普索爾看巴尤茲的眼神就充滿了這兩種感情。服從,還有崇拜所激發的昂揚。


    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


    這是巴尤茲真正的麵貌嗎?


    士兵自願追隨他。


    巴尤茲仍然用冷靜的聲音說:


    「……那麽,他出來了?這一次死了多少人?」


    普索爾露出仍然有點混亂,並恐懼顫抖的表情說:


    「那、那個……東邊的貝爾特村幾乎全數被殲滅……」


    這段對話讓克勞不覺瞇細了眼睛。


    從對話的內容聽來,是有盜賊或什麽的出現,襲擊了村子……


    是這樣吧?


    前艾斯塔布爾的軍官前來報告此事,那就表示巴尤茲所聚集的艾斯塔布爾的士兵,是以維持艾斯塔布爾的治安為主在活動。


    可是,此事聽來不妙。


    本來並吞艾斯塔布爾的洛蘭德,是要負責維護艾斯塔布爾的治安的。然而……現在卻由巴尤茲的軍隊負責,可見聚集在他手下的士兵人數應該不少吧?


    他說聚集了足以發動革命的人數也許不是胡謁的。


    然而,巴尤茲並沒有發動革命,反倒找上克勞。


    那就表示,他不想流無謂的血。


    也代表他認為,如果和平能持續下去的話,被洛蘭德所並吞也無妨……


    可是,絕對不是平白無故地被並吞。


    如果整合這邊的軍隊再交由他掌理的話,他會展現相對的誠意嗎?


    巴尤茲想說的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貴族們經常掛在嘴邊,徒具形式的「誠意」。


    而是真正的誠意。


    他們求之於克勞的,是洛蘭德守護艾斯塔布爾的尊嚴和和平的保證。


    責任無比重大。


    然而,又如何證明其誠意呢?


    克勞對巴尤茲說:


    「村子被殲滅……這麽說來,是規模相當龐大的山賊囉?好,我讓你看看我們的誠意。我就以我帶來的軍隊先去打敗那些山賊吧。」


    可是,巴尤茲聞言卻狠狠地瞪著他。


    「你去打敗他……?」


    說著,對克勞嗤之以鼻。


    「不可能的。如果你能打倒他,我們就一輩子追隨你。」


    他這樣說。


    克勞露出狐疑的表情。


    「……啊?這個賭注可真大啊。不過是山賊,如果我能打倒,就一輩子追隨我……?唔,話又說回來,所謂的『他』是什麽東西?那些山賊的領導人是你認識的人嗎?這麽說來,是從前艾斯塔布爾軍脫隊的……」


    可是,巴尤茲打斷他的話,對普索爾說:


    「真的是他嗎?那個……」


    普索爾立刻點點頭說:


    「錯不了。村子裏的人都被咬死了……」


    「啊?!」


    克勞一聽,忍不住叫出聲。


    但是普索爾繼續說:


    「而且有人親眼看到……那個、那個漆黑的頭發……黑色衣服……還有、還有……」


    普索爾突然開始發起抖來。就好像很害怕某種來曆不明的怪物一樣……


    「還有他的眼睛……他那黑色眼睛當中,有被詛咒的紅色圖案……」


    克勞一聽,終於明白了。


    明白他們到底在怕什麽。


    明白他們究竟與什麽交戰。


    紅色眼睛中被詛咒的圖案。


    那是每個人都忌諱厭惡,為大家帶來災厄之人的證明。


    那是每個人都忌諱厭惡,召喚不幸之人的證明。


    「複寫眼」擁有者的證明。


    而且不是一般的複寫眼。


    如果是一般的複寫眼擁有者的話,雖然不容易處理,但是隻要出動軍隊,沒有料理不了的。


    克勞也曾經率領一支部隊,殺了失控的複寫眼擁有者。


    可是,巴尤茲他們怕成這樣……


    克勞見狀想起一件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是克勞才剛加入洛蘭德的軍隊時,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當時克勞看到的複寫眼擁有者,並不是一般的複寫眼擁有者。


    到現在他都忘不了。那個在眼睛中央閃著光輝、帶著不祥色彩的紅色圖案……


    而且,那家夥瘋狂似的笑著。


    就好像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當成傻瓜一樣地笑著。


    與那個人對峙時,克勞的部隊瞬間就被殲滅了。


    克勞也差一點沒命。


    盡管如此,他還是在地上匍匐,


    企圖逃命。


    他一邊在同伴們的血海當中哭泣,一邊死命地逃。


    那家夥笑著。


    那家夥笑著。


    他並無意殺克勞。


    隻是不停地笑著。


    隻是不停地、一直地笑著。


    克勞一邊哭一邊逃。


    那家夥見狀,大笑著說:


    「啊……你那纖細的手臂……看起來好美味啊?」


    然後——


    克勞失去了他的右手臂。


    不,正確說來是右手臂的關節以下被吃掉了一半。


    肌腱被咬走,他的手臂因而無法動彈,再也不能動了。


    但此事已經無關緊要了。


    克勞隻是不停地哭叫。


    因為疼痛和恐懼。


    而那家夥卻喜孜孜地笑著……


    那是非常遙遠以前的記憶。


    可是,克勞的手臂……


    他撫摸著以被咬掉的部分為中心,描繪在右手臂上的刺青。


    巴尤茲說:


    「狀況很糟。他不是一般的複寫眼,他已經覺醒了。你能打倒他嗎?」


    克勞浮起僵硬的笑容。


    「………………誰能跟那種瘋狂的怪物交手呢……」


    他輕聲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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